家庭倫理：秘密深淵

?兒子王小軍車禍住院還在昏迷，兒媳林小紅接到娘家弟弟打來的電話，馬上就要趕回去。

兒子躺下了，識字不多的王衛國本就心慌，這再沒了兒媳，恐怕是天要塌了。

他和妻子對過眼神，看向林小紅。

“你至少等小軍醒了再走吧，我和你婆婆什么都不懂，萬一有個什么事情、”

“爸，沒事的，我問過醫生，小軍明早就能醒來，”

林小紅念著弟弟林小國的話，語氣急了點。

“我就是回去看看，明天一早就回來，今晚辛苦你和我媽守著小軍了，”

現在不是硬碰硬的時候，林小紅婆婆想了想，迂回道。

“既然醫生說沒事，這里我一個人也能照顧得過來，你要走就讓你爸跟你一起去，”

“不是我說話難聽，你們家什么情況，你比我們清楚，萬一有什么事情也好有個照應，”

林小紅望了望床上安詳的丈夫，不想再浪費時間，不情愿地點頭，“好吧。”

娘家在鄉下，林小紅帶著王衛國坐了五個小時的車，趕到時已經是天色昏黃。

秋日的殘陽涼颼颼的，他們走進院子，后背吹過涼風，一下子打了個冷顫。

簡陋的屋子里亮著白熾燈，慘白的燈光下，林小紅的弟弟林小國不耐煩的攪著鍋里的稀飯。

安靜被一道撕裂的咳嗽打破，林小紅父親林成名有氣無力的呼喊傳來。

“小國！小國！你還在家里嗎？”

林小國不愿意回答，心煩抬頭，看到了林小紅，“姐！你可算回來了！”

他大步走過去，盯著她，像是抓住了救星，走近了，看見他們兩手空空，毫不掩飾的失望撇嘴。

“回來就好，爸的事情，今晚我們好好談談，”

聲響進了屋里，床上的林成名折騰兩下，咳嗽著勉強坐起來。

疑問太多，林小紅按捺不住，一股腦全問了。

“爸怎么了？怎么就你一個人在家，媽和弟妹呢？”

林小國關掉嗡嗡作響的電磁爐，屋里瞬間清靜了。

“爸得了腎病，媽和小霞到工地干活去了，還有一會兒回來，”

王衛國聽到這里，大概猜到了，林小國叫林小紅回家是為了錢。

還好跟來了，他暗自慶幸，不然家底被掏空還不知道呢！

林小紅隨便看了一眼黑糊的粥和林小國手機屏幕上的游戲畫面，問，“錢已經給你們了，不是說十萬塊就能解決嗎？”

從小到大，父母都慣著弟弟，他享福，她吃苦，林小紅已經習以為常，現在母親和弟媳干活養他，她也不覺得奇怪。

提到錢，林小國兩眼放光，“是啊！之前醫院是這樣說的，不過現在更嚴重了，還得繼續治療，”

林小紅眼神漸漸暗淡，冰冷，“之前說好了，十萬塊給你們，這事和我再也沒有關系，”

“姐姐，你別說這種氣話了，一通電話就能把你叫回來，你對我們還是有感情的，十萬塊怎么能買斷我們的親情呢，”

林小國游戲里的隊友在催促，他一邊打游戲，一邊回話。

“你嫁到城里，多少也有我們的功勞，現在你變成了城里人，不能不理我們這些鄉巴佬吧，”

林小紅氣得身子發冷，強壓制著火氣和失望，平和的說：“我已經跟你們說過了，王家不是什么有錢人，人家的錢是辛苦賺的！”

“瞧你說的，我又不是要他們的錢。”林小國毫不在意的說：“為爸媽養老送終是你的義務，”

想起之前的事情，作為局外人的王衛國握緊拳頭，正要說教幾句，林小紅說話了，聲音鏗鏘有力。

“你們又想干什么？要說什么趕緊，我還要趕回去。”

屋外響起稀稀落落的說話聲，是林小紅母親和弟妹回來了。

林小國說：“這不人齊了嘛，一會兒去房間說，”

兩人將工具和手套放在院子里，拍拍身上的水泥灰，頂著一張花臉進門。

看到林小紅在，看到桌上只有稀爛的粥，林小紅母親張荷花略過王衛國，不滿質問，“小紅，你回來了，怎么不做飯呢！”

林小紅弟媳什么也沒說，低頭煮飯去了。

這荒誕的一幕讓王衛國氣得上氣不接下氣。

林小紅表現得比他平和，寬慰他一句，“爸，坐車也累了，你到外面坐會兒吧，我把這里的事情處理好，我們就回家。”

“沒事，”王衛國氣勢洶洶站著，他倒要看看，這一家人還能干出什么石破天驚的離譜事情。“我不累。”

張荷花說：“我們這里比不上城里，簡陋得很，親家公，你隨便點，別講究了，”

“有什么事就說吧，”林小紅冷著臉說：“我們還要趕回去，沒什么時間，”

張荷花看看林小國，再看看王衛國，猶豫開口，“行，去屋里說吧，當著你爸的面說。”

王衛國要跟著去，張荷花看了他一眼，原要阻止，轉念一想，可能他還要幫著出錢便沒有攔著。

四人進到窄小的房間，圍站在床邊，幾乎是腳跟挨著腳跟，煙灰和霉氣雜糅襲來，讓人惡心。

林成名坐在床上，臉頰消瘦，身體勾著像塊腐朽的木頭。

“爸，人齊了，有什么事情，你就說吧，”林小國將手機揣進兜里，“趕緊說，我姐著急走，”

“這事說來也簡單，病嚴重了，吃藥不行，沒有用，”

林成名逐一看了看他們，指指自己的腎，干癟的眼睛直接盯著林小紅。

“醫生說要換個腎，兒子、女兒的配型最合適，小紅，你明天帶我去醫院做個配型吧，”

王衛國聽明白他的意思，氣得要站出去，林小紅卻一如既往平靜，像是早就猜到了，在他前面說了話。

“小國去做配型了嗎？他的不合適？”

張荷花說：“怎么能叫你弟弟去配型呢，他還年輕，身體有什么毛病怎么辦？”

林小紅終于漏出了一點火氣，近乎咬牙切齒，“之前我給你們十萬塊看病，你們不去醫院，轉頭把錢給了小國買房，是你們耽誤了治療導致病情嚴重！”

“這事就別提了，錢沒了，房子爛尾了，提了也沒有，”林小國羞得煩躁，打斷她的話，“還是說說爸換腎的事情，你總不能看著爸死吧，”

“你呢？”林小紅反問，“你要看著爸去死嗎？”

林小國趕緊示意父母，“爸媽說了，我還得為家里傳宗接代呢，”

林成名擺出威嚴的樣子，“小紅，這事只能你來，你別忘了，當初就是因為你，你弟弟才能上學，這是你欠他的，也是你欠我們的，”

這事，王衛國沒聽說過，不由得豎起了耳朵，聚精會神的等著下文。

“就算是我欠他的，從小到大，這么多年，我早還清了！”

林小紅心頭像是刀在剜，瞪紅的眼睛充滿失望。

“可是我不欠他！當初上學那件事根本不是你們說的那樣！那是你們的謊言！”

林小紅初中升高中那年，家里一直說沒有錢給她交學費，要她直接退學，在家教林小國學習。

他們態度堅決，林小紅乖巧，不敢忤逆。

后來她考出好成績，林小國卻退學了。

他們都說是為了給她交學費才導致他退學。

當時還小，林小紅相信了。

后來，她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收到了一封信才知道，她成績優異，高中學費是一個好心人資助的。

好心人寫信告訴她，不想她有心理負擔才匿名資助，看到她考上大學由衷為她開心。

得知真相，她半信半疑，去林小國的學校問了林小國退學的事情。

林小國是因為早戀，自己不愿意讀書才退學，跟錢沒有半點關系，他們一口咬定和她有關，只是不愿意接受，能讀書的人是她。

眼見事情暴露，林成名急得嗆了一口，扶著床頭劇烈咳嗽。

張荷花給了林小紅一巴掌，響亮清脆的耳光令所有人怔住。

“你要干什么？難不成非要把你爸害死嗎？”

“我們養你這么大容易嗎？你來這里叫囂什么？”

王衛國攔在他們中間，“你說話好好說，干嘛打人呢？”

他雖然頭發斑白，但個頭比在場的人都要壯實，一下子將場面震住。

張荷花說：“行，好好說，我們要的東西很清楚，要她的腎和手術費，只要給了這兩樣！以后她就不是林家人！我們不會再去貼她！生死與她無關！”

“我看你們是失心瘋！”王衛國說：“小紅這么年輕，又、”

“爸，你別管他們，”

林小紅擔心他們會對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攔住了他的話，輕輕按住疼麻的臉頰，自己面對他們。

“既然要說，我也把話說清楚，你們先把害我老公出車禍的這件事說清楚！”

林家人一頭霧水，王衛國十分震驚。

林小國心虛退到角落里，目光低垂，不接話。

“他出車禍了？”林成名問，“這事情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張荷花說：“我看你也是心狠，為了不給錢，這種事情都能編出來！也不怕把你公公氣死！”

王衛國顧不得其他，問，“小紅，你說清楚，這。。。。。。這是怎么回事？”

想起丈夫的無妄之災，林小紅忍不住流下眼淚。

“我把他們的電話都拉黑，甚至換了新號碼，可小軍的電話沒變，他們聯系不上我，就給小軍打電話，發信息，小軍出事時就是接到了他打來的電話！”

她惡狠狠地瞪著林小國，“就是你間接害他出了車禍！”

“我不是，我沒有，”林小國慌張、惱怒，“我根本不知道他在開車！那些話也只是隨口說說，誰知道他當真了，他開車不認真就該死，跟我沒關系！”

王衛國忍無可忍，掄圓拳頭沖上去，將嬌養的林小國打了一頓。

“我告訴你們！要是我兒子醒不過來！我一定去告你們！”

林家人被嚇得抱團坐在床上，一點沒了囂張的氣焰。

張荷花束手無策，急哭了，“小紅，你們別沖動，不能送你弟弟去坐牢的，”

到了現在，他們眼里、心里都只有林小國，林小紅所有的期待都被粉碎，再也沒了留戀。

她猛地吸吸鼻子，忍下眼淚。

“這些年，我明里暗里給你們的錢差不多三十萬，還你們的恩情足夠了。以后你們好好過日子吧，下次我再回來就不這么好說話了。”

林小國瞪向張荷花，“我姐給了你們這么多錢？錢呢？”

張荷花磕磕巴巴，沒解釋清楚。

林小紅不再理會這些，帶著王衛國走出去。

走到院子里，林小紅往廚房看了一眼，弟媳正在端菜上桌。

她一時動容，走進去，勸道，“走吧，他們不會對你好的，”

弟媳雙眼無神，空洞的說：“我早早輟學，爸媽收了彩禮，幾個弟弟都已經結婚了，除了這里，我沒地方去了，大姐，吃點飯再走吧。”

林小紅說：“不吃了，以后對自己好一點。”

屋里的三人因為錢對不上帳，劇烈的吵了起來。

林小紅繼續往外走，身后的說話聲越來越大，漸漸的又小了，后來再也聽不見了。

回到城里，王小軍醒了，林小紅體貼的說：“別擔心，以后再也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

婆婆不明所以，望了望王衛國，王衛國欣慰笑笑，那晚上的事情一個字也沒說。

王小軍出院后，林小紅主動跟他坦白。

她回去只是想嚇唬他們，不會再給他們一分錢。

王小軍笑了笑，轉而嘆氣，“你爸媽也是可憐人，”

林小紅同樣嘆氣，“是啊，可那是個深淵，是無底洞，我填不平，更不能拖累你。”

她的手撫摸著微微隆起的孕肚，眉間的憂愁散去。

“走吧，回家，爸媽還在等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