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華的《活著》中有這么一個片段:
親人相繼離世后,晚年的福貴買了頭老牛,也叫它“福貴”。
耕田時,他對著牛喊:“二喜、有慶不要偷懶,家珍、鳳霞耕得好,苦根也行啊。”
別人好奇,一頭牛怎么有這么多名字?
福貴笑著說:“這牛就一個名字,我怕它知道只有自己在耕田,就多叫幾個名字騙它,它聽到還有別的牛,就不嫌累,耕得更起勁了。”
這份文學里的溫情與善意,放到今天卻成了現(xiàn)實中的一場荒唐戲。
只不過,角色換了——張吉惟、林國瑞、林玟書、林雅南、江奕云。
這五個名字如影隨形,出現(xiàn)在全國各地政府文件、比賽榜單、公益名單里。
區(qū)別在于,老福貴知道自己是在“騙牛”,而如今用這些名字的人,大概是指望有人“信”。
這五位好漢,堪稱當代分身術大師。
在湖北竹溪縣,這五人擔任了3188萬元政府采購項目的評審專家,手握巨額資金的分配權。
在書法界,他們搖身一變,成為首屆“華夏杯”全國書法大賽的特等獎得主,包攬成人組最高榮譽。
在杭州師范大學的公益項目中,他們又成了受資助的學生,出現(xiàn)在福彩公益金項目公示名單中。
他們甚至參加了2023年VICTOR雙雄會天津站的羽毛球比賽,組隊名為“信使之師”。
業(yè)務范圍之廣、跨界速度之快,令人嘆為觀止。
更絕的是,這五人組的出場順序在各種場合中保持著驚人的一致性:張吉惟、林國瑞、林玟書、林雅南、江奕云。
如此嚴謹?shù)捻樞虮3郑屓瞬唤麘岩墒悄奈桓呷嗽O計的標準模板,專供各類需要“充數(shù)”的場合復制粘貼。
這讓人想到了六百多年前明朝洪武時期。
地方官員每年需要前往京城戶部核對財政賬目,由于路途遙遠,為避免因數(shù)字不符而往返奔波,官員們想出了攜帶空白文書并預先蓋章的辦法。
這樣到達京城后,若數(shù)字有誤,可直接在空白文書上修改,省時省力。
這種“欺君罔上”的行為直接惹怒了朱元璋,朱元璋下令嚴辦,最終導致大批官員被處死,牽連上萬人。
這便是明初四大案之一的“空印案”。
六百年過去了,技術革新了,工具從印章?lián)Q成Ctrl+C、Ctrl+V,但有些“智慧”卻一脈相承——能復制,絕不原創(chuàng);能敷衍,絕不多事。
輿論發(fā)酵后,涉事單位紛紛回應,態(tài)度一個比一個端正,理由一個比一個“清新”。
湖北竹溪縣住建局在事發(fā)次日緊急終止了3188萬元項目的招投標程序,成立調查專班,承認“工作重大失誤及監(jiān)管不力”。
竹溪縣有關部門回應稱,初步發(fā)現(xiàn)是代理公司工作人員在上傳信息時出錯。
書法比賽主辦方“華夏大書法文化藝術研究院”向媒體發(fā)送致歉聲明,稱因研究院破產(chǎn)導致比賽中斷,承諾退還所有參評費。
杭州師范大學12月6日發(fā)布通報,承認公益項目受助名單照搬網(wǎng)絡人名,表示將嚴肅處理相關人員。
撫順市新?lián)釁^(qū)確認處罰公示中濫用明星姓名及“五人組”名字屬“未如實登記、公示造假”,已下架信息并啟動追責。
總結起來就是:錯,都是別人的;鍋,總有人來背;流程,永遠是“正在調查”。
在許多環(huán)節(jié)的監(jiān)管者眼中,公示本身的意義大于公示內容的真實。名單“有了”,程序“走了”,臺賬“齊了”,便萬事大吉。
至于名字背后是否對應著真實的人、專業(yè)的評審或需要幫助的學生,反而不重要了。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百度文庫有那么多名字,為什么只抄前邊幾個人名?
網(wǎng)友解釋道——百度文庫要開會員才能看全文。
合著不是不想多抄幾個,是舍不得那點會員費,這次純粹屬于百度“壞心辦好事”了!
如今但凡出事,標準流程都是:徹查!嚴處!成立調查組!
只是不知道這調查組的名單,會不會又是那熟悉的五位老友——張吉惟、林國瑞、林玟書、林雅南、江奕云。
一場形式主義的大型匯演,演的人不認真,看的人不當真。
唯一認真的,大概只剩那位還在田里,對著一頭牛喃喃自語的老福貴。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