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化知產司法保護 服務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

人民法院報2025年9月29日整版報道

江蘇：

強化知產司法保護

服務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

1995年6月，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知識產權審判庭成立，正式開啟了知識產權專業化審判之路。30年來，江蘇法院始終踐行為大局服務、為人民司法，從只有1家專業審判庭到轄區內具有知識產權案件管轄權法院數量最多的省份，從10余名法官發展為一支368人的審判隊伍，先后有177起案件入選最高人民法院指導性案例、公報案例等全國性典型案例，收獲全國知識產權保護工作成績突出集體、全國查處重大侵權盜版案件有功單位等榮譽，努力在知識產權司法保護推動創新創造上扛起“走在前、作示范”的使命擔當。

江蘇高院黨組書記、院長夏道虎（前排中）主持“深化最嚴格知識產權保護 服務保障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座談會。

敢作善為，

以司法裁判助推規則完善

“喬某某、姜某某系合作關系，著作權應歸兩人所有……”這份調解書僅僅一頁半紙，主文才445個字，卻是我國著作權案件審判史上的“開篇”之作。

電影《十六號病房》是上世紀80年代的經典電影之一，該電影劇本由喬某某與上海電影制片廠編輯姜某某二人合作改編，但最終電影宣傳海報以及放映時的片頭字幕上的編劇署名卻只有喬某某一人。姜某某以侵犯著作權為由，一紙訴狀將喬某某訴至江蘇省南京市鼓樓區人民法院。

彼時民法通則、著作權法尚未頒布，無法條可依、無先例可循，這樁“筆墨官司”究竟該如何裁斷？

該案當時引發境內外媒體競相報道，社會反響強烈。江蘇高院決定對該案提級審理，并組建了自建院以來的首個五人合議庭審理此案。審理中，法官們遠赴北京、上海、長春、安徽等地，進行了為期6個月的調查取證，最終認定喬某某、姜某某在電影劇本改編過程中存在著以喬某某為主的合作關系。

面對兩位知識分子之間的爭論，江蘇高院并未簡單下判，而是以調解尋求法理情的平衡，力求雙方的智力成果均能得到有效保護，實現雙贏。經過調解，最終雙方達成協議，電影劇本的著作權歸姜某某、喬某某二人共同享有。至此，我國第一樁著作權訴訟落下帷幕，也開啟了江蘇法院打造標桿性案例的卅載歷程。

作為最早開始知識產權專業化審判的地區之一，江蘇法院始終敢為人先，堅持積極探索、大膽裁判，率先作出包括首例“反向行為保全”案、首例植物新品種“強制交叉許可”案、首例標準必要專利全球許可使用費率案等在內的一系列具有先導示范意義的裁判，以司法裁判助推新領域治理規則不斷完善。

雜交水稻父本母本強制交叉許可案是江蘇法院勇于開創先河的又一有力例證。

水稻品種“9優418”性狀優良，在江蘇、安徽、河南等地廣泛種植。其父本母本分別由兩家不同的公司獨占實施，兩公司生產過程中都使用了對方品種進行生產。為了獨占生產該品種，他們分別向法院提起訴訟，主張對方構成侵權。一審法院多次嘗試調解，但雙方始終無法達成協議，最終只能認定兩公司均構成侵權，分別判決雙方各自停止侵權。一審判決有明確的法律依據，但該判決會導致彼此都無法使用對方的品種，也就無法生產更優秀的品種后代。

江蘇高院二審合議庭在深入研究討論后認為，綜合考慮優良品種如何得到更好推廣、國內雜交水稻科研大合作的背景、推動公眾享用優質糧食品種以及國家糧食安全戰略實施等因素，借鑒專利法中的行政強制許可制度，判決強制雙方交叉許可，均能生產和銷售授權品種并相互免除許可使用費。該案獲評中國法院年度十大知識產權創新案件，入選最高人民法院第16批指導性案例。

“裁判不能等立法完善，沒有規則就要大膽探索規則。”該案二審合議庭成員、江蘇高院知識產權審判庭副庭長袁滔表示，“除了積極打造新類型案件‘首例’判決，對于有重大影響、具有指導價值的典型案件，江蘇法院堅持精細化審理。一方面，借助經濟分析方法等，詳細分析各項要素，精細化確定賠償額；另一方面，深化細化釋法說理，打造邏輯嚴密、詳略得當的裁判文書，做好審判工作的‘最后一公里’。”

江蘇高院知識產權庭法官在合議案件。

“石某某”計算機軟件著作權案確定了原被告軟件無法進行完整比對時如何認定是否構成著作權侵權的裁判規則，“左尚明舍”案首次將高端定制家具作為具有實用價值的藝術作品進行保護，“薩馳”案合理量化專利技術貢獻率精準厘定侵權賠償數額……30年來，江蘇法院持續精耕專業化審判，共有177件知識產權案件入選指導性案例、最高人民法院公報案例、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典型案例等。

嚴格懲處，

讓真創新受到真保護

圣奧化學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圣奧公司）是一家研制、生產橡膠防老劑的公司。自繼受取得相關制作工藝起，圣奧公司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資源，將生產工藝不斷優化，使制造成本降低30%，污染物排放減少90%。圣奧公司憑借該工藝躋身世界橡膠防老劑制造商前列，長期位居中國橡膠助劑企業收入第一位。

然而，2011年，圣奧公司卻發現這一重要技術“失竊”了。

圣奧公司第一時間向公安報案，經偵查發現，竊密公司利誘原圣奧公司某工程師竊取涉案技術秘密，并安排公司員工聯合作案實施竊取。在竊取了圣奧公司的工藝流程等技術秘密后，該公司不僅大肆生產相關產品，還利用竊取的技術秘密申請專利。

刑事案件審理結束后，圣奧公司向江蘇高院提起民事訴訟。

但在案件審理過程中，侵權人不斷通過申請破產、轉移主要生產設備等方式阻礙訴訟程序正常進行。2022年，江蘇高院判決侵權人停止侵權、銷毀侵權設備，并賠償圣奧公司經濟損失及合理費用共計2.01億余元，創下當時侵害商業秘密案件判賠額的最高記錄。此外，為制止侵權人的惡劣行徑，江蘇高院作出行為保全裁定，防止權利人損失進一步擴大。

圣奧案是江蘇法院最嚴格知識產權司法保護的實踐樣板，也是江蘇法院將審判工作融入發展大局的一個縮影。

江蘇高院知識產權審判庭在對外交流活動中，

向外方代表介紹云錦作品及中華傳統文化。

2018年，江蘇高院率先提出實施“最嚴格知識產權司法保護”理念，要求充分考慮知識產權無形性、價值彈性等特點，以及侵權行為隱蔽、多發、成本低，權利人維權舉證難等狀況，在裁判中更加注重體現“創新、權利、懲罰、效率、誠信”五大導向，加大司法懲處力度，最大限度降低維權成本，顯著提高侵權成本，及時有效遏制侵權行為，讓“真創新”受到“真保護”，“高質量”受到“嚴保護”。其后又出臺相關指導意見、36項措施和行動方案，將最嚴格知識產權司法保護工作不斷向縱深推進。

依法積極適用懲罰性賠償，是實施最嚴格知識產權司法保護的重要舉措之一。

“盼盼”商標被侵權及不正當競爭案件中，江蘇高院認定被告構成以侵權為業，對原告多個馳名商標或其主要部分復制、模仿，從事商標侵權及多項不正當競爭行為，經營獲利巨大、侵權故意明顯、情節相當嚴重，對其適用4倍懲罰性賠償，判令被告立即停止侵權，變更字號、注銷域名、登報消除影響并賠償盼盼公司損失1億元，成為當時針對商標侵權行為判決賠償額最高的案件。

“‘盼盼’是我國民族品牌、馳名商標，要依法加大保護力度。”該案承辦人、江蘇高院審判委員會專職委員湯茂仁談及此案裁判思路時表示，“推動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營造一流營商環境是大命題，而每一起案件都是破題的小切口，要在審判工作中把為大局服務、為人民司法落到實處。”

全國首創，

技術調查官化解技術事實查明難題

“被控侵權產品采用了膠粘型復合方式。”“不對，明明是熱熔型復合方式。”

法庭上，一起涉高分子材料案件的原、被告爭執不下。涉案產品是一種復合保溫材料，但對于被控侵權產品的材料復合方式，雙方當事人及其技術團隊各執一詞。究竟哪一方才是正確的？

“真相一試便知。”南京知識產權法庭技術調查官郝小芳冷靜地說。經過深入調研，她已有了胸有成竹的試驗方法，能夠將涉案材料的復合方式區分出來。在法庭組織下，被控侵權產品經過強極性有機溶劑浸泡30分鐘后，材料的復合層完全分離成兩個部分，符合膠粘型材料的復合特征。事實勝于雄辯，雙方當事人均認同了比對結果。經過法庭釋明調解，原告當庭撤訴。

該案的順利辦結離不開郝小芳這位“功臣”。郝小芳是一名技術調查官，熟悉藥物制劑和高分子材料領域，曾在國家級實驗室工作超過10年，是一名具有豐富經驗的高級工程師。2017年，郝小芳通過招聘成為了南京知識產權法庭的一名技術調查官。像她一樣的技術調查官，庭里一共有6位，分別來自機械、計算機、電子信息和藥學類等技術領域，此前平均工作經驗超8年，入職后全部通過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其中3人還獲得專利代理師資格。

技術調查官參與一起案件的證據保全工作。

知識產權技術類案件專業性極強，而知識產權法官如果缺乏案件涉及技術領域的專業知識，辦理案件時就會受到掣肘。2017年，南京知識產權法庭經最高人民法院批復成立，管轄全省9個市的技術類知識產權案件。為解決技術類案件事實查明難這一痛點，南京知識產權法庭首創聘用制專職技術調查官機制，通過高層次人才引進的方式，向社會公開招聘專職技術調查官，將其職能嵌入案件辦理全流程。技術調查官參與技術事實合議并提出專業意見，由法官作出法律層面的最終判斷，確保技術事實明晰、法律適用準確，形成以當事人為基礎、合議庭為主導、第三方為輔助的工作機制，使技術類案件審理質效顯著提升。

“技術調查官地位的超然性和立場的中立性，能夠保證獨立出具的技術調查意見兼具科學性、專業性和中立性。”南京中院副院長姚志堅介紹，“他們的介入，讓法官對于技術事實的查明更加高效高質。”2017年至今，南京知識產權法庭技術調查官共參與案件1954件，技術類案件平均審理期限128.2天，較2017年縮短18.6%。

南京知識產權法庭技術調查官

協助法官開展技術比對。

江蘇地區另一家知識產權法庭在技術事實查明機制上同樣有自己的探索。不同于南京的專職技術調查官模式，蘇州知識產權法庭另辟蹊徑，與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局專利審查協作江蘇中心共同探索，建立以常駐技術調查官為主、非常駐技術調查官為輔的“蘇州模式”，并在全國首創技術調查官擔任“特邀調解員”和“人民陪審員”的“一官二員”新機制，8年來審查員提供技術咨詢近3000次，參與庭審超1000件次。

下一步，江蘇高院將聯合省知識產權局、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局專利審查協作江蘇中心，共建全省知識產權技術調查人才庫和專家咨詢庫，擴充技術調查官隊伍，推廣“一官二員”創新機制，實現技術調查官“全省共享”。

深化改革，

審判“三合一”有力提升保護效能

知識產權審判“三合一”改革是江蘇法院深化知識產權審判機制改革的一處“亮麗風景線”。最初，知識產權民事、刑事、行政案件分別由知識產權庭、刑庭、行政庭審理，然而，刑庭與行政庭的法官對知識產權了解不足，由不同審判庭分別審理可能會造成裁判尺度不統一、增加當事人訴累等問題。為此，2008年1月，江蘇高院探索在部分基層法院開展知識產權“三合一”審判改革試點，后于2009年率先在全國推進全省三級法院同步實施。

“三合一”審判模式自實施以來就大放異彩，專業化、集約化審判最大限度地發揮了民事、行政、刑事審判效能，實現知識產權全方位保護。2019年，《流浪地球》《飛馳人生》等8部“春節檔”上映，伴隨著電影的火爆，高清盜版影片也在線上線下大規模傳播。揚州法院受理該刑事案件后，堅持罪刑法定原則，依法認定被告人實施了分工負責、鏈條式、專業化、產業化制售盜版電影犯罪行為，主觀惡意、犯罪情節嚴重，從嚴就高判處4名主犯有期徒刑，并處罰金1300萬余元，有力保護了電影權利人合法權益，該案入選“人民法院電影知識產權保護典型案例”。而在“樂活”商標侵權行政處罰案件中，江蘇高院以“工商行政機關有權依法對鼎某公司實施行政處罰，但應遵循過罰相當原則”等理由二審改判變更涉案行政處罰決定，撤銷罰款并改為責令停止侵權，對于市場監督管理機關準確理解商標法的立法精神和侵權判定標準，正確行使自由裁量權具有積極指導意義。

江蘇高院、江蘇省知識產權局聯合召開全省

知識產權審判“三審合一”改革試點工作研討會。

知識產權審判“三合一”離不開行政、司法多方協同打好配合，江蘇法院在這方面下了大功夫。一方面，積極探索建立知識產權民行交叉案件協同審理、知識產權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等審理機制，實現了對權利的高效救濟。在涉“碼垛傳送裝置”專利案中，蘇州中院與國家知識產權局共同對被控侵權產品現場勘驗并固定關鍵證據，次日即在法庭協同進行專利無效行政案件口審及專利侵權民事案件庭審，顯著提高審判效率。在假冒“海瀾之家”注冊商標刑事附帶民事訴訟中，無錫法院判處三被告人實刑，并適用懲罰性賠償判決被告賠償權利人203萬元，既懲治了知識產權犯罪行為，又有效降低了權利人維權成本。另一方面，不斷強化規則指引，積極推動知識產權執法司法程序順暢銜接、法律適用統一。2019年，江蘇高院發布《關于知識產權犯罪量刑指引（試行）》，為規范刑罰裁量權與量刑尺度提供指南。2023年，江蘇高院聯合省檢察院、公安廳在全國率先發布《辦理侵犯商業秘密刑事案件的指引》，解決了一些長期困擾商業秘密刑事案件辦理的難點爭點，統一辦案標準，規范辦案程序，提高辦案水平，形成工作合力。多年來，江蘇三級法院與檢察、公安、市場監管、知識產權、版權等部門先后簽署加強知識產權協同保護、推進商業秘密全鏈條保護等多份協作備忘錄，建立健全溝通聯絡、隊伍共建、理論共研、信息共享、執法司法銜接、協同保護共治等協作機制，形成保護合力。

“要提升審判質量和審判效率，必須深化改革創新。”江蘇高院知識產權審判庭庭長呂娜表示，“江蘇法院持續完善體制機制，以創新的方式保護創新，不斷提升知識產權保護效能。”

江蘇高院知識產權庭法官在徐工集團調研。

今年上半年，江蘇高院黨組書記、院長夏道虎牽頭主持“深化最嚴格知識產權司法保護 服務保障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融合”專題調研，走訪企業、召開座談會，廣泛聽取社會各界對知識產權司法保護的意見建議，形成調研報告和工作舉措，積極回應產業發展新需求新期待。下一步，江蘇法院將不斷加強新時代知識產權司法審判工作，持續深化最嚴格知識產權司法保護，以高質量司法服務保障高質量發展。

來源：江蘇高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