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亞的冬陽,透過會議廳玻璃窗,灑在紅樹林度假世界的宴會廳里。
這是12月4日的第七屆海南島國際電影節主論壇“中國電影高質量發展論壇”現場,一群電影人、行業大咖聚在一起,討論的核心議題,梳理下來發現只有一個:
AI正在如何改變他們的行業。
現場,騰訊公司副總裁、騰訊在線視頻董事長孫忠懷給出了一個大膽的判斷——未來12個月,將是AI長片涌現的關鍵窗口期。
臺下有人點頭,有人沉思。這個判斷聽起來太激進,但他語氣篤定。
孫忠懷還認為,AI會帶來一次創作上的平權運動。對于“平權”一說,在現場的《年會不能停!》導演董潤年也深以為然。
過去,想拍影視劇,得有資源、有團隊,當然更要有錢。一個普通人,就算腦子里有再好的故事,也只能想想。但如今,AI的出現,讓變化發生——
這意味著,電影正在從有錢人能玩得轉的特權,變成所有人都可以觸碰到的藝術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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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是一次平權運動-
過去一年里,整個影視行業經歷了不少震蕩。
孫忠懷說,幾乎每隔兩三個月,就會看到一次技術躍遷。AI的視頻技術,正在從“玩具”變成“工具”。
美國已經出現了專門用AI制作電影的公司,比如Utopai Studio,這家公司由幾位出身于谷歌的華裔工程師創立。據稱,其作品未上映,就已斬獲1.1億美元收入。
Utopai開發了一種“空間語法技術”,但不是向好萊塢出售技術,而是直接制作出影視作品。這種模式,與皮克斯當年將其圖形工具轉化為故事引擎的做法如出一轍。
不過,孫忠懷也坦承,目前AI視頻技術還無法很好地解決畫面的一致性和可控性。鏡頭一旦拉長,角色在細節上的漂移就會很明顯,達不到專業影視制作的要求。人類演員的微表情、微動作,包含著復雜的情緒張力,AI在細膩度、自然度上還有差距。
當然,分辨率也是一道坎。主流AI生成的內容大多停留在1080P,距離真正的4K生成還有距離,更不用說滿足院線大銀幕的技術標準。
但孫忠懷相信,這些難點終將被解決,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對于如今的AI影視化發展,孫忠懷總結出來兩條創作路徑——
一條是原生的AI創作。也就是圍繞AI重新設計整個影視制作的工作流,追求從文本到畫面全自動生成。這是比較激進的路徑。
另一條,是AI賦能傳統影視制作流程。在傳統的影視制作流程上進行單點突破,比如在前期預演、虛擬制作和后期特效等各個環節提升效率,但核心依然是人。
短期看,AI最直接的價值還是在“降本增效”上,讓影像生成更快、更輕、更可控。中長期看,AI真正的潛力在于“提質”,在于讓想象力本身變得可計算。
市場已經驗證了“短、虛快于長、實”的趨勢。不同的內容形態,對AI成熟度的適配是不同的。短內容的AI化速度遠遠超過長內容,動畫內容的AI化速度也大于真人內容。
短內容像快消品,追求效率。短劇、短番已經先行一步,極大降低了成本。短番的AI原生公司,現在已經占了市場近三成的比例。
孫忠懷說,假如回顧人類藝術史,每一次創作工具和創作技術的提升,都會極大提高人類的創作能力,還會帶來一次創作上的平權運動。
當下的影視創作,也正站在類似的門檻上。
作為一個資本密集、流程復雜的工業品類,影視工業天然有非常高的壁壘。但AI技術正在不斷降低這些壁壘,讓“創作權”被重新分配。
首先是企業家的平權。大體量的影視創作需要較大的資金支持,只有少數人才能進入。而AI正在改寫這一點。它把傳統影視的生產成本、組織成本、試錯成本都迅速壓低,從天價變成了低價,讓更多的普通創業者、草根團隊有了真正進入的機會。
其次是藝術家的平權。過去,一個藝術家想要完成自己的影視作品,往往非常依賴外部資源。但現在,AI讓曾經昂貴、復雜的能力變成了觸手可及。沒有資源的藝術家也能實現自己的想法,也能嘗試過去只有大規模團隊才能嘗試的大片級表達。
從UGC到獨立創作者,再到專業影視,整個創作鏈條都被打開。
雖然現在市場上看到的AI作品還有點“AI里AI氣”,還沒有一部真正達到工業水準的AI長片,但不同方向的探索者已經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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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可以當導演-
《年會不能停!》導演、編劇董潤年,對AI的態度很開放。去年,他和另外8位電影人一起,用AI工具每人制作了一部短片。
那時候還是“1.0時代”,等他們做完短片,該工具的“1.6版本”就推出了。新版本解決了很多問題,包括人物一致性、人物說話口型的問題。董潤年感慨,要是再晚幾個月制作短片就好了。
今年,董潤年當了AI短視頻大賽的評委,看了80多部AI作品。有很多作品,不管從美學上,還是從影像敘事上,都有很高的水平。看完這些作品后,sora2的軟件又出來了,水平又大幅度提高。
他的觀點與孫忠懷不謀而合:AI是創作的平權。
以前的電影,要經過多輪篩選才能到達觀眾面前。職業創作者先篩選故事題材,然后是投資公司,再是院線,各種層面的篩選,最后才推給觀眾。這些篩選的人,他們的個人審美、敘事能力、各種選擇,決定了觀眾能看什么。
但AI讓這個過程變了。不只是專業的職業創作者,每一個普通人都能有能力把他認為有趣的東西創作出來。當這樣一個局面形成,觀眾可選擇的范圍是幾何級的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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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潤年認為,創作者應該擁抱這種可能性。AI終將使得中間被動篩選的過程減少很多,直接讓創作者和受眾進行交流。不管是特效片、類型片,還是特別自我表達的文藝片,都有可能更直接地輸送到觀眾面前。
他說,以現在技術迭代的方式,有可能三年之內就產生工業級的AI長片。對創作人來講,這不是如何去擁抱的問題,而是要行動起來。
“很多時候要多思考,我覺得我們要立刻行動。先不管它出來效果是怎樣的,我們應該有這樣的決心,有突破的愿望。”董潤年說,“大家大量使用AI來進行實驗,同時這種實驗,也是對AI技術本身的反哺,讓它本身更快成熟起來。”
《長安的荔枝》總制片人李亞平,則談到一個具體案例。
她的一位導演朋友,用AI制作了一個9分鐘短片,花了15天。如果不算人工,大概有2000元錢的成本,用來買一首音樂的版權。這個短片在視覺上很成熟,在表達上也很有新意,甚至很有詩意。
這么算下來,如果要制作一部90分鐘的長片,不過耗資2萬元。
以前,年輕導演想拍電影,需要兩三年開發劇本,再耗資一兩千萬拍一部低成本影片——盡管是所謂“低成本”,但對很多囊中羞澀的新人導演而言,都極有難度。
現在,AI提供了一個便捷且低廉的試錯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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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將帶來文藝復興-
除了藝術平權,孫忠懷還有另一個判斷——AI將推動一次影視創作的文藝復興。
這就像歷史上的文藝復興時期,藝術開始掙脫宗教的枷鎖,為人性與想象力服務。而有了AI的輔助,影視創作也會掙脫技術的枷鎖,持續釋放影視創作的想象力。
這體現在幾個方面——
一個是題材復興。過去因為市場風險被忽略的題材,像大科幻、大航海,在AI的降本與工具支持下,重新獲得生命力。
一個是創意復興。AI將成為新的靈感放大器,讓創意的極限被不斷突破。內容創作者可以實現過去難以企及的想象力規模。
一個是美學復興。像意識流,還有各種風格化的、邊緣化的美學表達,過去很難搬上熒幕,未來都有機會涌現。
最后,是產業生態的復興。一方面,大公司可以借助AI完成能力體系的重構,在新的生產方式中找到自己的增長曲線。另一方面,大量的小團隊、小公司也會在這波技術浪潮中涌現,這些“雨后春筍”式的公司,讓內容產業的根基會更加豐沛,也更有生命力。
孫忠懷認為,從時間維度看,接下來一兩年,平臺的內容供給結構會發生可見的變化。在影視、動漫等核心品類中,AI主導或深度參與的作品,有可能達到10%、20%甚至30%的占比。
假設這一趨勢如期發生,內容行業會在未來兩年內迎來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升級。
大麥娛樂總裁李捷說,從歷史的縱深來看,每一次一個產業陷入瓶頸,面臨轉型的關鍵時期,真正去破局,解決這個行業的問題,不是去呼吁,不是去悲觀,而是永遠相信新的技術、新的人才能夠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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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對于電影的意義,不僅僅是重塑內容的生產方式。在現實階段,最大的意義在于,將電影傳統的制作流程中,大量的、低效的、重復性的、煩瑣的工作用AI實行提效。
未來的電影創作者必須善于用AI打破電影制作的想象邊界,提高創作的效率和視覺表達性,提高成本的可控性。
還要探索跨媒介IP敘事的可能性,視野要更加廣泛,要從文學擴展到游戲、短視頻、虛擬互動等各種內容的形態。
創作者應該充滿了熱情和好奇心,有非常成熟的審美和商業的視角,不會把自己的表達跟市場去對立。他們的作品,既能夠有自己的思想,也能夠尊重觀眾,讓觀眾得以共情,讓社會的情緒得以共鳴,讓觀眾在電影院得到充分的離場感。
盡管進入到新的挑戰時期,但李捷認為,電影不會被取代,不過它的敘事形態和拍攝手法必須進化。
窗外,三亞的海在陽光下泛著細碎的光。這些電影人坐在這里,討論著正在拉開帷幕的未來。那個未來里,創作門檻被降低了,更多的人可以講述自己的故事,更多的想象可以變成影像。
能夠經歷影視工業的文藝復興,孫忠懷說,是我們這一時代的幸運。
“人類最美好的體驗,都是從不確定性走向確定性的過程。”
撰稿 |筱熙
策劃 | 文娛春秋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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