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的深冬,沈陽軍區某干休所里燈火已熄,一間普通磚瓦房卻仍透出微弱的昏黃。年輕值班員正準備鎖門,忽聽屋里傳來沙啞卻帶著笑意的聲音:“孩子,別鎖,今兒恐怕得聊到很晚。”說這話的是91歲的高崇德,她拍拍身旁木箱,像揭開一段被塵封的檔案,“這些年大家一直追問民國最大軍火案的真相,其實主謀就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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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輕描淡寫,把時鐘撥回到1938年。那一年,北方戰場硝煙四起,國民黨情報處突然驚覺東北軍某大型軍火庫被洗劫一空,子彈、炮彈甚至無線電器材神秘蒸發。報表遞到南京,蔣介石眉頭緊鎖,軍統、中統齊出動,封鎖了三省數十座車站與碼頭,卻連一枚彈殼都沒追回。檔案上給這一案件貼了個觸目驚心的標簽——“無法偵破”。
人們以為盜火者是神出鬼沒的江湖亡命徒,沒想到主角是一名一米五五的東北老太太。追根溯源,她出生于1904年,遼寧黑山縣小荒村。家貧、父早逝,她練就“自己主張自己扛”的闖勁,倒霉的是讀書認字不多,走運的是天生一股子俠氣。張學良在奉天鼓動練兵那幾年,高崇德背著糧袋去軍營探親,被一位青年軍官呂正操看中。兩人志趣相合,成婚時既無聘禮也無喜糖,連證婚人都在射擊場上。士兵打靶,她就在旁邊豁出去試槍,一段時間后竟成了團里第二號神槍手,第一號正是呂正操。
九一八事變炸響,東北軍被迫南撤。北平街頭反日浪潮此起彼伏,高崇德站在大柵欄口,高喊“日本人欠下的賬,一顆子彈也不能少!”那副鏗鏘模樣,讓在場地下黨員暗暗記住了她。此后,她隨部隊輾轉河北、陜西,途中把金銀首飾全賣光,換成干糧、藥品。一路遇見散兵游勇,她一句“還認得張副司令的旗號嗎?”便將對方收入麾下,很快聚出近三百人的“東北救亡隊”。照國民黨軍規,這頂死罪,可她壓根沒空理會。
1937年底,她受命在渭南建立“呂部后勤辦”,部隊番號常換,身份成了一層天然偽裝。呂正操前線來信要無線電、炮彈和“一個能在國軍檔案里查得到的名義”。這三件事,高崇德一句“包在我身上”頂了回去。
電臺最先到手。她翻出舊人脈,敲開西安城一家電訊訓練班大門,對門衛說:“領幾臺設備給新兵練手。”騎騾子拉走兩部完整發報機,悄悄送到太行山。真正棘手是彈藥。國共雖然宣布聯手抗日,蔣介石卻卡得死。正規調撥走不通,只能動“歪腦筋”。高崇德瞄準了她曾經混得最熟的地方——東北軍后勤倉庫。
進倉庫不難,出倉庫才是門學問。她先給庫管送去一壇女兒紅,又叮囑幾名老兵“今晚有新兵領武器,別驚動廳里”。等夜色沉到伸手不見五指,三輛破敞篷卡車悄然駛出倉門,車上蓋著葦席,下層卻整齊碼放步槍箱和迫擊炮彈。一路栽進山溝,改裝馬車,再改扁擔,最終物資穿過日軍封鎖線,跳進八路軍彈藥缺口。此后兩個月,她用同樣招數折騰出三次“夜運”,這是后來“民國最大軍火案”的主體。
有意思的是,她干活干到手起繭,卻從未細算過自己搞了多少噸。半個世紀后,她只記得朱德一句半開玩笑的表揚:“此人偷起家當來,手腳堪比飛賊,是我黨的軍火大盜。”這話一出口,她樂得只剩一聲“這名號可不敢當”。
1939年春,高崇德再赴太行。劉伯承聽說“軍火大盜”來了,不等客氣,直奔主題:“小山炮炮彈短缺,麻煩你弄二十發,外加子彈若干。”徐向前在旁忍不住打趣:“老劉,炮彈不是蘿卜,哪那么好拔?”高崇德笑答:“炮彈不好拔,人好說話。”當晚,二十發小山炮彈和兩萬多發子彈居然真送到旅部,讓參謀長看得目瞪口呆。靠這批彈藥,129師硬生生在沁源外圍頂住了鬼子新式坦克。
國民黨情報機關這時已摸到一些痕跡。軍火庫失竊總有操作痕跡,調查線索隨著貨物流向指向西北。問題是,搬軍火的是誰?一個女人?簡直無法想象。軍統派出暗殺組,四月底在石家莊以南埋伏,子彈擦過她肩頭,濺起大片血花,她卻翻身滾進麥田。幾天后,特務從渭南把她抓走,想靠酷刑撬開嘴。萬福麟、程潛表面不動聲色,卻接連向南京遞條子,另一邊共產黨地下交通線高速運轉。1940年初,高崇德帶著未愈的槍傷被送到延安。手術那天,朱德守在門外,只說了兩個字:“必須。”
養傷階段,她接受系統學習,正式入黨。當年渭南“后勤辦”被國民黨強行查封,她順勢潛伏,身份自此從公眾視野里蒸發。抗日終場,解放戰爭開局,她率小分隊潛回故鄉配合遼沈戰役。戰役結束,她的舊傷再度惡化,被組織安排至沈陽休養。由于級別參照正廳,不少干部調令要排隊到她這里蓋章確認。可高崇德并不熱衷官面,院里枯樹修剪、房頂積雪清掃,常能看到她抬梯攀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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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年過去,街坊只知院里住著位行事古怪的老革命,并不知道她和多場勝利息息相關。91歲那年,她忽然對鄰居的兒子打開話匣子,講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年輕人扶著她在走廊曬太陽,她淡淡地說:“那會兒要是算計多,啥也辦不成,膽子大點反倒容易成功。”聽者至此才恍然:原來傳說中的“軍火大盜”竟是眼前這位和藹老太。
2000年以后,黨史部門陸續核實她的口述材料,將電臺、軍火、兵員三項數據補錄。整理人為那串觸目數字發愣:僅1938至1939年,經她之手輸入八路軍的步槍子彈約合近兩百萬發,炮彈千枚,電臺八部。至于國民黨當年報告里的“荒唐失竊數目”,多半就出自這里。
高崇德去世時,遺物里只有舊軍裝一套、虛線地圖若干、再加一枚生銹的駁殼槍扳機。扳機位置磨得锃亮,據說那是她每次行動前的習慣——輕輕扣一下,提醒自己槍里還有子彈,心里務必有底。很難想象,幾十年前那些讓日軍焦頭爛額、讓國民黨寢食難安的驚天動地,都曾藏在這樣簡單的動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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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檔案再往后看,她的一生和顯赫職位并不沾邊,卻與中華民族最關鍵的幾場較量都有交集——九一八后的退守,全面抗戰的血拼,解放戰爭的決戰。有人感慨,高崇德最鋒利的武器不是手槍,而是她對“必須幫前線籌足彈藥”的倔強。倔強這種東西,沒有彈簧那么顯眼,卻能把歷史推到它該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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