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9月12日的凌晨,南京雨聲不停,江渭清在客廳里踱步,桌上的收音機剛剛播完噩耗——毛澤東逝世三天。燈光昏黃,他一句話都沒說,卻緊緊攥住一截用過的鉛筆,仿佛抓住一段不愿松手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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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閃過的第一個場景仍是1938年。那年冬天,新四軍江南指揮部移至皖南,槍支緊缺,彈藥更是捉襟見肘。江渭清奉命籌款,闖進張治中的官署時,他敲著桌面半開玩笑:“張主席,借兩千大洋救急,利息管夠。”張治中皺眉無奈,只得掏出銀票。消息傳到延安,毛澤東夾著信紙笑道:“渭清這人,借錢都能借出革命味。”一句嬉笑,日后成為二人交往中最輕松的調侃。
1949年4月,長江南岸烽火連天,江渭清隨接管組夜入南京城。新政府秩序尚未成形,他抓住每一個細節:銀行張貼匯率,米市標明限價,連菜場地磅也要求校準。部下疑惑:“勝利了,緊張什么?”他揮手示意別多言,心里惦記的是北平二中全會上毛主席那番提醒——“糖衣炮彈最毒”。后來回憶這段時,他常感慨:“沒有那句話,天知道咱們會松成什么樣。”
1952年春,江蘇省機構恢復,他任省委第二書記。蘇北、皖北連年澇災,鄉親們盼的不是口號,是糧食。他蹚著水堰踏遍圩田,拍著褲腿對技術員說:“治水先治溝,治溝再造幸福。”同年夏末,毛主席到江都考察,看見排澇閘口嘩啦作響,說了句“疏水治澇”,江渭清立刻記在小本上。三年過去,全省新修圩堤三萬里,工廠電機轟鳴聲首次壓過了蛙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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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轉到1960年10月,杭州專列夜行。車廂里,關于“人民公社食堂”去留的爭論正激烈。多數人認定“集體就該一鍋端”,江渭清捏著茶杯默不作聲。良久,他幽幽一句:“半年吃掉一年口糧,這賬怎么算?”毛澤東側過身問:“你再說幾條。”他便歷數柴草匱乏、家畜銳減、婦女負擔加重。空氣仿佛突然凝固。三支調查組隨即南下各地,證實無一虛言,公共食堂的結局因此改寫。
然而風云驟變。1967年2月,他與多位地方大員被緊急召往京西賓館。運動的陰云壓在頭頂,連窗外梧桐都顯得沉默。兩年后,他被疏散至長沙馬王堆,日子清冷,靠種菜維生。一次,周恩來帶來毛主席口信:“渭清不要急,日子會好的。”這簡單的七個字,比任何慰問電都來得管用。他抿著自家種的小青菜,笑著說:“主席沒忘,我就能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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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中央文件上出現了久違的“可用”兩字,江渭清的名字后面劃著重點標記。他赴江西上任,發現工業鍋爐停擺,田間只剩半截稻茬。為摸底,他住進進賢縣一戶農家,鋪條竹席便睡豬欄旁。“書記,這地方太苦。”陪同人員勸他回城,他擺手:“沒泥巴味兒,怎么治爛泥田?”兩年后,江西工農業總產值增長一成多,省財政首次出現結余。
1993年12月26日,距離毛澤東誕辰整整一百年。冬夜靜得只剩鐘聲,江渭清披著那件舊呢大衣,在案頭鋪開信箋。他沒有鋪陳豪語,只摘錄了恩格斯悼念馬克思的原話,又添上一句:“沒有毛主席,我們至今還會在黑暗中徘徊。”寫罷合筆,燈影把他額頭的皺紋拉得很長,像一條走過無數次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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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不解,為何時隔多年還念念不忘?一名老戰士登門請教,他笑著遞過茶杯:“是他點了一根火,把我們帶進光亮;也是他告訴我,火把是用來照別人的,不是照自己。”對方再問細節,他搖頭:“具體的人和事會淡,可這份情理不會老。”
1999年6月12日清晨,江渭清在睡夢中靜靜離開。書桌那盞臺燈還亮著,旁邊壓著1993年的手稿,紙邊已經卷翹。下頁空白,只寫了一排小字:“治國先治心,治心不忘本。”沒有落款,也沒有日期,卻似乎在繼續那句未寫完的話——黑暗被驅散,光依然要有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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