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同辦公概念“泛濫”，但中小企業和打工人真的需要嗎？

前段時間，釘釘發布AI創業助理，主要面向一人公司、工商個體戶、微型企業等處于萌芽期的初創組織群體。作為中國協同辦公市場的頭部企業，釘釘正式開始把目光對準中小企業。

而早在幾年前，飛書也曾推出“領飛計劃”，其中包含了一攬子中小企業扶持方案。

2025年的國內協同辦公市場，釘釘、飛書、加上企業微信三足鼎立。QuestMobile數據顯示，這三款產品的合計市場覆蓋率已達92%，釘釘以約2億月活用戶位居第一；企業微信月活約1億，位居第二；飛書月活約3000萬，排名第三。

幾乎每一家中國企業都在使用至少其中一款工具，或許正因如此，這幾家之間競爭硝煙從未停止過，尤其是釘釘與飛書。

7月份，飛書首席商業官林嬋為AI多維表格喊話釘釘，隨后CEO謝欣在接受采訪時，表示：飛書在多維表格上領先釘釘超過12個月、他們比較會宣傳、被釘釘撬走的客戶數量非常少，基本上是叫不出名字的公司……

釘釘也不甘示弱，飛書嶄露頭角時，就有市場傳聞，釘釘內部推出了“翻書計劃”。8月份，釘釘AI表格的負責人在“釘釘AI格的分論壇”上提及飛書，展示相同業務場景下，100萬單表數據全量計算速度對比。

時至今日，北上廣深的飛機場里，還經常出現釘釘和飛書的廣告。值得注意的是，隨著規模型企業用戶的飽和，中小企業正成為釘釘飛書們的新目標，這已是公開的秘密。

但問題是，對中小企業來說，協同辦公真的是未來無法繞過的必選項嗎？

大企業不多了，中小企業來湊？

在爭奪客戶資源上，釘釘、飛書從不手軟，這兩年，一眾明星企業在這兩家平臺中來回橫跳。

公開資料顯示，伊芙麗、insta360、珀萊雅、銀泰集團、羅萊家紡等多家企業從釘釘遷移至飛書，而百世快遞、利爾達、微脈等品牌則從飛書遷移至釘釘。雙方的“搶客”大戰幾乎蔓延到各行各業。

有人的地方，就有釘釘與飛書。

電商、新能源、新消費、游戲、科技賽道、教育、餐飲、醫療……阿里巴巴年報顯示，2025年3月，釘釘的平均付費周活躍用戶數達4200萬人，是國內最大的效率辦公類App，80%的中國“世界五百強”和70%的專精特新“小巨人”都是釘釘的客戶。

飛書則拉出一長串客戶名單：搶走泡泡瑪特；國內銷量前三十的新能源汽車品牌中六成在用飛書；6家上市茶飲品牌里5家選擇飛書；市值前十的上市國貨美妝品牌中7家使用飛書。上海游戲圈F4（米哈游、疊紙、莉莉絲、鷹角），有三家都在用飛書。

然而，互搶到現在，規模性企業里似乎很難再有兩家發揮的空間，再者，一些大型企業早已開發內部專屬辦公平臺，比如小米用的是“小米辦公 Pro”、百度如流、華為WeLink、網易靈犀、拼多多knock。

例如，就連某三線城市的小米專賣店的店長徐程，也已經把整個團隊辦公由飛書轉移到了小米辦公Pro。

下一步，中小企業自然成了重要增長點。數據顯示，中小微企業占比超過80%，在三線及以下城市覆蓋率超過65%。釘釘與飛書想要繼續搶占增量、突破增長瓶頸，中小企業顯然無法忽略。

不可否認，這兩家在中小企業協同上各有長板。

先看釘釘。釘釘于2015年上線，比飛書要早，且憑借阿里系的強大資源，在多個行業都占據著較高的市場份額。早在 2023 年釘釘生態大會上，企業就提出要面向海量中小微企業，支持好 5200 萬中小微企業和每年 700 萬家新企業。

當時釘釘的商業化客戶中，小微企業已經占比58%。

飛書則有抖音這個巨大的流量池，在品牌企業紛紛開始注重線上營銷時，這成為一大優勢。2020年從2月21日到3月15日，飛書“中小企業成長引擎計劃”，已助力近4萬家企業遠程協作復工，幫助全國9545家企業開通抖音企業號，實現線上商品售賣和營銷。

但中小企業對協同辦公工具的需求真的大嗎？

釘釘、飛書集成即時通訊、文件共享、項目管理、日程安排、視頻會議等多種功能，目的是提升團隊協作效率、降低溝通成本、隨時隨地辦公。但不少中小企業在未充分評估自身團隊規模、業務類型和管理成熟度的情況下，使用協同辦公系統往往會事與愿違。

比如徐程團隊（約十六人）在使用飛書之前，本意是為了加強運營團隊之間的協作，減少因信息不對稱導致的重復勞動。然而，在實際推行過程中，卻遭遇了許多意料之外，這似乎也是絕大部分中小公司的共同痛點。

如：工具冗余與信息過載，群組過多、通知頻繁，重要信息被淹沒，部分員工出現“通知恐懼”，甚至有意回避處理消息；流程適配不足，導致部分環節效率下降；成本增加，除了訂閱費用外，還需投入大量時間進行培訓、系統維護和流程調整。

當然，這不是平臺的錯。

艾媒咨詢指出，不同規模企業對協同辦公平臺有不同訴求。國企單位關注平臺的安全與合規，一般選擇打造自有平臺；大型民營企業更關注效率、成本和數據安全、數字化水平；中小企業關注成本。

當團隊規模在50人以下，生存是首要任務。

2022年，國內移動辦公巨頭紛紛取消“免費午餐”，雖然繼續保留了免費版，但用戶體驗感越來越差。這也是釘釘在中小企業滲透率高的原因，根據“經濟觀察報”報道，一般情況下，釘釘的初始報價低于飛書，同等體量用戶下價格約為飛書的三分之一。

可性價比高了，中小企業就需要用嗎？本質上，協同辦公是服務于老板的，但中小企業老板的日子，如今也不好過。

中小企業，需要那么多協同辦公嗎？

從去年開始，整個協同辦公賽道都在向AI邁進。

僅在生態伙伴上，各家都不滿足于一個模型。據悉，釘釘超級助理全場景開放接入時，底層由阿里大模型通義千問支持；隨后又拉來了 MiniMax、月之暗面、智譜 AI、獵戶星空、零一萬物、百川智能六家大模型廠商。

飛書這邊，也有MiniMax、月之暗面、智譜 AI、零一萬物和百川智能。

除了頭部的兩大平臺、企業微信，金山發布辦公平臺WPS 365，稱用戶使用一個工具就能調用各類主流大模型；三六零旗下AI工具全家桶“360AI辦公”上線，包含100余個AI應用。

2025年，AI大戰正式升級。

企業微信的5.0 版本的發布，直接對準了“AI+業務場景”。釘釘、飛書對準多維表格，雙方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相互叫板。前者的AI表格強調有80多種強大的字段模板，后者則強調數據存儲能力，單圖表可實時分析1000萬行數據。

不可否認，協同辦公發展至今，已經累積了無數個功能。

不完全統計顯示，釘釘的聊天、審批、低代碼、AI助手等多達200多項功能在“野蠻生長”，并要在AI助理市場推出超過200個AI助理；過去一年，企業微信完成了12次版本迭代，上線了1700多個功能更新。

今年7月份，飛書發布企業AI大禮包，囊括飛書知識問答、飛書智能會議紀要、飛書多維表格、飛書開發套件、飛書項目、AI產品能力成熟度模型……

坦白來看，協同辦公系統之于企業，特別對于組織架構復雜、協作鏈路長的大型企業而言，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能將分散的資源與流程高效串聯，為規模化運營注入敏捷動力，實現整體效能的指數級提升。

以車企為例，小鵬汽車曾經給出一組數據，員工使用飛書云文檔協作工作后，全年總計建立了450萬份云文檔，減少了30%的非必要線下會議，何小鵬按每小時平均工資150元計算，一場大型會的成本是2.7萬元。

但中小企業需要那么多功能的協同辦公平臺嗎？

事實上，對中小企業而言，協同辦公平臺的功能不在多，而在精；不在全，而在用得上。但現有的協同辦公幾乎都想要通吃全部類型的企業，導致對于中小企業功能繁瑣且臃腫難用，無形中降低了這類企業的運營效率。在資源有限的現實下，這不僅是成本效益的考量，更是企業戰略聚焦時需要考慮的一個重要問題。

例如，一個只有十幾個人的小企業，一定要上飛書或者釘釘走流程進行辦公，很容易讓人覺得這是得了“大公司病”：老板的辦公室就在離你的工位10米遠的地方，他幾乎每天都在，而你卻需要走協同平臺進行匯報工作和申報資源。

這荒謬的一幕被包裝成協同辦公的光環，本身就很諷刺。難免讓人替這類企業的未來擔憂。

有記者在調研《2025年中小企業辦公軟件選型指南》中走訪10余家 50—500人企業發現，不少企業在選型時陷入“功能冗余浪費”“系統數據割裂”“后期擴展困難”等困境，甚至出現“年耗8萬上系統卻僅用20%功能”的情況。

而打工人這邊，面對辦公軟件的冗余功能，早已苦不堪言，看似強大的附加項，實則在層層壓力下，背離了“工具服務工作”的本質。而這種吐槽，早在釘釘、飛書承擔網課功能的年代就已埋下伏筆。

2024年的一項用戶體驗測試顯示，釘釘的用戶滿意度僅為65%，而飛書的滿意度也不高，約為78%。

某位小學老師坦言：“學生家長對著打卡怨聲載道，作業提交系統反復出錯，一會兒顯示已提交一會兒提示未完成。老師則吐槽核心功能被淹沒在眾多模塊中，一找就要翻半天菜單。”

就連承載協同辦公未來前途的AI，也懸浮于實用流程之上。

“北京日報”的記者以中小企業為對象發起一次調查，發現使用過協同辦公平臺的參與者超過九成，但有超過65%的人表示從未使用過AI功能。用過AI功能的參與者中，有超過73%的人認為“沒什么用”。

民生證券顯示，AI Agent完成超過4小時復雜任務的成功率還不到10%。平安證券進一步印證了這個判斷：到2027年，40%的企業服務將由AI Agent組合交付。用戶不再關心有多少個功能，而是關心AI能幫解決多復雜的問題。

一旦用戶不再為功能數量買單，而是為問題解決能力付費，飛書、釘釘就要繼續努力了。

海外的年輕人，會“屈服”于協同辦公平臺嗎？

一個值得注意的趨勢：飛書、釘釘兩家讓國內年輕人既愛又恨的辦公平臺，正加速出海步伐。

早在2018年，釘釘就宣布啟動了出海戰略；2020年，釘釘推出海外版本DingTalk Lite，支持繁體中文、英文、日文等多種語言；去年11月，釘釘登陸中國香港市場；近日正式推出其首款海外獨立AI應用“7Ding”。

飛書業務一度轉移至海外市場，重點為日本、東南亞、歐洲等地區發展。2019年3月字節就在全球市場上線飛書姊妹APP“Lark”。《2024 中國出海品牌百強榜》的新銳品牌出海企業中，排名 Top10 的企業里有 6 家正在使用飛書。

飛書、釘釘為什么著急出海？

首先，全球協同辦公市場發展迅速。根據全球數據統計公司Statista預測，2022年全球協作辦公軟件市場規模達到140.6億美元，預計至2027年將達到184億美元，2022年至2027年的復合增長率為5.50%。

其次，中國企業掀起了一股出海浪潮。2025三季度中企出海職位同比增長34.19%，前三季度累計同比增長38.41%，霸王茶姬、泡泡瑪特、名創優品一眾出海明星企業都成了協同辦公平臺的“代言人”。

這些零售品牌在全球布局中均面臨“總部 - 區域 - 門店”多層級協同挑戰，不得不使用飛書、釘釘來高效率管理。再者，根據埃森哲發布的《中國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數》報告，59%的中國企業計劃提高對于數字化的投資，相比2023年增加了6個百分點。

另外，相比國內，海外有更成熟的用戶付費習慣。

實際上，當前國內協同辦公市場上無論是大客戶還是中小客戶付費意愿均不高，2021年，中國辦公軟件付費率不足15%，如今雖有所提高，但在中小企業生存空間日益變小的背景下，節省成本成了多數企業在理性克制下的價值判斷。

然而，出海的錢并不好掙。

一方面，海外協同辦公領域的競爭越來越激烈，Slack、谷歌、微軟、ZOOM早已打得不可開交。另外一方面，在經濟發達的歐美地區，有些外企由于秉承自由、人性化管理，對協同辦公系統的使用率不高。

“我們不用飛書、釘釘。日常聯系基本以郵件為主，偶爾線上開會會用ZOOM、Teams。”邱月如是說。她在全球頭部藥企羅氏工作，甚至據她了解，像阿斯利康、默沙東、輝瑞的大中華區團隊也很少用飛書、釘釘。

迫于競爭、社會文化，釘釘、飛書出海主要選擇的目的地一般是日韓、東南亞。早年間，釘釘出海第一階段瞄準的就是東南亞地區。字節在新加坡建立海外辦公室，對Lark進行本土化、全球化探索。

但這類市場也未必能滿足釘釘、飛書的出海野心。

比如新加坡，這里不僅有谷歌、微軟等全球頭部科技玩家，還有一部分本土廠商Zylo、TackThis、Saleswhale。Sensor Tower數據顯示，2023年6月1日至2024年8月1日Lark全球總下載量只有874萬。

其中，中國市場還貢獻740萬下載量，約占累計下載量的85%。

DoNews在去年9月份報道，過去一年多時間，Lark在新加坡市場日活用戶一直停留在5000以下，部分月份更是不足3000。全球范圍內，澳大利亞下載量僅有1萬+，法國、德國等國下載量不足1萬+，格魯吉亞、匈牙利等國下載量更是不足1000+。

飛書在國內一直重點服務于科技創新企業，但Lark在東南亞市場則服務中小客戶而非大客戶。G2數據顯示，Lark現有50.7%的客戶為50人以下的小型企業，千人以上的大型企業占比僅有20.3%。

原因無他，中小企業在東南亞地區的占比太高。YCP Solidiance數據顯示，規模中小型企業平均占東南亞所有企業的97%、勞動力的69%、GDP的41%和出口的20%。

國內的中小企業尚不好馴服，何況是海外。

而海外年輕人會“屈服”于釘釘們嗎？不會，也許他們依舊會更關注平衡工作效率與個人自由，畢竟，對他們來說，老板的喜好，沒有那么重要。

所以，釘釘飛書們除了“討好”老板，如何征服海外年輕人，似乎是一個更大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