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時代的戰車（微型小說）

車上有一個人在擰螺絲，擰一下加三分之一下，螺絲就緊了。不能擰太多，擰太多了就會滑牙。他每天擰四千個或者五千個螺絲，盡管他想盡量擰多點，可是實在擰不了那么多。他的精力和時間已經用到極致了，再也沒有那么多精力和時間了。

其實，說實在的，他擰螺絲不是為了這輛戰車能夠安安全全地向前行駛，而是，為了自己的收益。因為，每擰一個螺絲，他就有一份收益；每多擰一個螺絲，就多一份收益。至于戰車能不能安全地向前行駛，不是他最想關注的問題。他關注的問題是，收入會不會多一點兒。

車上還有各行各業、各色人物，官員、販夫走卒。還有殺豬腌雞、當官行政、買賣經營、打工開廠的。

很多人自覺不自覺地上了這輛戰車，或是人性的選擇，或是社會的選擇，或是大眾的選擇，或是文明的選擇？反正，幾乎每一個成年人都上了車。

李國福也在這輛車上。

李國福也在擰螺絲。

但是，在上坡的時候，車行得慢的時候，他跳下了車。

這輛車上坡的時候冒黑煙、疲憊、顫抖，沒有外力支援，外面對它緊閉大門。它在自己的世界里茍延殘喘、支離破碎地艱難前行。前方陰云密布，是風雨飄搖還是晴天麗日，誰都沒有把握。

他跳下車的原因有幾個，第一，車上的空氣有點混濁。他從小就在山清水秀的山村長大，呼吸慣了清新的空氣，車上渾濁的空氣和嘈雜的環境使他難以適應。不過，在那么長的時間里，在背負著人生責任和生活壓力的情況下，他不得不在那樣的環境里長時間地付出勞動獲取點收益。不過，現在，他暫時跳下了車。第二，他跳下車不是他賺到了人生的一桶金，因而就可以到路邊小憩，或者進入森林悠然行走，而是，他貸到了一筆款，他覺得自己可以飲鴆止渴、殺雞取卵，就像累得筋疲力竭地跑前一段，之后坐下休息等待正常行進的人到來后繼續前行。第三，他覺得自己太苦、太累了，他跳下了車，就仿佛跳出了紅塵之外、世俗之里，跳出了規則與桎梏的牢籠。盡管，這好像是虛假的，但他也想在這虛假里暫憩一會兒。第四，正好有一個好友約他，說這個季節是秋天，這幾天是晴天，可以登高望遠、奔赴山海。他覺得這真是一件好事，或者經過大自然的洗滌，可以凈化疲憊的心靈。

李國福說，好。

于是李國福就跳下了戰車。

盡管李國福跳下了車，

但仍然有一條繩索牽引著他。

朋友說：“玩，這是光明正大的玩，要玩，你就拋卻一切。”

朋友說完，舉起了一把大刀，在拴住李國福的繩索上砍了一刀。只聽到咔嚓一聲，繩索斷了。朋友說：“去玩吧。”

李國福說：“可是，我還是會想著哪一輛摩托車更好，哪一輛小車更好，哪一部手機更好，甚至，想著哪一個女人更溫柔漂亮。”

朋友憤怒地舉起大刀，敲了一下李國福的腦袋，說：“一切已經是最好的安排，你相信嗎？”

李國福支支吾吾地說：“知……知道了。”

可是，這個時候，讀大學的孩子發來信息了，說：“老爸，什么時候爆金幣呀？”

看到此消息，李國福驚覺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回復道：“馬上……”

說完，李國福把貸來的款拆了一千五百元轉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