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著說！不要跪！”

《覺醒年代》

你是否曾在深夜刷著熱搜，對荒誕的新聞感到無言以怒？

你是否曾在職場或生活中，深感“規則”的束縛與“表演”的疲憊？

你是否覺得，自己正活在一個巨大的、喧囂而空洞的“直播間”里，人人都是演員，人人也都是看客？

如果你對以上任何一種狀態感到熟悉，那么，許子東教授的《重讀魯迅》將為你清晰地揭示：那些糾纏我們的現代性病癥，魯迅早已洞見了病因與藥引。

《重讀魯迅》由許子東教授同名爆款音頻節目打磨、升級而來，原節目播放量近600萬。百年來，所有人都看見中國的變化，而魯迅看到了中國的不變。中國人的“病”，他都知道。

他的文字像一把永不生銹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社會表象，讓我們看到內里的病灶——而其中許多，至今仍未痊愈。

讀完這本書，你將告別零碎知識，收獲一套理解魯迅的核心系統——徹底看懂“士、官、民”的三角關系，洞察“國民性”的深刻內涵，把握魯迅一生的精神矛盾。

他筆下的“看客心態”，在今天的熱搜評論區里依然鮮活；今天的“躺平”和“內卷”，百年前就被他精準拿捏；他所警惕的“做穩了奴隸”與“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循環，依然值得我們深深警醒。

許子東說：“魯迅的文章，像是昨天寫的。”“要理解女人和男人可以讀張愛玲；要理解中國人，一定要讀魯迅。”重讀魯迅，也是在重讀我們自己，看看過去若干年，我們有了哪些變化，哪些堅持。或者自以為在變化，其實在堅持；或者自以為堅持，其實已在變化。

全書裝幀由新銳設計師汐和操刀，精心選取19世紀插畫大師比亞茲萊精致版畫，燙啞光黑漆，復古與現代交融；封面選用“雅致灰”特種紙，“沉思藍”潘通專色印刷，暗合魯迅“于天上看見深淵”的精神世界。獨家附贈“魯迅文學地圖”，結合魯迅大事年表與創作時間軸，輕松掌握魯迅的人生軌跡和創作脈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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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內容選自《重讀魯迅》

《阿Q正傳》中的“屈辱感”

直至今日，小說里的民眾總是好的，唯有“五四”時期，民眾會被批判被拷問，何以冷漠麻木？為什么參與迫害？怎么會被欺又欺人？這方面的代表作，當然就是《阿Q正傳》。

我最近重讀，深深感到“屈辱感”是《阿Q正傳》的核心。

阿Q受盡種種侮辱，但總有一個方法可以挽回自尊，那就是“摸小尼姑的臉”。這是整部小說，也是主角一生的轉折點，是奴隸走向奴才的關鍵轉變。

《阿Q正傳》除了寫階級秩序、寫國民性、寫專制群眾基礎外，同時還是一個有關 20 世紀中國革命的預言。小尼姑罵阿Q“斷子絕孫”，無意中喚醒了男主角的性意識，但是他向吳媽求愛失敗，不僅被下了隔離令，而且在村里連生計都成了問題。于是進城，幫小偷們站崗放哨。可惜轉行不成，走投無路之際，革命來了，舉人（士紳為官）下鄉避難……“革命也好罷，”阿Q想，“革這伙媽媽的命，太可惡！太可恨！……便是我，也要投降革命黨了。”

可見阿Q革命的第一個理由是泄憤，宣泄心中的屈辱感。果然，他一自命造反，連趙老爺也怯怯地叫他“老Q”了。接下來，就是阿Q的革命想象了：

“造反？有趣，……來了一陣白盔白甲的革命黨，都拿著板刀，鋼鞭，炸彈，洋炮，三尖兩刃刀，鉤鐮槍，走過土谷祠，叫道，‘阿Q！同去同去！’于是一同去。……“這時未莊的一伙鳥男女才好笑哩，跪下叫道，‘阿Q，饒命！’誰聽他！第一個該死的是小D和趙太爺，還有秀才，還有假洋鬼子，……留幾條么？王胡本來還可留，但也不要了。……”

我們注意到，他第一個要報仇的，是比他地位更低的弱者，其次是壓迫他的老爺。其間原因，可以專門寫論文研究。

“東西，……直走進去打開箱子來 ：元寶，洋錢，洋紗衫，……秀才娘子的一張寧式床先搬到土谷祠，此外便擺了錢家的桌椅，—或者也就用趙家的罷。自己是不動手的了，叫小D來搬，要搬得快，搬得不快打嘴巴。……”

已經在想怎么指揮下面的奴隸，怎么做主人了。

“趙司晨的妹子真丑。鄒七嫂的女兒過幾年再說。假洋鬼子的老婆會和沒有辮子的男人睡覺，嚇，不是好東西！秀才的老婆是眼胞上有疤的。……吳媽長久不見了，不知道在那里，——可惜腳太大。”

《阿Q正傳》

這篇小說寫于 1921 年。

革命有兩種：一種是平民革命，美麗動人的口號是法國大革命的自由、平等、博愛，個人欲望的解放；一種是貧民革命，打土豪、搶東西、睡地主女人，也是個人欲望的解放。50 年代陳涌強調阿Q的革命性，近些年汪暉也仔細分析阿Q的本能和潛意識。

陳丹燕曾經采訪過上海外灘的老黃包車夫，車夫說那時被外國人欺負，人坐在上面，要左轉右轉都不講話，就用手杖，往拉車的人的左肩或者右肩敲敲。拉車的人心里也很不開心。陳丹燕問車夫，那當時你怎么想，是不是將來要打倒他們，或者是要追求平等？老車夫講，我當時想的，就是一定要改變命運，我以后一定要坐在車上，我可以敲敲別人。

有關20 世紀中國革命的預言，梁啟超在 1902 年寫過《新中國未來記》，詳細描述兩個主人公爭論是走君主立憲還是革命道路，可惜沒寫完。那時沒法想象中國未來的事情。魯迅沒有梁啟超的政治遠景，他只是虛構一個鄉下的雇農，睡在土谷祠里做夢，無意當中，也描繪了今后大半個世紀的中國故事。所以王富仁說，《吶喊》是中國革命的一面鏡子。

《阿Q正傳》故事簡單，思想復雜，不同的評論者都可以找到自己的意識形態切入口。石一歌強調：“阿Q終于被掛著‘革命黨’牌子的‘長衫人物’平白無故地當作強盜拉去槍斃了，阿Q至死也沒有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這是多么深刻的歷史悲劇，這是多么沉痛的歷史教訓！”

小說里，阿Q被捕后見到大堂上面的人都是一臉橫肉，怒目而視——

膝關節立刻自然而然的寬松，便跪了下去了。

“站著說！不要跪！”長衫人物都吆喝說。

阿Q 雖然似乎懂得，但總覺得站不住，身不由己的蹲了下去，而且終于趁勢改為跪下了。

“奴隸性！……”長衫人物又鄙夷似的說……

這些“長衫人物”是魯迅筆下的狂人、病愈后的狂人、孔乙己和《祝福》中的“我”之外的第五類知識分子，也就是明知百姓被欺，卻仍要做幫兇的“聰明人”。在石一歌看來，對“長衫人物”的批判，“揭示出了一個歷史的結論，資產階級再也不能領導中國革命了”。

《阿Q正傳》

汪暉也很關注《阿Q正傳》的結尾。阿Q在游街途中，在唱戲不成又看到吳媽之后——

阿Q于是再看那些喝采的人們。

這剎那中，他的思想又仿佛旋風似的在腦里一回旋了。四年之前，他曾在山腳下遇見一只餓狼，永是不近不遠的跟定他，要吃他的肉。他那時嚇得幾乎要死，幸而手里有一柄斫柴刀，才得仗這壯了膽，支持到未莊；

可是永遠記得那狼眼睛，又兇又怯，閃閃的像兩顆鬼火，似乎遠遠的來穿透了他的皮肉……

這些眼睛們似乎連成一氣，已經在那里咬他的靈魂。

“救命……”

汪暉說：“阿Q的‘覺悟’在于他臨刑前的瞬間。當他把‘喝采的人們’同四年之前要吃他的肉的餓狼的眼睛聯結起來時，阿Q第一次體會到了‘人’的恐怖，喊出‘救命’，從而打破了‘精神勝利法’之圈。”

最后這段“狼眼睛”“鬼火穿透皮肉”“咬靈魂”等心理描寫，實在不大像阿Q的身心反應（即便是臨死瞬間），而更接近《野草》意象附身。也許作家在最后瞬間忍不住降到阿Q身上，猶如夏瑜墳上的花，強調“阿Q精神”在特定歷史時空下也可以是農民革命的土壤，但實際上整部小說寫的是，在普遍人性意義上，“阿Q精神”如何構成專制的群眾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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