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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魏春亮
“在隆冬,我終于明白,我身上有個(gè)不可戰(zhàn)勝的夏天!”
我想,就算沒看過加繆的書,很多人大概也都聽過加繆的這句名言。
這句話,有著詩一般的韻律,又似乎包含著深刻的人生哲理,讓人一看就從心里涌起一股積極向上的動力。
所以,有一本書,用這句話做書名,真的太有眼光了。
這本《我身上有個(gè)不可戰(zhàn)勝的夏天》,收錄了14篇散文經(jīng)典,是加繆三部散文集《反與正》《婚禮集》《夏天集》的全部精華。
可以說,一本書,就把加繆創(chuàng)作20余年的思想精髓一網(wǎng)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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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法] 加繆 出版社: 天津人民出版社 出品方: 果麥文化
看這本書,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激情澎湃。
寫散文的加繆,和寫小說的加繆,完全就是兩個(gè)人。
在小說《局外人》里,加繆寫“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昨天,我不知道”,疏離而冷漠;
而在散文《提帕薩的婚禮》中,加繆寫“汗珠浸濕面龐,輕薄衣衫下的身體卻清涼干爽,我們都舒展著那種與世界完成婚禮后的幸福倦意”,如此地投入,如此地濃烈。
加繆曾列出自己最喜歡的十個(gè)詞:世界、痛苦、大地、母親、人類、沙漠、榮譽(yù)、苦難、夏日、大海。
在《我身上有個(gè)不可戰(zhàn)勝的夏天》里,加繆就用濃墨重彩的筆調(diào),寫陽光,寫海風(fēng),寫帶著咸味的軀體,寫土地灼熱而芬芳的氣息,寫五塊錢一杯的橙花香冰檸檬水。
總之,加繆故鄉(xiāng)阿爾及爾的盛大的夏日,地中海充沛的陽光,美麗的海灘,成為了這本書的主角。
加繆的每一段描寫,都能夠讓人感受到一種野性的生命力。
“正午時(shí)分,原野被陽光浸染成濃墨。人眼徒勞地捕捉著睫毛邊緣顫動的光斑與色點(diǎn),除此別無他物。馥郁的草木香氣灼燒著喉嚨,在凝滯的酷熱中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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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迷迭香散發(fā)著酒釀般的芬芳,丘陵在樹影間若隱若現(xiàn),更遠(yuǎn)處海平線如絲帶蜿蜒,天空像收攏的船帆,將全部柔情停泊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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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時(shí)間,角豆樹讓整個(gè)阿爾及利亞都充滿了愛情的氣息,下過雨的晚上,大地的懷抱孕育著苦杏仁香氣的種子,它沉沉睡去,將整個(gè)夏天交給太陽。這氣息又一次為人類與大地的婚禮祝圣,讓我們的心中騰起了這世界上唯一一種真正有氣魄的愛意,那是一種轉(zhuǎn)瞬即逝,但慷慨無度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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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顆星已經(jīng)悄然升起,然后是對面小山上的三盞燈,夜突然深了,沒有任何預(yù)兆。身后的灌木叢里傳出低語與清風(fēng),白晝逃遁,將我丟在它的柔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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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快要攀升到頂點(diǎn),天空的藍(lán)濃烈又輕盈。天空灑下的光沿著丘陵的山坡滾動,為柏樹和橄欖、白房與紅頂披上最熱烈的衣裙,然后消失在升起裊裊白煙的平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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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南半球的月亮,像被削了一刀,它陪伴了我們好幾夜,然后很快從天空滑落到吞噬它的水里。剩下的只有南十字座、稀疏的星星和多孔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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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繆的感覺是那么敏銳,世界在他眼里,永遠(yuǎn)像第一次看見那般新奇,那么生機(jī)勃勃。
景物不再只是景物,而都帶上了他對這個(gè)世界飽滿到快要溢出的愛意。而當(dāng)這種愛意無法通過描寫表達(dá)時(shí),就開始跳躍,開始舞蹈,就升華成了詩。
加繆的語言,時(shí)不時(shí)就從描寫縱身一躍,達(dá)到了詩的境界。
“人固有一死,又各有其死,但太陽終會曬進(jìn)我們的骨頭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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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烈的童年,巴士嗡鳴中少年的遐想,清晨,鮮活的少女,海灘,永遠(yuǎn)緊繃的年輕肌肉,十六歲心臟里輕微的暮色惶惑,對生命的渴望,榮光,以及經(jīng)年不變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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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我縱身撲進(jìn)苦艾叢,讓芬芳浸透全身時(shí),我將清醒地意識到——摒棄所有成見——自己正在踐行某種真理,這真理屬于太陽,也終將成為我死亡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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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您心灰意冷,如果您的靈魂是一頭貧乏的野獸,那么絕對不要去阿爾及利亞!但是對于那些了解是與非、日與夜、反抗與愛之撕裂的人,對于那些熱愛海邊柴房的人,在阿爾及利亞,有一團(tuán)火焰正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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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繆的文筆是如此靈動,感情是如此飽滿,這本書完全可以作為中小學(xué)生提升文筆的教科書。
但更重要的是,這本書是如此的有力量,讀完整個(gè)人都充滿了對世界的熱愛,身心都被療愈,覺得這個(gè)世界又值得被愛了。
但這種感覺,和讀心靈雞湯又完全不一樣。加繆從不許諾空洞的未來,而更愿意揭示殘酷的人生底色和世界本質(zhì)。
加繆的這些文章,寫于二次世界大戰(zhàn)前后,那是“鐵絲網(wǎng)降臨”的時(shí)代,戰(zhàn)爭、廢墟、鮮血、仇恨、死亡,帝國崩潰,民族與人互相撕咬,惡與黑暗并存。
加繆看見惡,但也不放棄善的信仰和努力。他說,“既然少有時(shí)代像我們這個(gè)時(shí)代一樣,要求人同時(shí)平等地面對至善與至惡,那么我愿意無誤地保持雙重記憶。是的,這世上有美,也有受辱者。無論踐行多么困難,我愿永遠(yuǎn)忠于兩者,無一背叛。”
加繆既不愿意捂住雙眼,遮擋住惡與黑暗,一味地保持輕浮的樂觀;也不愿意因?yàn)槭澜鐭o意義就放棄生活,不會因?yàn)閻旱拇嬖诰头裾J(rèn)反抗的意義,明知忠于兩者十分艱難,明知努力可能徒勞,但仍然像西西弗斯推石頭一樣,主動投入生活,奪回光明,重返戰(zhàn)斗。
“在隆冬,我終于明白,我身上有個(gè)不可戰(zhàn)勝的夏天”,是西西弗斯推石頭上山“直面荒誕并尋找生存之道”的另一種表達(d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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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請注意,這里的“反抗”,不是我們平常說的反抗世界,而是對抗荒誕的本質(zhì),堅(jiān)守人的尊嚴(yán)。也就是說,接受荒誕的現(xiàn)實(shí),不逃避、不幻想,在荒誕中積極生活。
正因?yàn)椤爸矣趦烧撸瑹o一背叛”,身上的夏天才不可戰(zhàn)勝。
因此,這本書寫的雖然是夏天,但我覺得更適合冬天閱讀,看完整個(gè)人都暖暖的。
而且,就算你get不到這里面的哲思,也無所謂。這本書里寫到的,大部分都是加繆在家鄉(xiāng)和歐洲城市的旅行隨筆,就比如阿爾及爾、杰米拉、帕爾馬、布拉格等,就算只把它當(dāng)成旅行文學(xué)看,也相當(dāng)合適。
我讀這本書時(shí),經(jīng)常去網(wǎng)上搜書里提到的地方,圖片和視頻到處都是,終于不用只憑文字想象,感覺很奇妙。
這是互聯(lián)網(wǎng)時(shí)代讀書最大的便利之一了,要好好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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