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由小說《我的皇后》改編的影視劇《鳳凰臺上》在優酷播出,戲內男女主上演著十多年前流行的古早虐戀,戲外原著作者謝樓南和女主演彭小苒因劇版女主人設產生的沖突也引發了一定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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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著作者謝樓南本人看來,《鳳凰臺上》女主凌蒼蒼的改編令人失望,演員沒有詮釋出對男主的愛,呼吁大家去看原著“女主給男主當宮女”等情節,并聲稱自己才是“真愛女”, “愛看愛吹虐女文虐女劇的人”無法理解。面對謝樓南的批評,彭小苒也選擇正面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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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雙方的爭執涉及“愛女”“虐女”“雌競”等當代文藝創作的敏感詞匯,事件迅速發酵升級,書粉、劇粉、路人齊齊下場,對《鳳凰臺上》的原著和影視劇進行價值評估,得出的結論卻與作者本人的認知完全不同。不少網友認為原著完全以男主角蕭煥為中心,作者不夠“愛女”,反而是劇版賦予了女主更多的自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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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臺上》原著創作于2006年,劇版于2025年播出,中間橫跨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其爭議的背后,不只是一場簡單的原著黨和改編黨的博弈沖突,更折射了古早網文在當代影視化中的尷尬處境。
古早言情的走紅邏輯
原著創作時間距離當下超過十年的小說,通常會被認定為“古早小說”。其中女頻言情文因為與當下大眾相對喜聞樂見的言情故事從角色塑造、敘事方式到情感設置和價值判斷都有著相對顯著的差別,被認定為“古早小說”的年限在逐漸縮短。
一代有一代之文學。在女頻言情的創作初期,作者常常塑造豐富多樣且各具魅力的男性角色,集體對女主角暗戀心動或熱烈追求,在營造多角關系的過程中設置大量的誤會障礙,并著重凸顯男女主角虐身虐心的恨海情天,衍生出強取豪奪、相愛相殺、因愛生恨、追妻火葬場等各種言情文的經典橋段。《碧甃沉》《東宮》《千山暮雪》《步步驚心》《長相思》《芙蓉錦》等大眾耳熟能詳的女頻小說都是這一類型的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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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這種極致的虐戀情深之下,誕生了許多“虐女”敘事。在由《碧甃沉》(2006年)改編的經典影視《來不及說我愛你》中,男主慕容灃為了江山另娶他人,以至女主尹靜琬不得不流落他鄉,還在奔波過程中流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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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在大眾熟知的《步步驚心》里,女主若曦被卷入九子奪嫡的漩渦中,在歷經愛恨嗔癡的身心俱疲中香消玉損。此外,《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素素被挖眼跳誅仙臺,《花千骨》中花千骨被白子畫釘銷魂釘都是原著和劇作的名場面。這些“虐女”敘事在當時都產生了廣泛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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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并非所有的古早小說都追求虐戀,另外一批古早小說致力于為女性營造美好的愛情幻夢。在這些古早小說的邏輯中,“愛女”即為女主搭配最完美的男主,讓男主及男配從各方面寵愛女主,女配愛而不得、男配默默守護,并以男女主生兒育女幸福美滿作為標志性結局。除了近期處于輿論中心的《鳳凰臺上》,《微微一笑很傾城》《杉杉來吃》都是這類古早文的代表作,在當時收獲了不少讀者和觀眾的喜愛。
可以說,“古早小說”作為特定時期的創作產物,其價值判斷與敘事模式都深深烙印著時代的審美印記。無論是通過極致的“虐戀”來刻畫情感的深度與張力,還是致力于編織完美無瑕的“甜寵”夢境以滿足對理想關系的向往,共同構成了女頻言情發展歷程中不可或缺的圖景。
“愛女”與“虐女”,當代的沖突升級
隨著時代的變遷、近年來女性主義的發展,“愛女”和“虐女”的在當代進行了意義重構。許多古早言情文面臨著全方位的價值重審,尤其是那些被影視化的古早言情,經大眾傳播后,常常處于風暴的中心。
以大熱影視劇《長相思》為例,其原著創作于2013年,在當時女主小夭不僅擁有帝姬的尊貴身份,精湛的醫術,還擁有涂山璟、相柳、玱玹、赤水豐隆四位頂級男子的愛,是妥妥的大女主標配。但在劇作播出的2023年和2024年,小夭的“大女主”定位受到了大眾的一定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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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保留了以下原著情節,小夭聽聞涂山璟與防風意映發生實質性關系后,第一反應不是查證,而是心灰意冷地決定嫁給赤水豐隆,但同時又寄希望于相柳,依靠相柳搶親來幫助她逃脫聯姻的命運。最后決定小夭未來人生的關鍵是涂山璟的生死,而非小夭的個人意志。在和所有男性角色的情感交集中,小夭始終都處于弱勢且被動的地位,故而大部分觀眾都認為小夭是“偽大女主”。
《長相思》遵循的仍是一套與當代價值相捍格的“虐女”敘事,其面對的爭議是古早言情當代翻拍的困境,而《微微一笑很傾城》則經歷了從早年爆紅到當代批判的跌落神壇。《微微一笑很傾城》小說首版于2009年,翻拍影視劇于2016年播出,在當年收獲了極高的播放量和關注度。然而時過境遷,許多觀眾重看這部劇時,發現女主貝微微過于戀愛腦,而男主肖奈看似是完美男性的樣板,但其實暗藏控制欲。
在兩人的戀愛過程中,貝微微一直是感情的下位者,作為計算機系的高材生,一直在男友的公司免費實習,甚至做許多與專業無關的后勤工作。細看肖奈微微的婚后生活,更像是在看一部“恐怖片”——畢業即結婚的貝微微一直在懷孕生娃,缺少自己的事業規劃,一步步從高材生貝微微成為肖太太。從這個視角來看,《微微一笑很傾城》不是“愛女”甜文,只是被偽裝得很好的恐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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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微微一笑很傾城》,顧漫早期備受歡迎的眾多小說在近年來都受到了新批判。顧漫曾在23年發文表示:“這些年,因為互聯網思潮的進步發展,許多同學對我過去的作品有了不同的看法。像何以是我大三寫的作品,微微杉杉也是十幾年前的,在當時喜歡的人很多,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陸續有了不同的聲音出現”,并表示曾經也有過困惑不解,但尊重大眾觀念的發展,“為過去的我和過去的作品接受一切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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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長相思》中女主角在情感關系里所呈現的被動性,削弱了其“大女主”的身份設定;還是《微微一笑很傾城》中看似甜蜜的關系模式背后所隱藏的權力不對等與個體價值失落,這些作品所遭遇的爭議與批判,實質上反映了時代觀念的深刻變遷。觀眾不再滿足于舊有的敘事范式,而是期待看到更具主體性、更符合現代性別觀念的女性形象與情感關系。這一轉變,既是創作者在改編時面臨的新挑戰,也恰恰是大眾審美與價值判斷持續進步的生動體現。
粉絲拒餅,IP堆積,“愛女”敘事何去何從
在大范圍的觀念轉向下,影視行業的改編也開始戰戰兢兢。此前各大影視公司于行業發展黃金期囤積的大量古早IP,在如今慢慢消化的寒冬期,就出現了許多影視化項目遭到抵制的現象。
比較有名的就是前段時間“田曦薇粉絲拒餅《風月不相關》”事件。《風月不相關》于2016年連載,2019年完結,原著中女主家族因男主未調查清楚案件而蒙冤,女主被迫淪為青樓妓女,存在“虐女”傾向,高光戲眼都在男主身上。田曦薇粉絲認為該IP過于古早,在當下缺乏熱度與口碑,且女主屬于“嬌妻批皮女將軍”的類型,完全不適合田曦薇這樣事業正處于上升期的小花,出演后很可能導致口碑受損,面臨王楚然出演《我的人間煙火》時一樣的尷尬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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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早大神作者不解,粉絲轟轟烈烈抵制,觀眾的口誅筆伐構成了許多古早言情在影視化過程中的困境。甚至許多IP尚未開拍,網友已經能夠根據原著的內容預判劇作播出后的口碑走向。為了消解古早言情IP在當代的水土不服,許多IP影視化時都經過了大刀闊斧的改編,致力于淡化“虐女”敘事,強化女性主體。
例如《春花焰》原著是知名的“虐女文學”,男主是典型的渣男,女主在男主面前是絕對的卑微,劇版將其調整為男女主雙向奔赴,不少觀眾都認可這一改編。《雁回時》也對原著——千山茶客早期小說《重生之貴女難求》中諸多脫離時代的情節進行改編,才使得影視劇大獲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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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許多古早言情的影視化實驗之后,當代觀眾“愛女”與“虐女”的評價標準逐漸明晰。觀眾拒絕女性角色承受無意義的苦難,希望看到建立于平等尊重基礎上的愛情,不管戀愛前后,女性都不能丟掉自我;“愛女”不能只局限于給女性搭配完美的伴侶,冠以崇高的身份地位,賦予各類角色全方位的偏寵,更重要的是讓女性擁有更豐富的技能、更獨立的意識和更廣闊的眼界,從而能在兩性關系中占據更加主動的地位。作品的高光和戲眼要更多地放在女性角色身上,而不是將女性角色作為賦魅男性角色的工具人,或記錄男性高光的移動“攝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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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鳳凰臺上》的原著作者謝樓南對“愛女”的認知仍舊停留在二十年前,用陳舊的觀念與網友扯“愛女”“虐女”的頭花毫無意義。《鳳凰臺上》豆瓣4.8的低分和至今難以破圈的關鍵,不在于女主不夠愛男主,而是整套敘事的方程式,還沒跳出古早言情的窠臼。男女主誤會叢生,有嘴難言的戲路已經不被大部分觀眾接受了。
當前古早IP影視化出現的諸多問題為市場敲響了警鐘,盲目囤積IP并非明智之舉,當前古早IP影視化所面臨的爭議,為整個市場帶來了重要啟示:盲目囤積IP的策略已難以適應當下的環境。唯有在創作中敏銳洞察時代的價值語境與審美期待,對原始文本進行必要的審視與重塑,才能使這些IP真正跨越時間隔閡,轉化為當下觀眾所接納與喜愛的作品。
— THE END —
作者 | 有所思
主編 | 彭侃
執行主編 | 劉翠翠
排版 | 于佳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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