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靜海縣的西雙塘村,是孫耀庭出生的地方。家里有七分薄田,兩間土房,父親孫懷寶是個老實農民,母親陳氏操持家務,一家六口全靠那點田地過活。
孫耀庭排行老二,上面有個哥哥,下面還有三個弟妹。他四歲那年,村里私塾先生家有七八十畝良田,缺人耕種,父親就主動提出免費幫工,只求先生能讓孫耀庭跟著讀書。
那段日子,孫耀庭倒也識了些字,《三字經》《百家姓》都能背下來,本以為能多念幾年書,可沒幾年戰火就燒到了附近。田地被糟蹋得沒法耕種,私塾先生也顧不上教書,孫耀庭的求學路就斷了。
沒了田地收成,一家人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看著四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父母整夜睡不著覺。那個年代,窮人家的男孩要想有條活路,進宮當太監是不少人的選擇。父親和母親商量了好幾天,終于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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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0年的一個晚上,孫耀庭躺在炕上,看著父親在磨刀石上磨菜刀,刀刃摩擦石頭的聲音在夜里格外清楚。母親坐在炕邊,眼淚無聲地往下掉,卻一句話也沒說。孫耀庭才八歲,不懂太多事,只知道父親要對自己做一件大事,心里又怕又慌。
凈身的時候,孫耀庭咬著木棍,父親的手不停發抖,一刀下去,他疼得昏了過去。鮮血把炕席染得通紅,母親用干凈的布小心包扎,之后的日子里,他只能躺在炕上養傷。按照當時的規矩,切下的器官要用香油炸過,裝在油紙包里,放進新買的升斗里,說是寓意將來能“高升”。
可誰也沒料到,就在他養傷的日子里,武昌起義的槍聲響了,清王朝倒了。1912年2月12日,溥儀頒布了退位詔書,孫家為兒子謀的這條路,一下子成了泡影。
孫耀庭在家養了好幾年,身體慢慢好了,可心里的滋味沒人能懂。一個半大孩子,既干不了重活,又因為身體的原因被人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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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16年,袁世凱稱帝的消息傳來,雖然這場鬧劇很快就結束了,但紫禁城里的溥儀還在偷偷招收太監和宮女。父親托了好多關系,找了宮里的老太監幫忙,十五歲的孫耀庭終于進了宮。
剛進宮的太監都要拜師,孫耀庭拜了九堂副督領侍任德祥為師,每天端茶送飯、倒屎倒尿,什么雜活都干。宮里的規矩多如牛毛,走路不能發出聲音,說話要輕聲細語,主子問話不能答錯,稍有不慎就會挨打。孫耀庭學東西快,做事也謹慎,幾年后被調到了端康皇太妃身邊伺候,后來又去伺候皇后婉容。
伺候貴妃最累的是晚上。貴妃夜里要起夜好幾次,還要喝水、蓋被子,太監必須守在寢宮外面,不能睡著,主子一有動靜就得立刻進去。孫耀庭剛去伺候的時候,夜里總犯困,有一次差點睡過頭,被老太監狠狠罵了一頓。
老太監告訴他,想不犯困有個法子,就是在鞋底藏幾顆蒼耳。孫耀庭試了試,把曬干的蒼耳塞進鞋底,尖利的刺隔著襪子硌在腳上,站著的時候還好,稍微一動就疼得鉆心,根本不敢犯困。
每天晚上,孫耀庭就穿著藏了蒼耳的鞋子,一動不動地守在門外。冬天的時候,寒風從門縫里鉆進來,凍得他手腳發麻,可他不敢跺腳取暖,怕驚動了里面的貴妃。腳底下的蒼耳越硌越疼,有時候疼得他額頭冒汗,只能偷偷換個姿勢稍微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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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他實在疼得忍不住,稍微挪了一步,正好趕上貴妃起夜,他趕緊跪下行禮,幸好沒被發現異樣。
夜里伺候完,天亮后還要接著干雜活,孫耀庭的腳底板經常被蒼耳硌得紅腫,有時候還會磨出血泡。他不敢跟別人說,只能晚上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用熱水泡泡腳,再用針挑破血泡,第二天接著藏蒼耳。在貴妃身邊伺候一年多,他的鞋底就沒斷過蒼耳,腳底板也磨出了厚厚的繭子。
宮里的日子,孫耀庭看得最多的是主子的臉色,受得最多的是無名的委屈。有一次,婉容皇后的一支發簪不見了,宮女太監們都被挨個盤問,孫耀庭也被拉過去訓了半天,直到后來在梳妝臺的抽屜縫里找到,才洗清了嫌疑。
他知道,在宮里,太監宮女的命比紙薄,只能小心翼翼地活著。后來宮里變故越來越多,孫耀庭也跟著輾轉,可他永遠忘不了八歲那年的夜晚,忘不了鞋底蒼耳帶來的刺痛,那些滋味,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成了一輩子都抹不去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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