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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青春的腳步走得匆匆,鮮血把這片熱土染紅;是誰,在這里長久安息,墓上的栗樹已長得郁郁蔥蔥。是你嗎?辛銳,我們在輕輕呼喚你。84年了,我們一直沒有忘記你……”
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80周年之際,位于山東省濟南市章丘區(qū)刁鎮(zhèn)的辛銳中學(xué)的師生們朗誦著歌頌辛銳的詩歌,緬懷這位從濟南走出的抗日女英雄。
74年前,冬日的寒風(fēng)嗖嗖地在洞里打著旋兒,已受傷多日的辛銳煞白著臉倚在石頭上,拿起筆在日記中寫道:
“我們好像鉆進了鬼子的口袋陣,到處都是敵人,姐妹們在我身邊一個個倒下,我小腹中彈,右膝蓋骨全部被打掉,左膝蓋骨被打掉一半……這會兒,小寶寶好像比我還疼,他在拼命地蹬呀蹬。陳明好幾天沒消息了,他在哪兒?成功突圍了嗎?”
洞外的寒風(fēng)吹動著枯草,她輕撫著肚子,等待著丈夫歸來。卻不知,十幾天前與丈夫匆匆一別,竟是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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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從“辛淑荷”到“辛銳”,
書香門第的亂世蛻變
1918年荷花盛開的時候,濟南大明湖畔的齊公館里,迎來了一個女嬰的第一聲啼哭。看著這個粉雕玉琢的女孩,祖父辛鑄九揮筆寫下“淑荷”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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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漸漸長大,聰慧伶俐,師從著名國畫家黃固源。她16歲時辦畫展,義賣所得悉數(shù)捐贈給了抗日將士與東北流亡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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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留存于世的畫作中,有一幅翎羽絢爛的鳳凰。這幅畫創(chuàng)作于1936年丙子年,當時民族危難日益深重、抗日呼聲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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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越來越動蕩的局勢,18歲的淑荷看著自己筆下的鳳凰,站在梧桐枝頭回望,呼朋引伴,她輕輕寫下題款。當鳳凰涅槃的火光,燃燒了抗日烽火,這也成了她永不褪色的生命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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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事變后,戰(zhàn)火燃至山東,辛家舉家逃亡,來到沂蒙抗日根據(jù)地。1938年8月,辛淑荷脫下短襖和長裙,換上了粗布軍裝。1938年10月24日,她以優(yōu)異的成績,從山東抗日軍政干部學(xué)校畢業(yè),并在日記中寫道:“我要成為一把銳利的尖刀,刺向鬼子的心臟。”自此,她改名為“辛銳”。
02
翰墨知己初相識,于革命中相惜
帶著這份刺破黑暗的決心,辛銳憑借自己堅實的文藝基礎(chǔ),在根據(jù)地的宣傳工作中嶄露頭角。
當時為了振奮民心,中共山東省委決定創(chuàng)辦《大眾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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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要創(chuàng)刊,報頭設(shè)計、版面設(shè)計,都得一一解決。當時工作組決定,在報頭加上毛主席的頭像,以便讓更多軍民認識我們的領(lǐng)袖。可木刻要怎么做?誰來做?社長、總編輯匡亞明一籌莫展。
他聽聞辛銳曾做過木刻,便詢問她能否接下這個任務(wù)。熬了十個日夜,辛銳設(shè)計出了報頭,又拿著刀,將毛主席的畫像,一點點刻在了木頭上,眉眼的精細,讓在場的同志驚嘆不已!1939年1月1日,《大眾日報》按計劃出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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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辛銳被分配到省婦聯(lián)秘書處,負責宣傳工作。她脫下鞋,光著腳踩在泥地里,鼓勵婦女放小腳。她還曾創(chuàng)作《我送哥哥去當兵》的宣傳畫,畫上的姑娘紅著臉,手捧一朵紅綢花,遞給站在身旁著一身綠色軍裝的兵哥哥,根據(jù)地參軍的熱情空前高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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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辛銳在黨校學(xué)習(xí),遇到了當時擔任副校長的陳明。她發(fā)現(xiàn)這位老師謙遜、沉穩(wěn),上起課來更是讓人如沐春風(fēng)。工作上的頻繁接觸,讓他們愈發(fā)了解彼此,情愫漸深。
可那時,陳明案頭堆滿了文件,辛銳的畫板上也常沾著未干的顏料。他們彼此傾慕的目光,終究淹沒于繁重的革命工作中。
沂蒙山上的迎春花探出了小芽,可卻遲遲不開,這可急壞了中共山東分局的書記朱瑞,省婦聯(lián)主任陳若克和甄磊也跟著著急。幾個人一合計,決定推他們一把。幾番勸說之下,兩人終于互相表明了心跡。
1941年那個春日,在沂南縣青駝鎮(zhèn)的小村莊里,陳明和辛銳舉辦了婚禮。沒有鑼鼓,沒有新衣,只有志同道合的一群人,三間草房和主屋房門口的一副紅色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翰墨知己千秋愿”,下聯(lián)是“革命夫妻偕百年”,橫批“志同道合”。
03
烽火愛情,從革命夫妻到生死相托
新婚短短三天,陳明便回到“戰(zhàn)工會”(省政府前身),辛銳則去了“姊妹劇團”。綿延的大山,幾百里的山路,即便不能時常見面,他們已成了各自的牽掛。
結(jié)婚后,兩人像兩只不停滾動的車輪,連見一面都難。
有一天,陳明在剛剛送來的文件里看到了一張紙條,因為久未見面,辛銳只能借著書信告訴陳明,她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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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猛地站起身,來回踱著步,他努力將自己摁在椅子上,拿起桌面的鋼筆,呆呆地看了許久,提筆寫下:“看了你寫的條子,心里無比高興,我想只有努力工作,快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
寥寥幾行字里,他們把對彼此的牽掛,擰成對抗戰(zhàn)勝利的信念,期待著孩子的啼哭,響在最明亮的天空下。
辛銳懷孕后,陳明總會盡力抽出時間,翻山越嶺來看妻子。那時,恰逢酸棗瘋長,陳明只能利用這有限的資源,給妻子補身。
面對虛弱的妻子,陳明難掩愧疚。有一回,他牽著辛銳的手說:“等到革命勝利,咱們回龍巖家鄉(xiāng),那里有杏子、枇杷,農(nóng)家還腌有香噴噴的咸酸菜,味道可好啦!”
陳明興奮地說著,可那些關(guān)于回去的念想,終究成了山崗上飄走的一縷風(fēng),沒等吹到家鄉(xiāng),就散進了沂蒙山的硝煙里。
因為怕耽誤革命工作,辛銳思慮再三,吞下了18片奎寧。那一天,她撫著肚子,冷汗順著臉頰滑落,就這樣,她失去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盡管身體受到重創(chuàng),辛銳仍然堅持工作。
后來,由于身體太過虛弱,辛銳被安排到陳明身邊工作。一則養(yǎng)病,二則作為秘書,幫助謄抄文件,代寫信函。
有一次,辛銳看見陳明拿著一張半舊的軍用地圖嘆氣,不由得有些奇怪:“這東西對行軍打仗來說太重要了,可惜太少了。”
辛銳拿起地圖仔細看了看,彎彎曲曲的線路、河流,雖然煩瑣,但只要找準位置,對于有著美術(shù)功底的她來說,并不算難。
第二天,她叫人送來新聞紙和筆墨。不過幾天,就畫出了幾十份軍用地圖。山東縱隊司令員張經(jīng)武、政委黎玉親自向辛銳致意并嘉獎。張司令還風(fēng)趣地說:“大辛同志,你給部隊行軍配上了向?qū)В瑸閼?zhàn)士打仗安上了眼睛。”
這句嘉獎,成了他們愛情最好的注腳,以筆為槍,在共同的理想中閃耀出最亮的光芒。
04
最后一次擦肩而過,用生命踐行誓言
隨著戰(zhàn)爭局勢惡化,1941年11月,日軍調(diào)動五萬多人,向沂蒙山區(qū)開展“鐵壁合圍”,進行殘酷的“大掃蕩”。
陳明率領(lǐng)隊伍插入敵后,辛銳因懷孕在身,奉命率20多位女同志組成的分隊,進駐蒙山一帶隱蔽,靠著野菜充饑、巖洞藏身,終于突破層層包圍,抵達費東縣大古臺村。在這里,她最后一次見到了丈夫。
那一天,不遠處的陳明步履匆匆,率著急行軍迎面而來。頭發(fā)蓬亂的他抬起右手,微微揚起嘴角,對著不遠處的妻子輕輕一笑,就趕忙向著另一個方向行進。辛銳緊緊盯著陳明的背影,直至他消失不見,方才回過神來。那時的她不知道,這樣的匆匆一瞥,竟成了他們最后的告別。
翌日,為了掩護機關(guān)突圍轉(zhuǎn)移,陳明帶領(lǐng)“戰(zhàn)工會”同志與日寇激戰(zhàn),不幸雙腿中彈。
盡管行動艱難,他仍堅持指揮,并在敵人逼近時掏出槍,用僅剩的四顆子彈擊斃三人,而后,把最后一顆子彈留給了自己,成為敵后戰(zhàn)場犧牲的最高將領(lǐng)之一。
他的指尖還未觸到妻子腹中溫熱的生命,時光便永遠地定格在了39歲這一年。而辛銳對此毫不知情。
同一天,辛銳所率領(lǐng)的隊伍,與日軍在貓頭山碰上了。為了掩護同志們撤退,她身受重傷。缺少藥品,她只能在一次次疼痛中昏死過去,又咬著牙醒來。孩子在她的肚子里猛烈地蹬著,母親的疼痛,讓小小的生命也跟著顫抖。
在山洞里隱蔽了十多天,辛銳的傷逐漸愈合,可她卻再也站不起來了。
盡管這樣,她也沒有喪失斗志,還在日記中寫道:“今后我要依靠拐杖戰(zhàn)斗和生活,不要緊,我還能拿起筆,會繼續(xù)同敵人戰(zhàn)斗。”相較之下,她更擔憂的是音信全無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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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她拉著照顧她的劇團小演員徐興沛問:“我的丈夫陳明現(xiàn)在何處?怎么不來看我?”她像個撒嬌的小女孩,總盼著遠方的情人帶來溫暖與安慰,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想再問下去,卻也憂心著不敢開口。
那段時間,在疼痛中靜下心來,辛銳仍充滿著對新生活的想象,她多次向送飯的戰(zhàn)友說:“等散盡了硝煙,沒有了戰(zhàn)火,我要生兩個孩子,一個像陳明,一個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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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鳳凰浴火,二十三歲的涅槃
洞外的風(fēng)聲,一天天變得尖銳,像被拉長的槍響,攪得人心神不寧。
12月16日下午,衛(wèi)生所的同志決定把辛銳接到火紅峪村聶鳳舉家,以便更好地休養(yǎng)。沒想到第二天,一股日軍突然來火紅峪一帶搜山。衛(wèi)生所的同志趕忙扛起門板,帶著辛銳突圍。可奈何山路崎嶇,沒跑多遠,敵人就追上來了。
“嗒嗒嗒”的槍響漫布了整片樹林,路邊的石頭上,不時濺起火花。眼見著周圍的戰(zhàn)友,倒下一個,又倒下一個。辛銳再也顧不得了,一用力,翻身下了擔架,她厲聲趕走了余下的人,而后怒視著接踵而來的日本兵,先后投出了兩枚手榴彈。
看著日軍一步步靠近,年僅23歲的她,帶著腹中已五個月的孩子,拉響了懷里的最后一枚手榴彈。他們一家三口的血液,終于融入大青山的泥土,澆灌著那朵名叫勝利的花。
時隔九年,當風(fēng)掠過梭莊陵園的松柏時,發(fā)出沙沙的輕響。鵝頭嶺上孤零零的標記,終于在這青山間有了相伴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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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上,兩人的名字緊緊挨在一起,仿佛跨越歲月的距離,他終于牽住了她的手。那些他們未能并肩走完的路,終于迎來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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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他們又遷葬華東革命烈士陵園,長眠在他們?yōu)橹畱?zhàn)斗的沂蒙山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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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們的一生太短,短到來不及看清彼此的鬢角添上白發(fā)。但他們似乎又是幸運的,他們用鮮血澆灌的那朵花,終于劃破黑暗,在每一個沒有槍聲的黎明里,盡情綻放。
資料來源:抗日戰(zhàn)爭紀念網(wǎng)、中共濟南歷史網(wǎng)、山東省退役軍人事務(wù)廳、山東黨校報、大眾日報、中國美術(shù)家網(wǎng)、濟南日報、龍巖市融媒體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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