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在彼此的共鳴和回響中,辨認出的不僅是個人的出路,更是一種集體的期盼:我們期待一個允許多元成功、賦予平凡以尊嚴的未來。」
“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卻又半信自己是塊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與瓦礫為伍。”
近日,博主@菇菇米Gugumi的一條視頻火了。
她一人分飾兩角,讓28歲的自己與18歲的自己對話,將青春期不甘平庸的“少女心事”呈現得淋漓盡致,引發網友共鳴。
![]()
(菇菇米視頻中28歲的自己為18歲的自己的心聲作注解)
“原來我連這種自命不凡都是一種平凡。”
“在熱愛的領域承認自己并沒有天賦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這回是真的少女時代的少女病,真正的少女心事。”
![]()
(網友發帖表達自己的同感)
沒辦法接受自己的平庸,卻又沒辦法拼盡全力。
沒辦法對于他人的天賦以全然欣賞而非比較的心態看待。
哪怕是不喜歡的事情,也希望自己能從中發現與眾不同的才能。
從少年時期甚至延續至今,我們,究竟為什么會這么“擰巴”?
熱愛的異化
當“過程”被天賦“劫持
01
“在我感興趣的領域,在我認識的人當中,我最好是最有天賦的那個。”
![]()
(菇菇米談十八歲時不敢直面沒有天賦的愛好的原因)
學習要腦子轉得快,唱歌要嗓音夠優美,跳舞要身段夠漂亮。
這些與生俱來的身體素質,是隨機、不確定并且不可復制的,帶有神秘色彩,也很難通過后天方法獲取或彌補。因此,我們將“天賦”作為一尊現代神祇來崇拜。
![]()
(弗蘭·勒波維茨采訪談及天賦)
它一面映照著我們對“奇跡”的浪漫幻想,一面也承載著我們對于“1%的天賦或許比99%的努力還重要”這一殘酷現實,無處安放的恐懼。
實際上,這種不均衡的“初始配置”,只能決定入門一個愛好的路徑坡度,卻無法單獨決定最終到達的高度。
小學課文中天賦異稟卻最終“泯然眾人”的方仲永,或許使我們第一次驚覺:天賦,與努力一樣,并非成功的保證,甚至可能更為脆弱。若無后天的付出,縱天降奇才,依舊無法抵達成功的彼岸。
然而,道理誰都懂,理智的認知難以完全消解情感的波瀾。我們依然會忍不住艷羨有天賦者在同一領域更快、更輕松、更從容的抵達,并因此感到失落。
![]()
(網友對勵志片主角的重新解讀)
更危險的是,若將希望完全寄托于努力來彌補,我們又可能墮入優績主義的另一個陷阱——將所有的“不成功”都歸咎于“不夠努力”。
于是,這種失落與焦慮,進一步攪渾了我們辨別初心的可能:我為自己在所熱愛的領域沒有天賦而感到痛苦。然而我的熱愛,究竟是否真的存在?
兒時未必真的出于興趣的“興趣班”,過年時用以在飯桌上展示的“特長”,獲獎無數考級過關的“才藝”。
當我們說喜歡聲樂、鋼琴、畫畫……是因為我們真的喜歡這些事本身,還是因為,它曾為我們高效地兌換過外部的掌聲與獎勵?
![]()
(網友對喜歡的事情沒有天賦是否痛苦的討論)
純粹的熱愛,驅動我們的是過程的愉悅,是它本身為我們帶來的內在愉悅、心流體驗、自我表達和情緒療愈等,不會因為“做得不好”而消失。
可是,當熱愛被置于社會比較體系中,用來兌換名聲、金錢或社會地位時,驅動我們的就變成了結果的認可,熱愛被異化,變得不再純粹。
![]()
(電影《好東西》臺詞)
由此,一個更深層的恐懼浮出水面:當我們在自己宣稱的“熱愛”中都找不到篤定與卓越時,我們賴以構建自我的根基何在?
認可的饑餓
“嫉妒”或許身不由己
02
不喜歡的事情,看見別人做得好,也要嫉妒。
不感興趣的領域,也希望涉獵,所有的道路都延伸到我腳下。
就算在熱愛中受挫,這種尋求存在感的沖動也并未消失,反而如野火般蔓延至整個生活圖景。于是,對特定天賦的羨慕不再局限于單一領域,而是逐漸延展成一種彌漫性的生存焦慮。
![]()
(網友對事事都要兼顧做好的調侃)
由此,我們渴望的已非某個具體事物,而是“被認可”這一抽象的社會資本本身。如果無法得到,就會害怕自己的存在沒有價值、不被看見,從而在社會的符號秩序中被徹底抹除。
從進化心理學的視角來看,這份渴望與恐懼,深植于我們的人性本能之中。
在遠古時代,被群體認可,意味著安全與歸屬;與他人比較,則是缺乏客觀標準時,快速定位自身、規避風險、爭取資源的生存智慧。
![]()
(博主對于“被選擇”“被認可”的評述)
遠古的先民依靠彼此凝視來確認坐標,而置身于現代社會與社交網絡的我們,依然未能擺脫這古老的宿命,甚至正不得不直面更殘酷的新秩序。
互聯網將各個領域的佼佼者從遠方帶到眼前,使得屏幕后的我們相形見絀。
算法黑箱中那套看不見的推流機制,更是已然成為一種新的“命運”。它隨機分配著“被看見”的幸運,在賽博世界的十字路口,漫不經心地挑選著時代的寵兒與棄民。
![]()
(網友對于流量的感慨與請教)
它像天賦,卻連天賦也要退居其后。它讓成功看似觸手可及,卻實則遙不可及。在算法面前,或許人人平等,卻又人人自危——這樣的環境過度刺激、扭曲、放大了人類社會比較與尋求認可的天性。
于是,一個悖論出現了:我們渴望所有的賽道,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害怕摔倒、更在意被見證這份不堪,從而坐實自己“平庸”的宿命。
當我們把自我價值全盤押注于“被認可”時,每一次努力,便都成了一場輸不起的豪賭。
努力的羞恥
“不狼狽”作為最后的體面
03
“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
這句話背后的“努力羞恥癥”,病因是對失敗的終極恐懼與自我價值的捍衛。
![]()
(博主復刻部分人對于努力者的評價)
在他人面前不掩藏的努力是一場野心的公開展覽。為某件事拼盡全力、揮灑汗水,積極爭取的姿態似乎不夠從容,多少有些“緊繃”。
“都這么努力了,還是不行?”
若連奮斗的初衷都是為獲他人認可,那么也一定難以避免在意他人對結果的看法。因此,“不努力”的姿態,是一種提早戒備的印象管理,能夠提前化解潛在的失敗羞辱。
同時,對個人而言,“不敢加以刻苦琢磨”,是一種對自我價值的保全。就算失敗,失敗的理由也不是“我本非美玉”,而是“我沒有全力以赴”。
可是,我們為什么非得是“美玉”呢?
![]()
(北大教授姚洋演講提及優績主義)
這個問題的提出本身,就已觸及了痛苦的根源:我們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被優績主義的敘事所捕獲。
它構建了一套簡單粗暴的二元秩序:不是萬眾矚目的“美玉”,便是無人問津的“瓦礫”。它神化了以天賦和努力贏得的勝利,并將其視為唯一的正途;同時,它更系統性地妖魔化了“平庸”,剝奪了人們作為一名普通人而享有尊嚴與正當性的權利。
![]()
(網友對于菇菇米視頻的另一種思考)
實際上,我們需要的,不是在內耗中確認自己是美玉還是瓦礫,而是徹底打破這套粗暴的二分法。我們可以是溫潤的歐泊,是堅實的大理石,是質樸的花崗巖……
世間萬千石材,皆有其不可替代的光彩。我們甚至并不一定要是石頭,也可以是花、是草,是任何想成為的存在。
只是無論成為什么,我們真正的出路,在于將價值的定義權從外部評價體系手中奪回。
這意味著,我們需要去辨別:哪些事,我們做是為了與外界交換價值,是為了謀生;哪些事,我們做是因為過程本身便能滋養我們的靈魂,是真正熱愛。
![]()
(網友對于沒天賦的愛好的看法)
同時,我們也應重新審視那驅動我們不斷比較并可能產生嫉妒的古老本能。它并非注定導向自我消耗或傷害他人的惡意,而可以是進一步認識自我的契機。
當我們身處于日益嘈雜的世界中,被迫直面他人的成功,并因此感到艷羨時,不妨冷靜叩問:我所渴求的,究竟是那個人擁有的具體事物,還是他那種狀態所象征的某種生命可能性?
這份覺察,能讓我們從盲目比較的苦澀中抽身,將向外生發的“嫉妒”,轉化為向內探索的動力,從而讓他人的存在成為映照成長的鏡子,更清晰地勾勒自己真正向往的生活圖景,并為之付出。
![]()
(網友對于努力和平凡的感觸)
當這樣的轉變在越來越多的個體身上發生時,努力的意義便得以重鑄:它不再是為了兌換他人的認可,也不再與成敗掛鉤,我們無需為此羞恥,而應為我們能沉浸于對自身幸福與完整的追尋,感到慶幸。
也正因如此,我們討論這種“擰巴”心態,剖析自己少年時期延續至今的精神困境,其意義便超越了自我療愈。
我們在彼此的共鳴與回響中,辨認出的不僅是個人的出路,更是一種集體的期盼:我們期待一個允許多元成功、賦予平凡以尊嚴的未來。在那里,一個人價值的錨點,可以牢牢定在自己的內心,而非漂浮在他人與社會的評判之海。
![]()
(博主為長大繪制的漫畫)
在菇菇米的視頻里,二十八歲的我們,擔心自己的平庸辜負了少年時期的心氣和努力。
但或許,十八歲的我們,與十年后的自己相見,會覺得,原來我終究成為了很厲害的人。
(圖片素材來源于網絡)
![]()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