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布克獎得主大衛·紹洛伊談《肉體》：寫性愛題材是出了名的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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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小說的主人公暴力、好色，且言語貧乏到說了大約500次“OK”。那么作者是如何將他的故事變成一部悲劇杰作的呢？

在今年布克獎公布結果的第二天早晨我們見面時，獲獎者大衛·紹洛伊這位作者，看上去極為和藹、溫和，很難想象他塑造了近期當代小說中最具道德模糊性的角色之一。他的第六部小說《肉體》，講述了一位移居英國的匈牙利移民的興衰故事，與你之前讀過的任何作品都不同。

紹洛伊常被描述為“匈牙利裔英國人”，但他說，這個早上這稱呼惹惱了加拿大人。他的母親是加拿大人，他本人在加拿大出生，幾年前他的匈牙利父親移居到了那里。

“按理說，我身上的加拿大成分可能比匈牙利還多些。”現年51歲的他在英格蘭長大，畢業于牛津大學，并在匈牙利生活了15年。

更讓人困惑的是，他現在是從維也納過來，他與妻子和年幼的兒子喬納森目前住在那里。

“英國脫歐將給這個國家的心理帶來非常深刻的變化。”

多年來，紹洛伊一直被譽為“作家中的作家”，受到評論界的高度贊揚。2013年，他被選為“格蘭塔最佳年輕英國小說家”之一。人們總覺得他應該更有名氣才對。在過去的12個月里，他有了孩子，并贏得了布克獎。

“這是我不會忘記的一年，”他說，由于睡眠不足和今天早上已經進行的諸多談話，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頒獎晚會并非他第一次經歷令人煎熬的布克獎頒獎典禮。2016年，他的作品《 人不過如此（

All That Man Is

他說那是個“非常、非常緊張的夜晚”。這次他決定“某種程度上催眠”自己，讓自己相信不會獲獎。“我可能做得太成功了，”他說，“我當時異常平靜——所以當結果真的宣布時，我有點震驚。”

《肉體》的誕生，源于他之前耗時四年創作的一部小說的失敗。部分原因是《人不過如此》所受到的關注帶來的壓力。

同時，“核心概念也是錯的。”紹洛伊寫了十萬字后最終放棄了它。“當時有一種巨大的解脫感，同時也擔心現在必須開始寫別的東西，”他說，“如果接連放棄兩本書，那可能就意味著終結了。”

他想寫一部橫跨英格蘭和匈牙利的小說，以反映他“情感上被困在兩個國家之間”的感受。他還想寫寫“存在的肉體性”，他說，“顯然，這是每個故事的一部分，但作為一個概念，它很少被突出。”

他新建了一個Word文檔，并給了它一個暫定名《肉體》。他說這個書名顯得很"非文學"，讓他的編輯感到緊張。但最終，他們都認為它符合小說中彌漫的不安感及其核心主題：身體。

令人難忘的開篇章節最先完成，幾乎像是一個短篇小說。

紹洛伊獲得布克獎獎杯

十五歲的伊斯特萬與單身母親住在匈牙利某住宅區的一個新城鎮里。一位42歲的鄰居引誘了他，與鄰居丈夫的爭執最終以災難告終。“我肯定會讀第二章，”紹洛伊說，“所以我就想，‘我們怎么推進下去？’”

故事確實在快速推進。伊斯特萬先在少年拘留所待了一段時間，然后作為匈牙利軍隊的一員參加了伊拉克戰爭。這兩段經歷都發生在幕后。我們再次見到他時，他在倫敦一家俱樂部當門衛。

隨后，他找到一份給一個極其富有的人當司機的工作。他自己后來也變得極其富有。再多說就會劇透太多了。許多事情發生在伊斯特萬身上，其中大部分非常糟糕。“我不想做個懦夫。我不想逃避，或者省略掉那些相當極端的事情，”他說，“顯然，它的表面是完全當代的，但在那之下，我確實將其構想成類似希臘悲劇的東西，其中的英雄必須被徹底碾壓，才能達到他的宣泄點。”

讀者也同樣備受煎熬。

紹洛伊在六部小說和十五年間磨礪的主題是男性氣質：在當今時代，作為一個男人意味著什么，不可避免地著重于性、暴力和金錢。在2025年，這些顯然不是典型的能贏得布克獎的主題。

多年來，作家們曾極度渴望被加冕為“新的馬丁·艾米斯”，但現在這會被認為有點丟人。正如他在周一的獲獎感言中所說，紹洛伊知道自己正在寫一部冒險的小說。“我冒的風險之一，是從一個非常具體的男性視角來寫性，并盡可能誠實去做。”我們看到伊斯特萬抽煙、做愛。有時他吃東西。“寫性愛題材是出了名的難，”作者說，“我試圖盡可能實事求是地描寫它。”他解釋說，性和憤怒在很大程度上是“非言語的體驗”，而這常常對小說家構成最激烈的挑戰，因為“你必須用語言處理一切，除非你留白”。

伊斯特萬本人在書頁上幾乎是一個空白。

我們不知道他長什么樣，盡管女人們都太樂意和他上床。（這是他的詛咒。）我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做那些事。而且，似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OK”這個詞從未在一部文學小說中被如此頻繁（顯然大約500次）且如此意味深長地使用過。“這是人物塑造的主要方面之一，”紹洛伊說，“我非常明確地不想要一個為讀者剖析自己（無論是可靠地還是不可靠地）的角色。”

其成果是無情的外在性和殘酷現實主義的勝利，其平庸之處既悲劇又滑稽。

由于擔心小說被“歸類”為僅僅是對男性的論述，紹洛伊刪掉了大部分關于男性氣質的明確提及。“我希望它遠不止于此，”他說。“我希望這本書在情感上非常有沖擊力，而這只有在讀者感覺非常真實時才會起作用。”他成功了。

這是一種作者魔法般的壯舉，他設法讓我們如此深切地關心一個如此不可知的主人公，以至于在道德抉擇的關鍵時刻，我們都不確定他會如何行事。

盡管小說執著于身體，但伊斯特萬存在于一個特定的歷史時刻。小說時間跨度大致與作者的壽命相仿，提到了從伊拉克戰爭到東歐向西歐的移民，直至疫情等外部事件，以展示我們的生活如何被超出我們控制的政治和社會經濟力量所塑造。

“共產時代的終結，匈牙利加入歐盟，這兩件事徹底改變了匈牙利人的生活，”他說。“英國脫歐將給英國的心理帶來非常深刻的變化。”

紹洛伊很樂意稱自己為歐洲小說家。他的寫作生涯大部分在匈牙利度過，現在在奧地利，他形容自己是一個“文學隱士”。他說，他不太會說德語，也不屬于任何文學圈子。

在之前的采訪中，可以察覺出他對許多當代小說千篇一律的沮喪。當然，他對傳統形式沒有興趣。“那種俄羅斯小說，從主人公的祖父母開始寫起，慢慢推進到大約200頁后他們才出生，那可能不是我最喜歡的類型，”他承認，“我更喜歡更緊湊或簡潔的小說，那些不告訴你一切的書。”

得知歐內斯特·海明威和約翰·厄普代克是他成長過程中最喜歡的作家并不令人意外。“弗吉尼亞·伍爾夫也有影響，”他說，“我讀女性作家的小說和男性作家的一樣多。”他的下一本書已經完成了一半，他笑著說，其中“部分”涉及女性視角。

他原本計劃今天和妻子在倫敦共度。結果，妻子要返回維也納照顧他們的寶寶，而他則留下來談論男性氣質。

這是他們第一次把兒子交給別人（他的姨媽們）照顧。“我想現在可能是個好時機，”紹洛伊說。贏得布克獎無疑是請保姆看孩子的絕佳理由。“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人們會如何看待這本書，”他在談到獲獎時說，“我很自豪它能與這么多人產生共鳴。”

作者：Lisa Allardice

編輯：阿洛

來源：衛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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