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五年,
八喜和小佛在景德鎮東郊的老國營工廠,
租下一個被洪水沖塌的小院,260㎡,
自己動手蓋出了兩棟小樓
和一個下沉式花園,
作為陶瓷工作室、展廳和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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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喜和小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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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喜和小佛的家
他們都是1989年生人,
分別來自黑龍江和景德鎮。
八喜大學輟學,沒有上過班,
十五年間走過二十多個國家,
靠做手工擺攤為生。
小佛曾經去大城市打拼過幾年,
最終回到家鄉,成為一名手工藝人。
如今他們的生活重心放在做陶上,
賺的錢剛剛好夠生活。

八喜和小佛在工作室做陶
不做陶的時候,
他們夏天玩水,秋天露營,
冬天爬山,春天采茶。
他們覺得,人跟大自然多待一待,
情緒會小一點。
十月,一條來到景德鎮拜訪他們,
小佛說,他們好像在進行一場親密關系實驗,
5年×365天×24小時,兩個人強綁定。
兩人雖然不上班,收入不多,
但是在親手建起的小院里創作、生活,
穩定的環境、鄰居,穩定的親密關系,
讓他們逐漸擁有了一種深層的安全感。
編輯:馬詩韻
責編:陳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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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佛和八喜
八喜和小佛的家是在2020年的一場洪水后建起來的。整個院子約260平,落有兩棟小樓,以及一個下沉式花園。
院子位于景德鎮東郊的“740廠”,這是一家建于上世紀60年代的老國營工廠,至今仍有一家企業在運營,工作日早晚能準時聽到上下班的廣播聲。廠區內空置的場地以相對低廉的租金對外出租,一些年輕人在這里開起了咖啡館、披薩店和買手店。像八喜和小佛這樣的手藝人,則把工作室和家都搬來,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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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洪水后的院子一片荒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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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展廳和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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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大量采用透明材料,做陶時猶如坐在院中
小佛對于五年前的那場洪水記憶很深,洪水來得迅猛,廠區內水位一度達到兩米。洪水退去后一片狼藉,不少房屋都被沖塌了,“當時這個院子只剩一處塌方的房子和幾棵四層樓高的樹。”
好多人因此選擇搬離740廠,八喜卻在那時來到這里。她和小佛把院子開了荒,在毛坯中安頓下來,一邊居住一邊裝修。他們包攬了大部分裝修工作,陸續蓋起兩棟小樓,種上花草蔬果,在荒蕪中建起一個波西米亞式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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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喜輟學后,在世界各地旅行
八喜和小佛都生于1989年。來景德鎮之前,八喜漂泊了十五年,幾乎沒有上過班。她是黑龍江人,大學時念法律,后來輟學去旅行。她在云南學茶,在西藏做義工,在上海賣酸梅湯,還在埃及的紅海做過潛水向導。她去過二十多個國家,足跡踏過東南亞、南亞、中東、歐洲、北非……
旅途中,她靠售賣手作的繩編首飾來賺取經費,“到哪兒都會隨身背著一袋從世界各地淘來的礦石水晶和幾卷蠟線,隨時掏出來做手工,到了不同地方再擺攤。”也是在那時,她確認了自己“手作人”的身份。搬到景德鎮后,她開始學陶,“我的老師就是小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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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佛喜歡動手做東西,操作間是他最喜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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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兩人的作品;右:墻上掛著從野外帶回來的拓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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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隨處可見八喜和小佛的作品
小佛曾經在大城市上了六七年班,在2012年回到出生地景德鎮,嘗試做木工,自此再也沒有上過班。2015年,他來到740廠做了一家木工工作室,成為最早入駐的藝術家之一。“不打工跟不工作還是不一樣的,完全不是躺平,比上班辛苦很多。要是什么都不干,生活會一團亂;多做事情,生活才能看起來像點樣子。”
他和八喜最初在一次泰國的音樂節上相識,一直保持著朋友關系,幾年后八喜來景德鎮玩,兩個人才成為了情侶。

八喜和小佛給木頭做拓印
他們都熱愛手工藝,也向往一種自然的生活方式。一年四季,他們夏天玩水,秋天露營,冬天爬山,春天采茶。也常常呼朋引伴,在下沉式花園圍爐烤火,或者舉辦一場即興的音樂派對。
他們形容彼此是在進行一場親密關系實驗,“五年乘以365天再乘以24小時,兩個人都強綁定在一起,其實有點反人性,但我們扛過來了。家這個關鍵詞對我們來說越來越重要了。”
以下是八喜和小佛的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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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佛和八喜在下沉式花園里
這個院子的租約簽了30年,我們自己蓋房子,所以租金很便宜。剛住進來,院子是荒的,只有一棟毛坯房。這五年一直在裝修,慢慢弄,慢慢折騰。
我們先改造的是那棟被洪水沖塌的房子。為了早點住進來,從地基到裝修完只花了三個月。當時刷完一樓的油漆,味道太大,我們還在院子里扎帳篷睡了一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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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改造的“福樓”及一樓的展廳
我們為這棟樓起名為“福樓”。一樓是作品展廳,以及一個小小的休閑區,我們用地板剩下的木頭做了一張榻,晚上在這里喝茶,月亮把樹影照進來,挺聚氣的。
二樓是起居空間,客廳通往臥室的門上,小佛畫了一棵巨大的紫藤,畫完沒多久我們就真的在院子里擁有了一棵紫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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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福樓一樓的休閑區;右:二樓通往臥室的門上畫了紫藤
很多家具都是撿來的,或是收來的二手。一樓進門處的柜子是在周圍的廢棄廠房撿的,那里原本應該是個圖書館,這個柜子是放借書卡的。
二樓客廳的柜子是從朋友歇業的店里收來的,我們重新做了柜門,刷漆翻新,又換上從日本淘的金屬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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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喜給院子的墻刷漆,墻上保留了連接外界的開口
我們有一種本能的想要住進自然里的訴求,好多地方都無意識地設計成了開放式的,沒有隔斷,跟環境的連接更密切。
院子原本是沒有墻的,有時候鄰居散步路過,聽到說話聲就加入我們。后來游客越來越多,為了保留一點私密感,我們才用墻把院子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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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俯瞰下沉式花園;右:冬日圍坐烤火
我們設計了一個圓形的下沉式花園,想打破一下房子方方正正的形狀,一方一圓。本地師傅一聽就說做不了,我們說你先做,能做到什么程度再說。他們很費勁地去打磨圓弧的形狀,還是有棱有角的,最后是小佛自己用打磨機把棱角都磨掉了。
我們被問到最多的是,下沉式花園會不會下雨積水?其實除非雨很大,一般不會。有一年雨水特別多,里面有滿過,但只用了兩三個小時,雨水就自然滲到土里了。我們種上了植物和蔬菜,人可以錯落地坐著,秋冬時節我們在中間支起火爐,和朋友圍坐著烤火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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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佛正在修建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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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樓”的一樓是陶瓷工作室
隨著做陶需要的場地越來越大,2023年,我們加蓋了一棟兩層小樓,起名為“閣樓”。
一樓是陶瓷工作室,我們各占一半。我們希望這個空間是跟院子連在一起的,所以大面積使用輕型的透明材料,工作時就像坐在院子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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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撿柴,冬日燒柴
所有窗戶都能對流換氣,夏天不用空調,冬天燒柴取暖。柴在景德鎮算是緊俏資源,一到夏秋,我們外出時就會順便撿些柴回來。燒柴時,把兩張桌子挪到爐子附近,在幾平米的范圍內非常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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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通往二樓的客房
工作室有一個小的電窯,最高溫度可以燒到1300度,我們百分之八九十的作品都在這里燒制。
去年10月,我們把二樓變成一間客房,開放給朋友甚至是陌生人,更多地和大家分享我們的生活。為了散熱,我們做了兩層房頂,第一層防雨防曬,第二層保溫,風可以從中間通過,這樣二樓就沒有那么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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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喜和小佛在修剪紫藤樹枝
我們給這個家起名“瓦粟”,這個詞來自梵語,意指“豐饒之神”。每次從外面回來,一打開大門,都覺得家有一種豐盛感,閃閃發光的。工作室門上貼著一副小小的對聯,蘊藏了“瓦粟”的名字,是春節時寫的,“山川擁月展新瓦,泥火共舞結豐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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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展廳陳列著八喜和小佛的陶瓷作品
我們日常的時間是被做陶切分的,陶瓷工藝的特性決定了干燥時間不可控,不允許我們完全停下來,三天都不碰,那它可能就壞了,所以每天都要工作。我們是以半年、一年為周期來安排生活的,內心對于創作的期待感也是更長期的。
選擇做陶是因為景德鎮的地理優勢,如果生活在另一個地方,我們會做另一些事,但是估計還會做手工藝。我們都很享受那種安靜和治愈的感覺,可以完全沉浸進去,進入一種心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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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中的八喜和小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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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最初捏陶不熟練,器物還會偶爾開裂,八喜也因此學會了金繕
在還不相識的時候,我們就各自在做手工藝了。現在我們需要什么東西,第一時間想的不是去買,而是怎么去做。假設未來有小孩,帶著小孩一塊動手做東西,也是一種很好的建立親密關系的方法。
景德鎮是“土”屬性很重的地方,這邊的年輕人都很務實,在努力做事,沒有純躺平的。有時候和鄰居們聊天,聊的都是各自專業上的事。聊一會兒,突然有人就要回去修坯了。大家都會有一個自己的主線,總是有一個事在牽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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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拜訪瓦粟,大家一起玩音樂

八喜在院子里玩火舞
剛到740的時候,所有房子都被植物包滿了,很像末日之后的畫面。現在740是一個手工藝人生活社區,不止有做陶的,還有做木工的、做雕塑的、做金工的、做觀念藝術的、畫畫的……不管是做什么的,大家都很享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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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八喜和小佛常常去玩水,有時八喜會帶上樂器
我們倆都覺得跟大自然多待一待,情緒會小一點。不做陶的時候,更多是去野外。夏天玩水,秋天露營,冬天爬山,春天采茶。我們喜歡做拓印,這種工藝可以把石頭和木頭的自然紋理帶回家。
我們也會認真對待每個節日,中秋節拜月、端午節祭河神,過得很有儀式感。
鄰居姐姐寫過兩句話給我們,“愛月夜遲眠,惜花春早起”。我們對賞月觀星還挺癡迷的,有一次開車去鄱陽湖,就是為了看星星。每年流星雨季,我們會專程開車進山,尋找開闊的地方,為了看一場流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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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雨后去山里采小紅莓;右:用山里采的野青梅做紫蘇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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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春天院子里植物茂盛;右:菜地種的玉米熟了
每年春天,我們會在院子里育一波種子。活了什么就吃什么,很隨緣,比如今年和去年就吃了很多秋葵。我們也會摘野菜和野果,有些可以做成果醬。
做手工的人大部分時間都是獨自埋頭做東西,所以我們挺珍惜朋友來玩的時間。只要有得玩,就高高興興地玩,玩到晚上11點回來,還有勁兒的話就干活。隨時干活隨時玩,可以輕松切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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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區旁的小河是八喜和小佛常去的地方
我們都不上班十多年了,家里也挺支持我們這種生活方式的,可能因為我們倆從小就叛逆,不太想循規蹈矩,骨子里就是這種人,不太主流的生活對我們來說反而是輕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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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動手造園后,小佛愛上了裝修;右:自己動手修壺把
目前主要的經濟來源是做陶,剛剛好夠生活。我們都是那種只要車沒壞,就能開一輩子的人,不太喜歡換東西,平時最大的花銷只有旅行。
以前我們生活得更嬉皮一點,常常和朋友們聚在一起。但是現在我們的生活單位以兩個人為主,“家”這個關鍵詞越來越重要了。

八喜和小佛最近養的小鵝
在這邊五年之后,我們就想待在這里生活。真正重要的不是這個城市或這個社區,也不僅僅是花心血蓋的房子和打理的院子,更重要的還是我們倆之間越來越深的羈絆。
我們很像在玩一個親密關系實驗,五年乘以365天再乘以24小時,兩個人強綁定在一起,其實有點反人性,但我們扛過來了,鍛煉出一種能跟人長期相處的能力。
我們也會吵架。裝修的時候,一個像甲方,一個像包工頭,有好多事情都是邊吵邊協商,最后找到雙方的平衡點。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倆就磨掉了脾氣。

現在對于我們來說,親密關系是最重要的。如果擱在以前,我們可以很輕易地轉身離開,和現在大部分年輕人的感情模式一樣,不是那么穩定和確定。
但是我們造就了一個場域,包括穩定的環境——740廠區,四五十年沒變了;穩定的鄰居——這些鄰居都已經十年了;再加上穩定的關系,我們有一種深層的安全感,就這么被養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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