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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流推著“玫瑰號”獨木舟不停向前航行,八米長的船身,兩人手動劃槳,在印度洋海面上孤零飄蕩。這里沒有一座海島,甚至連飛機的航線也沒有,在距離任何一片大陸都超過2000公里的印度洋中心,后退和前進,一樣遙遠。
作為一名從80年代走過來的探險家,過去登最極限的山,劉勇也沒有過無路可退的感覺。他熟悉大山,永遠會給自己留一條退路。但在海上不一樣,從大西洋到印度洋,劉勇直言自己觸摸到了恐懼的邊界,感到了全然不同的敬畏。
從海上回來的幾個月后,我們在四川旅游學院山地旅游與休閑科學研究院見到劉勇。他剛跑步回來,一身休閑運動服,身材精瘦卻不單薄。你很難看出他已經56歲,一舉一動都透著輕盈和力量。
作為該校的院長級教授,他有忙不完的學術研究,從海上帶回來的30萬字日志還在梳理中。訪談開始前,他仍在零碎的時間里,與學生討論著實驗數據的分析。
我們離開他的辦公室,步入滿是探險裝備的展廳,墻上一幅巨幅照片瞬間撞入視線。照片里的場景將我們拉回到那個傍晚,他與隊友在海上劃行65天后,終于在非洲坦桑尼亞進港。
他的面容盡顯憔悴,體重比出發前輕了30多斤,頭發和胡須都已泛白,雙眼透露出人在極度疲憊后的倦怠和渙散。但他左手高高揚起的國旗,右手緊緊攥起的拳頭,又將他心底的驕傲和骨子里的韌性展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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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7月21日,劉勇與隊友抵達非洲坦桑尼亞達累斯薩拉姆港口。
我們就在這張照片前落座,靜靜聽他娓娓道來,在快門定格的這一瞬間前,那段長達65天的煎熬歷程中,他是如何與無盡的痛苦相伴。
我們好奇,當一個人主動跳出舒適區,一次次將自己推向地理上的絕境和精神上的絕望中,這種近乎自虐的探險,究竟意義何在?
撰文|了了
編輯|玄天
設計|天宇
圖片來源|劉勇
· 本文為《戶外探險》原創內容 ·
主動失樂園
“跨洋劃船只有三條路。一條路你被救援,一條路死在海上,還有一條路就是必須到達另一邊。”劉勇說。
2025年5月17日,澳大利亞西海岸的卡拉封,一艘八米長的人力劃艇載著四個人,緩緩駛入印度洋。這不是劉勇第一次面對大海,但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那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排斥和恐懼從未消失。
劉勇說,他對大海是恐懼的。他從小在成都長大,家不遠處就是山,后來成為一名登山探險者,本職工作從事文化遺產與山地旅游研究。幾十年來與山打交道,他能摸清大山的脾氣,但海洋于他而言是陌生的。
2015年,劉勇第一次接觸深海。那時他和幾個人擠在一艘60尺的小船上,從阿根廷航海前往南極大陸,第一次就見識了德雷克海峽的“魔鬼”西風帶。回來后他說,“太難了”,暈船暈得厲害,不想再接觸深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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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劉勇在南極探險。
然而八年后的2023年,他再次踏上了跨洋劃船的征程——橫渡大西洋。五十多天的航行,他整整大半時間都嚴重暈船,“人都是崩潰的。”完成橫渡后,他再次信誓旦旦地說:“堅決不愿意再去了。”
28天。這是劉勇給自己總結出的適應海洋的時間。在這28天里,他會被搖晃的大海折磨的極度難受,無法進食,吃了就吐。每分鐘都晃蕩在崩潰邊緣。
不到兩年,他又接到一個邀請。三個歐洲人在找人合作橫渡印度洋,已經找了七八個月。“我一查,這個是沒有人干過的事。”劉勇說。
印度洋是三大洋中公認最難的,因為天氣和洋流情況非常復雜,資訊很少。航行線路在非常長的時間里,周圍2000公里之內沒有一座海島,連飛機的航線也沒有。這意味著救援難度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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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勇與隊友在印度洋劃行。
過去有人嘗試從澳洲出發,但都是到達留尼旺、馬達加斯加等島嶼就結束了。從一個大陸直接到另一個大陸的完整橫渡,尚未有人完成。
他還是去了。上船后的生活條件極其艱苦。船艙狹小,除了坐著就是躺著,站不直身子。每天進艙后,脫下濕透的衣服褲子當枕頭,睡袋打開里面也是濕的。“你就一直處在這樣的狀況下,”他說,“而且每天被風浪推著搖來晃去。”
食物是脫水食品,用海水淡化機制造的冷水泡開。“每天你只能吃一袋,因為多了吃不下。”但如果不吃,就無法維持劃船需要的基本體能。
最折磨人的是濕疹。潮濕環境下,全身長滿濕疹。“其他三位隊友都是一顆一顆的,我是一片。”劉勇描述著濕疹帶來的痛苦,每天十二小時劃船,長滿濕疹的皮膚磨爛后被海水浸泡。“那是非常疼痛的。你要解決這個疼痛問題,幾乎是不可能。”
后來大家因為無法忍受衣物摩擦,已經不穿褲子劃船了。他形容坐著劃船的時候,“像一塊烙鐵烙在屁股上塑形一樣。”到后來,唯一的辦法是吃止疼藥,“八個小時一片。沒有止疼藥,你坐都坐不下去。”
這不是劉勇第一次在探險中忍受劇烈的身體痛苦。在大西洋航行時,他在船艙里做飯,一個浪打過來,一壺開水澆在腿上。“整條腿全部都是燙傷,”他描述著,“燙傷以后,還要出去劃船。大概有十幾天,(瘡面)摩擦爛掉流血,很容易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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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痛苦雖然劇烈,但尚能忍受。真正難熬的是精神上的絕望。
印度洋被劉勇形容為“死氣沉沉的海”。“我連生物見得都很少,鳥很少,魚幾乎沒有見到。”他對比了大西洋的夜晚,“每天晚上打開燈,下面都有魚。”這種缺乏生機的環境,加深了他內心孤立無援的感覺。
最絕望的時刻來自于方向的迷失。浪大時,船的尾舵被打掉,他們失去了方向控制能力。“就變成了公園里的那種搖搖船,你掌握不了方向。”他描述著那種無助,“有時候劃了一圈,看太陽的方向變化了,發現是又轉回來了,你就很絕望,覺得永遠到不了。”
洋流成了他們無法對抗的力量。有時候劃了很久的距離,因為洋流的方向變化,一夜之間就被推回原點。“你又不可能呼叫救援,如果說意志不堅強,我估計都跳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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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印度洋上,他們遭遇過32節的大風。“25節以上就已經很恐怖了。從來沒見到那么大的雨,嘩打的我眼睛連個縫都睜不開。”面對八米甚至十米高的大浪,身處一葉扁舟的人,沒有任何力量對抗,只能“聽天由命”。
“只能希望浪下來的時候,船不要翻,或者舵不要被它打斷。”但當下一個浪再來的時候,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如何形容那種恐懼呢。
劉勇說,當他坐在船頭,眼見著前方強風正在形成,他和隊員們安靜等待著風卷起的驚濤駭浪,毫不留情地劈頭蓋來。風與洋流緩慢將他們推向恐懼的中心,那種折磨,就像斷頭臺上的犯人,明知鍘刀懸在頭頂,卻只能把脖子往冰冷的槽里送。
動機
“我超級怕死。”劉勇說出這句話時語氣平靜。這位完成了兩次跨洋劃船、數十年從事極限探險的人,如此描述自己對待生命的態度。
交談中,“邊界”是在劉勇口中高頻出現的詞匯。他選擇兩次劃向深海,就是為了探索微觀個體能在多大程度上適應和突破自己的邊界。
這是個看似矛盾的表述:一個“怕死”的人卻不斷將自己置于生死邊緣。劉勇轉而又解釋,“我尋找邊界不是說我不怕死,也不是找死。我是尋找在生和死中間的意義。”
劉勇的探險生涯,要從上世紀80年代末的西藏說起。剛開始他只是個偶然接觸到登山的年輕人,“那個時候外國隊到西藏登雪山,我給人家做翻譯、做導游,才了解什么是登山。”
在那個年代,中國登山運動剛剛起步,他跟著外國登山隊學習,并展現出了與眾不同的特質,“我天生對高海拔沒有什么反應”,這種身體的特質讓他能夠更深入地走進山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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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勇早期登山。
一個令人意外的事實是,雖然適應,劉勇并非就享受這些極限環境。他深入海洋時感到恐懼,可即便對于讓他成名的山地,他也直言并不喜歡。“那不是特別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我以前常年在高海拔,也不是很享受。長期在高海拔胃也不好,心臟后期也有些問題。”
那么,為何還要一次次前往?答案或許要從劉勇的童年時期講起。我們要說起,一個男孩兒價值觀和世界觀的養成。
得益于家周邊的便利,劉勇從小就愛上了爬山。除了登山,他還熱衷于各類運動。劉勇的母親是老師,父親是醫生,“他們從小對我比較寬容,給我很多時間讓我到處去跑。”他喜歡冒險旅行,也像很多頑皮小孩一樣,打碎過鄰居家的玻璃,但是父母對他容錯的空間很大。這種容錯的環境,保護了他探索世界的好奇心與勇氣。
正是童年時期的自由,讓他得以看得更遠,也有機會走遠一點,奠定了他如今真正的生活。“我小時候夢想是當一個外交官,因為我覺得外交官才能全世界跑”。那個年代,小學都不教英文,而劉勇的學校有一個英文實驗班,這讓他英文相對就比同齡人好一點。
后來他到美國念書,有了很多見識世界、與人交流的機會。雖然最終沒有成為外交官,但他用另一種方式實現了這個夢想——全世界探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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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勇在南極滑雪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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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勇早期登山。
對他來說,“走得遠”不是抵達某個城市那么簡單,更多是走進自然的懷抱。久而久之,探險與運動漸漸融入劉勇的日常生活,成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是個全能型攀登者,首登并開發過30余座未登峰、雪山及大巖壁新線路,更是 “金冰鎬” 獎首位華人評委。即便早年有過短暫的被品牌贊助經歷,劉勇也從未想過單一地把登山探險運動當成職業。
畢竟,地球有著廣闊而立體的空間,正是這份廣袤,讓他慢慢愛上了各類運動與探險,始終保持著純粹的熱愛。當一個領域不再契合他的期待時,他總會自然地把興趣投向更多新領域。在海航之前,他甚至有多年的翼裝飛行經驗,并持有翼裝飛行教練證,曾經滿世界飛。
無論登山、飛行、航海,對他而言都只是探索世界的不同方式。“我做的這些所有的探險,都是基于我掌握的這些極限運動的技能,這些技能就是我的保障。”
身邊的人問他,“(印度洋之后)可能還會有下一次嗎?再極限一點的。”
確實,當一個人覺得自己已經抵達能力的頂點、觸碰到極限時,再往前多突破一點,你的邊界就會隨之拓展。但劉勇心里很清楚,有些底線絕對不能逾越。
“我觸摸到邊界,我越過邊界,我會失去生命,死掉。我沒有必要做這種愚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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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勇在翼裝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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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勇在跳傘。
邊界分好幾種。一種是身體的物理邊界,比如人能承受的疼痛極限,或是體重的變化;另一種是精神層面的邊界,包括想象力、思考力的邊界,還有面對恐懼的邊界。
他很怕大海,但直到現在他才慢慢想明白這份恐懼的來源——置身大洋中央,海水是深不見底的黑色,水下五六千米的深度透著莫名的壓迫感。兩浪之外就見不到任何人,沒有外援也沒有退路。那種孤立無援的環境,真的會讓人深陷恐懼。而面對這樣的恐懼,他的邊界究竟在哪里?這是劉勇至今仍在探尋的答案。
這種對邊界的探索,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他理解世界的一種方式。“對我來說,更多的是去尋找,在物理的邊界以外,思想上的邊界,然后重新反思我的生活。每一次出發都是帶著問題出發,帶著答案回來的。”
在這個意義上,當他劃著小船駛向大洋深處時,實際是走向內心的最深處。走向人性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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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限與人性
“最惡劣的是人性。我覺得人性最真實的體現,一定是在極限環境下。”在印度洋上,劉勇不僅是一位劃船者,更是一位在極端環境下的人類學研究者。
他帶著錄音筆上船,每一輪劃完船進入船艙休息,他就會回憶剛才一輪觀察到的事,做簡單的反思和分析。這種觀察和記錄在日常的劃行之外,增加了很多不方便。
狹窄和忙碌的小船上,必須兩兩輪流劃船和睡覺。他描述著記錄的艱難,夜晚的每一輪只能睡一個多小時,而他幾乎把一半的時間都放在了錄音工作上。“有時候我講著講著就睡著了。”
在這種極端環境下,人性的真實面毫無保留地暴露出來。劉勇特別提到了同一個船艙的“一個德國籍的烏克蘭人”。“矛盾最大的時候,我就叫他出來,我想用刀把他捅死。”他們掛了很多刀在船頭,是為了用來割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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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上長時間生活,已經拋棄了陸地上的傳統、社會中的規則、法律。我們的基本道德都沒有了。”他提到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最后漂流的時候,幾個人把隊伍最弱的人吃掉了。在海上我完全可以想象,這種事是真的有可能發生的。”
探險接近尾聲的一個深夜,他跟另一個同伴一起劃船時被大浪打翻顛覆落水了,隊友告訴他:“如果是那個烏克蘭人跟我一起劃的時候翻船了,你知道會發生什么事嗎,我會把他的繩子割掉,然后我是唯一的目擊證人,他就走了,就走了真的。”劉勇平靜地敘述著這段對話,然后補充道:“那不是嚇人,那就是你在這樣的條件下,一定會有的想法。”
在這種環境下,他作為有經驗的探險者,選擇了“最大限度的忍讓”。“因為我的目的是要完成這件事,而他沒有這樣的想法。”他分析著團隊中的角色轉變,“他是探險游客,不是真正的探險者。他以游客身份參與,我的身份也跟著變了,從探險者變成了探險向導。”
通過對比兩次跨洋經歷,他在思考環境對人性暴露程度的影響。“大西洋的環境雖然極限,但是沒有印度洋這么惡劣,所以每個人的人性中最真實的惡,沒有完全顯露出來。”在印度洋上,那是真正的你,“你看不到光明的時候,人的所有的惡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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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觀察讓劉勇對探險有了更深的理解。“探險背后的秘密,有很多不堪。大家對探險家有無限的崇敬,實際上,在這背后有很多人性的惡。”他說,“極限環境下,讓惡變得更真實,讓善也變得更真實。”
劉勇在大西洋后寫過一篇文章,題為《探險精神的消失》。他認為“傳統的探險精神已經消失了”,現在的探險更多是“對自我個體的一些微觀的探索”。這種探索,某種程度上就是在極端環境下對人性真相的探求。
當小船在印度洋上漂泊,當四個人被困在八米長的空間里六十五天,小船就成為了微型社會,一個觀察人性的實驗室。
劉勇在這里看到的,不僅是海浪和天空,更是人性在最原始狀態下的真實模樣。這種觀察,或許比他完成的橫渡壯舉本身,更具有深刻的意義。
青城山下
很多人問劉勇,你是不是還要把這三大洋劃完?
“我說我不想去了。”
和前兩次跨洋劃行回來時一模一樣,劉勇對深海再度表現出了排斥。他曾經跟朋友形容兩次跨洋的不同:在大西洋像開車在隧道里,前面始終有光;而在印度洋,到最后兩個小時,他都不知道能不能靠岸。就是在黑暗的隧道里一直開,而且越開越黑。
上岸后的適應過程,在某種程度上比海上更艱難。劉勇描述道:“你睡在床上,突然半夜就起來,哇,船翻了你覺得,因為從船艙的懸窗里能看到光,你趕緊爬起來,想要鉆出去,這個時候腳又著不了地。你要花很長時間才反應過來,哦,我原來上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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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勇與其他三位隊友歸港。
上岸了一段時間后,他好似還生活在現實和夢之間。在船上只有海浪聲,人類社會卻嘈雜無比,他的感官也變得異常敏感:“剛回來的大概20多天,車輪與地面摩擦的聲音我都聽得到,哪怕發動機里噴射的聲音,我都聽得到。”
如今,劉勇早已回到青城山的家中,回歸教授的日常生活。他日常就住在山里,沒事就上山。在我們訪談結束后,他很快就要帶著學生團隊前往阿壩州進山田野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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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中的劉勇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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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早已融入劉勇的日常生活。
他依然保持著訓練的習慣。周末上山騎車一整天,手都騎抽筋了。“我剛才還去跑了步”,他展示著自己的運動記錄。雖然與身體條件最好的時期相比有退步,但也足以支撐他從事各種各樣的探險活動。
他隨時可以出發,但一切皆無定數。對他而言,很多探險目標本就是臨時起意,他也不喜歡重復著同一種挑戰。
他還在整理著自己的海上日記。這一場跨洋劃船,在他心中有著無可替代的價值。地球上從沒有這樣一處環境,能讓人完全脫離網絡、陷入絕望,徹底告別傳統生活,他覺得只有跨洋劃船能實現。往回退是幾千公里,往前也是幾千公里,甚至可能無法抵達,你沒有退路。
到了航行后期,身體的痛苦早已不值一提,絕望如影隨形。這種絕境,逼著他進行前所未有的深刻思考,人反而能觸及生命的本真。
而在這里,我們寫他面對深海的恐懼、在崩潰邊緣的掙扎、在極端環境里對人性的洞察,寫他身上呈現出的極為復雜、甚至充滿矛盾的內核。
我們最終要寫的,就是一個現代人,如何用最古老、最艱難的方式,回答“我是誰”這個永恒問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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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也懷揣「探險」夢想,這里是劉勇分享的三條心得:
首先,保持對未知的探索欲與想象力,
永遠對未知滿懷好奇;
其次,積累足夠的技能與體能,
這是走出去的底氣;
最后,擁有邁出第一步的勇氣。
探險,其實就是在長期默默積累體能與技能的基礎上,展開想象力,踏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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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向往的探險之旅是怎樣的?
又為此做了哪些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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