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麥,是這衙門里唯一的,也是本朝開國以來第一個,有官職的女仵作。
我的職責,除了為死者言,還有一個秘而不宣的任務:每當有女囚被判斬立決,行刑前,我都要在天牢里,褪去她的衣衫,并非是為了羞辱……而是為了“驗明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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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為,這次對兵部侍郎夫人傅氏的驗身,也只是一次例行公事,直到我在她那具遍體鱗傷的、絕不屬于貴婦的身體上,發現了一個足以顛覆整個“鐵案”的致命秘密。
01
三天前,兵部侍郎傅家深夜失火。
火勢撲滅后,仵作房的活兒就來了。
我帶著我的勘驗箱,踏入了那座還在冒著黑煙的豪宅。
現場,慘不忍睹。
傅侍郎,和他年僅三歲的獨子,以及府中上下的十余口人,無一幸免。
但奇怪的是,他們身上都沒有燒傷的痕跡,反而是口唇發紫,面帶詭異的微笑。
我當場驗明,他們全部死于一種罕見的、名為“見血封喉”的劇毒。
是先中毒身亡,后起的火。
這是一樁滅門血案,兇手想用一場大火,來掩蓋所有罪證。
然而,這樁案子,卻“破”得異常地快。
唯一的幸存者——侍郎夫人傅氏,在后花園的枯井旁被找到。
她被發現時,手握一柄淬了毒的、與致死毒藥完全吻合的匕首,衣衫不整,精神瘋癲,嘴里反復念叨著“都該死”。
她的親弟弟,也是傅家財產的唯一繼承人,傅天佑,當場向府尹大人指認,說嫂子因不堪兄長家暴,早已心懷怨恨,此次是徹底瘋狂,才做出了這等喪心病狂的滅門之事。
人證(傅天佑)、物證(淬毒的匕首)俱全,加上傅氏本人瘋瘋癲癲,無法自辯。
不到一天,此案就被府尹大人,判為了“鐵案”。
判決是:傅氏三日后,午時三刻,于鬧市口斬立決,以儆效尤。
我雖然覺得此案判得過于倉促,比如,一個弱女子,如何能讓十幾個人同時、且毫無反抗地服下劇毒?
但我的職責,只是驗尸,不是斷案。
尸檢報告呈上后,我的工作,便結束了。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直到行刑的前兩日,府尹大人,又將我叫了過去。
“阿麥,”他看著我,臉色凝重,“傅氏的案子,你既然經手了,那最后一步,也由你來完成吧。”
他遞給我一份文書和一枚令牌。
“去天牢,為女囚傅氏,做‘驗明正身’的記錄。
務必……仔細。”
我心中一凜,接過了這道命令。
“驗明正身”,是本朝針對死囚,特別是背景復雜的死囚,所設下的一道特殊程序。
因為這些年,總有權貴之家,在行刑前,用錢買通關節,找一個無辜的“替死鬼”上法場,是為“偷梁換柱”。
為了杜絕此事,朝廷下令,所有死囚在行刑前,都必須由官方的仵作,詳細記錄其身體上所有獨特的、無法偽造的標記——比如胎記、傷疤、紋身、斷指等等,繪成圖樣,連同文書,一并存檔。
行刑當日,劊子手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褪去死囚的部分衣物,與卷宗上的圖樣進行核對。
只有完全吻合,監斬官才會扔下令牌。
我驗過的男囚,已有數十個。
而女囚,因其特殊,必須由我這個唯一的女仵作來執行。
旁人都以為,這是朝廷為了在行刑時,增加對女性的羞辱和威懾。
但只有我們這些畫押在卷宗上的人知道,這不是為了羞辱。
這是為了,確保那個被砍下頭顱的,確確實實,是她本人。
我拿著令牌,走進了那座陰暗、潮濕、充滿了絕望氣息的,天牢。
02
天牢,是這座城市最陰暗、最沒有希望的角落。
我提著我的勘驗箱,跟在獄卒身后,走過一條長長的、散發著霉味的潮濕甬道。
兩旁牢房里,投來一道道或麻木、或怨毒的目光。
“傅氏,就在最里面那間。”獄卒打開最后一重鐵門,不耐煩地催促道,“快點,府尹大人等著要卷宗呢。”
我點了點頭,獨自一人,走進了那間死囚牢。
房間很小,只有一張鋪著發霉稻草的硬板床,和一個恭桶。
一個瘦弱的女人,正蜷縮在最陰暗的角落里,抱著膝蓋,一動不動。
她穿著一身骯臟的囚服,頭發像枯草一樣,亂糟糟地糾結在一起。
聽到腳步聲,她緩緩地抬起頭。
那是一張被淚水和污垢弄得看不清本來面貌的臉,只有一雙眼睛,大得嚇人,里面,是徹底的、被恐懼掏空后的、死寂般的空洞。
這就是那個傳說中,因嫉妒而滅門毒殺親夫和親子的,兵部侍郎夫人?
我心中,第一次,對那份“鐵案”的卷宗,產生了一絲懷疑。
我打開我的勘驗箱,那股熟悉的、混雜著草藥和墨香的味道,讓我的心神,稍微安定了一些。
“夫人,”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我叫阿麥,是府衙的仵作。
奉命,前來為您做‘驗明正身’的記錄,請您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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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任何反應,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
我只能上前,半蹲在她面前,拉起了她的手。
當我的指尖,觸碰到她掌心的瞬間,我心中猛地一震。
那是一雙,布滿了厚繭和裂口的手。
虎口處,還有幾道像是被繩索長期摩擦后,留下的、又深又硬的老繭。
這絕不是一雙養尊處優的、侍郎夫人的手!這分明是,一雙長年累月干著洗衣、挑水等粗活的、下等仆役的手!
我的心,開始往下沉。
“請您,轉過身去。”我的聲音,有些干澀。
她依舊麻木地,任由我擺布。我請同來的女獄卒,幫我褪下了她囚服的上半部分。
我的目光,瞬間凝固了。
在那具瘦弱的、因為營養不良而顯得格外單薄的脊背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早已愈合的、暗紫色的鞭痕!
那些傷痕,陳年累月,一層疊著一層,像一張猙獰的網,覆蓋了她整個后背。
我驗過的尸體,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我一眼就看得出,這不是夫妻間偶爾的“家暴”能留下的。
這是……這是一個奴隸,在經年累月的、殘酷的虐待下,才會有的,屈辱的烙印!
我強壓著心中的驚濤駭浪,以一種專業的、不帶任何感情的口吻,對一旁的女獄卒說:“麻煩姐姐,幫我把她剩下的衣物,也一并褪去,我要做全身檢查。”
在昏暗的油燈下,我仔細地,檢查著她的每一寸肌膚。
很快,我在她的右肩胛骨下方,找到了卷宗上記載的那塊銅錢大小的“紅色胎記”。
位置,形狀,都對得上。
可我的心,卻越來越冷。
我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腹部。
那里皮膚光滑,甚至因為過瘦而微微凹陷。
我伸出手,用我那早已在無數次解剖中訓練得無比敏感的指腹,輕輕地,按壓過她的盆骨。
我腦海里,那份關于“傅氏”的卷宗,清晰地浮現出來:傅氏,二十有六,于三年前,誕下一子……
我的指尖,在那具身體上,停住了。
我抬起頭,用一種難以置信的、震驚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不對。
一切,都不對!
我驗看過數十具生過孩子的婦女的尸體。
一個女人,一旦經歷過懷胎十月和分娩,她的身體,會留下永久的、外行人或許看不出,但在我這個仵作眼中,卻如同烙印般清晰的痕跡!
無論是骨盆被撐開的細微角度,還是腹部皮膚下那些用特殊藥水才能顯現的、早已愈合的妊娠紋理……
眼前這個女人的身體,干凈得,像一張白紙。
這具身體,從未生育過!
一個從未生過孩子的女人,怎么可能是那個三歲孩子的親生母親?!
我猛地抬起頭,與那個女人空洞的眼神,對上了。
她似乎從我那無法掩飾的、震驚的表情里,讀懂了什么。
她那雙原本死寂的眼睛里,突然,爆發出了一絲微弱的、求生的光芒!
她猛地撲過來,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胳膊,那力氣,大得驚人!
“我不是她!”她看著我,用一種嘶啞的、充滿了血淚的、哀求的聲音,瘋狂地,在我耳邊耳語,“我真的不是她!他們殺了我的孩子……老爺他,殺了我剛出生的孩子,用我來頂罪……求求你,大人,求求你,相信我!”
她的話,語無倫次,充滿了瘋癲。
我可以肯定她沒有生育過,那她口中的孩子,從何而來。
一個謎團接著一個謎團,讓我不得不往下查。
03
女獄卒們將那個早已失魂落魄的女人拖走后,我獨自一人,在空蕩的牢房里,站了很久。
空氣里,還殘留著她那絕望的、語無倫次的哀求。
“我不是她……”
“他們殺了我的孩子……”
我的法醫判斷,與她這句不似作偽的哭喊,在我腦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無法解釋的矛盾。一個從未生育過的女人,哪里來的“孩子”?
除非……她口中的“孩子”,并非她親生。
一個可怕的、但邏輯上卻完全說得通的猜測,在我心中,緩緩成形。
如果這個替身,是真正傅氏夫人的兒子的“奶娘”或“貼身保姆”,那么,她對那個孩子,便有著視如己出的母愛。’
她親眼目睹了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被殺害,在巨大的精神創傷下,她哭喊著“我的孩子”,是完全可能的事!
如果這個猜測是真的,那這樁滅門案的背后,就不僅僅是“偷梁換柱”這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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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為了掩蓋真正罪行,而犧牲了至少兩條無辜性命的、喪盡天良的陰謀!
我捏緊了手中的勘驗記錄,那上面,清晰地畫著此女從未生育的身體特征圖,這是鐵證!
我不能再等。
我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府衙。
我以“驗明正身事關重大,有緊急疑點需當面回稟”為由,在書房里,求見到了我的頂頭上司,本縣的府尹大人。
他正悠閑地品著新茶,見我行色匆匆,臉上帶著一絲不悅。
“阿麥,什么事,如此驚慌?”
“大人,”我從懷中,掏出剛剛記錄好的圖樣和文書,呈了上去,“屬下在為女囚傅氏驗身時,發現了一個致命的矛盾!”
“哦?”他挑了-挑眉。
我深吸一口氣,用一種最專業、最不帶任何感情的口吻,將我的發現,和盤托出:“大人,卷宗明確記載,真傅氏于三年前誕下一子。
可屬下驗明,天牢里的那個女囚,其骨盆、宮頸及腹部的所有生理特征,都明確地表明……她,從未生育過。”
我死死地盯著府尹大人的臉,不放過他任何一絲肌肉的抽動。
“……所以,”我做出了最后的結論,“屬下以我仵作的身份擔保,天牢里的那個女人,絕不可能是真正的傅氏!她是一個替身!”
我以為,我的這個發現,至少,會換來他的震驚和重視。
然而,我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府尹大人在聽完我的話后,臉上先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但那驚慌,隨即就被一種更強烈的、不加掩飾的憤怒所取代。
他猛地,將手中的茶杯,重重地,頓在了桌上!
“胡鬧!”他厲聲呵斥道,“阿麥!你是不是昏了頭了?你在質疑本官親筆畫押的判決嗎?”
“屬下不敢!”我立刻跪下,“但人命關天,證據確鑿,還望大人明察!”
“證據?”他冷笑一聲,“你的‘證據’,就是你那套婦人之見嗎?本案人證物證俱全,罪婦傅氏也已畫押認罪,早已是鐵案!豈容你一個小小仵作,在此信口雌黃!”
“可是大人,生育與否,乃是鐵證……”
“夠了!”他粗暴地打斷我,“傅家乃朝中重臣之后,此案早日了結,方能安定人心。你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用一種充滿了警告的、冰冷的聲音,對我說:
“阿麥,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也很有才華。但有時候,太聰明,不是一件好事。”
“你今天,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發現。
你的任務,只是記錄了那塊‘紅色胎記’。
僅此而已。明白嗎?”
我跪在地上,渾身冰冷。
“如果,”他最后說道,“讓我再從別處,聽到半句關于‘替身’的瘋話……你要知道,這天牢里,除了死囚牢,還有很多,空著的牢房。”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府尹大人的書房的。
我只知道,當我站在院子里,看著頭頂那輪明晃晃的太陽時,卻感覺,自己像是被全世界的黑暗,給包圍了。
府尹大人的威脅和恐懼,已經再明確不過地告訴我:這不是一樁簡單的“偷梁換柱”。
這是一個,由傅家在背后操縱,甚至,連我這位頂頭上司,都深陷其中的,巨大陰謀!
我原以為,我找到了真相的鑰匙。
可現在我才發現,我只是,撞上了一堵更高、更厚、也更黑暗的,高墻。
正常的途徑,已經被徹底堵死了。
而距離那個無辜女人被斬首的時間,只剩下,不到兩天。
04
我回到我那間小小的、堆滿了卷宗和骸骨模型的仵作房,關上了門。
府尹大人的那句“天牢里,還有很多空著的牢房”,像一根冰刺,扎在我的后心,讓我不寒而栗。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種屬于權力的、不由分說的、能將一個人輕易碾碎的重量。
我坐在椅子上,渾身發冷。
放棄嗎?
只要我現在收手,就當什么都沒發現,我依然是那個前途無量的、本朝第一個女仵作。
我還能安穩地,過我的日子。
可我的眼前,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天牢里那個女人,那雙被恐懼掏空了的、絕望的眼睛。以及,她那句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們殺了我的孩子……”
我也是女人。
我無法想象,一個母親,在經歷了喪子之痛后,還要被當成替罪羊,屈辱地死去。
我猛地站起身。
我不能放棄。
如果官府這條路已經被堵死,那我就在官府之外,自己,去尋找真相!
行刑的時間,只剩下不到兩天。
我沒有時間去追查那個龐大的傅家,唯一的突破口,就在那個替身女囚的身上。
我的法醫判斷,是此案的核心。
只要我能找到另一個有力的證據,來佐證“此女從未生育”這個事實,我就有希望,在最后一刻,扳回此局。
誰,能證明一個女人,是否生過孩子?
除了我這個仵作,還有一個人——穩婆。
我立刻換上一身不起眼的布衣,以“為家中長輩采買安神藥”為名,去了城中幾家最大的藥鋪。
我沒有去問診,而是專門,去找那些在藥鋪后堂干活的、上了年紀的藥工。
他們是這座城市里,消息最靈通的群體之一。
我花了一點碎銀,終于從一個老藥工的口中,打聽到了我要的消息。
三年前,為兵部侍郎夫人傅氏接生的,是城南最有名的“金牌穩婆”,王婆婆。
“不過啊,”那老藥工咂了咂嘴,壓低了聲音,“說來也怪。那王婆婆,自從給傅家接生完,拿了一大筆賞錢后,沒過多久,就關了鋪子,說是告老還鄉,回鄉下養老去了。
誰也不知道她回了哪個鄉下。”
案發后不久,就拿著一大筆錢,離奇“還鄉”?
這簡直就是欲蓋彌彰!
我心中那份猜測,又篤定了三分。
我立刻趕往戶籍房,以“核對檔案”為名,利用職務之便,調出了王婆婆的戶籍信息。她的老家,在一百里外的、一個叫“柳樹村”的小村莊。
時間,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當天夜里,我沒有驚動任何人。我將那份至關重要的驗尸記錄貼身藏好,又帶上了我所有的積蓄。我從衙門的后墻,悄悄地翻了出去,在馬市租了一匹最快的馬,趁著夜色,絕塵而去。
天亮時,我終于趕到了柳樹村。
我找到了王婆婆的家。那是一座新蓋的青磚瓦房,在周圍一片茅草屋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氣派。
我推開院門,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正在院子里喂雞。
“王婆婆?”我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她回過頭,看到我這個陌生人,眼神里,瞬間充滿了警惕:“你是什么人?找我做什么?”
“婆婆,我沒有惡意。”我走上前,開門見山,“我從城里來,只為問您一件事。三年前,您是否,為兵部侍郎夫人傅氏,接過生?”
聽到“傅氏”兩個字,王婆婆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她抓起一把掃帚,開始往外趕我:“我不知道什么傅氏!你趕緊走!趕緊走!再不走,我叫人了!”
她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婆婆!”我躲開她的掃帚,從懷里,掏出了一錠十兩的銀子,塞到她手里,“我不是官府的人,我也不是傅家的人。我只是,想救一個無辜之人的命!”
王婆婆看著手里的銀子,愣住了。
我看著她,將天牢里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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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現在牢里的那個女人,是個替身!她根本沒有生過孩子!他們三天后就要行刑了,您再不開口,死的就是一條冤魂啊!”
“您一生接引了無數新生命來到這個世界,”我抓住她的胳膊,懇求道,“難道,您真的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無辜的生命,因為您的沉默,而被冤殺嗎?”
王婆婆渾身一顫,手中的掃帚,“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她看著我,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和掙扎。
許久,她才將我拉進屋里,關上了門。
“姑娘,”她聲音顫抖地說,“不是我不想說,是傅家……我惹不起啊!他們給了我一百兩銀子,讓我永遠地忘了那天的事。
還說,如果我敢多說一個字,我全家……都活不成!”
“那你告訴我,”我死死地盯著她,“那天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王婆婆終于,在良心和恐懼的反復拉扯下,崩潰了。
她說出一個關鍵性的證據,這個證據不僅能夠證明牢里的那位是替身,更是牽扯出了背后的兇手。
“是真的……是真的……”她老淚縱橫,“侍郎夫人三年前,確實生了一個小少爺。
但是……是難產!當時孩子橫在肚子里,怎么也出不來,眼看就要一尸兩命。
我沒辦法,只能用了我們穩婆一行,那套壓箱底的‘剖腹取子’的法子,才把大人和孩子,都保了下來。”
剖腹取子!
“那……那會不會留下什么痕跡?”我追問道。
“當然會!”王婆婆肯定地回答,“那么大一道口子,怎么可能不留疤?我記得很清楚,就在真夫人的左邊小腹上,留下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像月牙一樣的疤!
那道疤,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抹不掉!”
我心中,最后一塊石頭,終于落地了!
我立刻拿出紙和筆。
“婆婆,我求您,把你剛才說的話,寫下來,畫個押,這是救命的證據!”
王婆婆顫抖著手,在那份證詞上,按下了自己鮮紅的指印。
我拿著那份比我生命還重要的證詞,連夜趕回了城里。
此時,距離行刑的時間,只剩下,不到六個時辰了。
05
當我快馬加鞭,趕回城里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城門剛剛打開,街道上,還殘留著昨夜的寒氣。但我已顧不上疲憊,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去府衙,阻止這一切!
然而,當我一身風塵地沖到府衙門口時,卻被門口的守衛,死死地攔住了。
“阿麥姑娘,”為首的張班頭,一臉為難地看著我,“府尹大人有令,今日行刑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內。您……還是請回吧。”
“張班頭!”我急了,試圖往里闖,“我有天大的冤情要稟報!關乎法場上的人命!”
“阿麥姑娘,您就別為難我們了。”張班頭和他手下的幾個衙役,組成了一道人墻,將我死死地擋在外面,“這是死命令。我們要是放你進去了,掉腦袋的就是我們!”
我看著那扇緊閉的、朱紅色的衙門大門,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作“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我懷里,揣著足以顛倒乾坤的鐵證。
可我,卻連遞出這-份證據的門,都進不去。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街道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我看到,許多百姓,都開始朝著同一個方向——城中心的鬧市口涌去。
他們臉上,帶著一種麻木而又興奮的表情,像是要去趕一場熱鬧的集會。
我知道,他們在去看殺人。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我不能再等了。府尹這條路,已經徹底斷了。我必須,想別的辦法。
監斬官!
我腦中靈光一閃。今日的監斬官,是誰?按規矩,死刑復核,必須由朝廷指派的監斬御史親自監斬。
府尹大人,也只是陪同。
如果我能將證據,直接呈給監斬官,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可是,監斬官此刻在哪里?我又如何能在萬軍叢中,接近他?
就在我一籌莫展之際,我看到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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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府尹大人的轎子。在幾個護衛的簇擁下,正從街角緩緩駛出,看方向,正是要去法場。
我腦子一熱,也顧不上那么多了,猛地沖了過去,攔在了轎子前!
“大膽!”護衛們立刻拔刀,將我團團圍住。
轎簾被掀開,露出了府尹大人那張又驚又怒的臉。“阿麥?!你瘋了嗎!你想造反不成!”
“大人!”我從懷里,掏出那份帶著王婆婆指印的證詞,高高舉起,“屬下有鐵證!證明法場上的女囚,并非真兇!求大人開恩,將此證詞,轉交監斬大人!”
府尹大人看著我手中的證詞,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他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和掙扎。
但他最終,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阿麥,”他的聲音,充滿了疲憊和無奈,“你以為,我不知道這里面有冤情嗎?可傅家的勢力,不是你我,能撼動的。
收手吧,別再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他說完,便放下了轎簾,冷冷地吩-咐道:“把她拉開,繼續趕路!”
我被護衛們,粗暴地推倒在地。轎子,從我身邊,無情地駛過,向著法場,疾馳而去。
我趴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看著那遠去的轎子,看著那份被我死死攥在手里、卻已變得毫無用處的證詞。
我心中最后的一絲希望,也徹底熄滅了。
絕望,如同潮水,將我徹底淹沒。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鑼聲,從法場的方向,傳了過來。
“午時三刻,已到!”
06
那聲悠長而尖銳的唱喏,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臟。
我猛地從地上爬起,不顧一切地,朝著法場的方向,狂奔而去!
法場設在鬧市口,早已是人山人海。我像一條瘋了的魚,拼命地,逆著人潮,往里擠。
“讓開!讓開!”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擋在我身前的一個又一個麻木的看客。我終于,擠到了行刑臺的最前方。
我看到了。
我看到那個替罪的、無辜的女人,穿著一身白色的囚衣,被兩個劊子手,死死地按跪在斷頭臺上。她的頭發散亂,面如死灰。
我看到,監斬臺-上,監斬御史正襟危坐,面無表情。而我的頂頭上司,府尹大人,則站在他身側,眼神復雜地,看著臺下的這一切。
監斬御史拿起桌上的令簽,看了一眼天色,然后,高聲喝道:
“時辰已到,驗明正身,即刻行刑!”
“驗明正身”四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我腦海里炸響!
我看到,一個膀大腰圓的劊子手,走上前去。他伸出那只沾滿了血腥的、粗糙的大手,準備按照卷宗上的記錄,撕開女囚右肩的衣物,向眾人展示那塊作為“證據”的、偽造的“紅色胎記”。
就是現在!
這是最后的機會!
我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從人群中,猛地沖了出去,撲向了法場一側,那面早已被我遺忘的、專為重大冤情而設的——登聞鼓!
我拿起那根比我手臂還粗的鼓槌,用一種近乎自殘的力道,狠狠地,砸在了鼓面之上!
“咚——!!!”
一聲沉悶、巨大、充滿了悲憤的鼓聲,瞬間,響徹了整個法場!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這一刻,靜止了。
所有人的目光——百姓的、官兵的、劊子手的、府尹大人的、監斬御史的——都聚焦在了我這個突然沖出來的、手握鼓槌、渾身顫抖的、小小的女仵作身上。
劊子手的刀,停在了半空。
監斬御史臉上,是驚怒交加的表情。
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我用一種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嘶啞的、卻又清晰無比的聲音,聲嘶力竭地,喊出了那四個字:
“刀——下——留——人——!!!”
07
“拿下!”
監斬官身旁的護衛,如狼似虎地朝我撲來。
我沒有反抗,也沒有后退。我只是將那份早已被我汗水浸濕的、穩婆的證詞,高高地舉過頭頂,用盡全身的力氣,嘶聲喊道:
“大人!監斬大人!小女子乃本府衙仵作阿麥!手中有此案涉嫌‘偷梁換柱’的鐵證!請大人為冤魂做主,暫停行刑!”
“仵作?”
監斬臺上的那位御史大人,終于,第一次,正眼看向了我。他的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能將我從里到外,剖析一遍。
“一派胡言!”我身后的府尹大人,此刻終于反應了過來,他沖著我厲聲呵斥,“阿麥!你瘋癲了嗎!竟敢咆哮公堂,擾亂法場!來人!把這個瘋女人給我拖下去,重打八十……”
“慢著。”監斬御史緩緩地,抬起了一只手,打斷了府尹大人的話。
他看著我,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你說,你有鐵證?”
“是!”我迎著他的目光,毫不畏懼。
“好”他點了點頭,“本官,就給你一個開口的機會。
但你記著,你說的每一個字,都一一呈上。
若有一句虛言,今日這斷頭臺上,便多你一具尸首,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我看著他,也看著臺下成千上萬的百姓,緩緩地,將我的證詞,公之于眾。
“大人!我敢斷言,臺上所跪之人,并非真兇傅氏,而是一個無辜的替身!我的第一個證據,就在她的身上!”
我的聲音,在寂靜的法場上,顯得格外清晰。
“我以我仵作的身份起誓,我曾奉命為她驗明正身,并做出判斷——此女,身體潔凈,骨盆緊閉,腹無產紋。她,是一個從未生育過的女人!”
“卷宗上白紙黑字寫著,真兇傅氏,于三年前,誕下一子!一個從未生育過的女人,如何能成為一個三歲孩童的母親?這,便是此案最大的破綻!”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驚呼。
監斬御史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僅憑你一面之詞,不足為信。”他冷冷地說。
“我自然還有旁證!”我立刻從懷中,掏出那份早已被我捏得皺巴巴的證詞,高高舉起,“此乃當年為真正傅氏接生的金牌穩婆,王婆婆,親手畫押的證詞!”
我的思緒,又飛回到了那個奔波的、與時間賽跑的夜晚。我想起了在柳樹村,王婆婆那張充滿了恐懼和掙扎的臉,也想起了她最終在良知的驅使下,顫抖著,在證詞上按下鮮紅指印的那一刻。
“王婆婆在證詞中,清清楚楚地寫明:真正的傅氏夫人,三年前因胎位不正而難產,是她親手,用剖腹取子之法,才保下了母子二人!”
我向前一步,將聲音提到最高,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聽見我接下來的、最致命的一擊。
“證詞在此!真正的傅氏夫人,因那場難產,在她的左側小腹,留下了一道三寸多長的、永久性的月牙形疤痕!”
我猛地,指向斷頭臺上那個早已嚇呆了的女囚,也指向了那個臉色已然煞白的府尹大人。
“大人!真相,一驗便知!您只需當眾,驗證此女腹部,是否有那道月牙形的產疤!若有,我阿麥,愿當場伏法,與她共赴黃泉!”
“若沒有……”我頓了頓,環視四周,一字一句,聲如洪鐘。
“那便證明,這是一樁官商勾結、草菅人命、足以震動朝野的——驚天奇案!”
我的話音,剛落。
整個法場,徹底,炸開了鍋!
08
傅家的府邸,很快就被御史帶來的京營兵馬,圍得水泄不通。
傅天佑,那個幾日前還以“受害者家屬”身份、對官府感恩戴德的男人,此刻,卻帶著家丁,手持棍棒,堵在門口,狀若瘋狂。
“你們憑什么查封我家!我嫂嫂已經認罪伏法,你們還想怎樣!”
監斬御史冷笑一聲,直接下令:“若有阻攔,格殺勿論!”
士兵們如潮水般涌入。我則帶著兩名女官,在御史的授意下,直奔后院,開始尋找那個可能被囚禁的、真正的傅氏夫人。
然而,我們搜遍了整個傅家后院,所有的房間、柴房、甚至是地窖,都一無所獲。
就在所有人都一籌莫展之際,那個被我從法場上救下的、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的替罪丫鬟,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角,顫抖著,指向了后花園深處,一座早已荒廢的、供奉著牌位的假山祠堂。
我們立刻沖了過去。
祠堂里,布滿了灰塵和蜘蛛網,看起來并無可疑之處。
我仔細地檢查著每一寸地面和墻壁。
最終,在其中一個牌位的后面,我發現了一處活動的機括。
我用力一按,旁邊的一整面墻壁,竟“轟隆隆”地,向內打開,露出一個漆黑的、深不見底的洞口。
洞口里,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混合著潮濕霉味和排泄物味道的惡臭。
我們舉著火把,走了進去。密室的盡頭,一個女人,被一根粗重的鐵鏈,鎖住了腳踝。
她衣衫襤褸,形容枯槁,頭發像一團亂草,眼神空洞地,看著我們這些不速之-客。
在她的小腹左側,一道猙獰的、月牙形的陳年疤痕,清晰可見。
她,就是真正的傅氏夫人。
當傅天佑被士兵們押解著,看到這個從地獄里走出來的、他以為將永遠不見天日的嫂子時,他那副囂張的、瘋狂的面具,終于,徹底碎裂了。
他癱倒在地,發出了野獸般的、絕望的嚎哭。
09
審訊是在御史臺的臨時公堂上,連夜進行的。
傅天佑,這個曾經的翩翩公子,此刻,像一條被打斷了脊梁的狗,將他那骯臟、扭曲的內心,和盤托出。
而我,作為本案的關鍵人物,被特許旁聽。
“我第一眼見到她,就瘋了。”
傅天佑的聲音,嘶啞而平靜,“那是我哥帶她回家的第一天。
她穿著一身紅色的嫁衣,對我笑了一下。就那一下,我就知道,我這輩子,都完了。”
他開始講述他長達數年的、病態的暗戀。
他嫉妒自己的兄長,那個在他眼中,除了會讀書,一無是處的“廢物”,卻能娶到如此美麗的、出身名門的妻子。
“我開始制造各種機會,與她獨處。
我會在她看書時,與她探討詩詞;我會在她彈琴時,在一旁為她喝彩。
我以為,她對我也不是沒有感覺的。”
轉折點,發生在一年前的一個雨夜。
傅侍郎因公外出,傅天佑則借口酒醉,留宿在府中。
“我……我沒忍住。”傅天佑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懼,“我摸進了她的房間……她反抗了,很激烈。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我以為,生米煮成熟飯,她就是我的人了。
我甚至天真地想,只要我對我哥好一點,我們三個人,就能這樣,永遠地,相安無事地,過下去。”
然而,他低估了傅氏的剛烈。
在那之后,傅氏將他視為蛇蝎,避之不及。
終于,在一個月前,他再一次試圖糾纏時,傅氏對他發出了最后的通牒:“你若再敢如此,我便將你的丑事,公之于眾,與你同歸于盡!”
“同歸于盡?”傅天佑笑了,那笑容,充滿了瘋狂和怨毒,“她竟然,想為了那個廢物,與我同歸于盡?我那么愛她,她卻如此對我?”
因愛生恨,殺意頓起。
“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我要讓她,永遠地,只屬于我一個人。”
他開始了他那瘋狂的滅門計劃。
他利用自己對兄長身體狀況的了解,將兄長日常服用的“強心丹”,與書房里那盆“紫頂蘭”的花粉混合,制成了無色無味的劇毒,并將其投入了全家當晚喝的湯中。
做完這一切,他偽造了現場,將匕首塞到早已被他迷暈的嫂子手中,然后,放了一把火。
“我本來,是想讓她,也死在那場大火里的。
可我看著她的臉,我又舍不得了。”
于是,一個更惡毒的計劃誕生了。
他要讓嫂子“死”在法場上,讓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傅氏”這個人。
然后,他就可以將她,永遠地,囚禁在那個只有他知道的密室里,讓她成為只屬于他一個人的、見不得光的玩物。
那個替罪的丫鬟,和她那剛出生的孩子,都只是這個計劃里,微不足道的、可以被隨時犧牲的,道具而已。
他說完,整個公堂,一片死寂。
我看著這個男人,這個因為一己私欲,而犯下滔天罪行的魔鬼,只覺得,不寒而栗。
10
案件,塵埃落定。
傅天佑因其罪行滔天,被判凌遲處死。府尹大人因其徇私枉法、草菅人命,被革職查辦,流放三千里。
那個無辜的替罪丫鬟,被當庭釋放,并獲得了一大筆補償金。她沒有再回鄉,只是在城外,為自己那慘死的可憐孩子,立了一座小小的墳。
而我,則因為這次在法場上,不畏強權、以一己之力逆轉奇案的壯舉,而名聲大噪。
監斬御史大人在回京前,親自召見了我。
他問我,愿不愿意隨他回京,入朝為官。
我看著他,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案件結束后,我獨自一人,又去了一趟法場。
那里,早已恢復了往日的喧囂。
我低頭,看著自己那雙曾解剖過無數尸體、也曾記錄過偽造“紅痕”的手。
半個月后,一個下著雨的深夜,我獨自一人,在仵作房里,重新復盤整個案件的卷宗時,一個一直被我忽略的、細微的念頭,毫無征兆地,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中了我的后腦。
我始終無法想清楚,那就是這個丫鬟替身,實在和夫人太像了,這世上真有這么像的人嗎?
不僅僅是那塊位置、大小都幾乎一樣的紅色胎記。
更是她們那相似的身形輪廓,和眉眼間那難以言說的神韻。
巧合? 天底下,真的有這么巧的事嗎?
突然,我想到了一個細節。
那是我們沖進密室,解救真正傅氏夫人的那一刻。
我記得,我被眼前的“慘狀”所震驚——她形容枯槁,衣衫襤褸,被鐵鏈鎖著,周圍一片狼藉。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那間囚禁她的屋子,一切都太新了。
墻角的蜘蛛網,像是剛布置上去的,上面的灰塵一吹就散。
地上的屎尿是剛潑的,氣味刺鼻,卻并未浸入地磚的縫隙。
我當時以為,是傅天佑剛剛將她轉移到這里。可另一個細節,卻無法解釋。
傅氏夫人被救出時,曾緊緊抓住我的手求救。
我記得,她手上的傷,也絕對是今日才有的,甚至沒有任何結痂。
那不像是長期被鐵鏈摩擦留下的陳年舊傷,更像是……為了讓我看見,而剛剛才弄上去的新傷!
一個又一個的疑點,在我腦中串聯起來。
難道……
一個大膽、甚至可以說是荒謬的想法,在我的腦子里,緩緩浮出。
如果……那名替罪的丫鬟,和真正的傅氏夫人,根本就是一對,自幼失散的雙胞胎姐妹呢?
如果,她們在不久前,意外重逢了呢?
一個,是錦衣玉食的侍郎夫人,卻要忍受丈夫的冷落和公婆的輕視。
另一個,是身份卑賤的燒火丫鬟,卻要承受非人的虐待。
她們都有著不甘和怨恨。
那么,傅天佑的出現,會不會,就不是一場意外,而是一個被她們精心選中的,“刀”?
這個想法一出現,就再也無法遏制。
我順著這個思路,重新推演了整個案件:
那名丫鬟妹妹,利用傅天佑對嫂子的覬覦,主動勾引,半推半就,點燃了他心中最黑暗的欲望。
而那位夫人姐姐,則扮演著貞潔烈婦的角色,不斷地拒絕、刺激傅天佑,將他那份得不到的愛,一步步,逼向瘋狂的恨。
她們姐妹二人,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像兩個最高明的棋手,不動聲色地,將傅天佑這顆棋子,擺到了滅門慘案的屠刀之下。
她們甚至算準了,傅天佑在得手后,既舍不得殺死姐姐,又需要一個替罪羊。
于是,“偷梁換柱”這個計劃,根本就不是傅天佑想出來的,而是她們姐妹,早就為他準備好的、唯一的劇本!
她們算準了官府的草率,算準了傅天佑的愚蠢。
她們甚至……算準了我,阿麥。
她們算準了,我這個只信證據、不懂人心的女仵作,一定會發現“替身”的秘密。
她們算準了,我會為了我心中的“正義”,拼盡全力,去為那個“無辜”的妹妹翻案。
我們所有人,府尹、御史、傅天佑,甚至是我,都只是她們姐妹二人,用來“借刀殺人”,最終侵吞傅家全部財產的,棋子而已。
我想到這里,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我猛地站起身,沖到窗前,推開窗戶,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臉上。
我為之奮斗,為之賭上性命的那個“真相”,原來,只是另一個更大、更黑暗的謊言的,一層外殼。
真正的兇手,可能不是那個被凌遲處死的傅天佑。
而是那對如今坐擁萬貫家財、被世人同情的、可憐的“姐妹花”。
我看著窗外那片被雨幕籠罩的、漆黑的夜。
我第一次,對我堅信不疑的“眼見為實”,和我賴以為生的那把解剖刀,產生了懷疑。
我讓死人說了話。
可這一次,我好像,卻被活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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