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微型小說）

他一連接了三個單，是過橋的對面的舊城區的，這座橋長1.5公里。

其實舊城區也是這座城市的繁華地帶，那些人點外賣，有時從新城區點過去；有時，新城區的人，又會從舊城區點過來。

不過，從他跑外賣這么久來看，從舊城區點過來的人很少。

很多外賣員不喜歡接去舊城區的單，因為往往是沒有回程單的，覺得不值得。其實，他也不喜歡接去那里的單。但現在單非常少，由不得自己挑剔了，幾乎是見單就送。

而且，他這一趟接到了三個單，送完會有13塊的收入。一趟13元，他覺得滿意了。

跑外賣是他的兼職，由于多種原因，他的主業幾乎沒有什么工作了。因此，去年，他看到別人跑外賣可以賺錢，就也跑起了外賣。

跑外賣可以賺錢，但不多，辛苦跑半天，可能不足一百元。不過，這對于他來說，也聊勝于無吧。

今年，于他發生了太多不如意的事了。

春天的時候，媽媽入院十多天，化財消災；孩子讀大學又是交年學費，一萬來塊；偏偏到了差不多年末了，他自己也生了一場病。工作少，收入銳減，使他感到生活迅速吃緊……

現在，他得更加努力，想要賺更多的錢，來填補生活的窟窿。可是掙錢的速度比不上花錢的速度，這使他發愁。

他的電動車駛上大橋。

身邊的小車、貨車一輛輛呼嘯而過。一陣一陣的冷風一疾一徐地搖晃著正騎在電動車上的他的身體……

這座橋本來是禁行電動車的，只能走輔橋，但走輔橋只能下車推行，沒有人愿意從那里過去。因此，他也是冒險從大橋上騎行過去。如果出事，那確實是一件壞事，只有看造化了……他這樣想。

其實掙這十多塊也并不是那么容易。還要進小區，要上樓。進小區要登記，要讓保安開門，到了樓下，還得呼叫物業中心開樓幢的門，到了客戶的門口，還得敲門，要不就打電話，反正， 要親手把物品安全、完好地交到客戶的手中。

送了這個小區的這一單，還得兜去另外的一個小區，重復著那些繁雜瑣碎的步驟。

終于送完了三單，他并沒有下線，是想能撿到回程單。

結果，沒有。

在快要上橋的路口，有幾個攤子在賣東西。有賣水果的、賣甘蔗的、賣零食的。

忽然，他看見一個中年婦女在擺賣幾包干花生。

這個婦女，他認得她，但她可能并不認得他——她是他以前一個客戶的老婆。那一面之緣，相信她是記不得他的。那個客戶，是一間公司的司機，后來不知為什么被炒了魷魚。

雖然大街上依然車來車往，但這座城市的夜已經有點深，冬夜的風也有點冷，至于行人，已經漸少。

她的神情有些落寞，也許是并沒有做成什么生意吧？

他在她的攤前停了下來。

她的精神立即抖擻了起來，說：“老板，想要花生嗎？”

她邊說邊拆開一包，讓他取一粒來試試。他覺得自己會買，就取了一粒來試，挺香挺脆的。

他問：“多少錢一包？”

她說：“15元，一斤裝的。”

他記得這種花生不是五、六塊錢一斤的嗎，怎么要15塊？但他又想，唉，算了吧。于是他說：

“來一包。”

她迅速地拿來了一個袋子，妥當地裝好，遞給了他，他掃了錢給對方，接過來并掛到了他常掛外賣的地方。

他上橋，回程。

路燈橙亮橙亮的。

涼颼颼的風灌進他的衣袖，吹麻了他的臉龐。

他想，“這一趟是白跑了，還貼了兩元，換來了這一包花生。不過，也值吧，至少讓她覺得這小生意是可以做的，這貨是賣得出去的，生活是有光和希望的”。

回到出租屋，他打開花生來吃，還真的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