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什么時候,是誰賦予了一個校工(或相關工作人員)沒收公民私人財物的權力?哪一條法律、哪一款校規,允許他可以對一個沒有違法、連違規都得打個問號的女學生,實施如此粗暴的財產侵占和人身限制的?
近日,有媒體報道稱,山西大同一女生在學校門口買吃的,工作人員將其電動車鑰匙和家門鑰匙拿走。網傳視頻顯示,女生被老師收繳鑰匙后,想拿回自己的鑰匙并大聲哭喊:“還給我,你還給我”。穿綠色馬甲的工作人員走向校門內,還說“看我給不給你”。有網友稱,因為該女生在校外攤販購買淀粉腸,所以她的電動車鑰匙和家里鑰匙被工作人員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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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詩人杜甫在《石壕吏》中有一個非常凄慘的場景:“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 夜半抓丁的差吏,他們的“怒呼”與婦人的“苦啼”,現如今,這幅畫面與校門口工作人員的“看我給不給你”和女生的“急哭哀求”,是何等的相似!跨越千年,權力的咆哮與弱者的哭泣,用的竟然是同一種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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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日,涉事學校的一名領導回應記者稱,網絡視頻有夸大成分。學校也是進行正常的管理,校外的流動商販的食品質量有時無法保證。
我想請問的是,那個視頻里,一個女孩,用自己或父母給的零錢,在校外,買了一根最普通、最廉價的淀粉腸。一個“身穿馬甲”的男性工作人員,就撲了上去,但他的目標不是那根淀粉腸,而是女孩電動車的鑰匙,乃至她回家的希望——家門鑰匙。女孩被嚇得絕望的哀求哭泣,工作人員卻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傲慢的“看我給不給你”。請問,視頻里呈現的這種拿著雞毛當令箭的粗暴,這是正常的管理?
校外攤販的食品質量或許存疑,但解決問題的路徑有千萬條:聯合城管規范經營是正道,加強食品安全教育是根本,優化校內餐飲供給是良策。可你的工作人員卻偏選了最省事也最蠻橫的一條——拿學生撒氣。你還說,這叫正常的管理?!一個學校,對管理的認知就是這么的石壕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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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里面,大家請注意幾個非常關鍵的符號:
1.“馬甲”:這不是普通的便裝,這是一種身份標識,一種微不足道卻在此刻被無限放大的“權威”象征。它可能代表著“協管”、“保安”或某個臨時管理崗位。這件馬甲,成了他行使暴力最理直氣壯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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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鑰匙”:這不僅是開車鎖和門鎖的工具,更是女孩安全感、行動自由和歸家權利的具象化。搶奪鑰匙,是一種極具象征意義的控制與征服,意在宣告:“我,此刻,掌控你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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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淀粉腸”:一個低消費、低風險的象征意象。選擇拿這個東西進行發難,這完美演繹了什么叫做“柿子專挑軟的捏”。一身橫肉的男性工作者,他不敢去直面真正的復雜問題,卻敢于在一個購買廉價食品的女生面前,淋漓盡致地展現他那點可憐的“權威”。然后,學校還說,這是正常的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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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在學校的回應里,最刺眼的就是“正常管理”這四個字。
而好像現如今,一些學校特別喜歡打著“安全”旗號的去進行越界管理。從因發型不合規強制理發,到因帶零食沒收書包,再到保安把學生定的外賣扔進垃圾桶,再到如今因為買一根烤腸就收繳學生的鑰匙恐嚇學生,這些已經是在侵犯學生身體權財產權和人格尊嚴的行為,其實就是披著教育外衣的權力霸凌啊。
而網絡上其實有一個非常精準而殘酷的詞可以形容這類現象——“底層互害”。
它講的就是,這些身處權力結構末梢的“小人物”,常常會展現出比真正的上位者更加猙獰的權力面孔。
因為,首先,權力有一種迷人的“致幻效應”。
對于長期處于秩序底層、渴望被看見、被敬畏的個體而言,哪怕一絲一毫被授予的“管理權限”,都如同強效致幻劑。他可能在生活中唯唯諾諾,在工作中被呼來喝去。唯有在比他更“弱”的對象——比如一個孤身女學生——面前,他手中那點可憐的“管理淀粉腸攤位秩序”的模糊職責,才會被自我無限放大為“生殺予奪”的絕對權威。這種權力的幻覺,讓他陶醉,讓他上癮,讓他必須通過極端的壓迫行為,來確認自身的存在價值。通過這種瘋狂表演的方式,他們其實是在向權力體系遞交一份“投名狀”,來證明他自己其實“并不是沒有用的”。“看我給不給你”,這句話的潛臺詞是:“看,我終于也能決定一樣東西的歸屬了!我終于也是個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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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規則的模糊性與執行的選擇性是暴戾最好的溫床。
校門口流動攤販的管理,本身往往就處于規則的模糊地帶。何時管、管什么、怎么管,極大程度上依賴于執行者的自由裁量。而這種自由裁量,在缺乏有效監督和明確邊界時,必然滑向“選擇性執法”的深淵。他為何不去追攆攤販?或許因為攤販機動性強,或許因為攤販多是壯年男性,存在對抗風險。而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學生,無疑是成本最低、風險最小、最能滿足其權力快感的“完美目標”。這種專挑弱者下手的“執法”,本質上不是維護秩序,而是權力對弱者的猥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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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系統性的縱容與偽善管理文化。
這位穿馬甲的工作人員之所以氣焰可以那么囂張,很可能就是因為他們一直以來就這么做也沒有受到任何實質性懲罰。要知道,在某些學校領導的管理思維中,對于基層人員的粗野行為,只要事情不鬧大,往往他們就會采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甚至默許這種行為作為一種“有效”的管理手段。你看學校事后的通報,他不就在說這是一種正常的管理手段嘛!這說明,在學校這個教書育人的地方,一些人竟然認為,只要管理者嘴上說一句“為你好”,那么,他們就可以不問學生需不需要,也可以不管法律允不允許。一些人,他們把“管理便利”當成“教育成效”,把“權力威懾”當成“紀律嚴明”,說到底,在一些教書育人的人心里,他們只不過是把教育當成了彰顯權威的工具,而非滋養成長的土壤。于是,上行下效。而通過那副馬甲,則是可以把渺小到僅存在于校門方寸之地的權力,揮舞出“閻王教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的架勢。
而最可笑的是,這些權力的神經末梢,他們從不敢向強者去爭公平,卻只敢向弱者耍威風。這種秉持著‘慕強凌弱’的奴才哲學拿雞毛當令箭的人,他們永遠熱衷于表演對更抽象、更高階權力的忠誠,以掩蓋和膨脹自己那點可憐的實權,從而在欺凌更弱者中獲得“代行天威”的虛幻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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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話又說回來,這種“踩踏弱者向權力獻媚”的行為,我們不能簡單將事件歸咎于某個人的個人素質,我們要審視培育出這種行為的環境土壤:
那個穿著馬甲的工作人員,他可能認為自己是在“履行職責”,但在執行過程中,他已經異化成了權力的純粹工具。那句“看我給不給你”,暴露的不僅僅是他個人素質問題,更是整個學校管理文化的疾病:權力在手,就可以無視他人最基本的權利;身著馬甲,就自以為披上了合法性外衣。
所以,通過這種事,我們應該要好好審視一下我們的校園當中,是不是存在一種崇尚“叢林法則、弱肉強食、恃強凌弱”的風氣?我們是不是經常賦予基層人員過大的自由裁量權卻缺乏對他們最基本的監督?我們是不是喜歡將“管理效果”簡化為“場面上的震懾”?我們的某些管理者是不是只要結果不管過程?尤其是,在部分教育工作者的認知圖譜里,是不是存在著一套扭曲的權力邏輯:學生不是需要引導的獨立個體,而是需要被“規訓”的對象;校園不是教學相長的空間,而是彰顯管理權威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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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卑劣的是,這些扭曲的有毒思維,它們還常常打著“為學生好”的旗號,比如,食品安全、校園秩序、學生健康……
而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似乎成了某些人踐踏個體權利的通行證了。好像在他們看來,為了一個看似正確的目標,就可以不擇手段。
而最可怕的是,當孩子在校園里學會的不是規則意識,而是“權力即真理”的扭曲認知,當他們看到的不是教育者的仁愛,而是管理者的蠻橫,這些負面影響終將會在未來反噬我們整個社會的。
陶行知有句名言:“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可如果教育者自己先成了一群說一套“為你好”的假話,做一套“耍權威”的假事的“假人”的話,他們又怎能教出“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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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培養孩子,難道是希望孩子們學會在強權面前下跪,并在未來成長為新的、熱衷于讓別人下跪的人嗎?
唉,也不知道學校的某些假人們,什么時候才能明白,校園里的每一個工作人員,無論是老師還是后勤、安保,自己的角色是“教育者”和“服務者”,不是“監獄長”。教育學生需要的是尊重,而不是權力的傲慢。而教育的底線,是保衛人的尊嚴,無論這尊嚴是面對學問,還是面對一根淀粉腸。
本期推薦電影:《放牛班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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