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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戴的這串佛珠怎么是紅色的?”從溝底往山上走的路上,我是第二次遇到這位藏族姐姐。第一次見她時,她正和另外兩個藏族女人說話,我從她們身邊路過。第二次就是此時,被她趕上并超過。我落在藏族姐姐后面時才發現,她還背著一個小孩子。小臉貼著她的后背——她走得穩,孩子竟沒怎么動。等到我們在山頂坐下聊天時,我詢問她脖子上掛著的這串佛珠。我就這樣認識了這位今年40歲、沒有穿傳統藏裝、也沒有佩戴傳統頭飾的姐姐。她告訴我,這是一串紅瑪瑙佛珠,“買不到的”。說這話時,她用手指輕輕捻動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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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后面的屋頂就是藏族姐姐負責廁所
上山的路嵌在云杉林里,偶爾有松鼠竄過樹干,海子旁還能瞥見野鴨在水面嬉鬧。藏族姐姐背著兩歲的小兒子,慢慢爬著。她早上出發的時候,氣溫只有6度。對于十月份的川西,這個溫度在沒有降雨的時候,還算不錯。她把厚外套裹緊孩子,自己也系緊了衣服。
大約走了兩個小時,藏族姐姐終于到了約3800米海拔旁的海子。這一路上都是川西常見的風景。天藍得就好像剛剛出現在這個世界上。藏族姐姐卻只顧著低頭走路。她習慣了低著頭的姿勢。
海子的不遠處是一個廁所,管理室的門掛著把銅鎖。藏族姐姐是這個海子旁邊的廁所的管理員。如今是旅行淡季,每天路過這里的人還不到二百個。但她要一直守到晚上五點半才下班。主要的工作內容就是保證廁所的干凈。
開了門,藏族姐姐并不急著去查看廁所,她先把背上的孩子放下來,讓這個兩歲的男孩走一會、玩一會。然后她把這一路上都在手里攥著的紅色瑪瑙佛珠在脖子上小心地戴好。
廁所旁數佛珠
雨季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在往年,這個月里也會落那么幾場雨。有了雨,也就有了水,藏族姐姐就不怕了。
這里的廁所清潔所用的水,多是收集雨水或者山上的泉水。由于海拔高,加上是景區,多數時候自來水是上不來的。隨著進入枯水季,海拔低一些的海子都已經干涸了。和藏族姐姐一樣的廁所管理員需要從高一些的地方背水下去。藏族姐姐負責的這個廁所還好,走出去幾百米,就有山頂流下的水形成的水流,無聲地向下流淌。她只需要用水壺去接。
提到水壺,這是藏族姐姐的“辦公室”里僅有的兩個工具。這兩個大鐵水壺,比平原地區家里用的水壺要大得多。不僅是藏族姐姐每天工作用的工具,也是她每天給自己以及兩歲的孩子準備午飯的容器。
我是區分不出來這兩個大鐵水壺的區別的。但藏族姐姐說,一個鐵壺用來盛水,另一個鐵壺用來煮茶。
藏族姐姐會拎著盛水的大鐵壺,沖洗墩布、廁所的地面、自己的碗筷、毛巾、手和臉。煮開以后,里面的水還可以喝。而煮茶的大鐵壺里不是水,而是煮好的酥油茶。藏族姐姐要小心一些,不能煮的太多,不然會吃不了,很浪費。后來藏族姐姐給我演示如何做酥油茶的時候,就用了這個大鐵壺。
之前我發現海子旁的廁所的洗手水龍頭沒有水時,心里還有一些抱怨。現在發現原來水這么難得,又為自己一股腦地用平原城市里的各種習慣來判斷這里的生活,而感覺有點害羞。可同時也冒出了一個念頭,“這么一壺水又是洗廁所,又是洗手,還要煮開喝,會不會太不衛生了?”
藏族姐姐似乎沒聽懂我的問題。她拉我去看廁所。意思是她管理的廁所很干凈。海子旁邊的廁所,和平原的廁所的確不一樣。因為環境保護,廁所的清潔都是用一次性衛生塑料袋進行包裹。藏族姐姐需要做的就是把地面清潔干凈,其余的再由專業的清潔公司運下山。
我手腳并用地比劃,“同一個水壺的水,怎么可以又進肚子、又沖廁所?”藏族姐姐費了好大勁才明白。她笑起來,沒急著解釋,先指了指水壺,又指了指山泉和海子,眼里帶著“這里不一樣”的篤定。我猜,她的意思是這里的一切都很干凈。
“你們那里應該很在乎這件事吧?”這是藏族姐姐第一次向我提問。她應該問的是衛生情況。藏族姐姐并沒有等我回答,轉身指了指自顧自玩耍的孩子,“就把山上的水煮給他喝,他都不生病的。”但山上的水要到山上去接,不能等到山上的水流到溝里。流到溝里的水,煮開了喝可能還是會生病。到山上接水唯一不好的地方是身體會累。
“累的時候,會做些什么?”“念佛經啊!”藏族姐姐念一遍撥一顆紅珊瑚佛珠。紅彤彤的佛珠吸引了我。藏族姐姐有點不好意思,她說自己念的經很簡單,是七字真言。說完,她用藏語給我念了一遍。我沒聽懂。我說你可以用漢語念一遍嗎?藏族姐姐笑了,“我不會啊!”
藏族姐姐大概也看出了我對佛珠的喜愛,再一次告訴我,這串紅瑪瑙佛珠是買不到的。之前我還以為“買不到”是她的托詞。藏族姐姐說,這串佛珠是她在生完第一個孩子以后,特意去阿壩的大寺廟里求來的。
去廟里?大概也需要花錢吧!畢竟我去過不少寺廟,里面的法物流通處,隨隨便便一個物件,也都好幾百。“多少錢?”我問。“不要錢。”她說。還有這樣的好事!我又問,“那我也去廟里求,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你要答應大和尚,要念佛十萬次。”
我說我可以答應。她說,“但是大和尚不會相信你的。”她想了想,又補充,“藏民在大和尚的面前,是不會說謊的。我們答應的事情,是一定會做到的。”藏族姐姐的話讓我沉默。
她打破了沉默,開始詳細介紹在佛珠上如何記錄念經一百次、一千次和一萬次。紅色的瑪瑙佛珠中,有一個小小的銀片,每次數到這里,就是念到了一百次。而佛珠上兩個小小的細繩,上面各有十個小小的銀珠子,一個用來計數“千”,一個用來計數“萬”。這也被稱為“計數器”。
“要念十萬遍,這是我在大和尚面前發的誓。”藏族姐姐很認真地告訴我。我說那念完以后呢。她說就去和大和尚說一聲。我說,你念不完,別人也不知道。藏族姐姐把自己的手拍在心臟的位置,“這里知道。”
這個時候,孩子跑過來,拍著我的腿,然后咿咿呀呀地笑起來,不知道他在說什么。藏族姐姐完全不擔心孩子的樣子。盡管這里的周圍不是樹就是水。一不小心跌進水坑里,搞不好就會出事情。想叫人來幫忙都不太可能,前后左右的放眼望去,看不到人影。
藏族姐姐似乎體會不到這樣的擔心。她看著自己的孩子,笑著說,“他還太小,不會說漢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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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族姐姐的小孩子
回民閨蜜
海子旁的云杉沉靜,唯二的聲音不過是山間細細的水聲,與林間微微的風聲。太陽出來后,陽光毫無遮攔地潑在身上,曬得皮膚發緊。這種感覺,反倒讓我有點不敢確定,是滿足抑或幸福?我有些煞風景地開了口,問藏族姐姐是不是沒離開過“溝里”?藏族姐姐笑起來,“當然離開過。”
藏族姐姐最遠的地方去過山東。我說山東很發達。她說她不喜歡,“蚊子很多,很熱。”“街上人擠人,走在路上心里慌。”我說起那里發達,她沒接話,只是往海子的方向看了看,“還是這里好,風都不擠。”海子旁邊,的確風跑來跑去得很自在。結果這才九月,已經低到六度,需要穿衛衣。這里的藏民穿著毛背心或者厚夾克,里面則會穿一件薄薄的衣服。因為上午十點多,太陽又會忽然從云層后面跳出來,陽光火辣辣地刺在皮膚上,氣溫從六度快速升到二十六度。加上超強的紫外線,皮膚竟然會有輕微的疼。
藏族姐姐從她的“辦公室”走出來,站到陽光下。我以為她會像我一樣伸個懶腰,沒想到她只是平靜地站著,曬著太陽。“我們這里的陽光,和外面不一樣。”我想她說的應該是山東。我有點后悔,沒有涂防曬。藏族姐姐淡然地來了句,“外面的人總喜歡這些。”聽不出來是不是帶了一些責怪,似乎在說我不夠珍惜陽光。
藏族姐姐的孩子圍繞著我們嘻嘻笑著,我問孩子也是藏族嗎?藏族姐姐點點頭。“我的孩子差一點就成了回族。”原來在山東,有一個回民男人喜歡上了藏族姐姐。同樣都是少數民族,回族男人的示好很簡單,就是送吃的。
在藏族姐姐的家鄉,也有回族。不同之處在于,藏族姐姐家鄉的回民講的都是藏語,而在山東認識的回民講的則是漢語。兩個漢語講的都不那么流利的少數民族,在一起用漢語“談戀愛”。
藏族姐姐聽到我說“談戀愛”,立刻不好意思起來,糾正我,“不是那樣的。”一個干完活的下午,回民男人約著藏族姐姐出來逛街。在商業街的人群中,回民男人遞過來一個東西。藏族姐姐和回民男人之間差不多有一個胳膊的距離。當回民男人的手握成拳頭伸到面前,藏族姐姐嚇得往后退了半步。藏族姐姐一緊張,就會握緊佛珠。她問,“這是什么?”對于不是同一個民族的男性,藏族姐姐帶著天然的小心。“給你、你就拿著嘛!”回民男人說。
一聽這話,藏族姐姐更不肯。回族男人只好張開手,里面是一枚有點發烏的銀制星月紋戒指。藏族姐姐立刻明白了,“都是少數民族,咋會不懂。”藏族女性一般都有一個小小的嘎烏盒,內裝小佛像或經文,送給男性一般表示定下關系。藏族姐姐自然是不肯輕易接受。
在漢族地區,少數民族之間,哪怕不是一個民族,關系也會因為環境的緣故親近一些。有一個回民女人和藏族姐姐的關系很好。回民女人告訴她,因為信仰要求,如果和回民結婚,藏族姐姐的孩子以后要信仰伊斯蘭教。而回民的信仰中,有很多禮拜的要求對女性更為嚴格。比如在齋戒月里,要保持身體的潔凈。每一個白天,連打一次屁,都要洗一次澡。更不用說排泄。
藏族姐姐驚訝了,說在藏族的信仰里,沒有這么嚴苛的要求。關鍵是,藏族姐姐不想放棄自己的信仰。她信仰的是藏傳佛教。也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信仰佛教。
藏族姐姐沒有答應回族男人,卻和這位回民女人成了朋友。后來回民女人從山東回去自己的家鄉。藏族姐姐也沒有猶豫,回到海子旁邊的溝里。
“肯定要回家的嘛!”藏族姐姐的語氣對這件事司空見慣,“我們藏民肯定要回來的。”我想起自己認識的三位藏民,無一例外地都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少數民族就像有一根線牽引著,很多都回到家鄉。
我問藏族姐姐不后悔嗎?她好驚訝,“后悔什么,我們這里的生活和你們那里沒有差。”這句話反而讓我有點不好意思,好像是被她發現了我對這里的“蔑視”——怎么看這里都有點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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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族姐姐的“辦公室”
喝茶
“哪里就落后了?”藏族姐姐的漢語本就說得生硬,吐出這句話的時候,就有些嚴肅的意味。“現在村里的生活很好。冰箱、洗衣機都有。”要不是因為在海子旁,還有很久才到下班時間,估計藏族姐姐都會拉著我去自己的家里看一看了。
我問藏族姐姐這份在海子旁邊看廁所的工作收入怎么樣?藏族姐姐眼睛亮起來,第一次主動拉開了話題,“我的老板就是本地人,人好,每個月四千元工資。還同意我帶孩子來上班。”藏族姐姐如今已經有了第二個孩子。大孩子已經去上學,但小孩子剛滿兩歲,還要留在身邊。沒人看,藏族姐姐又不能出去工作,賺不到錢,好惱火。直到這個看廁所的工作出現,又能帶孩子又能賺錢,她好開心。這個小孩子就是圍在我們身邊咿咿呀呀的小男孩。
一開始老板去溝里找人,多數的藏族人不愿意做。這些很少去外面的藏族人認為自己可以去放牦牛或者是種田。但到山上去給陌生人掃廁所 ,讓大家難以接受。藏族姐姐的男人算是溝里見過世面的人。“他在年輕的時候去過成都。”也是男人鼓勵藏族姐姐去做這個工作的,“一個月幾千元,遠比干一年的農活才賺兩萬元要實惠的多。”
“他是很看重這些的。”藏族姐姐告訴我。其實去了外面,其實可以賺到更多的錢,但是她不喜歡外面。她雖然能判斷別人是不是說謊,但不想費精力去判斷。藏族姐姐自己在這個溝里長大,自己的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也都在這里長大,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也都在這里。簡簡單單的,不那么費力地生活。“雖然是守廁所,好歹也算是在溝里。”藏族姐姐這才勉強同意。
“這里變化很小。”藏族姐姐指的是海子旁的風景。從溝里爬到3800米海拔旁邊的海子,一路上發現隨著季節降雨減少,很多海子都干枯了。但高處的山泉、山峰和樹木植被,多年來的養護,得以相當的茂密。大量的云杉高速入云,形成了森林性的風景。
“是這里畢竟只是個村子。”聽到我還是不甘心,藏族姐姐想起來什么一樣,“現在有高鐵,去哪里都好方便,以前出山要靠大巴車,好多個小時。”她大概猜到我似乎并不能理解這其中的難度,于是和我說,“你以前如果要去九寨溝,從成都出發,需要坐八個小時的大巴車,現在只需要兩個小時。”其實從成都到這里,先坐了一個半小時的高鐵,然后坐了四十分鐘的大巴。但從藏族姐姐的臉上看得出來她的滿足。
我忽然想到,這對藏族姐姐來說,意義并不大。因為她選擇了在這里生活,平日并不會花三個小時去成都。更有可能的是從這里去鄰近的縣城。于是我問藏族姐姐平時靠什么交通工具,她說就靠走。早上七點半上班,她六點前就要出門。十點半上班,八點半也要出門。因為到海子之前,還有很高很遠的山路。我這才意識到,藏族姐姐不會像我們一樣,花十五塊錢從溝底坐車到海拔3800米的地方。
藏族姐姐一句話回答了我的疑惑,“將來我的孩子如果出去了,回來的時候也很方便。”藏族姐姐的孩子又咿咿呀呀地過來笑著鬧著。藏族姐姐告訴我,孩子應該是餓了,她把窗臺上放著的一包開了封、用夾子夾著的薯片遞給孩子。藏族姐姐說她也要準備喝茶了,并問我,要不要喝?
我有點好奇,問藏族姐姐用什么做茶。藏族姐姐想了想,告訴我,“我們在這不吃飯,只是喝茶。”見我還是不太明白,藏族姐姐轉身從墻角的柜子里拿出了三樣東西,一個是塑料罐子里的、凝固狀的“黃油”。藏族姐姐告訴我這是酥油。而另外兩個東西都放在塑料袋里,一個是小塊狀的,一個是粉末狀的。小塊的是奶渣子,粉末狀的是青稞粉。
藏族姐姐并不會說“奶渣子”這個詞的漢語。只是指著細碎的小塊,“呃……這個……”這是后來另外一個藏族朋友告訴我的,他是根據我的圖片判斷的。
接著,藏族姐姐開始做“茶”。她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一再解釋,牦牛酥油一般是放在木桶里的,需要上下抽打數十次,甚至按傳統順時針攪拌 108 圈,才會呈現綢緞般的順滑光澤。但在這里,她并不講究那么多。
藏族姐姐似乎有些為難,她的孩子要吃東西,而剩下的干糧大概只夠她自己的。而且今天,她還沒有整理廁所,還有工作要做。我想藏族姐姐應該很需要這杯“茶”,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還要分上一杯。我急忙擺手,“我就是看看,我是不吃的,你吃就好。”
藏族姐姐先用勺子從裝著酥油的塑料罐子里剋下兩個一元硬幣大小的酥油,放到一個搪瓷杯里。然后舀出三勺子奶渣子,其實幾乎是那個塑料袋里奶渣子的全部了。可藏族姐姐看了看只夠填滿塑料袋一個角的奶渣子,還是沒有一股腦地都倒出來,而是小心地收好,準備下次再用。
最后就是青稞粉,在我看來,和面粉也沒有太大的區別。藏族姐姐一邊用勺子要出三勺,一邊告訴我,“這都是我們家自己種的青稞,自己搓出來,然后磨成粉的。”“你們不吃面嗎?”“吃這個,我們習慣了。”隨著藏族姐姐放輕了的話語,燒開的熱水沖進搪瓷杯,藏族姐姐倒了杯子一半的熱水,然后開始用力的攪拌。
這讓我想起母親在家時不時會吃的炒面,就是把面粉用油炒熟,在想吃的時候倒入開水沖泡。藏族姐姐說,她的這杯茶則因酥油茶濃度更高而味道更厚重,加上自己還加了一點鹽,所以是咸味的。沖熱水時,搪瓷杯冒起白汽,藏族姐姐的手腕用力攪拌,青稞粉沉底了,就用勺子抵著杯壁刮,沾在勺沿的糊糊,她直接抿進了嘴里,動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
一點點奶渣子、酥油和青稞粉,就是藏族姐姐的一頓飯。而且這頓飯在吃的時候,還要不停地攪拌。如果不攪拌,那些青稞粉就會沉淀在杯子的底下。只有攪拌的過程里,才會把問著混合了油香、奶香的糊糊喝進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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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為奶渣子,右邊為酥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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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在塑料袋里的青稞粉,藏族姐姐拿給我看。這是她一天的“飯”。可以看到藏族姐姐的手指很粗糙,是多年勞作的結果。
干凈的日子
喝完茶,就要干活了。藏族姐姐讓孩子自己在小小的房間里玩。但里面實在沒有什么好玩的,小孩子推開門,蹲在木板地面上,咿咿呀呀地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玩著,手里翻來覆去的,不過就是兩個石子。
藏族姐姐干活很利索,管理廁所沒什么難度。在這里一年多,藏族姐姐遇到過上完廁所,把手機忘下的。藏族姐姐把那個手機收起來。接下來的時間就是一邊玩一邊等。在海子,手機是沒有信號的。如果失主發現了,就會一路上山來找。可一直等到藏族姐姐下班,也沒人來。她就帶著手機開始下山。
到了家,藏族姐姐把手機交給男人。男人問她哪里來的?藏族姐姐說白天在海子旁邊的廁所撿到的。男人點點頭。但這個手機卻在藏族姐姐的家里放了三四天。姐姐以為男人太忙了,便沒有過多的詢問,直到一通電話打了過來。原來是手機的主人終于打通了這個號碼。藏族男人的漢語不太好,讓藏族姐姐幫他翻譯,希望對方能給自己一些費用,他可以把手機快遞回去。
藏族姐姐聽到這里立刻用藏語和男人爭辯了起來。她認為這一點點的錢比不上在佛祖面前說謊或者違背心意做的事帶來的懲罰更為嚴重。男人則說現在的世界不是這樣。說到這里,藏族姐姐沉默了。
“后來呢?”我打破了空氣里的安靜。“應該是交給村里了吧,村里會交給派出所。”藏族姐姐也沒有再問,但她相信人們做的一切佛祖都看的到。
我問藏族姐姐,可真的遇到困難怎么辦呢?比如溝里的醫療條件沒有外面好。比如工作不穩定。藏族姐姐很驚訝地看著我,她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
過了好久,藏族姐姐告訴我,在外面都沒有可以讓自己去的寺廟,自己的心慌得很,“像鳥一直飛,累了也沒地方落下”。而“在下面(溝里)就有(寺廟)。”藏族姐姐說到這里,有些開心,她用有些大的聲音和向下方指的手勢,告訴我,從海子往下走,會有一個藏傳佛教的寺廟。
后來,在下山的時候,我真的看到了這個有轉經筒、金頂、白墻、經幡等構成的寺廟。藏族姐姐說,寺廟不大,但是每個月都可以去,想去的時候也可以去。這不是更重要嗎?
但是需要錢的時候,沒有那么多錢怎么辦?我問藏族姐姐。藏族姐姐想了好久,才說她也不知道。那個時候,可以去問大和尚。也可以念經。還可以轉山。有很多方法。只是解決的并不是沒有錢的問題,而是內心的不安。
“你現在也可以念經。”我說。“對呀,所以這真的很好。”藏族姐姐回答。
告別前,我忽然想起什么,“你叫什么?”藏族姐姐說了一個藏語單詞。她說了三遍,我跟著念了三遍,記住了發音。然后我問了藏族朋友,他告訴我,藏族姐姐的名字叫做“澤仁”。
我說那她姓什么?這個藏族朋友告訴我,藏族人沒有姓,都是一個一個的家族。所以藏族人的漢語名字都是音譯。
一直到告別的時候,我還有一些不甘心。再次問了藏族姐姐,“這個佛珠真的沒有地方買嗎?”她笑起來說有一些藏民的家里有用牛骨做的佛珠,那個佛珠大概是可以賣的吧。我問牛骨佛珠的價格。藏族姐姐認真的想了想,“大概200元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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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族姐姐忽然發來的信息
我回來10天左右,藏族姐姐在微信上忽然和我聯系,一口氣發了大概十張圖片。每一張圖片都是用牛骨或者是瑪瑙或者是一種白色的石頭、銀子等串成的佛珠。
“你不是很喜歡佛珠嗎?我家里有很多佛珠都是新的,你可以看一看。”藏族姐姐的信息來得很急。我有些詫異了,之前不是說這些佛珠是很難買到的嗎?就在這個時候,藏族姐姐又發來了信息,告訴我牛骨佛珠要1000元一條。
看到這句話,我甚至感覺對面的并不像藏族姐姐。可她又發了信息告訴我,如果我身邊有朋友喜歡這些佛珠,也可以推薦給她。我想或許在某些時候有一些不一定能實現的盼頭,也是一件好事。哪怕這并不是藏獨姐姐的本意。于是我回了一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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