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講求圓融的娛樂圈,狗仔產業是個特別的存在。
10月17日凌晨4點,深陷丑聞泥潭的榮梓杉現身派出所門口,“劉一朵娛樂現場”持攝像機向其追問求證丑聞細節。貼臉開大的舉動,讓網友驚嘆“有點早期娛樂記者那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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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們懷念的“早期娛樂記者”,有一個更接地氣的名字——“狗仔”。過去20年間,他們以堪比新聞記者的專業手段和勤奮,挖掘爆料了“京城名人地圖”“車震門”“王菲謝霆鋒世紀復合”“周一見”等轟動社會的娛樂新聞。
后來,頭部狗仔開始各自成立工作室,打造狗仔團隊,以內容為籌碼,建立了面向紙刊、門戶網站、視頻平臺、明星工作室等多條銷售渠道,形成愈發完善的產業鏈。輝煌時,工作室還上線專門爆料八卦的APP,并獲得外界高額融資。
20年間,娛樂圈生態環境發生變化。狗仔與明星的關系從針鋒相對向求和轉變,狗仔與網站的關系,也從銀貨兩訖的合作變為在社交平臺上掙扎求生,這背后是整條產業鏈的崩塌。
一條完整的產業鏈
狗仔行業的巔峰期,可追溯到10年前。
彼時,部分傳統媒體出身的娛樂記者,憑借幾次轟動性報道積累的名氣,開始組建團隊,吸引腰部及行業新人向他們聚攏。包括從八卦期刊《明星BIGSTAR》出走、報道出“車震門”等事件的娛樂記者卓偉、拍攝出《千機·富春山居圖》劇組打人事件的攝影記者馮科、報道出“章子怡潑墨門”事件的王小魚、爆料出“林丹出軌事件”的趙伍兒等,他們分別組建了風行工作室、《完全娛樂》周刊、趙伍兒工作室。此外,狗仔江湖中還有曾將“眼線”打入卓偉團隊的X網,以及靠狗仔團隊及“小老婆”們爆料引起關注的關愛八卦成長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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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團隊一把手豐富的作戰經驗及人脈資源推動下,他們形成了從獲取線索、拍攝內容到平臺運營銷售,甚至融資擴張的產業鏈閉環。
獲取明星信息是成為一名狗仔最基礎的技能,通常情況下,狗仔們獲取明星信息的途徑主要有娛樂圈人脈、黃牛、服務行業工作人員三種。比如卓偉在娛樂媒體混跡多年,建立了包含娛樂記者、經紀人、宣傳、公關等在內的人脈系統,將業內人士透露的消息進行分析,再加上長期盯拍,往往能挖掘到重量級新聞。
相比基于線索有目的地進行跟拍,狗仔從黃牛及服務人員手中購買明星信息進行跟拍就比較靠運氣了。后者主要獲取藝人拍戲通告、酒店住址、身份證號碼、手機號、航班號等個人信息,在早期,像藝人住址、經常出入的酒店等這類基本信息,大多是由狗仔工作室領頭者分發給下面狗仔,狗仔根據得到的信息進行“掃街”,同時將周邊工作人員,如保安、酒店服務人員等發展為線人。而航班信息這類則經由航空公司訂票系統內部工作人員透露給代理商,再通過層層販賣鏈條進行分銷。
狗仔行業規模化后,拍攝也愈發系統性。卓偉的風行工作室共六組人馬,每組二三人,由后方總指揮。比如每組跟蹤不同的線索,若一條線索需要長時間盯拍,則每組輪番上陣,防止被藝人察覺。趙伍兒工作室團隊規模略小,約有五組人馬,此外還有多家不知名團隊。在狗仔們“死死盯住,必有好處,盯住不放,必有進賬”的拍攝理念下,風行工作室拍到了“張藝謀超生”“高圓圓趙又廷戀情”“文章出軌姚笛”“董潔王大治出軌”等諸多娛樂圈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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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團隊僅是狗仔產業鏈的其中一環,以卓偉事業版圖為例,他旗下包含風行工作室、全明星探和直播團隊三部分,后兩者主要對內容素材進行運營銷售。
具體來看,狗仔的銷售路徑大致有三條。首先是和傳統報刊媒體及門戶網站建立長期的分銷采購關系,定期定量提供獨家新聞。比如,風行工作室在創立初期,主要給《南都》提供獨家照片和稿件。2014年,風行工作室每月產出120條新聞,每條新聞的平均稿費為2000-3000元。而風行工作室拍到的視頻文字內容,曾被搜狐視頻以每年200萬的價格承包。這是基于媒體單向輸出內容的時代下,一種銀貨兩訖的生意。
盡管狗仔以爆料明星動態為生,但明星工作室也會反過來利用狗仔為藝人增加熱度,比如主動聯系狗仔,制造機場偷拍或者故意爆料“戀情”等。反過來,明星花高價買黑料也是狗仔和明星合作的另一種形式,相比之下,這種方式往往能得到更豐厚的收入,但其本質近乎于“敲詐勒索”,因此狗仔們多對此諱莫如深。
除版權費與炒作宣傳費之外,卓偉還為狗仔行業增加了廣告合作這一運營渠道。2015年,卓偉上線“全明星探”APP,主要爆料娛樂八卦消息,以流量吸引廣告商合作。值得一提的是,該項目很快獲得了聯創永宣數百萬的天使輪融資。其實,從投資角度考慮,狗仔商業模式自帶的敲詐勒索屬性,增加了行業風險,并不滿足一般的投資標準。但“全明星探”融資事件在一定程度上證明了狗仔產業鏈在當時的客觀經濟效益及潛在發展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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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體來看,狗仔行業繁榮于紙媒與互聯網初期,游走于灰色地帶,在野蠻生長的狀態下走向巔峰階段。
產業鏈的沒落
紙媒的消亡,互聯網全民普及時代的到來,以及監管的加嚴,如利劍般斬斷了狗仔行業的銷售渠道。
2016年底,我國網民規模達7.31億,互聯網普及率超50%,意味著全民上網的時代正在到來。隨之而來的是紙媒大面積停刊,到2021年3月,北京有14家紙媒宣布停刊,河北32家紙媒停刊,廣東省51家。紙媒的衰落意味著狗仔們哪怕拍到了獨家內幕,也難找到人花真金白銀來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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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消彼長,微博、抖音等社交平臺的興起,讓明星有了更多宣傳出口。明星個人賬號+工作室賬號+大V帶節奏+粉絲發文,已經成為明星自我營銷的慣用組合拳,利用狗仔炒作博流量的必要性降低。于明星而言,狗仔爆料的作用在于通過“黑料”或“紅料”增加熱度,當流量入口增多,狗仔在娛樂圈的價值也就被稀釋。
紙媒勢弱、互聯網崛起形勢下,媒體與明星間的關系也由對手轉為合作關系。紙媒時代,大眾消費是媒體的重要收入來源,期刊可以通過刊登明星八卦黑料來吸引大眾購買。而到了互聯網時代,紙媒紛紛向新媒體轉型,國人對于網絡內容付費意愿低,付費閱讀的商業模式難以支撐媒體生存。因此,廣告成為媒體的主要收入來源,娛樂宣發內容代替娛樂新聞,娛樂類媒體和藝人工作室的關系開始走向和平互利,頭版頭條也變成了藝人硬照、拍戲心得等正面內容。而手握明星黑料的狗仔們,愈發難以融入新的行業生態環境。
面對生存空間不斷收窄的困境,狗仔們不得不基于社交平臺展開新動作。網絡上出現了劉大錘、推理君江小宴、吃瓜少女張小寒、超能攝影陽陽等賬號,主打狗仔IP。劉大錘多次與馮科搭檔合作,江小宴和超能攝影陽陽曾在風行工作室待過,算是狗仔產業中的后起之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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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狗仔營收的基礎已經蕩然無存。紙媒時代,狗仔團隊將新聞賣給雜志,便可將真金白銀揣進口袋。即使遭遇明星投訴,維權成本頗高,而雜志銷量帶來的收益已然入袋,狗仔早已完成變現。換到如今,狗仔們辛苦挖掘的內幕只能得到一組虛擬的瀏覽量及點贊數據,即便數據高漲,也很難絲滑完成后續變現。若明星以侵犯隱私為由向平臺進行投訴,狗仔們的賬號甚至可能一夜被封,賬號收益更是無從談起。
政策的監管也給本就生存艱難的狗仔行業沉重一擊。2017年,先是《人民日報》發文《別讓“八卦”太喧囂》,然后廣電總局印發《通知》,明確要求“娛樂報道要崇德尚藝,絕不能以炒作緋聞丑聞隱私劣跡為噱頭博取點擊率”,最后新浪發布“封殺令”,卓偉、關八、趙伍兒、長春國貿等大批娛樂賬號被封。一套“組合拳”下來之后,狗仔們沉默了相當一段時間。之后,即便狗仔們再次開始興起,也比之前多了幾分謹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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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喜歡八卦的人們更樂于看到狗仔們“猖狂”的一面,但沒有了利益推動,狗仔也失去了“猖狂”的動力。
狗仔也有“新聞理想”
港娛是狗仔行業的祖師爺,而內地狗仔的涌現,可追溯到期刊《明星BIGSTAR》,卓偉、馮科曾在此任職。創始人曾光明曾闡釋其創刊理念是把“娛樂宣傳”回歸到“新聞本質”。
這種理念塑造了內地初代狗仔的調查及報道風格。他們踐行“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的跟拍理念,以及“有圖有真相”的新聞報道標準,力圖讓每一份爆料的證據都足夠嚴謹,讓大眾信服。卓偉在自述中提到,跟拍期間,狗仔不但以車為家,還要長期忍受過程中的枯燥和無聊,走的完全是調查記者的路數。高圓圓和趙又廷的感情他追了3個月,三下南京才拍到,“周一見”事件,卓偉團隊跟拍長達7個月,直到拍到新聞當事人手牽手的畫面才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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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被外界稱為狗仔,但卓偉從不將狗仔視為貶義,他始終堅信狗仔隊也是新聞記者隊伍中的一員,狗仔做的新聞也是真正的新聞,也在踐行新聞的監督價值。他甚至會給每一位加入風行工作室的新人做心理建設,告訴對方,他們工作的價值是監督明星,給他們在膨脹時澆澆冷水,讓他們冷靜一下。
伴隨狗仔產業的消亡,狗仔的“新聞理想”也不復存在。
新一代狗仔如張小寒、江小宴、劉大錘等,爆料內容要么因證據不足遭受網友質疑,要么出現“貨不對板”的情況。比如張小寒爆料田栩寧與女性地庫牽手,卻無法證明拍攝日期,“四字小花和千萬粉絲男藝人”是秦牛正威和吳岱林等,“頂流”“一線”“國民演員”的標準被一再拉低。噱頭大于內容的風格實在難以與前輩嚴謹務實、追求真相的“新聞理想”比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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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代狗仔讓網民們津津樂道的,還有他們與明星對立叫板的無懼精神。比如卓偉曾表示偷拍明星八卦是接近真相最直接的方式,因此他拒絕和明星藝人打交道做朋友,以保持個人的獨立性不受干擾。而如今的狗仔則開始以第三方身份,為明星辟謠。比如劉大錘先后辟謠田栩寧已婚已育、李現與女網紅戀愛等傳言,導致外界產生狗仔開通辟謠業務恰飯的質疑。
或許當大眾懷念初代狗仔的時候,新一代狗仔們也在感嘆生不逢時,未能趕上前輩攪動娛樂圈名利風云的階段。面對產業鏈沒落,他們也只能竭盡所能地在日漸消亡的狗仔江湖中,尋找更多愿意為八卦內容買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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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狗仔江湖史|大夢一覺二十年》,JackA,文娛春秋編輯部
2,《揭秘狗仔江湖:明星從卓偉那里買回來的偷拍或超億元》,利畫,三豐,小飆,騰訊娛樂
3,《風行攝影師集體請辭背后的“狗仔江湖”》,陸玖,新浪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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