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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一到秋天,我總想起故鄉的那個小村子。不是因為它有多美,是那股子說不出的實在勁兒,像曬透了的玉米稈,干巴巴的,卻帶著點陽光的味道,藏在記憶里,一翻就出來了。
最記得,村東頭的那條小路。路是土路,兩旁種著老楊樹,樹干粗得要兩個小孩手拉手才能抱住。入秋以后,楊樹葉就開始黃,不是一下子全黃透,是先從葉子邊兒上開始,慢慢往中間浸。風一吹,葉子就 “嘩啦啦” 地響,有的打著旋兒往下落,鋪在小路上,踩上去 “沙沙” 響,軟乎乎的,像踩在曬干的茅草上。
那時候,我放學回家,總愛故意往葉子厚的地方踩,聽那 “沙沙” 聲,一步一響,能從村頭響到家門口。有時候北風來得急,早上出門還好好的樹葉,傍晚回來就落了一地,連樹枝都變得光禿禿的,枝椏叉在灰蒙蒙的天上,像老人皺巴巴的手。我娘總說:“樹葉落光,就快上凍了。”
出了村子往南走,就是大片的田野。霜降前后的田野最有意思,早上起來往地里看,一層薄薄的白霜蓋在地上,連剛冒芽的冬小麥都裹著霜,葉子尖兒白花花的,太陽一出來,霜就慢慢化了,地里潮乎乎的,帶著股子涼絲絲的土腥味。
遠處的田野里,偶爾能看見一兩個老人,背著筐子慢悠悠地走,筐子里可能裝著剛拔的蘿卜,或者撿的枯樹枝。他們走得慢,影子在地里拉得老長,風把他們的衣角吹得鼓鼓的,像掛在身上的小旗子。
等到黃昏,整個村子就靜下來了。我常站在院子里的土坯墻上,往西邊看 —— 那邊能看見鄰村的屋頂,還有更遠處的樹林。夕陽西下的時候,天是灰蒙蒙的,不是城里那種紅彤彤的晚霞,是像蒙了一層薄紗,連太陽都變得模糊,慢慢沉到遠處的樹林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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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田野、小路、樹林,都漸漸融在這灰蒙蒙的天色里,變得淡淡的,像用水彩畫暈開的樣子。這時候,就能看見放羊的老人趕著羊群回來了,羊群 “咩咩” 地叫著,踩著路上的枯葉,往村西頭的羊圈去。老李頭披著件舊棉襖,手里拿著羊鞭,慢悠悠地跟在后面,鞭子偶爾甩一下,“啪” 的一聲,在安靜的黃昏里傳得老遠。
還有下地歸來的老人,扛著農具,腳步慢悠悠的,路過我家院墻外時,會跟我爺打聲招呼:“今兒個天涼,明兒個得穿厚點了。” 我爺就應著:“是哩,霜都下來了。”
那時候村里經濟不好,家家戶戶的日子都緊巴巴的,秋天也沒有啥新鮮玩意兒。我家堂屋的角落里,堆著剛收的玉米,玉米棒子金燦燦的,我和弟弟就坐在玉米堆上,把玉米粒剝下來,裝在布袋子里,剝累了就拿起一個玉米棒子當槍耍。
院子里的繩子上,曬著剛收的棉花,白花花的一片,我娘說等曬干了,就能彈成棉絮,給我們做新棉襖。
晚上的時候,天更冷了,一家人坐在炕頭上,圍著煤油燈,我娘納鞋底,我爹抽煙袋。外面的風 “嗚嗚” 地刮著,吹得窗戶紙 “嘩嘩” 響,我就裹緊了身上的薄被子,聽著風的聲音,慢慢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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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想,故鄉的秋天其實挺普通的,沒有好看的花,沒有熱鬧的景,甚至有點冷清。可就是那些落滿枯葉的小路、結著霜的田野、灰蒙蒙的黃昏,還有那些慢悠悠走著的老人、趕著羊群的老頭,湊成了我記憶里最真切的秋天。
后來我離開家鄉,去了城里,見了各種各樣的秋天,有五顏六色的楓葉,有金黃的銀杏,可我總覺得不如故鄉的秋天實在。
是啊,故鄉的秋天,就是日子的模樣 —— 有點涼,有點靜,卻藏著最踏實的溫暖,落在記憶里,像那層薄薄的霜,輕輕的,卻一輩子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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