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本文所有日本物價,以2024年7月初的匯率為準
壹
2024年7月2日下午兩點,我跟向導坐在日本東京南青山的咖啡廳里,等待著米其林一星大廚小野澤的到來。
南青山位于日本澀谷表參道,是東京傳統富人區之一,周圍高樓大廈不多,一戶建緊密相聯,咖啡廳外街道較窄、街面干凈,不時有衣著得體的日本人,從窗玻璃外快步走過。
東京的麻布、青山、白金、廣尾是他們的富人住宅區,除了青山,我還在麻布地區閑逛過,那里地勢較高、地底是堅硬的花崗巖,扛得住洪水和地震,是東京人最合適定居的區域,一棟一戶建的房子,差不多要四五千萬人民幣。
連這里的咖啡也比其他地方貴許多,普通咖啡店是210-500日元(10-23元人民幣)一杯,便利店甚至只要120-180日元(5.5-8元人民幣),而這里的咖啡廳要800日元(36元人民幣)一杯。
中國互聯網上現在喜歡砸發達國家的場子,常有華人在抖音上拍下東京大阪垃圾遍地的區域,以表明日本城市并非那么干凈整潔,但根據我三次來日本,在各地親眼所見,日本也只有東京大阪的極小片區域比較臟,整個日本國是十分干凈的——注意我使用的是“十分干凈”這個詞,不是一般的干凈,而且干凈的不僅僅是街道,連他們的房屋外立面也異常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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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他們JR線向外看時,透亮的藍天白云下,日本房屋的潔凈程度簡直世界第一,很少見到房子外面有污濁處,這其實已經不是人力所能辦得到的了,因為沒有人能花這么高的時間成本和精力成本,天天盯著清理房屋外立面,我心里頭就懷疑這必定跟地理環境有關。
到京都時,提起日本環境為什么這么干凈,一位經常往返中日兩國的中年日本人,跟我解釋說主要還是島國原因。
因為是島國,日本受季風影響,灰塵難以沉降,島上的風速遠大于內陸,更使霧霾難以聚積;也因為季風常常帶來雨水,豐沛的降雨不斷沖刷著建筑外立面,使本來就沒啥灰塵的外墻更加明凈;還因為是島國,礦產資源不多,這個國家沒啥污染嚴重的采礦業,破壞環境的大化工企業又只能建在內陸國家,所以天空看起來就很清澈;最后,這個島國70%是山地,森林覆蓋廣,沒有類似中國北部高原的風沙,在這種獨特的地理環境下,稍微抓一抓人口素質,就能形成高潔凈度。
島國環境帶來的不僅僅是潔凈,冬季時西北季風加上海洋水汽,使日本冬季常常降下大雪,高潔凈度與冰冷的氣候疊加,使得日本人在拍電影時,常常流露出飄零清冷的鏡頭語言,使其周遭環境充滿了幽玄、侘寂、意氣、物哀的孤獨感。
這種冰冷的孤獨感,是其他民族的導演模仿不來的,是特殊的地理氣候環境,才會塑造出特殊的民族審美。
有了這種地理氣候的影響,才能讓我和向導,在7月2日下午兩點時分,隔著東京南青山咖啡廳的玻璃,看到外面那條干凈而素雅的街道。
窗外日本人走起路來,都顯得分外安靜謹慎,總讓我感覺他們時時刻刻都小心翼翼的,不像大部分中國人那么大大咧咧。
但坐在我們身邊的一桌日本老人,卻不像其他人那么安靜,他們一直在那嘰嘰咕咕大聲議論著什么,向導說這些日本老人家正在東一句西一句抱怨生活,還主動翻譯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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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物價越來越高了,錢越來越不夠花,只有微薄的退休金,想干什么都不行了。”
“家里人管得也越來越嚴,健康是很健康,但還是擔心錢不夠花。”
“新開的虎之門車站大樓好厲害……菜價好貴啊,以前能買的現在買不起了。”
“日本是不是要完了啊,年輕人再不生孩子,聽說以后日本只有三千萬人口了。”
“誰誰誰好像不是東京人(開啟鄙視鏈)……北海道和大阪現在好像有好多中國人……”
說到這里時,四個老人警惕地看了我跟向導一眼,好像能感覺到咖啡廳里混進了中國人,便壓低嗓子,開始悄悄聊起天來。
他們的聊天內容勾起了我的好奇,我問向導:日本老人一般退休金是多少?
向導說日本人無論男女,都是65歲退休,普通人每月10-12萬日元(4545-5454元人民幣,本文以2024年7月匯率為準),由于日本消費高,這點錢是不夠老人生活的。
后面我又采訪了好幾位日本老人,確實都是10萬日元左右,有一位嫁到日本的中國女性,她說自己老公工作到退休時,一共交了1200萬日元的厚生金,現在養老金每兩個月發一次,每次40萬日元,扣掉市民稅和養老護理保險,實際到手34萬日元,也就是每月17萬日元(7700元人民幣),這已經是我在日本聽到的最高數據了。
日本的厚生金就是中國的養老保險,日本政府有個厚生勞動省,就是專管日本的醫療、社保、公積金這些,有些像我們的衛生部、民政部和勞動保障部干的活。
每月10萬日元在日本生活是有些難,大部分老人10萬日元每月(4545元人民幣),有小部分人僅5-6萬日元,但這已經是我在世界各地,聽到過的極高退休金了,韓國老人里,男性月均養老金是75萬韓元(3972元人民幣),女性月均養老金是39萬韓元(2051元人民幣),而中國農村許多老人,至今僅100多元人民幣的養老金。
當然我們也不能這么簡單粗暴地做比較,日本老人基本屬于現代城鎮生活,他們生活費起點高,而大部分中國農村老人還活在自然村落,自己家有地可以種蔬菜瓜果,加上兒女贍養給一部分現金還是社會主流。
我奶奶在世時,她就是單獨住在一間小房子里,每個月由兒女們出小幾百塊生活費,由于中國農村物價極低,小幾百塊現金還是可以過活的。
其實世界各個國家,包括所有的發達國家,給老人的退休金都比較低,無論哪個國家的老人,單純想靠退休金活下來都很吃力,不過中國體制內退下來,其退休金相對普通人來說相當不錯,跟正式上班時差不太多,這也是中國體制內吸引人的重要原因。
韓國人想加入體制也出于同樣原因,韓國公務員平均退休金是200萬韓元(11000元人民幣),遠高于普通老人的40-70萬韓元。
不管是韓國老人還是日本老人,大多年紀大了還得找份活路繼續打工,韓國60多歲老人就業率達58%,位居全球第一,主要集中在工地、工廠、倉庫、餐廳,干一些底層藍領的活,日本老人也好不到哪去,65歲以上老人有909萬人還在工作,其中正式員工僅120萬,其它都是臨工。
日本70歲以上男性就業率達45.7%,女性達29.4%,便利店、機場地勤、收銀員、高速收費站、大巴司機等常常可以看到巍顫顫的老人家在那干活,你好怕他干著干著突然就倒下去了。
一位在日幾十年的華人告訴我,他家里電路有問題,找電工上門來修,結果來了個93歲的老電工!
93歲啊!93歲啊!!蒼天啊!
據我在日韓兩國的觀察,從黃金一代活到現在的日韓老年人貧富差距極大,富有的一般有很多住宅、商鋪、股票,天天收租旅游享受生活,普通人就是干活干到進棺材為止,白發蒼蒼佝僂著腰還得打工,后悔年輕時不努力老了這么苦。
中國1960-1980年代出生的人老了后,情況一定跟日韓一樣,富的富死、窮的窮死。
我到現在調研過的國家,沒有見到哪個國家的老人,都能逍遙自在地度過晚年,全球大部分老人都是在艱難求生,老了領一點養老金再從事一份低薪工作,或者靠兒女養活,帶著一身病痛等死,是全球大部分老人的主流情況。
在生產力這么發達的時代,養老問題仍然無法攻克,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都只能為老人提供基本的生存,想退休后徹底休息,是很難很難做到的。
不過,日本老人們有個很特殊的高薪就業渠道,他們可以去開出租車。
我在京都時,曾跟一名出租車公司老板暢談了半天,他幾乎要將日本出租車公司的賬目往我臉上扔了,說得極為詳細。
他名下的出租車公司,一共有121名員工,加上即將完成研修要入社的,實際有155名員工,公司里的普通文職,起步是22萬日元(1萬人民幣),工作半年后可以上升到25萬日元(1.13萬人民幣),老員工可以拿到30萬日元(1.37萬人民幣),日本人通常在一家公司一干就是一輩子,換公司跳槽的很少。
以上都是稅前工資,日本人介紹自己薪水時,通常慣例說的是稅前數據。
因為京都旅游業極為發達,每年有大量歐美游客來玩,他們的乘客以歐美客人為主,日本出租車司機工資本來就高,他們公司是高上加高,白班平均是稅前53萬日元每月,夜班平均是稅前67萬日元每月,扣完稅實際到手是白班40萬日元(1.8萬人民幣),夜班是50萬日元(2.27萬人民幣)。
日本普通打工人的稅多種多樣,有社保、厚生、所得稅、市民稅、府民稅、商用保險等等,我跟日本打工人說這是苛捐雜稅啊,日本打工人說對對對對,這就是TM的苛捐雜稅。
日本老板抱著我吐槽說,他們更不容易,做老板的有35%的法人稅(利得稅)、10%的消費稅,加上市民稅、府民稅、社保、厚生等等,實際到手只有財報利潤的三分之一。(可能有夸張)
我在日本搭乘的第一輛出租車,就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家,看起來七十多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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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幾次打出租車,司機也都是那種“感覺手顫抖得連點GPS地圖都點不穩”的老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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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問老爺爺為啥不用手機導航,他們說公司規定不能用,必須用車里的GPS。
那個老板告訴我,日本政府有規定,雇用65歲以上老人以臨時工身份開出租,不需要負擔社保和厚生費用,一個月可以省下10-20萬日元每人,大家當然主動雇傭老人來做。
也就是說出現這種狀況,其實是日本政府有意引導的,算是給老年人的一種生活補貼。
日本出租車費用變態地貴,只有倫敦出租車可以比劃一下,放在全世界這倆貨都是數一數二的貴。
6月29日凌晨三點多,我因為行程發生意外,被迫乘出租車從京都到名古屋,一共133公里的路程,花了55000日元,即2500元人民幣,是中國六七倍的價格,都夠一趟國內飛日本的機票了。
7月1日晚上我在東京打車7-8公里,花了4200日元,合190元人民幣,也是中國七八倍的價格。
在東京時,我跟一位在飯店打工的河北女留學生簡單聊了幾句,她一小時的收入是1400日元(63元人民幣),也就是她打工3小時,才可以乘坐一次7-8公里遠的出租車。
在日留學生非假期期間,一個月只能打工84小時,這位女留學生一個月收入最多11.76萬日元(5345元人民幣),也就夠出租車來回往返京都名古屋一次,真的是貴得出奇。
而且東京生活成本高,像東京大學最便宜的彌生學生宿舍,每個月也要4.5萬日元(2045元人民幣),我去參觀過的青山大學,一年學費是不含食宿120-150萬日元(5.45-6.8萬人民幣),不過食堂吃個簡單的飯菜大約是500日元(22元人民幣),比外面吃的要便宜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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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山大學點了三份套餐,花費1450日元,在日本是相當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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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大學食堂,確實很干凈整潔
因為提到了留學生生活,順嘴提了下大學物價,日本的物價后面再詳細展開。
在海外生活的華人,通常擁有在人群中一眼識別中國人的能力,那位河北留學生在上菜時說了幾句日語,我東京的向導看了她一眼,就立刻判斷她是中國人。
我問向導具體怎么識別出來的,他說一是口音問題,不是在日本出生長大的人,在日本待很多年,說日語在細節上還是會有一點點區別,他自己來日本九年了,刻苦學習日語并模仿日本人的生活習慣,說話已經相當流利了,還是能被日本人聽出差異。
二是中國女生的妝容跟日本女生不太一樣,她們弄出來的日式腮紅中國人很少用,她們也多是小燙發,中國女生喜歡的精致風大波浪比較少見。
最后就是中國人的放松感,跟日本人時刻緊繃的狀態不一樣,那種氣場上的區別,待久了的人一眼就感覺得出來。
日本確實有很多中國人,我深夜在銀座街頭找吃的,耳邊聽到的大半是中文,到小巷子的拉面店排個隊,后面幾個人在那兒聊天,也都是說中文。
但中國人現在在國外對國人高度警惕,好像在海外被國人騙怕了,我隨便跟哪個中國人搭話,他們都會面容緊繃,瞬間收起笑意,一臉敵意地看著你。
對了,我還沒把出租車公司的數據介紹完。
那家出租車公司一共有102部出租車,70%是他們全款買的,30%是貸款,包括60部Sienta、20部埃爾法、20部海獅,Sienta這款車國內沒有,是一款緊湊型MPV,它長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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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車不值錢,值錢的是出租車牌照,像豐田這款Sienta,在日本僅售199.52-323.46萬日元,也就是人民幣9.07-14.7萬。
在中國賣到100多萬的埃爾法,出租車公司能搞到特價,一般售400-500萬日元,也就是18-22萬人民幣,就算不是特價,平時面向大眾也只賣540-870萬日元,也就是24.5-39.6萬人民幣。
出租車公司老板說,他中國的朋友來到他公司停車場,看到20輛埃爾法擺在那兒時,一時驚呆了,說這在中國是近3000萬的資產,但其實在日本僅僅價值400萬人民幣。
最后老板大大方方給我算了筆總賬,他每個月發工資是6千萬日元,其他開支2-3千萬日元,他公司一個月總開支是1億日元左右,這家公司一年的總營業額是20億日元,也就是9100萬人民幣的流水。
我說你這也太大方了,這么詳細的數據都告訴我了,他說沒關系,他們公司的賬公開透明,在相關網站隨時可以查得清清楚楚,他要是亂花公司的錢,還要接受工會監督,可以傳喚老板。
我說到底怎么個監督法,他說就是傳喚他解釋某筆開銷怎么回事,但只能批評他,實際他愛干嘛干嘛,傳喚也可以不去的,這是他的私人企業,工會有批評他的權力,但沒有實質干涉他的權力。
也就是說,日本工會有批評建議權,可以過過嘴癮,但沒有實際掌控權。
我跟這位出租車公司老板聊得很是投機,我們在他辦公室聊完還不過癮,又在餐館里聊了整整四個小時,他不僅僅分享了自己公司的數據,還透露了三個尋常中國人很難接觸到的信息。
一是日本公司的稅極重,重到他這個老板,到手只能拿利潤的三分之一,其他都被政府拿走了;二是日本現在在法律法規方面極其繁雜,他做老板被強制要求學習了三年的《民法》《株式會社法》《勞動法》《勞動基準法》;三是在日本,公司跟員工之間是互相制約的,他要學這么多法律,員工則要受到更多的約束,日本叫《36協定》。
按他的說法,在日本除了勞動合同,公司和員工之間,最開始還有36項協定,所以叫《36協定》。
當然啦,我經常說很多本地人也會搞錯信息,回來一查發現他說錯了,這個《36協定》,最初指的是基于日本勞動法第36條做出的調整,要加班需簽這個36協定提交到勞動局,月上限加班不超過45小時,年上限加班不超過360小時,不按規矩來就要把老板關6個月,并處罰30萬日元。
《36協定》的概念他說錯了,但后面補充的內容還是很長見識,他說自己公司跟員工之間有制約內容,長達一千多條,要上班就得簽這份協議,將來老板訓你有條有理。那個協議詳細規定了客人上車了要說什么,什么話不能說,怎么幫客人提行李等等極為豐富的內容。
想想你要是個社畜,每天一上班就要頂著一千多條約束等著你,你能放得開嗎?平時做事可不得小心謹慎。
這世上所有事情都是有代價的:歐洲民眾享受巨大的福利,就得上交高昂的稅收;東南亞人想過無憂無慮的生活,就得放棄國家民族向前進步的志向;中國人想要追趕歐美,就得瘋狂內卷沒日沒夜的努力;日本社畜想在一家企業一干就是一輩子,就得遵守這家企業多如牛毛的規矩,被訓得老老實實毫無還嘴之力。
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只看到別人光鮮亮麗的一面,看不到別人受委屈的一面,都是自欺欺人。
在名古屋時,一位日本老板跟我說了個很有意思的概念,他說搞政府就跟開公司差不多,開得越久成本越重,那些發展得很快的國家,前期政府都喜歡靠高房價來對沖經營成本,后期國家發展起來,房價上不去了,就只能苛重稅對沖成本,尤其是財產持有稅、消費稅、繼承稅這些,不這么搞,政府那么高的成本,它也經營不下去。
既然聊到房子,下面我就重點講一講日本房價,因為日本房價之便宜,著實嚇我一跳。
貳
2024年6月29日中午十二點,我在名古屋一宮市車站樓上的餐廳,見到了來自上海、在日本已經生活33年的王女士,和同樣來自上海、在日本剛剛生活了2年的湯先生。
湯先生和王女士在上海時,是同一條街道的近鄰,但他們在國內從沒有見過對方,到了名古屋一宮反而成了熟識。
王女士生于1965年,1991年26歲時在上海國旅做導游,那時候上海友誼商店不對國人開放,王女士頗有些自豪地說,她戴著國旅的徽章可以自由進出,買東西則用外匯兌換券。
她那時基本工資不高,只有37元人民幣每月(我有些懷疑她是不是記錯了,1991年不太可能這么低),但是總收入很高,口袋里常常揣著2000元人民幣,覺得自己超級有錢。
1991年出國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出國要找保人,但因為在國旅做導游,王女士認識了一位來華公辦的豐田職員,她說自己幫助這位豐田職員處理了許多事情,這人為了感謝她,做了她的保人,幫她來日留學。
1993年王女士完成學業,在日本三越百貨找了份工作,月薪高達28萬日元,那時候1萬日元可換400元人民幣,也就是說1993年的王女士,拿著11200元人民幣的月薪,在那個萬元戶就是有錢人的年代,王女士月月都是萬元戶。
7月3日我在大阪遇到一位陸先生,他出生于書香世家,爸媽是重點大學教授,1991年從成都來到日本,就讀于京都大學經濟學,目前已經退休。
陸先生在日本的經歷,也印證了王女士的數據。
他清晰地記得,1991年他爸月工資是500元,1997年漲到700元,而他在日本1997年剛畢業工作,工資是18萬日元每月,1997年匯率變成1萬日元可換700元人民幣,他當時的工資,相當于12600元人民幣,是他爸的18倍。
我在日本時密集采訪了小幾十號人,死不要臉地見人就問工資,根據實際調研,2024年大部分日本人的月收入,稅前是25-35萬日元,稅后是20-28萬日元,也就是稅前人民幣1.14-1.6萬人民幣,稅后人民幣0.91-1.27萬元。
我在跟幾位日本人聊天時,想多方印證月薪25-35萬日元是不是普通人的正常數據,有幾位日本人當場糾正我的觀點,他們說我高估了日本人的收入水平,25-35萬日元這個工資水平,是東京、大阪、橫濱、名古屋、神戶、仙臺、福岡、京都等城市的收入水平,其它日本小城鎮很多人的收入是稅后14萬日元,也就是6400元人民幣左右,比我預想中的日本人收入,要低得多得多。
日本人告訴我一個秘訣,看一個地方的收入水平,就看當地便利店的小時工資,因為便利店是日本工資最低的地方,大城市一般能做到1400元(63元人民幣)每小時,而小城鎮只能做到800日元(36元人民幣)每小時。
而此時中國中大城市上班族的平均月薪,來到了5000元左右,小城鎮在3000-4000元左右。
1993年王女士三越百貨月薪高達28萬日元,1997年陸先生月薪是18萬日元,但現在日本普遍月收入還只是稅前25-35萬日元,相當于從1991年到2024年,日本人收入基本沒變過,而中國人的收入則大步追了上來。
按國家統計局數據,1991年中國平均工資約為200元每月,也就是說,1990年代時,普通日本人工資,約為普通中國人的50-60倍,那時候能去日本打工,是一件多么驕傲的事情啊,而到了2024年時,普通日本人工資,已經只有普通中國人的兩倍了。
花了30多年時間,終于快追上來了,真TM不容易啊。
名古屋的王女士在三越百貨干了兩年,跳槽到豐田干了十多年,之后自己開了家小公司,專做酒店紡織品。
看王女士對豐田很是熟悉,我便咨詢起豐田這種超級大廠員工的收入,她說現在豐田的現場工作人員平時是稅前40萬日元每月,一年加上獎金,普通員工一般總收入能在稅前600萬日元左右(27萬人民幣)。
無論是還未入籍的王女士,還是已經入籍的陸先生,在日本三十年的紅利并沒有讓他們改變階級,王女士的公司現在只剩她一個人,陸先生也只是普通的退休工人,日本社會很難容忍一個華人爬到高位,他們也錯過了國內財富爆發周期,三十年時間,在日本只是活成了普通的工薪階層。
我跟陸先生溝通時,發現他說話做事已經完全日本化了,他小心翼翼地溝通,仔細斟酌每一個說出來的詞匯,當要說出跟其他日本人不同的觀點時,就反復交待“千萬不要說這句話是我說的”——在日本做實地調研,跟其他國家完全不同,極難約到日本人溝通,約到了也很難深入聊天,要鋪墊好久才能說幾句較鋒利的話題,每當他們說出有個性的言辭,總是不約而同地說出這句話:
千萬不要說這句話是我說的。
每個日本人都這么地謹小慎微,生怕自己流露出一絲絲鋒芒,每個人都像沒有棱角的鵝卵石,只求隱藏進團隊里。
好像只有深深隱藏鋒芒,在日本生活才是安全的。
一位中日混血的哥們跟我說:你知道日本為什么總發生一些變態的事嗎?因為在日本做人,要既內向又內斂,他們受到太多太多拘束,壓抑太久就會反彈,所以常常搞出變態來。
來日本許久的王女士和陸先生,他們眼神里對日本已頗有些疲憊,而今年剛好六十歲、來日本僅兩年的湯先生資歷雖淺,卻很喜歡這里,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名古屋一宮市這里的房子,便宜得不可思議。
2022年8月,湯先生來名古屋一宮市買了兩套房,一套是68平的三室兩廳的二手房,在一宮市地鐵站附近,步行幾分鐘就到,旁邊150米就是Aeon超市,全款只需要250萬日元。另一套是一處17平米的單間,地理位置稍好一點,也只要250萬日元。(他這里說的應該是特別特別便宜的房子,不能當普案)
250萬日元就是11.36萬人民幣,居然可以在名古屋一宮市買套68平米的房子,算下來均價僅1670元人民幣每平,這簡直是鶴崗的房價,而一宮市到達名古屋市中心,乘坐JR線只要10分鐘左右,距離不算遠,便宜得是不是也過于變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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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先生說,這個價格買房,比他三十年前在上海買房還要便宜,他歡喜得很。
這邊車子也便宜,一部七八年時間的二手斯巴魯代步車,開了3.5萬公里,雖然不是啥好車,但只需要20萬日元(9100人民幣),然后每年只要交8000日元的稅什么的,養起來也不貴,便宜得跟撿來的一樣。
另一位在日華人告訴我,名古屋的房子就是這么任性,一宮這里一戶建僅需2000萬日元(91萬人民幣),一棟有20-30戶人家的公寓,也僅需5-6千萬日元(227萬-272萬人民幣)。
一戶建可以理解成小微型別墅,就是城市版的農村自建房,不能跟真正的別墅比,但也有天有地。
為了證實數據的真實性,我請當地人打開他們的賣房軟件,隨機看了看房屋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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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離名古屋最繁華地帶,步行僅37分鐘的一戶建,100平出頭的土地面積——注意是土地面積,是連地一起賣的,總價僅4300萬日元,約為195萬人民幣。
名古屋是日本第四大城市,GDP1500多億美元,日本國內排名相當于中國廣州,經濟總量則約等于江蘇常州,名古屋這房價跟廣州比就不科學了,但就算跟常州比,195萬連在南廣場花園買套58平的房子都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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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先生說的11萬買68平米的房子,說實話我也覺得可能有夸張的成分在,估計房子本身有什么問題。
所以我更相信賣房APP的數據。
一查軟件,名古屋的房價確實較便宜,下面這種地段超級好,屬于最黃金的位置,到地鐵站徒步僅3分鐘的高級公寓,57平也僅需6500萬日元,合人民幣295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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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步行10分鐘的公寓,價格馬上降到了56平僅需3400萬日元,合154萬人民幣,還是遠比常州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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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房子還沒有公攤面積,他們的58平是實得面積,我們的58平到手實際就35-40平左右。
后來我又查了日本各地的房價,發現除了東京大阪確實貴,大概跟深圳上海北京一個水平,其它跟中國同等GDP的城市,價格明顯要便宜不少。
東京占日本全國GDP的22%,再加上周邊的橫濱,跟莫斯科在俄羅斯一樣形成了一個巨無霸,所以房價貴到離譜,下面這套黃金地段公寓,64平就要2億日元,合人民幣910萬,平均每平14萬人民幣,跟上海深圳黃金地段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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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日本也逃不過房地產持有稅,每套房子有固定資產稅和城市規劃稅,固定資產稅是1.4%,城市規劃稅各市不同,東京是0.24%,大阪是0.3%,但各市不會超過0.3%,就是如果你持有一套1000萬日元的房子,理論上你每年要交大概17萬日元的稅。
日本各地政府每三年對房產進行一次價值評估,這個評估并不會那么嚴格,比如1000萬的房子,通常按50-70%進行評估,那實際上你只要付8.5-11.9萬日元的稅。
由于日本對房地產稅還有各種減免,比如“住宅用地不足200平方米,稱為小規模住宅用地,稅收只收標準額度的三分之一”,因此日本房地產持有稅相比其它發達國家,是真的不高。但如果買賣房屋,會交4%左右的稅。
出租房子的話,年租金低于195萬日元收5%的稅,195-330萬年租金收10%的稅,高于330萬收20%的稅。
最后,我們可以給日本房價做一個結論,日本也就東京大阪的房價貴,其他城市房價都是比中國便宜30%上下,那么,以日本年輕人的收入,他們到底買不買得起房?壓力大不大?平時又過著怎樣的生活?
帶著這個問題,我在各城市,面談了好些日本年輕人。
叁
2024年7月1日傍晚,我在東京澀谷的一間茶室包廂,見到了38歲的近藤太,和35歲的青山真理。
近藤太來自長野,未婚,有一家小唱片公司;青山真理來自千葉,已婚,在一家私企工作。目前兩人都在東京定居生活,一把年紀了,都沒有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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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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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藤太
就像上海和深圳本地人其實不多,東京也一樣,好比江蘇安徽人進入上海,湖南湖北人進入深圳,是日本全國各地的人涌向東京,構成了現在的東京人口規模。
前面說過日本人做事非常非常謹慎,一般不愿意露臉,因為這次討論的全是日本人的生活數據,算不上任何尖銳敏感的話題,因此這是我此行少見的,愿意露臉的日本采訪對象。
近藤太以前在音樂經紀公司上班,十年前開了家小公司,主要負責音樂APP以及演唱會,目前公司一年利潤1000萬日元,扣掉300萬稅金,實際年收入700萬日元(31.8萬人民幣)。
青山真理在小公司做主管,目前稅前月薪35萬日元,稅后月薪28萬日元(1.27萬人民幣)。
我們在茶室里一起統計普通東京人的收入水平,如果遇到不清楚的地方,他們倆就打電話咨詢親友,由于日本人的薪資水平十分穩定,這也不是什么難事,最后我們花了幾小時,列了張數據清單。
在東京中小公司,剛剛入職的22歲男職員,一般年收入稅前300萬日元,稅后250萬日元(11.36萬人民幣);剛剛入職的22歲女職員,一般年收入稅前240萬日元,稅后200萬日元(9.1萬人民幣)。
東京中小公司入職10年后,32歲男職員,一般年收入稅前400萬日元,稅后350萬日元(15.9萬人民幣);32歲女職員,一般年收入稅前300萬日元,稅后250萬日元(11.36萬人民幣)。
在東京大公司,剛剛入職的22歲男職員,一般年收入稅前400萬日元,稅后350萬日元(15.9萬人民幣);剛剛入職的22歲女職員,一般年收入稅前350萬日元,稅后300萬日元(13.6萬人民幣)。
東京大公司入職10年后,32歲男職員,一般年收入稅前550萬日元,稅后500萬日元(22.7萬人民幣);32歲女職員,一般年收入稅前400萬日元,稅后350萬日元(15.9萬人民幣)。
豐田這種超級大公司另算,前面介紹過了,普通職員大約是稅前600萬日元左右(27萬人民幣)。
東京小公司的中高管理層,做到40歲左右,經理年收入一般稅前600萬日元,稅后500萬日元(22.7萬人民幣);部長年收入一般稅前650萬日元,稅后550萬日元(25萬人民幣)。
東京大公司的中高管理層,做到40歲左右,經理年收入一般稅前800萬日元,稅后650萬日元(29.5萬人民幣);部長年收入一般稅前超1000萬日元,稅后800萬日元起步(36萬人民幣)。
日本人的工資水平好像還略弱于韓國,但東京生活開支卻相當貴。
青山真理目前跟老公住在池袋一間30平米的租房,每個月房租10萬日元(4545元人民幣),其它生活開支10萬日元,一個月生活總共20萬日元(9100元人民幣)。
她那套30平的租房如果要買下來,需要8000萬日元,也就是363萬人民幣,每平12萬人民幣,青山小姐說她這輩子想都不敢想,自己能在東京買得起房。
我問她房東都是老人嗎?她說是的,是1960年代出生的老人,東京的房東幾乎全是老人家,大部分都70歲左右。
我說就是日本經濟黃金時代那批人,是這些老人占有了日本絕大部分生產資料,再找你們收租供養,才讓你們年輕人經濟緊張沒錢花,老人賺了錢卻又沒花錢的欲望,最后推動了日本通縮幾十年。
我把這種現象,叫做“城市地主”,就是誰先占有城市里的房產、商鋪、寫字樓,誰就是現代城市版的新型地主,跟以前農業社會地主靠土地剝削佃農是一個性質。
說起為什么不生孩子,近藤太和青山真理就來氣,把他們每個月必須開銷的賬目仔仔細細算給我看。
先說租房,在日本租房要先給中介一個月房租做中介費,然后,好一點的房子,還要給房東1-2個月房租做禮金,感謝房東租給自己這套房,接著,再交1-2月的房租做押金,然后再交1個月的保證公司費,也就是在日本租套房子,起手就要先交4-7個月的房租出去。
你以為給錢事情就結束了嗎?不不不,在日本租房還要簽《重要事項說明書》《房屋合同》《保證公司協議》《火災保險協議》《24小時支持服務》《物業管理手冊》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住進去前,還要給水電煤網相關單位全部打一遍電話對完賬,能把急性子給折磨死。
東京普通上班族的房租,約占工資收入的三分之一,中介也會建議你不要租太貴的房子,如果要搬家,每次要花3-5萬日元的搬家費,所以在日本大家盡量少搬家,因為搬家成本太高了。
平時下館子,稍好點的館子一次要花2-3萬日元,居酒屋通常要花8千至1萬日元,買件好衣服要2-3萬日元。
在東京,一個人一個月的水費約60-70元人民幣,電費每戶每月約400元人民幣,天然氣每月每人100-150元人民幣,手機通訊費200-300元,這些必須開支平均每人每月大概要600元人民幣,還算正常。
但交通開支就非常高了,公交車一般上車就210日元(10元人民幣),是中國的5倍,地鐵、高鐵、JR線、出租車也都是中國的4-7倍,前面我已經詳細展示過出租車價格了,非常非常貴,膽戰心驚的貴。
日本有些交通貴得真沒道理,連從東京市區乘JR到成田機場都要60元人民幣,而深圳從羅湖市區坐地鐵到寶安機場才8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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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這么貴,所以日劇里常常會出現,下班錯過最后一班地鐵回家,寧肯到廉價網吧里120元人民幣包夜睡一晚,可以洗澡可以睡覺,比打出租車回去劃算多了。
除了這些公共交通費用,如果開車的話,東京違停一次罰款900元人民幣,這個也相當貴,不過大部分人在東京都不會選擇開車,在其他小城鎮則必須有車。
所有發達國家還有個通病,凡是人工費都超級昂貴,在日華人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普通理個發100元人民幣起步、好點的理發店200人民幣起步勉強還能接受,最讓他們震撼的是上門開鎖收費1000-3000元人民幣,通個下水道1000-10000人民幣,工地請個雜工2.5萬日元一天(1136元人民幣),請個管道工3-4萬日元一天(1363-1818元人民幣),這個錢花出去人心疼得一周都睡不好。
在居家飲食方面,日本做得還不錯,我在他們幾座城市的普通超市逛了逛,發現大部分物價跟中國差不多,唯獨部分蔬菜水果貴2-5倍,另外西瓜貴10倍左右,18元人民幣只能買一小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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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隨便截取了一些超市物價,除了說過的西瓜,一盒豬肉約20元人民幣,一瓶飲料7.5元人民幣,一份便當23元人民幣,一盒蝦31元人民幣,一小瓶可口可樂2.8元人民幣,四個蘋果23元人民幣。
日本人這種收入配這種物價,肉不貴魚不貴蝦不貴,就蔬果貴些,這還是2024年日元匯率貶值后的價格,沒貶值前放在全球都相當便宜,想想我在埃及和俄羅斯看到的物價,日本這方面真沒啥好抱怨的,超市物價是現在日本最大的紅利了。
穿衣服這塊,日本優衣庫的價格跟中國差不多,去他們店里逛了逛,一條牛仔褲130元人民幣的樣子,鞋子襪子也跟中國相近,不挑大牌子不折騰自己的話,穿衣貴不到哪去。
至于下館子的話,我在日本幾次跟人在各種飯店吃飯,吃過西餐、烤肉、日本菜等,大概是200-300元人民幣每人每次,比中國普通館子貴50%。
以日本最見的拉面舉例,東京大阪拉面現在一般在1200日元(55元人民幣)一碗,小城市差不多1000-1100日元(45-50元人民幣)一碗,鄉下最低700日元(31元人民幣)一碗,對應中國各城市日本拉面價格,剛好是50%左右。
以2024年7月的匯率和物價,最后我們總結一下,在日本自己做飯便宜,下館子比中國貴50%,衣服鞋子跟中國差不多,交通費最癲狂,貴4-7倍(不過他們上班都報銷公交費用),普通酒店500-700元人民幣一晚,特別偏的地方300-400元人民幣一晚,大概相當于國內4星級水平的酒店,東京大阪名古屋差不多都要1500元每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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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阪這么小這么簡陋的酒店房間,要700元人民幣一晚,稍好一點點裝修都要上到1200了
中國因為有后發優勢,酒店質量其實比很多發達國家要好不少,好多發達國家所謂五星級的酒店,其硬件水平、房間大小,達到國內四星級都勉強。
買房子的話,普通年輕人想在東京大阪買房,跟我們年輕人想在上海北京買房一樣絕望,但如果不選擇東京大阪,其他城市小兩口努努力還真買得起,一戶建都不是問題。
如果租房,在東京大阪租房子真挺貴,住得也很苦逼,要住得好一點就要10萬日元起步的房子。
自2020年疫情發生以來,普通日本人的生活質量是明顯在下降的。
青山真理的生活賬本清清楚楚地記錄了這一切,她跟丈夫兩個人生活,從疫情開始后到現在,電費從每月5000日元增長到8-9000日元,水費從6000日元增長到1萬日元,天然氣費用從3000日元增長到5000日元,每月超市購物開銷從4萬日元增長到7萬日元,還好每月1.5萬日元的交通費是由公司報銷。
“2020年前,我們家每個月生活開銷是15萬日元,人口不變的情況下,2023年我們家每個月生活開銷是20萬日元。”青山真理十分坦誠地說,“我稅前35萬日元的工資,2020年前每年可以存150萬日元,還可以出國旅游一次,但現在我每年只能存80萬日元,而且機票酒店價格都大漲,我每年出國旅游現在也取消了。”
青山真理還有個挺會掙錢的老公,以前曾在富士電視臺工作,目前是一名自由記者,給日本電視臺、網站供稿,他們也會寫一些博眼球的新聞,比如說中國指鼠為鴨這樣的社會事件。新聞稿瀏覽量超過100萬,網站會多給他們5-10萬日元獎勵,他最高記錄是有一篇新聞拿過1500萬瀏覽量,一次賺了100萬日元(4.54萬人民幣)。
青山真理的老公有陪她接受采訪,他已經是傳媒行業資深記者,普通記者是0.5日元一個字,他是10-20日元一個字。
我趁機咨詢他日本電視臺和網站背后大老板是誰,他說日本媒體里面,僅NHK是國有,其他媒體都是私有,由不同的日本財閥控制媒體,財閥們根據喜好報道日本政治經濟,比如產經新聞親近自民黨,就會給自民黨搖旗吶喊。
青山真理的老公每個月稅前收入60萬日元,稅后40-45萬日元(1.8-2萬人民幣)——日本扣稅真的好重——加上青山真理每個月28萬日元(1.27萬人民幣)的稅后收入,兩口子一個月賺3萬多人民幣,但他們倆仍然不敢生孩子。
青山真理說:“如果多一個孩子,要補課、要學游泳、鋼琴,在東京養一個孩子,每個月要增加10萬日元開支,而我又要上班,根本沒有精力照顧孩子,也沒有那么強的經濟實力養育孩子。”
她還說:“如果打算要生孩子,就只有搬到遠離東京市中心的郊外,才可以節省生活成本,但那樣每天上下班通勤又太辛苦。”
我問她:“那你可以去名古屋、福岡這種城市工作嗎?買得起那邊的房,養娃成本也低。”
她說:“日本最好的工作,永遠都在東京,其次在大阪,我要是去到名古屋,稅前收入就會從35萬日元跌到32萬日元,而且我們所有的親朋好友都在東京,我們不可能離開東京了。”
寫到這里時,讀者大概有點要被繞暈了,這一堆數據擺下來,反而搞不清日本年輕人到底過得好不好?壓力到底大不大對吧?明明物價還可以,收入也還可以,為啥大家都嚇得不敢生娃?
其實我在東京碰到的年輕人,跟在首爾碰到的年輕人,他們的生存狀況是一樣的。
目前中國媒體對日韓兩國很多信息都要更新了,他們兩國的年輕人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
首先,日韓兩國參加工作的年輕人,并沒有中國這邊傳說中的那么辛苦,天天做牛做馬瘋狂加班什么的,經過幾十年的發展,他們有非常嚴格的勞動法保護他們,平時有固定雙休,加班有但并不是常態,他們年輕人大多準點下班,然后開始享受漢城和東京的繁華夜生活。
一位日本年輕人跟我抱怨說他們公司六點下班,但有時候實際他加班到七點才能下,我趕緊擺了擺,跟他說在中國七點這種還不算加班,他一下呆住了,一身怨氣瞬間就被我這句話打得煙消云散。
除了必要開支,這兩國的年輕人,把大量金錢和時間花在了聚餐、旅行、社交、個人愛好、服裝、美容這些享樂上,真的真的一點都不苦逼。
我再說一遍,日韓年輕人不苦逼,中國媒體不要再渲染他們的加班狂生活了,他們發達幾十年,國家有財富積累,不需要搞得那么苦逼,他們只是買不起東京大阪的房子,但過日子享樂的錢是不缺的。
我們年輕人現在確實還比較苦逼,那是因為我們還在追趕他們當中,在真正進入發達國家之前,這個過程是無法省略掉的。
日韓上班族的生活信息也需要更新了,他們不再是“一個男人工作養活全家”這種模式,現在日韓年輕男女都要參加工作,日本女性就業人數達到了3035萬,再不是過去日劇里那種,在家帶娃插花的家庭主婦。
他們賺錢的黃金時代過去了,家里都是雙職工,必須兩口子一起工作才能維持家庭經濟。
“日韓年輕人苦逼工作+男性負責掙錢養家+女性多是家庭主婦”這個信息已經過時了,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現在他們的社會早變成“日韓年輕人縱情享樂+男女一起工作+放棄買房”這種模式。
那既然他們不苦逼,為啥還不生娃?
很簡單,因為無論是漢城還是東京的年輕人,他們都有一個最低消費需求,比如漢城的年輕人一晚三場尋歡(聚餐、酒吧、夜宵),東京的年輕人一年固定出國游,這些叫“現代生活的最低消費需求”,要維持這種體面的需求,開支很大。
如果生一個娃,將可能極大增加生活成本,摧毀維持體面生活最低消費需求的基礎開支。
我再說簡單一點,就是大家都想享受城市繁華,生了娃就沒辦法享樂了。
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我在韓國篇也講過,是女性現在大量參加工作,生娃會擊碎她們的職場生涯,使她們經濟收入大大降低,女性們不敢生。
縱情享樂+生活成本+職場危機,才是日韓年輕人,不敢生孩子的最重要原因。
政府再著急也沒啥用,因為政府給出的那點生娃補貼,難以填平他們生娃后,生活質量上的巨大損失。
肆
2024年6月29日那天,因為突發變故,我臨時找了個日本向導,帶我從名古屋奔赴熱海。
我們在名古屋車站見面時,向導給我帶了份禮物,是一小盒吃的,我說我是直男,禮物不用了,咱們直接工作吧。
沒成想向導很生氣,非常非常生氣,一路上氣咻咻的,我問她干嘛呢?她說我不收禮物,是不尊重日本人的禮儀,破壞了日本人最基本的交往法則。
我在國內各省調研時,都是不收任何禮物的,因為我拎著個行李箱背著個雙肩包到處跑,你說手里再拿盒茶葉拿盒點心拿份茶具叮里咣啷的我怎么跑?
為了旅途省事我帶的行李箱極小,又裝不下禮物,因此我都是直接拒絕,國內朋友也不介意,一般說快遞到我公司這事就完了。
但日本向導反應這么激烈,我還是頭回見到,把我搞得一愣一愣的,趕緊跟她道歉和談。
這位向導只陪了我一天,但她一路上都在糾正我對日本社會的認知偏差,她說你不是要追求高質量快速交流嗎?那我就不跟你繞彎子,也跟你們大陸人一樣快來快去了啊。
她說日本大學畢業生就業率高,那是媒體上的數字,跟中國大學玩的花招一樣,是要求畢業生要提前一年找工作,這種工作大部分是臨時性的,很多人都是干幾個月就離職了,實際上就業率根本沒這么高。
畢業后有的會成為正式員工,但有的會成為非正式員工,也叫派遣工,這種拿了工資還會被中介抽成,非正式員工去銀行貸款的話,銀行不會貸給他們,租房都要找父母擔保。
而且因為日本經濟向下,為了節省成本,非正式雇傭人員越來越多,目前日本總勞動力6900萬人,其中2100萬是非正式雇傭,這個非正式雇傭,比中國人的靈活就業強點,相當于跟你簽兩三年勞動合同,干完散伙,不是終身雇傭。
正式雇傭則是終身制,是要對員工負責到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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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很多人從事的普通工作,薪水一點都不高,不在東京大阪的話,調理師月薪也就21萬日元(9545元人民幣)、幼師月薪僅僅16萬日元(7272元人民幣)、護理員月薪17萬日元(7727元人民幣)、沒有資格的護理員月薪僅14萬日元(6363元人民幣),這些還是稅前數據。
日本現在缺人干臟活累活,這些工作都是越南人、菲律賓人、斯里蘭卡人、柬埔寨人、巴基斯坦人、緬甸人在干,包括建筑工地搬磚、看護老人、24小時便利店(我真碰到了)、餐廳服務員、通下水管等等,這些人都是拿著稅前15萬日元(6818元人民幣)的薪水。
有很多日本真正的潛規則,來日定居的中國人是不知道的,只有真正的日本人才知道。
比如日本的公立幼兒園號稱免費,其實只免學費,午餐和校外活動費、交通費還是要交的,公立要交9449日元每月,私立要交13635日元每月,私立的學費也是不免的,一般讀好私立的話,一年也要10萬人民幣左右。
另外日本的醫院基本私立,有保險看病可以直接報銷70%(這點不錯,我也找其他人印證過,比我到過的大部分國家要好),但其實日本的醫療系統是有階級的,這種階級感你不是日本長大根本感受不到。
比如你要去好醫院看病,需要一個小醫院的介紹狀,這個介紹狀要錢,收3000-7000日元不等,如果沒有介紹狀,就得找人搞到出診狀,需另付1-1.5萬日元。(此處細節可能有記錯)
到好醫院看病必須先建檔,這個檔案只為你保留3個月或一年,如果超過這個時間段你沒有去好醫院看病,個人案例會被取消,然后你又要重新出一份介紹狀或者出診狀。
就是日本最好的醫院,明面上是人人可進,其實在想盡一切辦法不讓普通人進門,他們只想給有錢人服務。
她說日本的階級感是無處不在的,其實很多華人,連觸碰到這種階級感的資格都沒有。
另外在日本工作,試用期沒過炒掉不用賠償,如果女性在小公司敢休產假,公司嘴上不說,但你回來一上班辦公桌就沒了,還處處惡心你,讓你干臟活累活,HR也會旁敲側擊跟你談話,含蓄地勸你自己走人。
最后她說,日本是一個島國,島國人跟大陸人思維是不一樣的,在大陸生活的人很快就能交朋友,美國人跟中國人就很相似,一見面就相當熱情,熱情到她十分不適應。
而她跟新西蘭人打交道時,就感覺適應多了,因為新西蘭人跟日本人一樣也是島國人,對你客氣而有禮貌,非常浮于表面,這才是他們熟悉的常態。(跟新西蘭這事我也是頭回聽說)
他們島國人要跟對方交心,沒三五年時間,交不了別人一半的心,就是他們島國人自己,也只有從小一起長大的人,才會相互交點兒心。
島國人講究規矩(不是褒義也不是貶義)、秩序,表面上非常客氣,所以她對我不收她禮物這事十分憤怒,因為我是大陸人思維,十分粗暴地打碎了他們的禮儀,是看不起她,這在他們看來是很嚴重的事情。
伍
從我和大量日本年輕人的溝通來看,他們會去選擇縱情聲色,是因為一點奮斗的欲望都沒了。
全社會所有優質資源,都被1950-1970年代的日本老人吃光了,現在的年輕人幾乎沒有任何創業機會,只能老老實實給他們交租,根本沒有出頭之日。
一位四十歲的老板說他去參加行業聚會,到會場所有人都盯著他看,因為這個行業老板全是六七十歲老頭,就只有他一個中年人。
日本這些年錯失了互聯網和新能源兩大產業,沒有給年輕人提供新的致富機會,他們沒有新的賽道發財。
我在珠三角生活時,身邊大批二十多歲三十多歲的年輕人,利用外貿、互聯網、制造業發了大財,這在日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最后日本年輕人創業,只能擠向已經十分擁擠的服務業。
當我邀約日本人,向我推薦他們年輕的創業者時,他們居然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服務業老板。
2024年6月底,我在名古屋見到了第一個年輕老板長尾和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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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尾和真出生于1996年,21歲時在越南開了第一家日本料理店,之后因為疫情關掉店鋪回名古屋,回日本后貸款連開了三家餐飲店,一家西式簡餐店,月租金16.5萬日元(7500元人民幣),3個員工;一家咖啡+簡餐店,月租金20萬日元(9100元人民幣),9個員工;還有一家賣飯團+關東煮的小店,月租金8萬日元(3636元人民幣),2個員工。
他手下14個員工里,只有5個是正式員工,其他9個都是臨時工。
5個全職員工月收入是稅前20萬日元(9100元人民幣),9個臨時工做事勤快些的,一個月稅前掙18萬日元(8200元人民幣),工作量少一點的,比如一些家庭主婦、學生來兼職的,一個月只掙稅前5-10萬日元(2272-4545元人民幣)。
恰好我在成都也開了一家餐廳,我們兩個餐飲老板有共同話題,便展開了中日餐飲行業的熱烈溝通。
長尾和真的運行成本很高,三家店加起來,每個月有650萬-800萬日元的流水,但只有100-120萬日元(4.5-5.5萬人民幣)的純利。
他一共貸款了4000萬日元(181萬人民幣)才開起了這三家店,盡管利率只有2%,但他這個盈利水平其實風險相當高。
我跟他對比了一下我成都餐廳的數據,我那家70平、8個員工的餐廳,一家店比他三家店掙得還多些,每個月有220萬日元的利潤,差不多是他三家店利潤的兩倍。
我的人工成本比他低,但我的店鋪租金比他貴,這方面開支打平,我一家店勝過他三家店的主要原因,是我每天差不多有40%的營業額來自美團,而長尾和真沒有互聯網訂單,客流量遠低于我,最后才導致利潤也不如我。
日本有自己的外賣APP Uber Eats,對,就是那個叫出租車的Uber,他們也做外賣,但日本人點外賣的人數明顯遠低中國。
我問他為什么日本人不點外賣,他說日本人工成本太貴,也沒有中國人那么有效率,點外賣的費用比在店內用餐貴1.5倍,大家為了省錢,都不太愿意點外賣,所以他名古屋三家店的流水,才趕不上我成都一家店的流水。
除了長尾和真,我另在東京采訪了做日料的一星米其林店主小野澤,在大阪采訪了日法融合菜的三星米其林店主米田肇,以及做西班牙菜的一星米其林店主山本。
這三個人的店鋪是向高端化發展的,我成都那家破店沒法比,但我們可以從這三個人的行業經歷,充分了解到日本在生產力達到一定階段后,服務業是如何做強做精的。
我們以小野澤的經歷舉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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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澤跟我同齡,今年42歲,僅比我小幾個月,目前有一兒一女。
小野澤沒有念大學,19歲進入日本職業培訓學校,學習制作日本料理,2000年左右,他當時的年收入大約是稅前300萬日元,一直到他38歲離開自己最后一家打工餐廳,年收入也沒有超過400萬日元。
小野澤這段話比較特殊,因為2000年300萬日元,按當時的匯率是23萬人民幣,而他2020年拿400萬日元時,按當時的匯率是26萬人民幣,其實相差不多。
扣掉稅收,他的年收入其實一直沒過20萬人民幣。
2020年小野澤開始創業,開了自己第一家餐廳,2021年他39歲時拿到一星米其林,在這行算是很年輕就獲得這項成就的老板了。
好了,重點來了。
他的店加他只有6個人,店里只有10個座位,每天只做兩輪晚餐,也就是一天只服務20個客人。
日本很多米其林餐廳很小,小到就兩張長條桌,廚師當著你的面在那忙活,做好一份食物端上來一份,小野澤的店大概就是下圖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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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去大阪做西班牙菜的山本店里時,看到他的餐廳也賊小,就一排桌子,只能坐6個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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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澤的小店,每個月營業額能做到1300萬日元(60萬人民幣),每天從上午九點半,一直忙到晚上十二點半,中間休息兩小時,但確保全店每周休息兩天,一般周日加一個工作日休息。
他們能保證全店每周休息兩天,這個在中國餐飲業簡直不可想象,說明他們的利潤空間足夠大才敢這么干。
我問他平均客單價多少,他說3.5萬日元,也就是1600元人民幣一個人,中餐是非常非常難做到這么高客單價的。
后面那個米其林三星的米田肇更夸張,客單價能做到10萬日元,也就是4545元人民幣每人。
而我在成都的餐廳,同事們累死累活地干,客單價也只有35元人民幣。
所以我對他們的經營模式更感興趣了。
米田肇向我透露說,他1998年做廚師時,一個月工資也才10萬日元,那時候全日本的廚師都只有10萬日元左右(小野澤說確實是這么多),而且一年下來他們只能休息三天,僅清明和新年放假,12月旺季更是徹底不休息,人忙得連軸轉。
也就是日本的服務業,其實也經歷過低客單價、高勞動強度、低薪水這個階段,只是他們現在大部分完成升級了,會往高端料理上靠了。
我問起小野澤經營成本,他說食材占到了40%的成本,工資占到了20%的成本,員工一般租8萬日元一月的房子,他會給員工出5萬日元一月的補助,再加上每月新上餐具、器皿,這些雜七雜八的另要花掉150萬日元每月。
目前小野澤手下的員工工資一般在稅前35萬日元(1.6萬人民幣),米田肇那邊也是這個數。
但他們都沒有外賣,他們這種規模,也根本不可能上外賣。
日本米其林餐廳這種發展模式很有意思,在國家普通人的薪水越來越高的背景下,日本餐廳必須走高客單價路線,而要走高客單價,就必須在食材新鮮、食物精細、儀式感三個方面下功夫,吃高級日料不僅僅是在吃東西,更像在看廚師隔著一張桌子表演,有很強的演繹成分在。
由于沒有互聯網加持上外賣,加上土地緊張店面較小,店鋪租金昂貴,無法做大規模,日料店就多走小眾精品路線,通常一天只能接待小幾十個客人,但開出極高的客單價,在儀式感方面瘋狂上力度,保證客人吃得看得心滿意足。
別說這幾家米其林了,我大阪向導帶我去的一家烤肉店,都是提前一個多月幫我預訂的,這家店不預訂就不接待,我原本以為他們在裝逼,去現場看了以后才明白,餐廳面積都太小了,能容納的桌子太少,當客流量過大時,他們被迫采用預訂制,要不會搞得一團糟。
日本餐廳因為人工、面積等問題,才走上了小眾精品化路線。
而中國餐廳因為人工便宜、外賣加持、店鋪面積大等原因,走出了“專注做全國分店”的模式,每家餐廳開業時,就想好了后面如何在全國幾百個城市開分店,這個日本餐廳是不敢想的,所以日本餐廳走精細化,中國餐廳走大眾化。
這也可以看出,中日兩國服務業的進化方向,不同的經濟環境,決定了兩國不同的餐廳格調。
我在東京澀谷時,還采訪過一家寵物店,店老板叫酒井玲,今年35歲,未婚未孕,原是吉林延邊人,兩三歲時就隨父母來到東京生活,已經入了日籍,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日本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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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家店僅20-30平,一平方租金每月5萬日元,我嚇一跳,說這么小要5萬人民幣月租?她說澀谷的房租就是這么貴的,但這邊是東京富人區,家家都有寵物,他們店鋪在這開了三年,生意一直很好,富人很舍得為寵物花錢,最便宜的寵物護理也要5萬日元一次(2270元人民幣),貴賓狗最貴的美容服務,全套甚至要300萬日元(13.6萬元人民幣),普通的開銷一般在20-30萬日元(9100-13600元人民幣)。
在開這家店前,她也嘗試過其他生意,但都沒有成功,唯獨搞高客單價的寵物生意反而搞成了,我把我聽到的關于日料店的數據說給她聽,并且解釋是因為日本這部分獨特的環境,決定了服務業必須向上升級,但這給日料或者其他服務業提供了良好形象,為日料在國際市場賣出高價,打下了很好的基礎。
臨走前我問她有沒有打算要小孩,她說她不會要,她身邊的姐妹也不想要。
我說是的,日本跟韓國的女孩子,現在都是這樣子,中國也不遠了。
陸
其實文章寫到這里,日本生活方方面面的數據介紹得差不多,可以進入收尾環節了,但我還是想簡單地講一下日本的色情業。
因為日本AV對普通中國男性的影響其實挺大,大家對日本色情業也充滿了好奇。
在我采訪過AV女優涼森玲夢,并去到日本好幾處合法的色情區域參觀后,我也表示極為震驚。
色情行業在日本是這么的理所當然,讓灑家我是有點難以適應。
在日本時,我先后走過東京澀谷大久保公園、歌舞妓一番町,大阪兎我野町紅燈區、擁有合法賣淫權限的大阪松島新地和飛田新地。
一個一個慢慢說。
在中國互聯網流傳已久的大久保公園,實際就是站街女匯集的地方,就是三條小巷子,站著一些日本、東南亞、白人女性,每條巷子都挺短,三條巷子走完也只需要七八分鐘。
因為這里站街的信息傳得全世界到處都是,各種媒體來拍視頻,其實已經被警方清理過幾次了,還設立了路障阻止站街——日本人又很害怕在公眾場合暴露自己信息,所以我來到大久保的時候,其實以前站街女遍地的盛況已經過去了,流向了其它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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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排就是大久保站街的小姐姐們,紅色雪花筒是警方故意放置在這,以阻擋女性站街
向導說這里甚至還有泰國來的人妖,因為泰國來日本15天免簽,人妖們常來這里打打短工。
大久保公園有點像個旅游景點,我在前邊走著,聽到后面不少中國人在那說說笑笑:這個不錯、那個不行什么的。
直接賣淫在日本其實是不合法的,但日本社會對賣淫這種事容忍度較高,警方也是睜只眼閉只眼,并不會真的去抓站街女,最多放雪花筒阻止一下女生在這站街。
大久保公園成為站街點,主要是因為旁邊就是情人旅館,3500日元(159元人民幣)鐘點房,6000日元(272元人民幣)可過夜,在日本是非常非常便宜了,而站街女的統一價2萬日元(910元人民幣)一次。
在歌舞妓一番町,里面有很多無料案內所,無料就是免費,案內所就是介紹所,意思是免費介紹小姐姐給你,是專門拉皮條的地方。
這里不僅僅有小姐姐,還有各種牛郎可以介紹,個個妝化得像中國的鬼火少年,可能富婆們就好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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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導問我要不要進去無料案內所問問價格,我說在外面看看就好,便沒有走進去。
大阪兎我野町紅燈區,跟東京歌舞妓一番町基本一個意思,都是有人幫你拉皮條的地方,我在街頭都能看到老頭牽著小女孩的手肩并肩地走。
最特別的地方是大阪松島新地和飛田新地。
這兩地方都是合法賣淫區域,但要注意,我前面說過日本賣淫實際是不合法的,所以他們打了個擦邊,說是介紹小姐姐陪人吃飯,每次到樓上吃飯20分鐘,至于這20分鐘發生了什么,擦出多少火花,那是小姐姐跟客人你情我愿的事,他們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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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這是松島新地的管理機構,他們名義上就是管理料理的,但實際上是管理賣淫。
這就是日本的特點,“悄悄做可以,明面上不可以”,我后面再總結這套文化心理產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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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松島新地和飛田新地,你看到的景象就是這樣子的,拍照到這就結束了,再往前走,就會有拉皮條的日本老奶奶穿著和服走出來,示意這里不可以拍照。
實際里面每家店鋪,是這個樣子的,下面這張照片是攝影師Varlamov拍攝作品,不是本人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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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面通常一個老太婆坐在門口,招徠走來走去的男客,中間坐著一個小姐姐,妝容精致,會打著幾盞燈正對著她。
說實話里面小姐姐顏值很高,是我在日本見到顏值最高的地方,根據我這一年在日韓調研親眼所見,普通韓國女生比普通日本女生要好看不少,街頭日本女生姿色都不太好,松島新地和飛田新地的顏值碾壓普通日本女生,我覺得大部分達到了一線AV女優的顏值水平。
我問向導她們為什么不干脆直接去拍AV,比在這賣賺錢多了呀。
向導說日本的恥感文化就是這樣,盡量不在公眾面前暴露自己,在這賣知道的人少,拍了AV就是在大眾面前暴露自己,以后就回不去了,稍好一點的公司都不會要她了,這輩子進不了主流社會,不到萬不得已,其實她們不會去拍AV賺錢。
我問她們的價格是多少,我向導挺有經驗的,說松島新地有統一價,20分鐘21000日元(954元人民幣),30分鐘26000日元(1181元人民幣),45分鐘36000日元(1636元人民幣),60分鐘46000日元(2100元人民幣),外國人不好溝通,每單另加5000日元(227元人民幣)。
向導補充說,飛田新地這邊比松島新地貴6000-10000日元每次,我說兩邊顏值差不多,為什么松島新地要便宜一些?他說他也不知道,可能是飛田新地規模更大,成本更大。
回國后,我跟常去日本的朋友聊起這兩個地方,他說我見識太少了,大阪還有三家脫衣舞劇場,這種劇場門票4000日元,進入前廳會有只穿一件浴袍的女子提供服務,加1000日元可以撫摸,加3000日元可以到附近用簾子遮擋的地方,在規定時間內享受進一步服務。
我說啥服務?他說那里有免費的眼罩、手銬、手電、放大鏡、震動器……你說能是啥服務?
他還說日本政府也搞“悄悄做可以,明面上不可以”這套,這三家劇場,每年會隨機關閉審查一家,允許另兩家開放,第二年又會開放這家,關閉其中一家,自己騙自己。
柒
當大家讀到這里時,已經兩萬字出頭,估計大家讀得都有點累了。
這篇文章我也寫了整整六天,中間需要反復核對各種信息,我也寫累了。
日本人生活的各種細節,我大致也捋出了一個框架,基本可以看出日本人的獨特文化是怎么形成的。
以前寫日本人文化性格形成的書或論文,要么寫得太模糊了,要么寫得太啰嗦了,和大量日本人現場溝通后我馬上就明白了,其實日本人所有的一切行為,都全部源自于一個原因:
資源緊張!
日本是一個島國,這個島國的資源有限,它們家37.8萬平方公里土地上,宜居的平原面積僅僅4萬平方公里,占比僅12%,包括1.6萬平方公里的關東平原、0.4萬平方公里的北海道石狩平原、0.2萬平方公里的新潟平原、0.18萬平方公里的濃尾平原、0.19萬平方公里的大阪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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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日本的核心地帶是東京所處的關東平原,但歷史上日本承接的是中華文明,而中華文明得經朝鮮半島流入日本,所以日本的文明發展路線是先西南再東北,關東地區以前算是東邊邊境之地,這也解釋了為什么日本古文明中心是京都,后面才轉移到地理位置更好的東京。
而日本第二大平原,就是札幌這一塊屬于北海道,這塊在日本自古屬于蠻夷之地,極為貧苦寒冷,沒人去的,其實東京在古代都屬于東境了,再往北邊走的仙臺就已經屬于極北之境,北海道那壓根是人見人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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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合地形圖再看看城市分布圖,我們一眼就明白了,古代日本的文明之地,就在上圖我拿紅圈圈出來的這一塊。也就是說最養人的第一大平原和第二大平原,以前還沒有進入日本文明核心區。
那這樣算起來,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日本古代人全是山里人,基本就在山區活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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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隨機將日本地圖放大,大家可以看到,日本就是一片片平均海拔300米的山,中間夾雜著各種小平原,日本人古代就指望著這些小平原種水稻過日子了。
因為全是山,所以日本戰國時代才那么多割據一方的勢力,因為有山的地方易守難攻啊,而且他們不僅多山,還多海,動不動跨海作戰,可把人累得。
還因為全是山里人,日本才會有那么多跟森林、山區有關的神話傳說,后來日本人把這些神話傳說做成動漫,就有了《千與千尋》《幽靈公主》《火影忍者》等等。
在古代住在山里面,生活是非常非常貧苦的,有多貧苦呢,就好比中國生活在陜西商洛、安康,四川達州、巴中,廣西河池、百色那種苦。
山里可耕種的土地很少,連吃飽生存都成問題,所以日本古代才有老人過了70歲,扔山里活活餓死不管的,今村昌平拍的電影《楢山節考》,就是講的這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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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中國人其實不熟悉古代日本平民的生活,普通中國人頂天了最多知道日本戰國史,或者了解一下他們權貴的歷史,中國人是不知道日本在古代時過得有多苦的。
那他們不是靠海嗎?打漁不就解決吃飯問題了嗎?
這其實是用現代人的眼光看古代,在古代,日本人的漁船只能在近海航行,走遠一點就被大海拍碎了,漁獲很有限。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古代人急缺的是脂肪和碳水,吃這兩樣才有力氣、有飽腹感,魚是蛋白質,會越吃越餓,魚蝦腥臭還不好處理,說白了古代人還是想吃白米飯和豬肉,這兩樣才是人類重點食物。
古代日本權貴只能吃小魚干、腌蘿卜、醬菜、梅子、海苔、湯泡飯這些,而古代日本平民為了吃一口白米飯,命都不要了。
三池崇史拍過一部日本電影,叫《鬼伎回憶錄》,里面有部分片段描繪了日本山區的平民生活,片子里都有美國人了,那就是近代日本,但山區里日本人過得那個窮苦啊,住著破破爛爛陰暗潮濕的小木頭房子,吃的也就是蘿卜豆腐。
當然這是日本不好的一面,而日本好的一面,就是我開篇就講過的,他們那自然環境極干凈,空氣那種通透感,比2024年的中國還要好得多。
你想想你要活在古代日本,你每天苦哈哈地活著,累得跟牛馬一樣,吃的豬狗不如,但是一抬頭,就能看到美麗的森林和天空,你會對這片土地產生什么樣的奇特情愫?
是的,這就是日本人為什么純情起來極純情,變態起來極變態的原因。
因為自然環境有極美好的一面,所以常常無比純情,能拍出《情書》這種電影,又因為自然環境有極為惡劣的一面,為了生存下去不擇手段,為了爭奪資源殘忍狠毒,又能拍出各種淫蕩的AV和做出各種變態的事情。
日本人有很多中國人難以理解的行為,比如餓死老人(糧食少)、父女混浴(《龍貓》)、性極為開放(死亡率高提高生育)、吃生冷食物(出海)等等,這些都是日本人為了應對殘酷的地理環境,為了生存下去才這么做的。
日本大概有2600年歷史,這2600年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沒糧食、沒土地、沒工業品、沒礦產的環境下生活,資源極為緊張、生活極為貧苦。
因為資源緊張,人和人之間就必須設立規矩,所以日本人之間有極繁瑣的社交禮儀,規矩的背后,代表著人人必須遵守分配資源的邏輯,誰破壞規矩,就是打破資源分配,所以日本人不能接受別人不按規矩來。
就像我那個向導,面對一個大陸人破壞她的規矩,她感到不可思議,極為震驚。
也像每個在日本租房子的人,必須簽訂一大堆各種合同,合同就是規矩。
還有日本出租車公司,跟員工簽訂的一千多條行為制約,這也是規矩。
無論生活還是工作,規矩這么多,日本人能不謹小慎微嗎?資源少容易犯錯,犯錯就要承受懲罰,那日本人就不會跟你輕易交出真實信息,也愿意把自己隱入集體,收斂鋒芒。
所以日本人禮節多、不交心、內斂、謹慎、集體主義、性開放等,全都是他們苦逼地理環境逼出來的。
為了生存下來,只要“悄悄地干,不要在公共場所聲張”,就可以被原諒,所以日本警察才不抓站街女,他們知道別人生存不容易,睜只眼閉只眼,不要把別人逼上絕境。
如果道德上不允許,又必須發生,那就打擦邊球,“姑娘只是陪我吃個飯,至于吃飯過程干什么,那是他們自己的事。”
活下來最重要,體面是生存后面的事情。
我知道有人會反對我,說日本現在這么富裕,是世界一線發達國家,早就擺脫了貧苦了,怎么還說日本人因為物質貧困而形成這些民族習性呢?
第1, 日本歷史2600年,過了2600年苦日子,日本人過上好日子,也就1970-2020這50年,50年跟2600年比,實在太微不足道了,在2600年的生活慣性沖擊下,日本人雖然富了一段時間,但還保留著過去2600年的清苦痕跡,生活習慣并沒有改變。
第2, 日本就是到現在,本質上還是資源緊張,要知道日本的農產品、礦產資源、生活輕工業品全都是海外進口,主要人口集中在東京大阪,土地也極為緊張。如果日本被切斷國際貿易,被軍事包圍起來,以現在日本人的土地資源和人口總量,養活1.2億人口,每年需要1600萬噸糧食產量,而日本實際一年僅670萬噸糧食產量,只要一發生戰爭,日本被封鎖半年,可能就會餓死一半人口。
所以日本人一切生活習慣、文化特征,總結起來就是四個字:資源緊張。
凡是你對日本人有某些方面想不明白的共性,你想想他們資源緊張的環境,立馬就能解釋清楚了。
還是我說了一萬遍的那句話,地理決定經濟,經濟決定行為習慣,行為習慣久而久之,就成了文化。
而且日本人的好日子正在慢慢下墜,2020年以后,他們的生活質量這四年下降了大約20%,我估計還會繼續下降,直到中國擊潰他們最重要的汽車產業,使日本離開發達國家行列。
我在日本見到他們本地人時,直言不諱地說,日本人的黃金時代,是1970-2020年,這50年會是日本歷史上的最高峰。
“2020年以后,日本人整體上明顯一年不如一年,你們保持資源緊張的生活習慣是對的,因為可能以后的生活,會越來越難過,會越來越緊張。”
2024.7.20日完稿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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