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天子?詩刊｜詩歌精選第759期

剝洋蔥

油鍋沸騰時

我正在廚房

幫下崗的老婆剝洋蔥

洋蔥比白面書生要白

心卻攥得緊緊的，像攥住

一個人的心痛

它從不向外人坦露

人間的黑白與是非

但它到底有多少委屈

不肯向人訴說

我嘗試掀開這

一層層裹緊的心事

剝一層，鼻子

開始發酸

再剝一層，眼圈發紅

繼續剝下去，

還沒看清它的傷口

已淚流滿面

入殮師

他的悲憫，已平靜得

同木板上躺平的逝者，目光

先把周圍的親人撫慰了一遍

低頭默思片刻

像告慰剛走不遠的靈魂

空氣彌漫的香火，壓低了

廳內的啜泣，他的任務就是

讓那張年輕蒼白的臉。一點點

煥發為生前的樣子，將維系

一生陡峭的苦難，從生活中

全部抽離

他的話語少得讓人驚異

輕得，連紙灰都能聽見

自己燃燒和斷裂的聲音

閃電

從你我對接的天空

云海深處

我開始變得脆弱了

路旁的樹木蔥郁

卻經不起時間的抽打

經常夜深人靜時

我舔舐身上的傷口

抽出一根閃亮的鞭子

將郁積在心底的烏云

趕出去

作者：沈順萬，筆名沈默、彬潔，在公開刊物發過若干作品并入選多種選本，出過幾本集子，偶有獲獎，其余不詳。

故鄉（三首）

1.故鄉飄來的云朵

在遠來的云朵里

翻找山勢的起伏

依然可以看見

奔跑的老松越過

長著五倍子的崖畔

還在回頭望舉著熱火的杜鵑

草帽牽引著黑山羊疾行

循著彎刀斫傷在樹身的胎記

會在鐸鈴響起之前

穿過刻著巫舞和劍戟的拱形寨門

抵達長滿蓑衣草的山口

野狐逃過追殺，又駕著白霧

爬上飄著傳說的石頭

滿碗清酒

映射云端隱現的村落

幾株雜生的稗子

傍住六朵晚開的梨花

細細擦亮響在斜陽里的鈴聲

拴在楊槐樹下的牯牛掙脫羈繩

經過井邊的時侯

踢翻醞釀三秋的蛩吟

趕路的石橋和花格子衣服

循聲而來

在黑鴉昏睡的戌時

掛起醒目的霜白

水墨越來越濃

淹沒煙火和灰瓦

吊空五載的石壁上，一盞油燈

照亮斜在屋中央的咳嗽

掙扎在節氣里的蓑衣，

斗笠，青笊籬

越發式微

2.鋸鋸草

別叫出聲來。我只悄悄站在你身旁

翻看你行囊里

是否還保存著我留下的信箋

故意折疊成鋸齒形狀

雙面尖利，會在沒有月光的夜晚

同時觸痛彼此從未打開的結

別叫出聲來。我看見了

你睫毛上殘留的淚痕

為你擋住身后的仆仆風塵

你也拒絕拿出當初約定的香囊

讓我帶走

別叫出聲來。在星星翻過山脊之前

我要帶你離開

不會告訴忙碌的母親

也不會讓經過的山噪鹛看見

被風吹通的牙齦，留下了舊疾

你會細心為我治愈

3.還是那一片薄愁

還是那扇窗。那場雨已面目全非

模糊了油紙傘和梧桐樹

沒有月光穿過矮墻

梨花走進挑破的香囊

再沒出來

風和稻草攀住檐角

刻意掀起一些聲響

兩枝蒿煢煢孑立

無意獻出沉默三秋的蟋蟀

葉子落下，依舊會打疼

裸露在屋脊上的咳嗽

白發穿過霜降和冬至，獵獵作響

望斷飛過南山的雁群

搗碎煙熏過的斜陽

敷住風塵戳破的眉間痣

誰敲響滿樹流離

靠著門楣的影子

哭出聲來

混淆著雨聲的秋天

在混淆著雨聲的秋天促膝長談

與誰對話已不那么重要

不必在意時間在哪里停留

紫檀色或者枯黃色

都只是一種簡單的詮釋

沒有什么萬劫不復，沒有人在光滑的墻上

留下佛手印。誦經，打坐

在破裂的側面尋找影子

總有一塊填補空虛的疤痕

抬起頭，可以聽見生長和飄落

邂逅過某個人，也許云淡風輕

也許刻骨銘心。一棵樹，或者一塊沉默的石頭

都會在悠長的命途，留下簡繁相宜的印跡

鐘聲響起又散去，釘子丟失的柚木窗上

沒有一頂憂心忡忡的帽子

挪開椅子，讓乳白色琴聲

從單耳杯貫穿到底的裂紋處滲出

然后對著起霉的橘子自語，然后在簡筆畫上

寫下深黑色名字

刀背上，仍有一只黑殼蟲走走停停

坐回沙發左邊的塑膠凳

我不是穿著偽裝的布袋熊玩偶

桌面起皺，跟一只耳朵的輪廓

多么相似

碎片化記錄（組詩）

1.

不要大聲叫我的名字，別驚醒

睡在樓梯口，說著夢話的貓

拄著拐杖穿過舊拱形門的人

在午夜鐘聲響起時

無疾而終

他露出破綻的衣服和愛情

丟棄在陰影里

已經有人舉起了火把

一切終將焚為灰燼

2.

不要觸碰那根斷弦，沒人愿意聆聽

混淆著血漬和疼痛的嗚咽

我深信不疑，掉光葉子的樹

會被圣潔的月光包圍，那里將成為

巴勒斯坦孩子魂歸天國的驛站

我成不了舉火者，也找不到

阿瑞斯遺落凡間的斧鉞

無法驅離夜燈下狂歡的狐妖

請遞給我十二枚菩提子吧

我將緊攥在掌心

徹夜誦經祈福

3.

叫醒醉酒的禿頂男人，起程吧

遠處燃起了柏樹皮火把

返回關山坡的羊群，又搖響了

記憶猶新的風鈴草

巫師還在望鄉臺起誓

召喚游魂

走吧，走吧，回到桔梗花盛開的地方

別忘了，帶上掉了三顆紐扣的藍布衣裳

還有那張發黃的舊照片

4.

在十字路口徘徊，不知等誰

頭也不回離去的狗，不是左眼失明

小名叫阿桑的那條

一只鳥兒飛走，又一只鳥兒飛走

我不能為那株情緒失控的樹

彈一首關于陽關故道的曲子

斜倚在地鐵站口的傘

依然無法遮住

下在某個晚春的雨

5.

窗簾不是我鐘意的黑色

我將打開一道縫，放一些斜陽進來

安撫瀕臨死亡的綠蘿

然后，繼續在打印機憂心忡忡的嘶鳴中

回憶冬天的另一場雪

作者：李洪（1973.11-），重慶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著有長篇小說《劍影情仇錄》、《斷臂無言》、《決斗》，中篇小說《鄉村葬禮》，出版詩集《獨自輕唱》《紅塵.煙火.流年》《重影》。有作品入選《中國作家網精品文選：燈盞·2019(下卷)》（作家出版社2020年7月出版）。

兄弟姐妹

多像樹上的枝葉，同根同脈

擔來一桶水

同飲一個樹坑水解渴

相依為命度日月

長出一樣皮膚

綠的透明，綠得兩葉瓣緊緊偎靠

一個不大雨點，倆瓣也要分享滋潤

北風砸中一個葉瓣，另一個也要把頭頂上去

不知為什么？分支后，沒有長厚親情

卻長出各顧各的陌路

你掛你的鮮果，它伸它的長臂

枯葉脫落，不見長臂挽留

胖子與瘦子

這一天，鄰居對我提了一個要求

說我是寫詩的，給了他幾本詩集看

咋看也沒看到一首贊美老師的詩

說他教了一輩子書，想看看老師在我眼里是個什么樣子

想了想，晚上寫下了《胖子與瘦子》這個題目

早年聽阿姨說他丈夫（鄰居），天天吃著粉筆沫子

哪一天才會把自己吃胖？看你同學杜春良，當年支書讓教書他不教

把你填上了，人家現在成了開發商老板，票子論麻袋裝

你口袋里天天裝來粉筆沫子，都把自己裝成了粉筆一樣瘦

現在鄰居胖了，胖得阿姨天天晚上拽著丈夫去遛晚兒

遛得一天超過一萬步，也沒有遛瘦，我想

鄰居瘦不下來了，月月吃著一萬元工資，咋會瘦下來呢

二十九塊五毛錢的工資，那個時候全買成肉吃也不會吃胖

赤腳醫生

卡夫卡是醫生，赤腳醫生

給人看病，講擺場，坐馬車去

而且雙駿，我村也有赤腳醫生

看病，從來是赤腳步行

沒人給配馬車，自己置不起

把攢下不多的錢，全置成了藥

像阿司匹林、扶貧劑……

卡夫卡只治頭痛腦熱，或者外傷，大點的外傷也治愈不了

孩子腿上傷口爬進蛆，他束手無策。

那會兒我得病，高燒不退，手里捧著高分卷子

急著要上工農兵大學，沒人推薦，急出體溫達40°

我村赤腳醫生來了，在下雨的晚上，披著一塊塑料布

怕淋濕藥箱，身子露著，藥箱捂著

一針下去，燒退了。第二天，就下鄉插秧去了

什么是愛

失眠幾夜，床遲幾晨

再吃早飯

味道蓋過從前

以前，雙手做

這頓飯，是一只手調制出來的

那一年，丈夫給生產隊的牛鍘草……

姑娘離婚幾天，我失眠了幾夜

失眠，竟沒聽見丈夫下床

晚起的我穿鞋時，發現床下還躺著一雙呢

他的腳不涼

我用還沒有吃過饅頭的手

捂了捂，感覺是熱的

注：丈夫不穿鞋去做早餐，怕穿鞋走路吵醒妻子，這是細節。

丈夫鍘草鍘掉了一只手。

作者：劉樹仁，山東寧津人，市作協會員。詩是發現，是創造，每首詩都是在詩人思想土壤里生長出來的靈芝草。詩稿在《詩刊》《中國詩歌網》《文峰書院》《都市頭條》《德州朗誦藝術團》《你在我風景中走過》《詩歌學人》等各級文學網絡平臺發布或在《山東詩歌》等刊物發表，出版詩集《夕陽拾趣壹》

忠誠

文/巴努

我為何要歌頌你？

即便你是一只狗

在忠誠的篇章里

你也是一座綻放的花園...

丟失的金毛

文/巴努

雪地里放著空碗

碗邊粘著幾根金色毛發

像小小的指針

停在它離開的時刻

它帶走了忠誠

像帶走一根舊骨頭

我攤開手心

只接到冰涼的星光

丈夫衣領沾著陌生香氣

有些東西丟了

就會越丟越多...

冷鏡

文/巴努

燒了好久

醫生也治不好的燒

鏡子里站著 二十七年前的我

那么冷 那么安靜

我伸手去摸

鏡面開始結冰

指尖碰到的剎那

聽見碎冰的聲音

原來最燙的燒

藏著最冷的自己...

放棄吧

文/巴努

他總看向窗外

我在窗里擦玻璃

電話鈴響了很久

變成忙音

他推門時

帶進陌生的香氣

我擺好晚餐

三副碗筷

天黑了

燈忽然暗了一下

冰化了

魚游向更深的地方...

失落的月光

文/巴努

在氤氳的鏡中

我打撈

一彎沉落的月

我反復擦洗自身

只為映照時

能拼湊那失落的月光

我反復擦洗自身...

面朝大海，用黑色的眼睛尋找光明。讀睡詩社創辦于2015年11月16日，詩社以“為草根詩人發聲”為使命，以弘揚“詩歌精神”為宗旨，即詩的真善美追求、詩的藝術創新、詩的精神愉悅，詩對生存生命的揭示。現已出版詩友合著詩集《讀睡詩選之春暖花開》《讀睡詩選之草長鶯飛》。詩友們筆耕不輟，詩社砥礪前行，不斷推陳出新，推薦優秀詩作，出品優質詩集，朗誦優秀作品，以多種形式推薦詩人作品，讓更多人讀優秀作品，體味詩歌文化，我們正在行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