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三年成宋代第一大軍閥，郭藥師與常勝軍如何成為北宋滅亡起點

作者｜冷研作者團隊-白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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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談及北宋末年的靖康之變，以往論點多關注宋朝救援太原與守御開封的失敗，但是對于這一事件的導火索——郭藥師降金以及郭藥師為何能在較短的時間內成為宋朝燕地駐軍的統帥、成為燕地統帥后其與麾下的常勝軍對燕山的軍政影響如何，一般論述往往語焉不詳或一筆帶過；本文試圖對這幾個問題稍加詳述，就“北宋為何得燕卻不能守燕”這一主題展開進一步的剖析。

招降常勝軍與接收燕山

1123年（宋宣和五年，金天輔七年）四月十七日，大宋的人馬終于完全控制了心心念念一百多年的燕京城（宋改燕山府，治今北京）；盡管該城的城墻、樓櫓都已被金軍拆毀，城內也被金軍大肆洗劫，其家產150貫以上的富戶又都被金軍擄走，沒被擄走的也紛紛逃入山野躲避；宋軍接手的，只是一座殘破不堪的廢城。

金軍在臨走時，已經放話：“

使宋朝修理二三年卻取之。

”當時金朝皇帝完顏阿骨打已經病重，他也曾向反對交割燕地給宋的將領說過：“

待我死后，悉由汝輩。

”宋人中的有識之士已經認識到，與金國的盟約至多只可保證三年；所以，如何在較短的時間內重建燕山邊防，便成宋朝的當務之急。

占據燕云的東部（山前地區），以燕山為屏構筑邊防，是北宋這一時期最為緊迫的任務。

宋軍接管燕山府路之初，進入燕山的宋軍正兵有十五萬余人，其中宣撫司的童貫、蔡攸二位主副帥在駐兵十余日后，帶著六七萬人馬班師，留下八九萬兵駐防燕山；這八九萬人馬絕大多數是北宋河北、陜西官軍，從遼國那邊投來的常勝軍這個時候只有數千人。

由于在宣和北伐中，宋朝無論是河北、河東軍還是素有威名的西軍，都表現拉胯，反倒是人數不多的常勝軍，表現要比宋朝官軍亮眼不少；宣和北伐第一次出兵時，常勝軍尚未降宋，而是駐守涿州（治今河北保定涿州），跟隨北遼四軍大王蕭干抵御來犯涿州之境的宋西路軍辛興宗部。

郭藥師在投宋后透露蕭干兵力不過萬人，而投宋時的常勝軍人數為七八千人，其駐涿州時有“虜中最號勁兵”之稱，可見其曾是蕭干麾下的主力；在抵御宋西路軍的孤山（當為涿州西南范村附近）之戰中，遼軍以少擊眾，使宋軍不利而還，常勝軍的表現令宋人印象深刻，稱其“屢以勝我”。

投宋時常勝軍斬殺了數千瘦軍（北遼部隊之一），又隨宋劉延慶大軍北上攻燕，郭藥師出奇策以常勝軍為向導襲燕，常勝軍成功奪占燕京外城各城門，并一度入城控制主要道路，當時城中之人驚嘆謂之神兵天降，襲燕行動幾乎得手。

可劉延慶統領的正面大軍無能，不僅發動不了有力攻勢反而被蕭干襲擊營寨狼狽不堪，而約定支援襲燕宋軍的劉光世部亦怯敵失援，導致第二次攻燕之役功敗垂成。

郭藥師隨后又到永清縣（治今河北廊坊永清）駐防，當時北遼蕭干在追殺擊潰劉延慶的敗逃大軍后，又乘勝攻陷已經投宋的安次（治今河北廊坊安次）、固安（治今河北廊坊固安）兩縣，進圍永清，兵鋒正盛；郭藥師鑒于遼軍輕視宋朝官軍，遂借鑒北宋名將狄青使用過的戰術，令常勝軍執宋河北官軍旗幟出戰，命裝備了馬黃弩、神臂弓的宋河北軍“以弓弩翼之”。

遼軍望見宋旗，果然輕敵，接戰后才發現對面是常勝軍，遼軍作戰不利，依山自保，宋弓弩兵聽軍鼓之號悉數放箭，遼軍稍退，郭藥師乘機麾兵突進，遼師大敗，損失數千人，蕭干差點被活捉，好不容易逃脫后回到燕京避壘不敢再出。

宋朝與金朝交涉的國信使趙良嗣以永清一戰作為宋軍響應金軍盟約的憑依，陜西河東河北宣撫使童貫在上給宋徽宗的復燕奏表中也高度評價這一戰，稱其“大獲勝捷”、契丹“不能再舉”。

擔任過河北都轉運使、參與了伐燕行動的呂頤浩亦很重視永清之捷，將其列為值得效仿的經典戰例，呂頤浩同時指出宋朝官軍的不足，認為能熟練操作神臂弓的精兵較少，且施放不快，在裝備和訓練方面還需要改進。

常勝軍的擴軍與侵地

郭藥師憑借永清大捷，奠定了其在宋朝的地位，他麾下的常勝軍也愈發被朝廷重視；而原本最為宋朝倚仗的西軍在北伐中的表現讓徽宗童貫這些攻遼的策動者失望不已，更別提戰力更差的京畿、兩河等內地部隊了。

再加上郭藥師這人很會來事，他在入朝覲見徽宗時把宋皇吹得天花亂墜，同時又表演了一番對故主的忠心，深得徽宗賞識；郭藥師還把徽宗給他厚賞的一部分以及自己在燕地搜刮的寶貨拿去結交權貴，讓他們幫自己說話，一時之間“交口譽之”。所以，在重建燕山邊防的過程中，宋朝軍事資源投入的重心不可避免地向常勝軍傾斜。

宋徽宗對朝政的把持超過了宋朝大多數皇帝，但徽宗對于邊臣的信任、放權在宋朝亦是空前的。

兵械、甲杖、馬匹的供給朝廷都盡量滿足郭藥師，衣糧方面也都優先供應給常勝軍，“所請無不從”，常勝軍的軍額也從最初的數千人短時間內劇增到兩三萬，后來又增至五萬以上，號稱十萬；常勝軍本來是一支“多馬軍武勇”的部隊，它在宋軍中最初是作為尖刀來使用，在大量擴軍后，定位發生了變化，成為了宋朝駐防燕山的主力部隊。

常勝軍作為從騎兵大國遼朝投奔而來的精銳騎兵，在宋朝的軍事地位難以被取代。

常勝軍在擴軍的過程中產生了一系列嚴重的問題，首先是當初金朝在與宋朝交涉土地、戶口的劃分時提出常勝軍本是燕地以北之人，理應歸屬金國；本來金人先稱既然宋朝要使喚常勝軍那么己方也不欲請求常勝軍歸金，但后來金人看到宋軍攻燕不利，遂又提出要常勝軍歸金。

童貫的謀士宇文虛中提出：

“若以燕人代之，則不惟常勝軍得我為軍，又復得燕民田產，自可供養，不煩國家應辦錢糧。

”宋朝廷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就以此向金人提出換人方案，金朝也同意了，于是就有了金軍擄掠遷移燕地（不包括涿、易二州，此二州先已降宋）家產在150貫以上的富戶之舉。

宇文虛中此議，對燕人可謂無情，而對宋朝來說，如果這些富戶的田產歸了公家，官府組織人力進行屯田，則可成為解決燕地軍需問題的有效手段；但是宋朝為了優待常勝軍，把這些富戶的田產都賞給了他們。

常勝軍連帶家屬原只有八千余戶，而被擄走的燕地五個州府的富庶之家高達三萬戶，他們的田產本來不需要完全賞賜給常勝軍，但是急劇擴員的常勝軍，不多時就把那些富戶的田產給占完了，后來常勝軍及其家眷的人數多到富戶之田不夠分，還侵占一般人家的田地；由于宋廷不合常理的厚待以及縱容，常勝軍愈發驕姿不法，侵占民田的現象愈演愈烈，甚至連荒地都給常勝軍占盡！

常勝軍及其家屬占了這么多地，他們卻基本沒有恢復當地因戰火受到破壞的生產秩序；常勝軍中有不少胡人，其中的漢人也多胡化，本身可能不善于農業，再加上常勝軍是作為主力野戰部隊來建設的，作為職業軍，也不適合把精力用在農活上。

但是燕地戰火之后產生了大量流民，還有號稱三十萬的鄉兵，并不缺乏勞動力，常勝軍既然成了新地主，其家人應該學習耕種，或者雇人代種，但是這些武夫之家得地卻不會經營，仍然得指望朝廷為他們調撥錢糧。

宇文虛中的“不煩國家應辦錢糧”完全成了空話，不僅常勝軍的口糧要朝廷供給，他們的家眷也要；更奇葩的是，燕地“數十萬”的鄉兵也得由朝廷供糧，而這么多的食糧鄉兵也都歸郭藥師節制。

由于燕地生產沒有恢復，宋朝不得不大費周折地從內地調運；輸向燕地的糧食主要由河北、河東、京東三地的官倉供應，由于運路上的損耗，每十數石糧食運到目的地往往只剩下一石，只一年光景三地的積粟便消耗殆盡。

宋徽宗、宰相王黼為了應辦輸燕錢糧還以免夫錢名義大肆搜刮宗親貴戚、天下之民，得兩千萬緡，這些措施使得徽宗君臣結怨四海，鬧得上下失望。曾多次參加對金談判的馬擴至燕山與時任河北河東燕山宣撫使、知燕山府的王安中談論燕事，馬擴提出既然已授常勝軍田，當減罷常勝軍的請受（朝廷供給的月糧軍俸）。

馬擴論道：

“‘燕中自罹兵火，田地荒曠，招置弓箭手如陜西新邊法，許諸色有武勇少壯人投充，每戶給田二頃五十畝，官給耕牛、戰馬、種子，分官統隸；不唯荒田得耕，兼籍兵威守邊壓服新附人心，此置弓箭手又其次也。

常勝軍見請錢糧亦不宜遽罷，使無所戀，將契丹自來特留放牧牛馬間田分授與常勝軍，依仿弓箭手法，官給耕牛、種子，俟三兩歲耕墾有成，漸次減罷請受，則無侵奪民田之患，外有開墾之功，候塞外寧息，議減戍兵，此治燕至要也。’安中云：‘今已授常勝軍田，見患侵奪民土，又天荒曠土皆為所占，無復措畫，如公所論何以加之惜乎！后時也……’”

馬擴提出的在燕山效仿陜西民兵弓箭手屯田之法，因田土盡被常勝軍所占，已無從實施；其實宋廷為了支持燕山恢復生產，曾向燕山調撥了四萬多牛馬，為此把河北諸地的牛馬都給買盡了，但是投入了這么多，卻絲毫不見效果；馬擴認為兩三年可以耕墾有成。

但宋軍接管燕山兩年八個月之后金軍大舉入侵，常勝軍白河戰敗退回燕京，宋朝守臣議論退守之策，常勝軍將領張令徽與宋河北都轉運使呂頤浩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令徽曰：‘大朝（宋）有兵來乎？或對曰：‘必無。’又曰：‘糧可運乎？’或對曰：‘不能至。’頤浩曰：‘師敗退兵古亦有之，不若至雄州（治今河北保定雄縣）以圖后舉。’令徽曰：‘常勝軍家屬近十萬口在燕城，如何得出？若率之去是速其亂。

藥師、舜仁皆以為然。

”于是，常勝軍隨后就選擇向金朝投降。

即使過了兩三年，燕地仍然得指望內地運糧，連支持軍隊堅守一段時間的軍糧儲備都沒有；當初馬擴認為應該首先分配戰兵、役兵，修筑燕山各城城池，再招攬流民使之墾田，最后再授予常勝軍田，但宋廷卻在得燕之初就大賞地土給常勝軍，之后又放任急劇擴充的常勝軍侵奪民田。

郭藥師的升遷

常勝軍這么肆無忌憚，乃是朝廷太過寵信郭藥師，平心而論，郭藥師在當時的宋軍諸將中確實出類拔萃，是宋軍伐遼過程中唯一擊敗了北遼大將的人；史稱郭藥師“善戰……貌頗偉岸而沉毅果敢，以威武御眾，人多附之。”

在遼國抗金、抗宋以及投宋后參與攻遼的一系列戰斗中，郭藥師的確表現得有勇有謀，理應受到重用，但問題是，徽宗給予的權力之大太過出格了。

郭藥師投宋時，擔任的官職是恩州觀察使、知涿州軍州事，只一個多月后，襲燕功敗垂成，郭藥師還是得到了升賞，進為安遠軍承宣使（節度觀察留后）；又過了兩個來月，永清取勝后，郭藥師又升為武泰軍節度使。

次年（1123年，宋宣和五年）正月，郭藥師又被加檢校少保，宋朝當時還沒有接管燕山，但郭藥師已被任命為燕山宣撫副使、同知燕山府了。只三四個月的時間，郭藥師便連進三階，取得了宋朝武將所能獲得的最高官階，而其實職從一個普通州軍的長官迅速升為一路首府之長。

復燕之后，郭藥師的權力進一步擴大，按北宋中后期的慣例，一路之軍事長官都總管由路級的文臣官長兼任，而副都總管則由武將擔任；宋燕山府路的都總管原是王安中，副都總管是西軍名將何灌，正副軍事長官皆非郭藥師，可實際情況是郭藥師所統已不止常勝軍，還能統管內地戍兵。

按宋朝軍制，管兵權（平時管理）和統兵權（戰時統率）是分開的，但郭藥師兼掌二權，實在不合常規；針對“郭藥師統蕃、漢兵”的情況，燕山副總管何灌提出：“

頃年折氏歸朝，朝廷別置一司，專部漢兵，至于克行，乃許同營。今但宜令藥師主常勝軍，而以漢兵委灌輩

。”

何灌以西軍中的河外折家兵馬為例，認為朝廷在燕山應該效仿河外軍分權的例子，因折氏在河外有一定的自治權利，其麾下又多蕃兵，平時內地戍兵與當地土兵的管理權是分開的，戰時才許蕃漢同營一起行動。

但是這個時候郭藥師剛剛取得盧龍嶺（松亭關一帶，位于今河北承德寬城境內）大捷，擊潰了奚國（蕭干所建）兵馬，蕭干因戰敗被部下殺死，首級獻給了宋朝；因此朝廷更加信賴郭藥師，所以何灌的建議沒有被采納，朝廷反而將其調回內地出任閑職；此后郭藥師更加跋扈。

陸游詩中的“夢奪松亭關”在歷史上真實發生過，郭藥師擊潰奚國的戰役中宋軍的旗幟就曾飄揚在松亭關一帶。

由于郭藥師掌握了燕地的軍事大權，同時還是同知燕山府，所以燕山的治理之權也被郭藥師侵奪；雖名為王安中的副手，但“上下政令實出藥師”、“府事皆（藥師）專行”，王安中對此無可奈何，只能聽之任之，時不時還得奉承討好一下郭藥師。

發展到這個地步，郭藥師儼然已是一方軍閥；因郭藥師及其部屬皆著遼服不改左衽，且聲言“（天祚）此某等故主也，使主在，豈敢遽降南朝？及故主已亡，誓不從女真，所以歸投南朝爾。”

當時有人將郭藥師比作安祿山，而遼天祚帝又尚在，徽宗聞知后也開始感到憂慮；這時燕山府的另一個同知詹度又上奏狀告郭藥師，稱其欲居己上。原來是郭藥師“自以節鉞”，想要確立自己在燕山的首要位次，詹度以“御筆所書有序”，但“藥師不從，加以常勝軍肆橫，藥師右之，度不能制”，遂“告于朝廷”；而燕山府名義上的第一長官王安中這個時候又力請辭職，其由是因為張覺事件。

張覺附宋

張覺本是遼國平州（治今河北秦皇島盧龍）副守將，遼末混亂，遼平州節度使被百姓所殺，張覺撫定亂黨，被州人推領州事；北遼主耶律淳死后，張覺知遼必亡，乃征招人馬，練兵為備，掌控了平州一路（平、營、灤三州）。北遼朝廷派來的知州，在平州吃了閉門羹，張覺已實同割據。

遼于南京道東部設置的平州路，此地本不屬燕云十六州，但地理上與山前的燕地連成一體，因其境內有榆關（今山海關西南），戰略位置極其重要，是為燕地東大門的存在。

金軍入燕后，張覺以平州地區附金，金改平州為南京，以張覺為南京留守，但張覺后來又決定附宋；金軍遷徙的燕山民戶分數路前往塞外，其中一路經過平州，被張覺截下，張覺將這路燕民遷回了燕山，并出榜諭示燕人復業。

《斷代遼金史》的作者李錫厚認為此舉“意味這些富民的不動產如田產、房屋等，凡為常勝軍占有者應悉數歸還。這樣，張覺就得罪了這一地區最有實力的集團——常勝軍。”

被張覺遣回的燕民中有一些前遼官員，他們害怕金人再來向宋朝索要回到燕山的被遷之人，遂勸宋燕山知府王安中接納張覺，其中的李石、高履這樣說道：“

平州自古形勝之地，地方百馀里，帶甲十萬馀，張覺文武全材，足以御金人制藥師”，王安中對此的態度是“深以為然，勸朝廷納之。”

由此可見，王安中表面上諂事郭藥師，實則對其不滿，意欲招納其他舊遼勢力來制衡常勝軍；王安中的意見得到了宋朝的采納，宋徽宗還下詔讓王安中和詹度對回到燕山的民眾厚加撫恤。從張覺內附一事中可以看出，宋廷已有遏制常勝軍之意，但張覺很快被金軍打敗，宋人以張覺制衡郭藥師的意圖隨之落空。

▲北宋短暫擁有的燕云十四州

張覺曾逃到燕山藏匿，金人移文索要，宋人初以他人冒充張覺交給金人，但被識破，金人再次索要；宋人的記載中對后續事件是這樣描述的：

“朝廷不得已，命王安中措置；方議行刑，覺出言大不遜，遂逼斬之，函覺首以送。自此張令徽亦切齒朝廷，而常勝軍亦解體矣。”“燕之降將與常勝軍上下皆為之泣。藥師顧語人曰：‘若來要藥師，當奈何？！’”

但此說頗為可疑，因為張覺的附宋之舉與常勝軍的利益是沖突的，交出張覺當為以郭藥師為首的常勝軍所樂見，張覺逃到燕山時“為郭藥師所獲”，宋徽宗累次降詔“不令發，遣安中與藥師再三論奏，不得已而縊殺之”。

這里的“不得已”究竟是徽宗、王安中之意，還是郭藥師之意，實不好說，后來金人又向宋索要被張覺遣回燕山的戶口，宋朝沒有回應，更為奇怪的是，兩年后金軍兵臨宋朝首都開封（治今河南開封）城下時，又再次向宋朝索要平州之叛的肇事者張覺，這其中是非曲直，究竟如何，已難細究。

常勝軍在降金后，金帥斡離不與常勝軍諸將有段對話，斡離不問：“

遼天祚帝待汝如何？

”常勝軍諸將答：“天祚帝待我等厚。”再問：“宋趙皇如何？”再答：“宋趙皇待我等猶厚。”斡離不嘲諷道：“天祚待汝厚，汝反天祚；趙皇待汝厚，汝反趙皇。我無金帛與汝等，汝等定亦反我，我無用汝等。”

常勝軍當初聲言天祚為故主若天祚不亡豈敢降宋，聞者慮天祚復出則常勝軍解體，這交出張覺也讓常勝軍“解體”，但從以上對話可以看出，常勝軍諸將承認宋徽宗給他們的待遇比在遼天祚帝手下時還要好，無人拿張覺說事。

可見所謂“天祚故主”、“為張覺哭泣”都非常勝軍的真心實意。郭藥師以張覺為借口排擠王安中，是因為王安中招攬張覺要制衡他，再聯系到郭藥師欲居詹度之上，實則是其想獨攬燕地大權，對朝廷制御意圖的頂撞。

裂變

宋朝制衡常勝軍的舉措不止招攬張覺，還有于河東山后（河東為山西中南部，山后為山西北部）置義勝軍之舉；義勝軍也多為遼降人，原額五萬人，后擴充到號稱十余萬；本來常勝軍的待遇好過宋朝內地戍兵。

在古代募兵制下，若不同部隊待遇不同，則待遇低的部隊士兵有可能脫離原來的部隊，改投待遇高的部隊，這種現象叫“串營”，如果一地組建擴充新軍，邊臣一般會默許他軍的精壯來投；而郭藥師成為宋燕山各軍統帥后，為了壯大他自己的嫡系部隊常勝軍，則更加需要搜集其他部隊的精壯。

所以串營現象在郭藥師治下的燕地變本加厲的上演。到郭藥師以燕山降金時，金人收得降兵七萬，加上金攻燕之諸處戰斗造成的宋軍戰亡、潰逃，可知燕山易手前夕當地宋軍仍有七八萬人，比之宋軍初接管燕山時的八九萬人，雖有缺額，但并不嚴重，比河北內地的軍隊缺額情況要輕多了。

宋在燕山的內地戍軍由最初的數萬人減少到只剩萬人左右，除了因缺糧缺餉餓病而死或逃亡外，當還有不少投入了常勝軍中。宋朝設置義勝軍后，所給“月糧衣賜倍于他軍”，待遇比常勝軍更好，這回串營輪到了郭藥師的常勝軍。

義勝軍的待遇被郭部知悉后，也有不少去河東投了義勝軍，郭藥師為了制止這種情況，下令“皆再涅其面”，致使“常勝軍大怨，人人思亂矣。”這事對常勝軍的影響應該比張覺事件更大。

王安中和詹度在張覺事件后被撤換，宋朝派來了蔡靖知燕山府，因蔡靖胸襟開懷，豁達對待郭藥師，郭藥師倒是敬重其人，但蔡靖也只“稍能抑其權……終不得其柄也。”

郭藥師憑借自己的勇力和智謀還有麾下的常勝軍，只用了一兩年的時間就從北遼小朝廷的一個普通地方官、統領數千人的中層將領崛起為泱泱大宋一個半世紀以來權力最大的武臣，史稱其“專制一路，增募兵號三十萬”，郭藥師掌握的兵眾之多、權力之大堪比盛唐的大鎮節度使；這在兩宋三百多年的歷史中也堪稱一個“奇跡”。

詹度后來向朝廷上奏稱：“藥師瞻視不常，趣向懷異，蜂目烏喙，怙寵恃功，逆節已萌，兇橫日甚。今聞與金人交結，背負朝廷，興禍不遠，愿早為之慮。”

還有人指出即使金人不入犯中原，郭藥師亦會反；郭藥師若反，則宋朝亦不能抵御。

宋朝廷對此頗為憂慮，于是再次召郭藥師入朝，但這次郭藥師沒有聽從；宋徽宗遂派童貫去往燕山暗察郭藥師。童貫才入燕山路之境，郭藥師就迎了過來，稱童貫為父；后又引童貫至荒郊野嶺之處，一大批常勝軍鐵騎突然出現，威風凜凜地給童貫來了一個下馬威，童貫見之失色。

童貫拿郭藥師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從燕山回來后，童貫置宣撫司于太原（治今山西太原），與馬擴相見，童貫對其說道：

“吾竊慮常勝軍將來為患，欲與削了如何？”馬擴回答道：“如某至愚亦知常勝軍他日必為患，然而自今女真顧慮未敢輒肆舉兵者，蓋忌此軍也，若遽削之，不唯金人窺覘，兼此軍即便起變，是自引惹，莫若因而用之。”

童貫又進一步向其詢問對策，馬擴建議道：

“太師誠能于陜西、河東、河北選精銳馬步十萬，分之為三，擇智勇如藥師者三人統之，一駐燕山，與藥師對，一駐廣信軍或中山府，一駐雄州或河間府，犬牙相制；使藥師之眾，進有所依，退有所憚，則金人雖肆，豈能遽前！”貫曰：“善！第十萬人未易得，我當徐思之。”

隨后，“貫奏請河北置四總管，中山辛興宗，真定王元，河中楊惟忠，大名王育，令招逃卒、游手人為軍；從之，蓋用擴言也。”

童貫的這番措施，增加了真定府路（治今河北石家莊正定）與大名府路（治今河北邯鄲大名）的總管駐軍，但是馬擴建議中的燕山府路駐軍卻沒有設置，可見此時宋朝仍然沒有決心去動常勝軍。

1125年（宋宣和七年，金天會三年）十二月，金軍大舉入侵宋朝，常勝軍戰敗降金；當郭藥師投降的消息傳到開封后，宋朝官員并不敢據實上報，而是向宋徽宗告知郭藥師“被圍”。

宋徽宗病急亂投醫，竟然想要封郭藥師為燕王、封郭藥師的部將張令徽為郡王，“割燕地與之使世守”。但郭藥師已經搖身一變成為金朝的勇將，率領他的常勝軍精騎為先鋒，充當金軍的向導；不過三年多的時間，郭藥師就從北宋史上最被器重的邊將，成為了大宋的掘墓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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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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