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聯第十一軍軍長祁致中：1939年被誤殺，建國后被追認為烈士

2025年7月21日，山東曹縣常樂集鎮祁莊村啟動了祁致中將軍故居修繕工程。

祁致中將軍是昔年抗聯第十一軍軍長，犧牲時年僅26歲，因為記載模糊，檔案中一開始只記載其家鄉為“山東曹縣曹家莊”，2005年6月27日，時任黑龍江省地方志辦公室《省志·電信志》編輯部副主編王玉利致函菏澤有關部門和媒體，協助尋找祁致中將軍的家鄉。

歷時一年半的時間，終于確認了曹縣常樂集鎮趙連城村祁莊為祁致中烈士的故鄉，當地村民祁萬榮、祁萬民為其直系親屬。

談及祁致中將軍犧牲，其實頗為惋惜，因為他不是犧牲在戰場上，而是被誤殺。

闖關東在金礦當工人

祁致中原名祁寶堂，1931年出生于山東曹縣曹家莊一個貧苦的農民家庭。

祁致中的童年沒有書聲瑯瑯的學堂，只有田間地頭的辛勤勞作，生活的重擔早早壓在這個瘦弱的少年肩頭。

家里的貧窮像一座大山，讓他喘不過氣，18歲那年，祁寶堂咬咬牙，帶著對未來的憧憬，跟著同鄉踏上了闖關東的路。

1931年春，他來到黑龍江樺南縣駝腰子金礦，成為一名普通的礦工。

礦場的生活遠比想象中殘酷，繁重的體力勞動、微薄的工錢，還有礦主無情的壓榨，讓他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的無情。

年輕的祁寶堂卻不甘心被命運擺布，他雖年輕，卻有股不服輸的勁頭，眼神里總帶著幾分倔強。在礦場上，他和工友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大家一起抱怨著生活的苦楚，也一起憧憬著能改變命運的那一天。他那股天生的豪爽和義氣，讓他在工友中有了幾分威信，大家都愿意聽這個年輕小伙子說話。

祁寶堂心里明白，要改變現狀，光靠抱怨是沒用的，他開始暗暗觀察，尋找機會。

1931年9月18日，沈陽一聲炮響，日軍侵占了東三省。1932年秋，礦場被日本人強行霸占，工人們的生活更加水深火熱。

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忍受日本監工的辱罵和毆打，祁寶堂的拳頭攥得緊緊的，怒火在胸中翻騰。

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礦場的安全措施幾乎為零，一次礦坑塌方，兩個工友被活活砸死，祁寶堂自己也被砸傷了雙腳，動彈不得。

他拖著受傷的身體，向礦主討要醫療和撫恤，卻換來日軍監工冷冰冰的一句：“中國人大大的有，死了死了的沒關系！”

這句話像一把刀子，狠狠刺進祁寶堂的心里，他強忍著疼痛，眼中燃起了一團火焰。

“日本人欺人太甚，咱們不能就這樣忍著！”他在工友中低聲說道，聲音里帶著幾分顫抖，卻也透著堅定。

工友們被他的話點燃了，有人提出罷工，有人嚷著要拼命，但祁寶堂冷靜下來，他知道，赤手空拳對抗全副武裝的敵人，無異于以卵擊石。

“弟兄們，先忍一忍，咱得想個長遠的辦法。”他咬著牙，強壓住心里的怒氣，勸說大家暫時隱忍。

傷好后，他開始秘密串聯幾個要好的工友，張仲祥、尤成祿、呂景芳、趙喜儒、孫繼武、韓忠禮，七個人結拜為異姓兄弟，誓要用鮮血和生命反抗侵略者。

他們悄悄攢下金末子，準備賣了換槍，祁寶堂的心里，已經埋下了一顆抗日的種子。

明山隊起義打響抗日第一槍

1933年6月，祁寶堂和幾個兄弟以換季為由請了假，跑到駝腰子西邊的榆樹屯，用攢下的金末子換了兩把手槍，一支帶5發子彈，一支帶10發子彈。

回到礦場，他們的心跳得像擂鼓，計劃在心中反復推敲。

6月下旬的一個中午，工人們吃午飯時，7名日軍看守把槍架在一邊休息，孫繼武瞅準機會，湊到日軍班長三郎跟前，假裝借火抽煙。

突然，他掏出手槍，一槍斃了三郎，祁寶堂緊跟著開槍打死機槍手，其他兄弟一擁而上，干凈利落地消滅了所有日軍。

他們繳獲了一挺輕機槍、6支步槍、2把手槍和700多發子彈，這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祁寶堂站在工友們面前，聲音洪亮：“弟兄們，日本鬼子侵占了咱們的家園，霸占了咱們的礦山，還要咱們當牛做馬，咱們能坐著等死嗎？俺們兄弟七個不愿意當亡國奴，今天拿了鬼子的槍，要拉起隊伍跟他們干！有骨氣的，跟我們走！”

他的話像一把火，點燃了工友們的熱血，當場就有20多名年輕礦工加入了隊伍。

祁寶堂知道，日本人很快會來報復，他帶著隊伍迅速撤離，來到40多里外的大梨樹溝十二馬架子屯。

在這里，他們正式成立了“東北山林義勇軍”，取名“明山隊”，祁寶堂被推舉為首領，報號“明山”。

雖然他只有20歲，是七兄弟中最小的，但他足智多謀，膽識過人，大家都服他。

明山隊從此以大梨樹溝為根據地，開始了抗日的征程。

1933年7月，祁寶堂得到情報，日軍將從佳木斯往依蘭的太平鎮運送給養，機會難得。他帶著隊伍來到牡佳路東側的山腳下，這里地勢險要，適合打伏擊。

祁致中把隊伍分成兩組，自己帶一組埋伏在路東，呂景芳和尤成祿帶另一組埋伏在西大甸子的草叢里。

下午兩點多，7輛日軍汽車駛來，祁寶堂果斷開火，機槍掃射，第一輛車當場起火，后面的車停了下來，11個日本兵跳下車還擊。

呂景芳和尤成祿從背后偷襲，迅速消滅了敵人。

隊員們興沖沖地爬上車，準備搬運物資，卻不料毯子底下藏著一個日本兵，突然開槍，尤成祿當場犧牲。隊員們憤怒地將那日本兵刺死，用繳獲的軍用毛毯裹住尤成祿的遺體，埋在山腳下。

就在這時，日軍的5輛裝甲車趕到，火力兇猛，祁寶堂一邊掩護撤退，一邊用機槍還擊。

戰斗中，呂景芳和3名隊員不幸犧牲，這次伏擊雖然消滅了14名日軍，繳獲了不少物資，但明山隊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祁寶堂看著戰友的遺體，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但他咬緊牙關，對隊員們說：“弟兄們，日本人欠咱們的血債，咱們得用他們的血來還！”

這次戰斗讓明山隊的名聲傳開，祁寶堂手揮雙槍、沖鋒在前的英姿，也讓他得了個“祁老虎”的綽號。

戰功赫赫的抗聯十一軍軍長

明山隊的威名越傳越遠，但也引來了日軍的瘋狂報復，隊伍的處境越來越艱難。

祁寶堂意識到，光靠一股熱血打游擊是不夠的，他需要一個更強大的靠山。他聽說中共領導的抗日游擊隊在東北日益壯大，便決定去尋找共產黨。

1934年3月，祁致中率隊加入了謝文東的“民眾救國軍”，但他發現這支隊伍受國民黨控制，與他的理想背道而馳。

1935年，他帶著隊伍來到方正縣，輾轉找到了趙尚志和馮仲云領導的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三軍。

趙尚志和馮仲云向他講述了共產黨的抗日主張和統一戰線政策，祁寶堂聽得熱血沸騰。

圖|祁致中故居

馮仲云拍著他的肩膀說：“你有志抗日，致力于中華民族的解放事業，我建議你把名字改成‘致中’，寓意致志于中華復興！”

祁寶堂當眾宣布，從此改名祁致中，帶著隊伍加入了抗聯的行列。

1935年冬，他在湯原縣委的黨訓班學習半個月后，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湯原縣委還派了金正國、李學忠、楊子岐三位黨員干部到他的隊伍做政治工作。

祁致中的隊伍被改編為東北抗日聯軍獨立師，他擔任師長，從此在共產黨的領導下，馳騁于松花江兩岸，屢建戰功。

1936年，祁致中率領獨立師在樺川、依蘭一帶活動，打擊日偽軍，繳獲了大量武器彈藥。他的隊伍從最初的幾十人，迅速發展到上千人，吸引了許多小股山林隊前來投靠。

1937年，他奉命率部移師富錦、集賢一帶，開辟新的游擊區，接連殲滅偽自衛團和區警察署，戰果輝煌。更重要的是，他建立了七星砬子兵工廠，生產槍彈，支援抗聯部隊，受到北滿聯軍總司令部的嘉獎。

“祁老虎”的名號在松花江兩岸傳開，每次戰斗，他總是沖在最前面，手揮雙槍，勇猛無畏。

1937年10月，北滿聯軍總司令部決定將獨立師改編為東北抗日聯軍第十一軍，祁致中被任命為軍長。他站在隊伍前，目光堅定：“弟兄們，咱們現在是抗聯十一軍，要讓日本鬼子聽到咱們的名字就發抖！”

十一軍在富錦、同江、寶清一帶活動，頻頻打擊日偽軍，隊伍的士氣空前高漲。

1937年11月，抗聯的彈藥供應出現困難，七星砬子兵工廠急需火藥。

祁致中主動請纓，帶著抗聯第七軍師長李學福的介紹信，率領軍部和七團向東進發，準備渡過烏蘇里江到蘇聯求援。

一路上，他們不斷與日偽軍交戰，處境艱難，12月末，隊伍抵達撫遠縣烏蘇里江岸的國富屯。

為了擺脫困境，祁致中決定親自過江，他帶著介紹信，獨自渡江前往蘇聯。然而，事情遠沒有他想的順利，蘇聯邊防軍不承認他的介紹信，不僅拒絕提供援助，還將他扣押。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他被關押后，竟然與趙尚志和戴鴻賓關在同一個獄室，三人被蘇聯遠東軍以“誤會”為由，進行了長達一年半的審查。

直至1939年5月，蘇聯遠東軍終于以“誤會”為由釋放了祁致中、趙尚志和戴鴻賓。

蘇軍還組織了一支由100多名抗聯戰士組成的武裝隊伍，準備返回東北繼續抗日。

同年6月27日夜，這支隊伍乘船渡過黑龍江，抵達佛山縣觀音山附近，趙尚志被任命為總司令，戴鴻賓為總隊長兼參謀長，祁致中則任為副官長兼一中隊隊長。

6月28日夜，趙尚志指揮隊伍攻打佛山縣南部的烏拉嘎金礦，祁致中帶領一中隊沖鋒在前，戰斗異常激烈。

槍聲在夜空中回蕩，祁致中揮舞著手槍，帶著隊員們沖進偽礦警隊的防線，成功奪下金礦。

戰斗結束后，隊伍繳獲了不少物資，包括一袋袋白面，趙尚志命令每人都扛一袋，以備后用。

祁致中卻覺得，扛白面會拖慢行軍速度，他站在原地，倔強地說：“我是個打仗的，扛面的事我不干！”他的話讓趙尚志勃然大怒，認為祁致中公然違抗命令，挑戰他的權威。隊員們看著兩位領導針鋒相對，氣氛緊張得讓人喘不過氣。

祁致中沒有想到，這句倔強的話成了他生命的終點。

戰斗結束后，隊伍繼續向小興安嶺腹地進發。

趙尚志認為，祁致中不僅在烏拉嘎金礦戰斗中表現不積極，還公然拒絕執行命令，這是對總司令權威的挑釁。

他沒有選擇溝通，也沒有再給祁致中解釋的機會，在隊伍行進途中，趙尚志下令將祁致中槍殺。

那一刻，槍聲劃破了山林的寂靜，祁致中倒在血泊中，年僅26歲。

祁致中的死，像一塊巨石壓在大家心頭，隊伍的士氣一落千丈。

圖|祁致中將軍兒時所傳的上衣

戴鴻賓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不久后不辭而別，隊伍迅速縮減到只剩二十幾人。

北滿省委得知此事后，憤怒地作出決議，永遠開除趙尚志的黨籍。趙尚志后來也因與上級鬧矛盾，獨自潛回東北，在戰斗中犧牲。

祁致中的死，成為抗聯歷史上一個無法抹去的悲劇。

祁致中與趙尚志

祁致中與趙尚志本身并無個人恩怨，兩人之間的矛盾沖突，細究起來和性格不無關系。

從明山隊起義不難看出，祁致中雖然沒有接受過系統的教育，但是他有很強烈的國家民族自尊性，特別是在抵抗日本侵略一事上。

祁致中思想中有其進步的一面，所以他后來脫離受國民黨控制的謝文東部，轉而投奔共產黨人領導的抗聯。

不過，由于東北抗戰酷烈的環境，祁致中在加入抗聯乃至入黨以后，并沒有受到黨系統的教育。

也就是說，祁致中并沒有受到正確革命思想的引導。

祁致中的明山隊在組建之初，就暴露出過紀律問題，因為部隊多數人都是“胡子”（土匪）出身。對這個問題，祁致中的解決辦法也很簡單粗暴。

一次，明山隊兩人搶了老百姓兩條褲子，祁致中不由分說下令槍斃，當時與祁致中一同領導隊伍的盟兄曾勸他：

“不就是兩條褲子嗎？”

祁致中卻正色道：

“老兄啊，這不能怪我脾氣不好，你想想，咱們起義之初就就立下了保國護民的誓言，今天拿老百姓兩條褲子，明天拿老百姓的衣服，保國護民不就成了空話，明山隊不就成了土匪的隊伍？”

也正因為抱定了“保國護民”的責任，祁致中才決定加入抗聯。

祁致中并沒有想到，參加抗聯以后，除了要受軍紀約束外，還要受黨紀約束。

明山隊參加抗聯后，被改編為獨立師，獨立師能打仗不假，但是紀律性卻很難保證，更重要的問題是，隊伍中部分人對共產黨懷有很深的敵意，這就涉及到了原則問題。

與此同時，祁致中個人問題也暴露出來，比如個人英雄主義泛濫，驕傲自滿等情緒。

可問題是，當時黨組織對祁致中問題暴露出來以后，并沒有妥善的加以引導，而是采取更為粗暴的方式對待，甚至把祁致中的獨立師整體也看成是一支“胡子”隊伍。

雙方的情緒一旦對立起來，就很難在轉圜。

相同的是，趙尚志的性格與祁致中有相似的一面，他們都有急躁的性格。

趙尚志是1925年入黨的老資格黨員，他曾親身經歷過東北抗戰最艱難的歲月，就從革命意志上來講，他是絕無問題的。

不過，他對祁致中明顯缺乏耐心。

根據王增勤的《被錯殺的祁致中》顯示：

“1938年，祁致中過境蘇聯，與趙尚志、戴鴻賓一起關押期間，就經常爭論抗聯的路線和策略，兩人性格迥異，矛盾逐漸加深。趙尚志是老黨員，態度強硬，動不動就指責祁致中是“胡子出身”，并多次稱自己是“東北黨代表”。甚至揚言要要以“黨代表”的名義開除他的黨籍。祁致中性子倔強，吃軟不吃硬，面對趙尚志的指責，他毫不退讓，兩人爭得面紅耳赤，積怨越來越深。”

趙尚志、戴鴻賓、祁致中獲釋回國后，共同率領一支百余人的隊伍回國繼續抗戰。

本來能獲得蘇聯方面的支持是一件好事，但蘇聯方面單方面任命趙尚志為東北抗聯總司令則欠妥當，關鍵是趙尚志還接受了這個任命。

不久之后，趙尚志任命戴鴻賓為這支隊伍的總隊長兼參謀長，僅任命祁致中為副官長兼一中隊隊長。

祁致中認為，他們三人以前都是抗聯的軍長，而趙尚志單方面任命他作為這支部隊中沒什么實權的副官長，是看不起他。

回國之后，祁致中鬧了情緒，特別是在攻打烏拉嘎金礦一事中，被趙尚志認為是挑戰了他的權威。

以上一切，造成了祁致中的悲劇。

當然，也不能為此責怪趙尚志。

事實上當年抗聯所處的生存環境十分艱難，不僅要面臨日偽的圍剿，還因為同中央失去聯系，黨組織領導也出現了混亂。

也因為如此，許多抗聯的人對革命悲觀失望當了叛徒，也有不少說法稱，抗聯基本上是被毀于叛徒之手。

除了楊靖宇外，抗聯不少高級別的將領，都是被叛徒出賣殺害。

趙尚志本身革命意志，無須過多懷疑，但他因為性格原因，導致工作作風過于簡單、直率，在抗聯最艱難的38年、39年間，趙尚志還曾懷疑馮仲云、高禹民、李兆麟、許亨植、張蘭生、金策等抗聯領導人是日寇奸細等等。

也正因為如此，在祁致中被誤殺后，中共北滿省委在1940年1月作出了永遠開除趙尚志黨籍的決定。

當時，滿洲省委給趙尚志的處分很重，明顯也是超過了實際情況的，后來經周保中等再三請求，才將處分中“永遠”兩個字去掉。

一直到1982年，趙尚志的兄長向中央提出要求為趙尚志平反，中組部一些領導表示：

“中央從來沒有批準開除趙尚志黨籍，那是當時的省委做出的錯誤決定。應由黑龍江省委調查平反。”

同年，黑龍江省委做出為趙尚志平反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