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物分享”：回歸真實需要，交換生活的粗糲

「從“好物推薦”到“歹物分享”，也是一個從“物”回到“我”、回到人與生活本身的過程。」

“不當美食家，就當歹食家”

“比好用多一絲歹毒，比邪門多一絲功效”

“這些東西到底都是誰在買”

近期，在各類“種草”比比皆是的社交平臺中，出現了這樣一股清流——“歹物分享”。

什么是歹物？顧名思義，就是那些有點雞肋、有點奇怪但又有點用的物品。

網友們開始一本正經地分享自己生活里這些“歹毒”的小東西：非常辣嘴但可以增白的牙膏、難喝卻十分有效的止痛藥、口袋漏風但舒適透氣的大褲衩...

這些“歹物”不完美、不精致、不全能，卻直擊個體某個微小但真實的需求。

而從“好物推薦”到“歹物分享”，人們試圖打破“好”的光鮮濾鏡，從“物”的好壞參差中看到“我”的真實需要，從而回歸到生活本真的粗糲，交換獨屬于自己的生活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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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好物”到“歹物”：回到自我真實的需求

“歹物”的存在，就像一塊補丁，笨拙卻有效。

它們或許不符合大眾的審美標準，也不具備全能的功效，卻能精準解決某個小小的困境。

雖然洗發水聞起來讓人發暈，但洗感好性價比高；折疊浴桶很難風干、水涼得快，但卻可以讓人輕松體驗泡澡的快樂...

分享“歹物”有這樣一個邏輯：商品既然有好處就會有壞處，如果這個好處可以恰好符合我的特定需要，那么我就可以接受它偶爾的歹毒。

（博主分享“歹毒牙膏”@這輩子再也不上班）

以往大家熱衷于種草消費，想要通過博主的推薦，找到那個能一擊即中的完美產品，似乎只要買到它就能解決生活的所有問題。

現在人們的目光更多地從“完美”轉向了“適配”，不再一味地追隨品牌或KOL的推薦，而是從自身真正的需求出發，尋找更真實的消費參照。

可以看到，年輕一代逐漸淡化了“買到最好”的消費觀，轉向“買到合適”。因為這種“好”往往是被塑造的，“合適”才是自己的。

鮑曼提出，在消費者社會里，人們堅信可以通過消費的選擇來凸顯我們自我的個性，進而回答“我是誰”的問題，沒有辦法進入消費游戲的人則被定義為消費者社會的“新窮人”。

（《工作、消費主義和新窮人》）

當下我們的消費與生活方式深度綁定，在各類社交媒體平臺上，消費逐漸成為一種自我表達，人們的消費不僅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生活需求，也是為了能向其他人展示這些消費行為。

在社交媒體上，我們經常可以看到“快來抄作業”、“今年必買”、“我不允許還有姐妹沒有擁有XX”等各式各樣的種草話術。

這樣的話術給我們制造出一種“我很需要這個商品”的假象，但這樣的體驗和交互真的帶來滿足了嗎，還是說只是一種欲望和焦慮的人工制造？

（小鹿在脫口秀中吐槽消費主義）

“種草”的出現讓人們的消費和信息渠道從主動搜索轉向了推薦和植入。在鋪天蓋地的“好物推薦”里，我們沒辦法主動選擇自己接收到的信息，因此消費者在這樣的交互里實際上處于一個被動的位置。

鮑曼曾認為，消費是一種個人的獨立的活動，但在電商和社交媒體的渲染下，消費有了群體的屬性加成。

可以說，“種草”成為了一種消費需求和傾向的培養，培養的過程也是人們不斷被群體消費馴化的過程。

在這種分享屬性不斷的擴大下，人們主動為展現出的消費行為和對象覆上一層濾鏡。因為濾鏡代表的是一種審美傾向，也是人們想象中的理想自我與理想生活。

鮑德里亞提出，我們消費的并不是物本身，而是一種符號。

商品被打上各種各樣的標簽，#、#治愈#、#生命力#、#高能量#，好像擁有了這件商品，就可以擁有它所代表的更好的生活狀態。

（鮑曼的采訪）

歹物的出現恰好戳破了“消費=更好的生活”的泡影，買回來的商品有它的功效，但也有歹毒之處，只是剛好和需求適配。

這在一定程度上讓消費這個行為回歸到最本真的功能需求，而不是僅僅著眼于精致包裝背后的符號價值。同時，也讓“分享”這個行為回歸到最本真的社交屬性，而不是一種基于利益關系的展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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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物”到“我”：交換生活的本真敘事

從“歹物分享”的視頻里可以看到，博主往往用一種“嘮家常”的方式展現自己的“歹物”，并講述自己在生活里的真實體驗故事。

博主所展示的物品因為其瑕疵反而有了更個性化的色彩，也讓觀眾更容易接受，雙方都在一定程度上拿回了更多的主動性和選擇權。

在“歹物分享”的語境下，觀眾得以擺脫商家的話術，不再僅僅被“推薦”所支配，而是在了解商品具體的好處和壞處后再做選擇。

博主也不再被先入為主地視為商家的“虛假代言人”，而是展現出更鮮活的個人色彩和真實的生活經驗。

由此，觀眾和博主得以在一個更輕盈和平等的氛圍下交換彼此生活更真的一面。

（網友們在評論區分享自己眼里的“歹物”）

在“歹物分享”里，“物”不再是焦點，“我”才是。

人們不僅短暫地從被制造的欲望回到自己的真實需求中，也愿意在光怪陸離的網絡世界真誠地鋪開生活的質地。

如果說“好物推薦”指向“擁有完美商品=獲得完美生活”這樣一個濾鏡，那么在“歹物分享”里，人們逐漸接受完美的不可得——完美的商品是不存在的，完美的生活也往往是被建構出來的。

生活本就是有好有壞，除了按部就班追求一套標準化的光鮮，我們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回歸到自己和生活最真實的一面，找到一個最適合自己的姿態。

有網友發文稱“普通人正在把體驗人生的權利讓渡給博主”，社交媒體上“普通人”的生活是不值一提的，五光十色的人生仿佛唾手可得，普通人在各種光鮮濾鏡的包裹下，好像失去了感到滿足和享受的能力。

（@Lia）

而通過“歹物”、通過“邪修”，我們正在試圖突破這樣懸浮的精致，拿回對于生活的樸素的敘事權，把這些看似不起眼的邊角料，一些無用的、奇怪的部分，也納入自我敘事之中。在日常生活的實踐中，尋找一些“歹毒的”但又獨屬于自己的出口。

就像近日流行的“淘寶丑東西展”，它的策展宣言是“美是公約數、丑是我喜歡”。

當完美和精致成為一套標準答案，人們反而想要在丑東西、怪東西、歹毒的東西里找到一處自我表達的出口，發展出更加多元的定義。于是這些看似荒誕和奇怪的物品成為大家調侃生活、抵抗規訓的契機。

（淘寶丑東西展）

就像物品有好的地方就一定有它的歹毒之處，生活亦是如此。人們在這樣一個個微小的出口里實現對于日常生活的再創造，再把創造的過程分享給屏幕前停留的普通人。

真實的生活不會時時光鮮，帶著點歹毒、奇怪和狼狽，“微瑕”的生活反而更貼近人心。

我們也可以用笨拙的、無用的、甚至是失敗的體驗，建構并分享獨屬于自己的生活敘事。

畢竟，在社交媒體為我們打造的精致的濾鏡之外，我們還是要回歸到自己本身，去真實地觸摸生活最粗糲的質地，然后制定自己的、珍貴的生活策略。

（圖片素材來源于網絡）

參考文章：

[1]彭蘭.媒介化、群體化、審美化:生活分享類社交媒體改寫的“消費”[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2,44(09):129-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