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浙江虎跑寺內,山霧氤氳。
弘一法師端坐在一張樸素的藤椅上,面前燃著一爐檀香,他低垂著眼簾,眉宇間清凈安詳。
![]()
門外,一位中年男子正躊躇不前,他叫豐子愷,是這位法師昔日最親近的弟子。
從音樂家、書法家、教育家,到一位舍棄塵世萬緣的出家僧人,李叔同的選擇為何如此決絕,他真的無情嗎?

1884年,年僅五歲的李叔同跪坐在父親的病榻前,那時的他尚不明白死的含義,只覺得母親的臉色比平日更加憔悴,家中的下人也異常安靜,不敢發出任何響動。
父親李世珍曾任吏部主事,母親王氏并非正妻,只是一位身份卑微的小妾,在父親在世時尚可借夫之蔭得以在宅內立足,可一旦失去依靠,她和兒子便仿佛成了多余的存在。
族中其他兄弟姐妹對母子二人態度冷淡,在那樣的環境中成長,李叔同早早學會了沉默。
他不再如一般孩童般嬉鬧,他開始瘋狂地讀書、練字、作畫。
![]()
七歲那年,他正式拜師學藝,攻讀四書五經、詩詞書法。
他的字骨俊秀,氣韻天成,常常在家族聚會中被拿來“露一手”,族中長輩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庶出”的孩子確實頗具天賦。
可即便如此,他與母親的處境卻未見絲毫改善。
真正改變李叔同內心的,是母親去世的那一年,那時候的他25歲。
李叔同站在母親的床前,看著母親費力地抬手想摸摸他的臉,卻最終力竭地垂了下去。
他心中像是被什么東西撕裂,隱隱作痛,但痛還未盡,羞辱卻已來臨。
族中竟有人借口母親身份低微,禁止從正門進入,拒絕讓她入祠堂安葬,一個在李家辛苦操持多年、為丈夫守節撫子成人的女人,連死后都不能名正言順地進入宗祠。
他們甚至說:“她進不進祠堂,和你沒關系。”
![]()
那一刻,李叔同的指節發白,緊緊握著拳頭,他看著那些長輩,眼中怒火中燒。
最終他站出來,對著眾人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娘若不得入祠堂,那便從我尸體上踏過去。”
那樣的一句話,從一個少年口中說出,場面一度僵持,直到族中長老退讓,才勉強同意了安排。
葬禮那天,李叔同在靈前親自撫琴,為母親彈奏她生前最愛的旋律。
琴聲悠揚,卻如哀鳴穿心,讓在場之人無不動容。
葬禮后,李叔同獨自一人遠赴日本。

后來的李叔同成為萬人矚目的才子,是詩詞、書法、音樂、繪畫四絕的集大成者。
![]()
那時的他,常往返于天津與上海之間,每逢北上,他總愛駐足于一處名叫“天仙園”的戲園,那里有一位才藝雙絕、芳名四座的歌伎,楊翠喜。
翠喜原名陳氏,出身貧寒,自幼被賣入楊家為養女。
在那個女子命薄如紙的年代,她靠著苦練音律和天賦異稟,漸漸脫穎而出,年僅十六便已是京城聞名遐邇的戲曲名伶。
她的琴聲婉轉如泣,她的曲調繞梁三日,令無數風流才子為之傾倒。
一場文人雅集上,翠喜撫琴而歌,一曲未終,李叔同已癡然。
他不是癡于美色,而是喜那音律中,之后,他便頻繁出入天仙園,每次必點翠喜,兩人談詩論畫,縱論音律,談至深夜仍不舍離去。
![]()
京城的達官顯貴對翠喜趨之若鶩,唯有李叔同,常常帶來書卷與譜紙,陪她一起臨帖寫詩、合奏清曲。
若生于平常人家,翠喜與李叔同或許早已結為伉儷,而不是如今這般日日惜別,夜夜難留。
慶親王之子載振因迷戀翠喜,段芝貴為了攀附權貴,出面將其“買下”作為“進獻之禮”。
翠喜無法反抗,被迫嫁入豪門,成了載振的侍妾。
在那個時代,文人再有才,終究敵不過權貴一紙令牌。
李叔同此后來到杭州任教,教授音樂、美術與書法。
正是在這一段時期,李叔同遇見了豐子愷。
彼時的豐子愷,還是個帶著少年氣的青年,他有些膽怯,卻又極富觀察力,在眾多學生中不甚起眼。
![]()
可李叔同卻偏偏看重了他,如朋友般與豐子愷相處,在談笑間傳授學識。
有一次,兩人課后閑坐,李叔同隨手指著校園的一處木藤椅問:“你知道我為何每次坐這椅子前都要搖一搖嗎?”豐子愷不明所以。
李叔同輕聲道:“這種椅子縫隙中常藏有小蟲,我搖一搖,是為了讓它們跑開,免得坐下時壓死它們。”
豐子愷聽后久久無語,他猛然意識到,老師的“慈悲”,早已超越了尋常人對“仁愛”的理解。
一個在教室里講授油畫構圖與五線譜的先生,卻在生活中處處小心,不愿因一時便利而傷害哪怕一只蟲蟻。
這份細膩,深深震撼了豐子愷。
![]()
也是在這一刻起,他開始明白,老師心中那座佛寺,不是出家之后才筑起的,而是早在俗世中,便已悄然聳立。
事實上,早在年少之時,李叔同便接觸過佛法。
他的母親以及家中多位長輩皆為佛教信徒,他自小便能背誦《大悲咒》《往生咒》。
那時他尚不懂其中深意,只覺得這些經文音調悠長,能安神靜氣。
可年歲漸長,紅塵漸重,他反而愈發感受到佛法的力量,那是一種在紛擾塵世中自持不動的堅定,一種“悲而不傷,喜而不淫”的中庸之美。
39歲那年,李叔同獨自前往虎跑寺靜修,他并未告訴任何人這次行程的真正目的。
人們只當他是尋常的短暫禮佛,誰知這一去,竟成了他脫離塵世的開始。
![]()
他拜在悟和尚門下,法號“弘一”,開始抄經、禮佛、持戒,所有行為不再為人而為,而是為心而行。

1930年,虎跑寺寺門之外,站著一位神情凝重的青年,他是豐子愷,李叔同的得意門生。
寺門緩緩打開,李叔同已非當年風華正茂的才子,如今的他一身灰色僧衣,眉目清瘦,神態安詳。
他靜靜看著豐子愷,仿佛已看透他的來意。
果然,寒暄未及幾句,豐子愷便直言質問道:“忍拋骨肉乎?”
李叔同微微一笑,卻不見半點波瀾,他平靜地答道:“人事無常,如暴病而死,欲不拋又安可得?”話音未落,室內陷入長久的沉默。
![]()
豐子愷愣住了,他不曾想到,老師的回答會如此冷靜。
可他又無法反駁,因為那是一種看破后的通透,一種將“情”與“命”一并放下的覺悟。
這一刻,豐子愷真正明白,老師不只是出家了,而是連同過去的名字、家庭、角色、身份,都一并歸于空寂。
他不再是李叔同,而是弘一。
消息傳出,他已皈依佛門,誓不還俗。
遠在天津的妻子聽聞后,如五雷轟頂,這個曾與他共結連理、育有數子的女子,怎能甘心?
她拖著兩個年幼的兒子,千里迢迢趕到虎跑寺,只為再見一面,只求一句解釋。
那三天,寺門前跪著的是一個女人與兩個孩子。
![]()
他們衣著樸素,眼神哀切,跪在石階之上,不食不語。
孩子年幼,哭聲嘶啞;女人不哭,卻淚眼婆娑。
她知丈夫有志出家,卻不信他真的無情至此。
可寺門緊閉,李叔同始終未出。
第三日,忍無可忍的兒子終于失控,隔著門大聲質問:“既然現在選擇不見,當初又為何要生下我們?”
屋內靜默許久,才傳出一句聲音:“我心已空無一物,紅塵已離我遠去,施主請回去吧。”
那一刻,門外三人如墜冰窟。
一句“施主請回”,也斬斷了塵世的最后一絲依戀。
女子抱起孩子,潸然離去,從此不再提及李叔同這個名字,他在他們的世界里,死了。
![]()
還有一個人,不愿放棄。
她是雪子,李叔同早年旅居日本時相識的一位女子。
得知李叔同出家,雪子千里來訪,帶著舊時相思。
她踏進寺門時,李叔同并未拒見,多年未見,她老了許多,眼角藏著風霜,見面第一句,她喚道:“叔同。”
李叔同卻搖頭:“請叫我弘一。”
那一聲“弘一”,像是重錘擊打在雪子心上,她咬唇含淚,低聲問道:“弘一法師,請告訴我,什么是愛?”
李叔同答:“愛是慈悲。”
“既是慈悲,為何傷我獨深?”
![]()
這一次,他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合十,轉身緩緩步入禪房。
雪子追上幾步,卻只見他背影漸遠,最終沒入檀香之中,不再回頭。
這一日之后,李叔同再未接見過舊識。
1942年,泉州的一間禪房內,弘一法師靜靜臥于床榻。
他自知大限將至,吩咐弟子將水碗置于足邊,以保蒼生,彌留之際,提筆寫下四字:“悲欣交集。”
那四字,不只寫給今生,更寫給前塵。
他曾為才子,嘗盡人間繁華;也曾為丈夫、父親、戀人,糾纏于情海恩怨。
![]()
而今一紙“弘一”,了卻俗世,他的悲來自于過往不舍,他的欣則是此刻清凈。
【免責聲明】:本文創作宗旨是傳播正能量,杜絕任何低俗或違規內容。如涉及版權或者人物侵權問題,請私信及時聯系我們(評論區有時看不到),我們將第一時間進行處理!如有事件存疑部分,聯系后即刻刪除或作出更改。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