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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西坡
昨天一個同愛脫口秀的好朋友說:“那個誰誰誰,我特別不喜歡。處處突出自己單身多好,優越性。這個就跟給單身的人說結婚多好一樣,都是偏執。”
朋友接著說:“我就是對這個女性主義太敏感了,因為我相信很多人是渴望家庭的,喜歡孩子的,現在搞的結婚生孩子是錯誤的似的。”
我解釋了一下這種言論市場存在的基礎。因為社會因素,太多人結不了婚生不了孩子組建不了家庭,所以他們才需要這些嘴替。不婚不育優越論,是為了合理化自己的處境。
然后我說,我可以理解他們偶爾優越一下,不婚不育就是好。但要是天天這么優越,翻來覆去優越,其實是自卑的表現。
我們不是在催婚催育。我對催婚催育一點興趣都沒有,誰愛著急誰著急去。我們只是在說一個簡單的道理,我認為這個道理是放在哪里都成立的。真正的自信自立是不需要反復優越的。
結婚好還是不結婚好?生孩子好還是不生孩子好?男人好還是女人好?這些全都是偽命題。不給具體條件,這些問題都是沒法回答的。每個問題也都是動態的,一個不婚主義者,可能后面會后悔。一個結了婚生了孩子的人,也可能會后悔。甚至同一個人,今天和明天的想法都是會變化的。
如果非要整點哲學話術的話,我要說人的流動性要大于人在任何一時一地的觀點。我們誓死要捍衛的,不是任何外在的凝固的話語,而是內在的神秘的變化著的不可捉摸的宇宙。電影《有話好好說里》,姜文梗著脖子說的那句臺詞“我都不理解我自己,你理解?”,是很耐人尋味的。
我們今天的問題恰恰在于,人太想要被理解了,完全忽略了,不被理解的昂揚,才是生命最本真最可貴的色彩。
GPT-5發布之后,變得直男了很多。很多人不適應,有用戶向媒體反映,“GPT-5人情味兒更少了,不會主動關心、安慰我”,而相比之下,“GPT-4o能夠通過我的用詞、語氣,推測出我現在是否害怕、緊張不安,并給予相應的安撫”。
老用戶的情緒反彈如此強烈,以至于Sam Altman專門發了一條長文來回應。在人工智能的發展史上,這顯然是非常有節點意義的一份文本。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找來看看。
Altman說,用戶對AI模式的情感依賴,比以往對任何技術的依附都要強烈、直接。以至于模型更新或下線某個版本時,會讓一部分人產生“被拋棄”的感覺。
Altman明確提到,OpenAI 認為自己不僅有技術責任,還有“心理干預責任”。Altman承認,如果一個用戶精神狀態脆弱、容易陷入妄想,我們不希望 AI 去強化這種妄想。大多數用戶能清楚地區分現實與虛構或角色扮演,但有一小部分人不能。
如果一個用戶無法分辨現實與虛構,那么AI不應該鼓勵妄想。但現在的問題是,出現了很多“邊緣情況”, Altman表示他們的原則是“把用戶當成成年人”(treat adult users like adults)。
把這種官方詞匯翻譯一下,現在的情況是,很多成年用戶不想要被當成成年人,他們想要孩子需要的那種頻率和強度的安慰、認可、鼓勵。
這對于AI平臺確實是一個棘手的問題,Altman說:
如果用戶與 ChatGPT 的關系是,他們認為在交談后感覺更好,但實際上他們不知不覺地被引離了他們的長期福祉(無論他們如何定義),那就是不好的。例如,如果用戶想減少使用 ChatGPT,卻感覺無法做到,這也是不好的。
這已經是委婉但很明確的對這部分用戶的批評了,我們很少會看到互聯網公司“敢”這樣跟自己的用戶說話。也可以看出情況發展到了怎樣嚴重的程度。
這跟游戲成癮、短視頻成癮還不是一個范疇,那些東西成癮的時候你知道你在玩什么,或者說你知道是誰在玩誰,主體和客體還是能分開的,對AI的表揚形成依賴,是主體的自我沉迷,以至于不愿意面對自己在真實世界中的實際位置。
我倒是松了一口氣,因為我經常感覺到一種沖動,想要對著人群大喊:我們不需要那么多認可,想干什么去干就是了。現在看來,我的感覺不全是自大在作祟。
我經常對網絡熱點事件下面網友互相扎小人的游戲不耐煩。不喜歡一個人,就非要從各個角度證明這是一個壞人,甚至要舉報投訴讓他消失。這種仇恨從哪里來,當然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這種抱團本身,其實也表明了游戲參與者自身的虛弱。他們要打擊一種觀點、一種生活方式,本質是因為他們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能自立,只能借助對“錯誤”的排斥來確立自身的“正確”。
一個人要是真正自信,就會直接在自己認可的生活里頭了,哪有功夫天天審判別人呢。
天天證明“單身就是好”和天天證明“結婚生子就是好”的,在精神上是同一類人,我管他們叫天天證明派。
時代也是如此。強大的時代顧盼自雄,虛弱的時代審判前后五千年。
我最近看到一個可笑的論調,說四大名著是靠電視劇“抬舉”起來的。
原帖:
“四大名著”看起來如此偉大,確實很大程度是1980-2000年前后的大陸版電視劇的功勞,把原著的主題和氛圍拔高到原作者沒有想到的高度。比如把三國從封建忠義,變成對不分陣營立場的人間英雄氣,以及自由浪漫主義的歌頌;把西游記,從舊時代宗教之間的蠅營狗茍,變成像真實歷史的玄奘傳一樣,對大寫的人,頂天立地的人的堅貞不屈的理想主義的歌頌;把紅樓夢從家長里短,大家族內斗,變成“勸君惜取少年時”的對青春,對會在凡間凋謝,但終會在天上永恒不久的愛與美的力量的歌頌。
但是看著看著又笑不起來了,因為縱觀今天的網絡,每天都有人在重新發明歷史,重新裁剪文藝作品。
他們的手段簡單粗暴,就是把今天的一種姿態、一種價值觀、一種輿論傾向無限拔高放大,拿去審判其他時代其他地方的人、事、物。這種唯我獨尊的做派愈演愈烈,已經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只是每日浸泡在水缸里的人意識不到罷了。
我用來對抗這種精神銹蝕的咒語是:看不見其他人的人,都是可憐的人。看不見其他時代的時代,都是可憐的時代。看不見其他地方的地方,都是可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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