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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莉拉
早幾年若在北上廣的地鐵上拋出這個問題,答案只會是綜藝上輸出觀點的嘴替:楊笠、小鹿是女性議題的扛旗人物,呼蘭把職場講透,徐志勝、何廣志從草根逆襲成明星。到了今年,則會是房主任、小帕、步驚云這些更犀利更有故事的脫口秀演員。
但自媒體嚴肅喜劇的作者螞蚱告訴娛樂資本論,一位在游輪上演脫口秀的演員,在船上對著大爺大媽們問這個問題,會有90%的人回答李波,還有9%的李雪琴和1%的嚴值高。
他們刷著短視頻段子,看臺上的脫口秀演員幫著臺下的姑娘小伙相親,看東北大哥大談與“虎”媳婦的雞毛蒜皮,從夜場男模話題無縫切換彩虹人群專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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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魔幻的是——前者的擁躉可能從未聽過李波和嚴值高的名字,即使聽過也視而不見,但后者的短視頻平臺粉絲量卻比前者多兩位數。一時之間,綜藝里打得如火如荼的脫口秀,與短視頻正當紅的脫口秀,成了兩個平行宇宙般的存在。
如同房主任的段子火遍大江南北,我們卻很難在節目中知道挖掘她的老板是在抖音上擁有接近1400萬粉絲的李波;如同看綜藝的觀眾們很難到線下看一場已成為總票房即將破億,全國票房TOP級的“二狗脫口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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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這個再次屬于脫口秀的夏天,我們不再老生常談,試圖在女性話題和價值觀輸出的綜藝主流之外,尋找另一種被短視頻、被越來越廣泛的受眾喜歡的“冒犯”與交流。
,他們也是「娛樂資本論」2025年采訪的第390-391位采訪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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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脫口秀,我的脫口秀,好像不一樣
綜藝脫口秀、短視頻脫口秀這兩個平行世界的兩次奇妙交集,來自兩個選手。
一個是去年的“大王”付航,另一個依靠這種互動脫口秀起家的,就是今年的黑馬房主任。她來自山東臨沂的農村,在2023年3月她在一場演員李波的線下脫口秀現場因為即興互動出圈,隨后被李波帶進波波笑劇場,開始脫口秀培訓和線下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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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節目上,她提及了老板李波對她的幫助,但這個老板的名字卻被移花接木到上客喜劇的主理人身上的,“估計是因為李波這個人在脫口秀圈子的爭議太大,節目組估計也想避免這樣的爭議。”
河豚君打開楊天真與房主任對談的那期播客,評論區可見一斑,聽友把李波稱為“脫口秀行業的毒瘤”。在脫口秀圈子里流傳著李波抄襲、融梗的“黑料”,從業者內部口碑極差,曾經像房主任這樣喜歡李波的觀眾還被吐槽為“非優質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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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短視頻平臺,完全是另一種面貌。李波的粉絲量高達1365萬,和付航并列全網唯二粉絲數破千萬的脫口秀演員。每條切片的點贊數都在10萬以上,評論破千也是輕輕松松。
在短視頻脫口秀受眾眼里,她最重要的身份,是來自東北的“小劇場女王”“靈魂拷問的金句制造機”,在李波的脫口秀里60分鐘的專場段子,30分鐘的互動環節,然而短視頻切片里純粹是觀眾互動的統治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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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聊起東北地域特色、兩性關系,臺下觀眾與評論區就討論發狠忘情,臺下的把自己的故事揉吧揉吧扔到臺上,評論區就著互動的來回、李波的身材似“海豹”,與現場故事的感同身受發表真知灼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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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做脫口秀之前,李波還真做過二人轉,她在遼寧鄉村廣播主持過《麻辣二人轉》這檔節目。既熟悉二人轉里那帶點“顏色段子”的民間藝術,又有點像談家長里短、博古論今的早期脫口秀。如今李波的中式脫口秀,就被稱為“披著二人轉外衣的脫口秀”。現場互動、短視頻切片與評論區相得益彰,呈現出所謂東北二人轉般的熱鬧。
只是現場觀眾冒犯歸冒犯、評論區調侃歸調侃,輪到下次搶票,依然涌入貓眼大麥,見證秒空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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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圈內“聲名狼藉”但又超級賣座的東北脫口秀演員叫嚴值高。他在短視頻平臺有超過200萬粉絲,在簡介里寫明是“即興問答小紙條脫口秀創始人”,小紙條環節成了這位被評論區稱為“先天脫口秀圣體”的特色。
這些小紙條里融入了當代抽象觀眾的奇思妙想,下有問“牙刷掉進馬桶里還能用嗎?”“拉完屎為啥體重沒變化?”;上也有人性本身最喜歡窺伺的情感八卦“男朋友兩周沒聯系我,是不是變心了?”、“45歲了還能找小鮮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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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切片的回答也是綜藝里拋出的梗遠遠達不到的尺度,“大姨媽來30天”的回復是“苦茶子里有刀片”;面對“為什么我的領口多低領導都不賞識我”的問題,祭出二字真言“小唄”。這一系列的名場面切片合集被點贊50w+,轉發45萬次。從這數據上來看,也足夠冠一個喜聞樂見的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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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短視頻上能看得見的,那些非常火爆的所謂的脫口秀視頻,行業內一般把它叫做互動演出或者互動秀。”螞蚱告訴娛樂資本論,而綜藝里的脫口秀,其實是建立在單立人、笑果等廠牌對于中國原教旨主義單口喜劇的定義,就是一個人一支麥在臺上講自己的故事。
在我們能刷到的“正統”的脫口秀綜藝里,“北上廣深”的生活、職場的困境、女性困境是永恒的母題。職場內卷、中產焦慮、性別不平等被包裝成文本扎實的段子炸彈,擊中的是都市青年的情緒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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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觀眾看互動類的脫口秀宛如翻開“邪典”,天然帶著避雷的心態。即使刷到也是劃過,對哄笑的相親段子、男女關系、甚至帶點“黃”的擦邊笑話打上“低俗”標簽,將其踢出脫口秀正規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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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短視頻平臺里的受眾們,則愛死這一套接地氣的“現掛”感。在李波創立的波波笑劇場、嚴值高的演出切片中,地域特色相當濃厚,他們帶著一貫的東北口音,講著東北人聽不厭的“母老虎”“喝酒局”等等地域梗。
在川渝地區則有著另一種獨特的地域梗——彩虹人群。而穿插在地域梗之間的,是演員挑選觀眾進行觀眾之間的社交,無論是加微信還是現場喊話,都是最常見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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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區表示大家就是圖個樂子,“寫的低俗的問題回答的低俗也沒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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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視頻包圍劇場,二三線城市包圍一線城市
不管喜歡“外包”變成“木牛流馬”文化梗的觀眾,和喜歡“東北女人打不打老公”話題的觀眾,在網上打得有多厲害,現實是脫口秀的市場正在發生實實在在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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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動性強的脫口秀成為了綜藝節目之外的另一個窗口,正在吸引越來越多的泛人群認識脫口秀。最有說服力的案例其實是從去年開始爆火,到今年已經成為全國脫口秀演員中票房排名前列的二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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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狗的演出經歷中,從一開始只有15分鐘主持人開場互動到當下的100%互動交友專場,是他一步步嘗試出來的,“其實單口喜劇或者其他形式的喜劇演員,很多時候認為主持就只有暖場功能,沒有把這當做可以研究的玩法,往下深入。在原來的認知里他們可能有一點看不起這個職業,到現在其實也能感受到。有點露骨,但這是現狀。”
他的專場《一條名為愛情的狗》已經巡演超過170場,票價在180-580之間,演出場地都在當地城市的大劇場,最近的專場巡到大連的大冷文化宮劇院可容納1025人,而以他每個月超過 20 天的超高演出頻率,足以成為無可爭議的互動交友專場票房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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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脫口秀行業后,二狗嘗試過單口喜劇、即興喜劇和漫才,他在南昌創辦了“一支麥小劇場”,但直到2023年才開始逐漸轉向從講段子到互動為主的形式。
從去年開始,他大量發力短視頻切片,將現場與觀眾精彩互動放到賬號上,一年內漲粉600萬。讓二狗脫口秀賬號起飛的是,2024年3月一系列相親相關的話題互動視頻,當時開封的“王婆說媒”在短視頻平臺爆火,乘著這波流量,二狗脫口秀開始全平臺迅速漲粉,視頻播放量破兩千萬,點贊量條條破3萬,嗶哩嗶哩一個博主做的切片,讓他一個月漲100多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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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告訴娛樂資本論,他的切片里,最受歡迎的通常是兩種類型的話題:一是情感八卦,他把這叫做“吃瓜”類話題,他曾經演出里出現過一個觀眾講述自己多年的“舔狗”經歷,追一個女生追了三年,女生既不回應也不刪掉他,“當時的現場反應就非常好,有很多人在他身上看到了共鳴點,同時也滿足了自己的八卦欲。”
其次是現場男女觀眾之間“超級甜”的互動,讓線上線下都“嗑到cp”。在二狗的視頻里,我們經常能看見最后“飛鴿傳書”“戀愛實驗室”等環節,男生女生觀眾被cue上臺互動,這時往往會出現意想不到的化學反應,評論區紛紛祝福“小帥小美一定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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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疫情之后,短視頻成為了全世界所有年齡段,所有群體娛樂消費內容的第一渠道,脫口秀也不例外,“其實現在有點短視頻包圍劇場的感覺。”螞蚱說道,短視頻對于做互動即興的演員來講其實有更大的優勢。
“大家也可以在短視頻平臺上傳段子,但是段子的創作周期極長。一個單口演員一年能做一個專場,一場60min就已經算是相當勤奮了。但專場的內容大致都是相同的,這很難匹配短視頻高頻率的更新需求。互動為主的演員,每次專場的互動內容都是隨機的,不同的,每場都即興出梗的話,內容生產頻率更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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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作圖 by娛樂資本論
此外,對于更泛的用戶,或是在短視頻上更活躍的用戶,對于演出的參與感有著更高需求。“對于單口來講,觀眾就是跟著鼓鼓掌,跟著笑一下,幫演員提供一個背景。但是互動演出真的讓很多觀眾覺得自己成了演出的一部分,甚至你會因為你自己的表演而成為全場的焦點。”
在二狗的觀眾人群中,核心人群在觀眾在25到35歲之間,泛化的受眾在22到45歲之間,而這恰好也與短視頻活躍受眾人群畫像相符合,“越大的城市人群會更年輕化一些,最開始的人群學歷集中在專科本科,但隨著巡演越來越熱門,近期也有很多博士來看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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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互動為主的脫口秀演員,演出都是從自己立足的二線、三線城市出發。二狗開始于南昌,嚴值高則開始于長春,李波的波波笑劇場則開始于沈陽。
在短視頻推動著他們的線下演出火了之后,互動為主的劇場才開始進入更多一線、新一線城市,甚至走到海外。當下波波笑劇場已經在沈陽、長春、哈爾濱落地到天津、北京三里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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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創立的一支麥小劇場則從南昌,進入到杭州、成都等新一線城市,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簽約演員。同時他自己的專場巡演,在北上廣深以及海外城市也都做到場場售罄,“有很多觀眾持續四五次、七八次來看我演出,因為我的內容不重復,可以一直反復看。”
在螞蚱看來,互動型的脫口秀的確擁有更廣泛的人群,除了二三線,當下的一線城市也有很多優秀的互動脫口秀從業者,“像北京有付航、梁彥增,上海Norah的滬語脫口秀也是互動為亮點。但有一個明顯的問題在于,互動是可以打穿一線和二三線城市的一種形式,但單口喜劇在一線、新一線能行得通,但到二三線城市就沒有了。”
“我們會認為互動可能它是一個能覆蓋10億人口的生意。但是單口可能其實可能全國就那么一億觀眾,就是撐死了愿意去看線上cut的可能也只有那一億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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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口秀大王,未來在線下?
就人群的觸達來看,互動型脫口秀和短劇、短視頻這些新的娛樂內容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一線城市的市場表現并沒有足夠的號召力、引導力,反倒是二三線城市的娛樂形態更為大勢,能夠反推到一線城市。
在聊天的過程中,螞蚱向小娛開了一個玩笑,能全網流行的脫口秀只能講初三學歷以下的文化梗,再往上就會遭遇認知壁壘,變成自嗨,“但事實上,其實初三就已經門檻比較高了。”這就是脫口秀很難真正打開全國市場的原因。
至于為什么互動喜劇能夠被更多人買單,一是因為它門檻相對較低,雅俗共賞,沒有什么很深奧的東西。第二就是現場大部分人能看爽。
二狗告訴小娛,無論是二三線城市還是一線城市,對于“看爽”的需求是硬性、互通且沒有隔閡的。這就是他選擇“愛情”作為主要話題的原因。“很多脫口秀講的內容有太多個人性的東西存在,沒有共同性,但愛情是共同性的,八卦就是共同性,任何一個角度切進去都會有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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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在現場更能打到觀眾對于八卦、愛情的情緒點,二狗會通過影視劇、電影以及短劇來找到現場的“編劇思維”。他發現短劇中身份反轉、打臉帶來的“爽”感和情緒轉換,同樣也適用于脫口秀互動中。在他的互動中,有種互動故事的類型叫“屌絲逆襲”,就很像短劇的“打臉爽”。
“我會在現場找一個低位者,他可能會有一些可見的缺陷,我會冒犯他,通過他的狀態來調整冒犯的程度,但冒犯完之后我又會幫他找補,放大他的優點,甚至匹配合適的社交對象,最后當他匹配出去那一刻,全場會爆炸,這就是逆襲的一個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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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門檻低也意味著可能會有擦邊地帶的出現。今年5月份沈陽波波笑劇場就出現男觀眾摸女演員大腿的事件,同時短視頻平臺中也有該互動脫口秀大量的切片偏向于色情、以及違反主流價值觀的內容出現。二狗也表示,有時候現場觀眾傳紙條,會有一些有風險的話題出現,他會通過選擇來規避一切風險。
這或許是市場更新換代,新形式蓬勃起來的過程中,內容無法避免的良莠不齊。但無論如何,對于脫口秀行業來說,互動這種形式正在打破原有的內容邊界,“我預計明年,線下的互動喜劇的票房規模很可能與單口喜劇持平,但全國做互動喜劇的人其實要比做單口的人少一半。”螞蚱說道。
在這個趨勢下,無論是傳統的脫口秀人還是綜藝制作團隊,或許都很難再裝作視而不見。最起碼,不應該把短劇吃掉長劇的那條路再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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