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年輕時候的蔡瀾,是一個奮斗青年。
因為家里與邵氏兄弟的關系,十八歲那年,蔡瀾到日本大學藝術學部攻讀電影科編導系,留學期間半工半讀,同時兼任著邵氏電影公司的駐日本經理及翻譯。
1963年,蔡瀾畢業(yè)后到香港定居,擔任邵氏公司制作經理,將所有熱愛與心血傾注于電影事業(yè)。他曾經為尋找一顆逼真的骷髏頭道具,連夜跑到山中,從別人的骨壇中尋找真實的骷髏頭。
蔡瀾是一個做事很拼的人,只是他從來不喜歡描述自己有多么的努力,總是輕描淡寫的說,做多了就會拉,看多了就懂啦。
蔡瀾也不是那種不學無術的浪蕩子,他精通英文、日文等多門語言,1983年香港金像獎期間曾為頒獎嘉賓大島渚充當翻譯。
金庸主持《明報》的時候,蔡瀾開設長期專欄,取名“草草不工”。這是蔡瀾的自謙,他說金庸是一代宗師,而自己只是“草草”而已。創(chuàng)作井噴時期,蔡瀾每天能寫上好幾篇,美食美景、旅游雜記、魚蟲花鳥、情感婚姻等等。
晚年的時候,鳳凰衛(wèi)視的吳小莉在采訪蔡瀾時說:很多年輕人看到的都是你瀟瀟灑灑的一面,沒有看到你刻苦的那一面。
蔡瀾是這樣回答的:刻苦吃苦是一定的,要自己去了解去接受。我自己的苦要告訴你們做什么?我告訴別人干什么?你幫不了我。我跟年輕人說這些干什么?他們聽了也會覺得煩。
在接受許知遠的采訪時,蔡瀾這樣說自己:“我是一個把快樂帶給別人的人,所以有什么感傷我都盡量把它鎖在保險箱里面,用一條大鎖鏈把它鎖起來,把它踢進海里面去。”
2、
1994年,蔡瀾與張瓊文結婚。張瓊文是那種思想前衛(wèi)的女人,贊同“開放式婚姻”,認為“愛情就像自由生長的藤蔓,何必用婚姻的籬笆把它束縛呢?”結婚前,張瓊文甚至還放蔡瀾出去浪,說“日本、韓國、香港、馬來西亞,女友隨便挑”。
兩人結婚后,張瓊文說蔡瀾:“會做飯、愛吃、不管我。”蔡瀾則說妻子:“她懂我,不需要多說。”
贊同“開放式婚姻”的兩人在一起,婚后生活會不會很亂?可事實恰恰相反,蔡瀾與妻子張瓊文婚后感情甚篤,婚后蔡瀾從未有過出軌,蔡瀾說:“結婚以后我從來沒有出軌什么的,婚姻是一個諾言,你和別人的諾言你一定去遵守,所以我沒有因為這些事情在婚姻中間傷害到太太。如果我做不到,我是沒有資格結婚的。”
人們都記住了許知遠采訪蔡瀾時說到的“61個女朋友”,這幾天更是津津樂道,并以此攻擊蔡瀾的人品。但沒有人提起的是,蔡瀾在聊到工作時,說自己外出工作許久,什么都不會想,但會忍不住想念太太。
注意,蔡瀾說的是“忍不住”啊!
3、
1993年,歌手黃家駒在日本意外從高臺墜下,重傷昏迷。送到日本醫(yī)院后,情況很不穩(wěn)定,主診醫(yī)生說情況危殆。BEYOND團隊成員向蔡瀾求助。
向蔡瀾求助的原因是,幾年前成龍在南斯拉夫拍攝《龍兄虎弟》外景時,頭部摔傷,生命垂危。幸得一位名叫彼得遜的醫(yī)生手術,方才化險為夷。BEYOND此時向蔡瀾求助,是想請他把彼得遜醫(yī)生請到日本來,為黃家駒治療。
蔡瀾和黃家駒認識,但交往不多。在得知消息后,蔡瀾立即開始著手聯(lián)系,只可惜彼得遜醫(yī)生在南斯拉夫內戰(zhàn)中,已經不幸身亡。
幾天后,黃家駒不幸在醫(yī)院病逝。此時,蔡瀾又立即趕赴日本,協(xié)助黃家駒的家人舉辦葬禮,應付當時日本的各項事宜與媒體,盡力為黃家駒保留最后的體面。
曾有人詢問過蔡瀾,你跟黃家駒非親非故,完全沒有必要為他做這些。蔡瀾說,我懂日語,和日本富士電視臺關系也好,這件事我來處理最合適不過。
蔡瀾對朋友的慷慨仗義,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14歲時,蔡瀾就在《南洋商報》發(fā)表影評,拿了稿費,就帶朋友去吃吃喝喝。他說,自己那時寫影評,就是為了賺請客吃飯的錢,大家開心,他也很開心。
他帶成龍出走西班牙,躲過香港黑社會的糾纏。他在王羽主演的《獨臂刀》陷入困境時,提出用面粉冒充雪景,幫助解決了拍攝難題。他一生交友無數,人情通達而善于為人著想,幾乎每一個交往過的人都對他評價很高。李嘉欣贊他是“品味最好的男人”,林青霞說他是“讓成熟女人仰慕的男人”,香江才女白韻琴則評價蔡瀾是“最懂女人心的男人”。黃霑說“蔡瀾是我最信賴的朋友。”好友金庸說他是“除了妻子林樂怡之外,一生中結伴同游、走過最長旅途的人。”
4、
17世紀法國思想家拉羅什福科說:“殯葬的排場更多的是考慮到生者的虛榮而非死者的體面。”這話聽起來心寒,但又不得不承認真相大抵如此。
活得通透的蔡瀾肯定是理解、認同這一箴言,所以他在交代身后事時,要求“不設任何儀式”。
他總結人生的態(tài)度是:“就是要每天活得快樂,今天要活得比昨天好,明天活得比今天更精彩一點,總之要把這一生好好地度過。”
對于死亡,他是這樣理解的,“人這一輩子無論怎么活,到最后都是兩手空空,兩腿一蹬,人生旅途就落幕了。”
2024年接受谷德昭采訪時,蔡瀾說:“我決定死在香港,最好是不知不覺地走。到時搞個party,讓大家吃好喝好,但好朋友已經越來越少了。”
還有一個被很多文章提到的故事是:有一次蔡瀾搭夜班飛機,突遇強烈氣流,旁邊一個外國人嚇到面色蒼白,死死捉住座位上的扶手。
但蔡瀾卻氣定神閑,優(yōu)哉游哉地喝著香檳。氣流平穩(wěn)以后,旁邊的人看他很不順眼:“老兄,你死過嗎?”蔡瀾笑著回答:“我沒死過,但我活過”。
這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卻道盡了對生死的豁達。
5、
蔡瀾一直喜歡用 “癲佬”(瘋子)來形容自己,在世俗的目光里,他這一生干盡了出格的事情,但這種出格,細究起來,其實是矛盾的。
比如,他曾在書中回憶,上小學時就萌生了開一間妓院的理想,但他自己其實是不嫖,也不賭的。金庸就說蔡瀾“不彈古琴、不下圍棋、不作畫、不嫖、不賭,但對人生中各種有趣的玩意兒都懂其門道。”“他女友不少,但皆待之以禮,不逾友道;男友更多,三教九流,不拘一格。”
比如,他一生風流,閱女無數,多次在公開場合坦承自己好色,但又只娶了一個妻子,結一次婚,并且婚后從未出軌。
也許,看似放縱淺薄的外表下,是老派的仗義、坦蕩與克制。
生前縱情聲色,死后散盡家財的蔡瀾,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我也無法得出結論。我只是覺得,這幾天網絡上那些攻擊蔡瀾的,甚至拿一些漏洞百出的小作文,來詆毀攻擊,這樣很不好。這些攻擊者,也許從來沒有了解過真正的蔡瀾,或許,他們在此之前連蔡瀾是誰都未曾聽說過。
我這樣說,并不是表示認可蔡瀾先生的生活方式。我想說的是,你可以不喜歡他,可以批評他的享樂主義,可以不喜歡他推薦的美食,這沒問題,只是在其尸骨未寒時,便因為他的所謂“貪吃好色”“61個女朋友”“俗氣”“不高尚”,便揮舞起道德審判的大棒,這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就一定高尚嗎?我不這樣認為,生活中,“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壞水”的人多了去了。
更何況,貪吃好色,這是人的本性。在網上看到過一個故事,說清朝的袁枚有個同榜進士沈永之,奉命開鑿鳳凰山道時,砍樹時遇到怪事,“有白氣自其根出,如匹練升天”,“忽一日,有美女艷裝從山洞奔出”,一群好色的人便跟著出洞圍觀,有些老成的人反而埋頭在山洞里繼續(xù)干活。不久山崩,出洞的活下來了,沒出洞的被壓死了。沈永之戲言,“人之不可不好色也,有如是夫”。余少鐳老師開玩笑說,“人不好色,天誅地滅”。
對道德審判,我一直敬而遠之。又想起另一個故事:一群暴徒綁了一個妓女到智者面前,她是個淫蕩的女人,按慣例應該被人用石頭砸死。智者說: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就可以用石頭打她。結果是,所有的人都默默地退去了。
道德審判的大棒舉起,有幾個人能幸免?
也許,一個理直氣壯“貪吃好色”的人,要比那些“滿面紅光手持心中的圣旗”的家伙,可愛得多,有趣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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