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好漢的聚義與忠義之別

梁山好漢聚在一起，要替天行道。他們在梁山上開會的地方叫做聚義廳，后來宋江執掌權力之后，把聚義廳改為忠義堂。聚義變成了忠義，似乎要改變梁山好漢的歸宿。

“七星聚義”的時候，晁蓋帶領好漢劫了生辰綱，直接上梁山。林沖火并王倫。讓晁蓋等人留在了山上，也讓晁蓋坐了第一把交椅。晁蓋帶領梁山好漢劫富濟貧，除暴安良，要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圖個一世快活，并不想被招安，也不想做朝廷的鷹犬。可是宋江進入梁山以后，不但慢慢竊取了政權，而且除暴不安良，劫富不濟貧，最終積攢了巨額財富，卻一心謀求招安。宋江扯起了“替天行道”的杏黃旗，意思是要行天道，而且要代表皇帝行天道。所謂的天指的是天子，天子就是皇帝，自稱是行天道的代表，受命于天。皇帝要行天道，前提是天道顯而不隱，人們都可以確切知道天道的內容和意圖。皇帝要保證天下太平，就要誅殺賊寇，要維持社會層面的穩定。但草莽英雄要替天行道，那意思就是天道隱而不顯。朝廷之上出了奸臣，會糊弄皇帝，甚至挾持皇權。那么草莽英雄就要替天行道，其實有著“清君側”的意思。清除了皇帝旁邊的奸臣，梁山兄弟就應該是忠臣。既然是忠臣，就應該接受招安，應該在朝廷為官，博一個封妻蔭子的結局。

這是宋江的想法，并不是所有英雄的想法。雖然武松是第一個提出招安的，但后來武松反對詔安，因為他看到“天下烏鴉一般黑”的官場狀況，知道官官相護，也知道奸臣左右朝政的態勢改變不了，就在宋江帶領眾兄弟進京城封官的時候，執意要出家，不想做官。宋江自從扯起了“替天行道”的杏黃大旗，就已經改變了晁蓋的初衷，不再和兄弟們一起聚義，而是強調忠義。既然是替天行道，就要“清君側”，最終會成為朝中的大臣，而不是晁蓋那樣做草莽英雄。晁蓋聚集了兄弟之義，叫做聚義，而宋江改變了這種意氣，把兄弟之義變成了忠義之義。很多兄弟跟著宋江死心塌地，無論是吳用還是花榮，無論是李逵還是戴宗，都跟著他進入朝廷做官。很多朝廷的降將很愿意招安，因為他們歸順了梁山，也只是暫時的，等待宋江許諾給他們招安的結局之后，就等著朝廷的招安詔書來，他們就可以回到朝廷，繼續做官。宋江本身是一個刀筆小吏，深受體制的影響，早就知道做官的諸多好處，就要帶領殺人放火的強盜兄弟們接受招安，其實要給兄弟們謀求一個封妻蔭子的結局。在當時，做官是人生最大的成功，而經商卻不是。有錢人受到官僚的限制，就像大財主柴進一樣，雖然有丹書鐵券和免死金牌，但最終被逼上梁山，驗證了一個道理，錢不如權大。

本來梁山好漢都是被逼無奈才犯下了命案，當然也有殺人放火的十惡不赦之徒，卻最終被宋江帶領，進入官場，而很多人并不適應官場，不是中途離開，就是在官場受到陷害。宋江、盧俊義喝了御賜酒，酒里面被奸臣下了水銀，最終他們雙雙斃命。宋江臨死還拉上李逵，讓李逵也喝了毒酒，防止李逵在他死后鬧事。如此忠于皇帝的一個人，竟然是賊寇的頭子，從小深受儒家教育，怎么說都是人格悲劇的代表。忠于兄弟之義，就不能顧及忠君愛國之義；忠于忠君愛國之義，就不能顧及兄弟之意。宋江秉承的忠義只不過要忠君愛國而已，而忠君愛國的前提是君主是個明君，國家值得愛。宋江顧不了那么多，一味愚忠，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就是在封官之后，起碼自己和家族能夠獲得榮耀，后代子孫能夠輕松進入官場。可是當場奸臣橫行，皇帝昏庸，怎么說都不是歸順的最好時候，但宋江偏偏歸順了，而且被朝廷利用，東征西討，打了遼兵，打方臘，卻最終徒勞無功。

本來只是重視兄弟之義，要“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卻最終被宋江轉移了視線，把兄弟之義轉化成忠義，看似忠君愛國，實際葬送了很多兄弟的前程，也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在宋江的眼里，不受招安難，受詔安也難，忠君難，忠于兄弟也難，除奸佞難，不除也難，殺敵難，不殺也難，生亦難，死亦難。這便是生存的兩難處境。如果將這兩難凸顯到悲劇的程度，便顯示出一種現代性的超越。宋江是一個悲劇性的人物，明明知道上梁山沒有好結果，也仍然要上梁山，而且做了強盜頭子，最終帶領梁山兄弟接受招安，本來是受了儒家思想的影響，要替天行道，要秉承忠義，卻最終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致使梁山好漢的起義歸于失敗。看似是和平改造，其實是被改造了的儒家思想改造了。統治者改造了傳統的儒家思想，使之有利于統治，最終給宋江等人洗腦。他們從小就秉承忠義，認為忠于國家是最大的義，哪怕喪身殞命，也在所不惜。同時，秉承忠義的官員會獲得俸祿，博一個封妻蔭子的結局。一方面是形而上的忠義，另一方面是形而下的高官厚祿，無論如何都會對宋江等人形成天然的吸引力。宋江屬于刀筆小吏，有知識，有文化，當然懂得儒家的忠義，要秉承忠義，還要獲得形而下的高官厚祿，要讓所有兄弟都像自己一樣，獲得一個好的出路。

當梁山的聚義廳改為忠義堂之后，梁山好漢的悲劇命運就注定了，而且這種悲劇是被改造的儒家思想造成的。所謂的替天行道，所謂的招安，都不如兄弟聚義理想化，應該“兼相愛，交相利”“行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應該同生共死，應該維護公平和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