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我叫晏紫宸,是大晏王朝的三公主。
這個身份聽起來不錯,但前面得加個定語——癡兒。
從我出生起,我就沒開口說過一個字。不會哭,不會笑,不會咿咿呀呀地叫額娘。
額娘在我三歲那年就郁郁而終了,聽說臨死前,她拉著父皇的手,讓他好好待我。父皇答應了。
他確實也做到了。
我住的宮殿叫“靜心宮”,名字好聽,其實就是一座精致的囚籠。宮里只有幾個上了年紀的宮女和太監,領頭的是蘭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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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姑的頭發白了一半,背也有些駝了,她看我的眼神,總像是看著一盆不開花的植物,每天澆水施肥是她的差事,至于這盆東西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公主,喝藥了。”蘭姑把一碗黑乎乎的湯藥端到我面前,一股苦味沖進鼻子里。
我面無表情地接過來,一口氣喝完。
這藥喝了十幾年,說是能開竅,能讓我開口說話??晌业摹案[”早就開了,比誰都開得早。
我是帶著記憶投胎的。
上輩子的事,就像一場褪了色的舊電影,情節模糊,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知識和思維方式,卻怎么也忘不掉。
我曾是個跟數字和歷史打交道的學者,研究的是金融和經濟史。
剛來到這個世界,還是個嬰兒的時候,我恐慌過。
一個成年人的靈魂被塞進一個軟弱無能的身體里,連翻身都要靠別人,那種無力感能把人逼瘋。
我選擇了最安全的方式——沉默。
一個不哭不鬧的嬰兒是奇怪的,一個三歲還不會說話的孩子是癡傻的。
于是,我成了宮里公開的秘密,皇室的恥辱。
也好,癡兒沒人關注,樂得清靜。
我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在窗臺的浮塵上,用手指畫K線圖。
蘭姑看不懂,她每次擦窗臺的時候,都會嘆著氣說:“公主又在畫符了,肯定是中了什么邪?!?/p>
我懶得理她,繼續畫我的。從那些斷斷續續的線條里,我能看到一個王朝的興衰脈絡。
父皇晏承昭偶爾會來看我。
他是個好皇帝,也是個好父親,就是有點……軟。
他每次來,都會屏退左右,一個人坐在我的對面,把我當成一個沒有生命的木頭樁子,自言自語。
“宸兒啊,今天在朝堂上,丞相文思遠又跟大將軍秦驍吵起來了?!?/p>
“西北的蒼狼部不老實,秦驍在落雁關跟他們耗著,軍費一天一個價,國庫快被他搬空了?!?/p>
“文思遠那個老東西,非說重農抑商才是國本,讓朕削減軍費,還說要裁撤秦驍的‘鎮北軍’。他不知道,沒了鎮北軍,蒼狼部的鐵蹄不出三個月就能踏進京城?!?/p>
父皇絮絮叨叨地說著,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我低著頭,繼續在小幾上用茶水畫我的線。
文思遠,士族門閥的領袖,背后是盤根錯節的世家大族。他們掌握著大晏王朝絕大多數的土地,卻從不交稅。
秦驍,寒門出身,靠著一顆顆敵人的人頭掙來的大將軍之位,他代表的是新興的軍功階層。
父皇,坐在龍椅上,想平衡兩方,卻誰也得罪不起。
我畫的線,最近跌得很厲害。
我知道,要出事了。
這一天,天陰沉沉的,像是要塌下來。
靜心宮的院子里,連鳥叫聲都聽不見。
蘭姑從外面回來,臉色比天色還難看。她走路的時候,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蘭姑,怎么了?”旁邊的小太監福安連忙扶住她。
蘭姑擺擺手,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噗通一聲跪下了,聲音里帶著哭腔:“公主,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我放下手里的泥人,靜靜地看著她。
“前線……前線急報,落雁關斷糧了!秦驍大將軍說,再過半個月,要是糧草和棉衣還不到,他手下十萬將士就要活活凍死餓死在那兒了!”
福安嚇得臉都白了:“那……那朝廷趕緊撥糧啊!”
“撥什么呀!”蘭姑一拍大腿,“國庫里耗子進去都得含著眼淚出來,去年南方發大水,早就把國庫掏空了。現在皇上是拿著個空碗,被兩頭催債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丞相……丞相大人在朝堂上,帶著一幫文官,逼著皇上呢!”蘭姑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像是怕被墻壁聽了去,“他出了個主意,說是要發行什么‘愛國錢引’?!?/p>
“愛國錢引?是什么東西?”福安不解地問。
“就是一張紙!”蘭姑氣得直跺腳,“讓天下的商人都得拿真金白銀來換這張紙,說是等國家有錢了再兌付。這不就是明搶嗎!哪個商人還敢在大晏做生意?這天底下就要亂了!”
我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攥緊了。
文思遠這一招,夠毒。
他不是不知道這法子的后果,他要的就是這個后果。
只要商業一垮,那些靠著經商富起來的新興階層就會破產,而他們恰恰是秦驍和軍方背后的金主。斷了軍方的錢袋子,秦驍那十萬大軍就成了擺設。
到時候,整個大晏王朝的經濟命脈,就又會回到他們這些只靠土地吃飯的士族門閥手里。
至于邊關將士的死活,王朝的安危,他們才不在乎。
“皇上……皇上被他們逼得沒辦法了,聽說……聽說已經準備擬詔了。”蘭姑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我站了起來。
在宮里待了十七年,我第一次覺得,這靜心宮的空氣,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父皇是個好人,但他太愛惜自己的羽毛,總想做一個被史書稱贊的仁君??伤恢?,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他撐不住了。
我看著蘭姑,她滿是皺紋的臉上寫滿了絕望。
再看看福安,這個十幾歲的小太監,已經嚇得六神無主。
如果大晏王朝這艘船沉了,我們這些船上的人,一個也活不了。
我走到衣柜前,打開了柜門。
里面掛著一套素色的宮裝,是每年祭祀大典時才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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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取下那套衣服,遞給蘭姑。
蘭姑愣住了:“公主,你這是……”
我沒有看她,只是伸出手指,指了指殿外的方向。那個方向,是太和殿。
蘭姑的眼睛瞬間瞪大了,她驚恐地捂住嘴,拼命搖頭。
“不……不行啊公主!那里是前朝,是男人議事的地方,你不能去??!去了是要被砍頭的!”
我看著她的眼睛,目光平靜,卻不容置疑。
十七年了,我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蘭姑被我看得渾身一顫,她從我的眼睛里,看到了和癡傻毫不相干的東西。那是一種她無法理解,卻讓她無法抗拒的力量。
她猶豫了很久,手都在發抖。
最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咬著牙點了點頭,顫抖著手幫我換上了那身衣服。
“福安,去提一盞燈籠,我們……我們送公主過去。”
福安的腿肚子都在打轉,但還是應了一聲,跑去拿燈籠了。
靜心宮的宮門,十七年來第一次在白天為我敞開。
外面的風有些冷,吹在臉上,像刀子割一樣。
我攏了攏衣領,一步步朝前走去。
從靜心宮到太和殿,有一段很長的路。
路上遇到的宮女太監,看到我都像是見了鬼一樣,紛紛跪在路邊,頭都不敢抬。
他們一定在想,這個癡兒公主是瘋了。
瘋了也好。
一個瘋子,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似乎都可以被原諒。
太和殿的漢白玉臺階很高,一眼望不到頭。
兩個守門的侍衛看到我,立刻挺起胸膛,手中的長戟交叉,攔住了我的去路。
“來者何人!太和殿重地,不得擅闖!”
福安舉著燈籠,哆哆嗦嗦地說:“這……這是三公主殿下?!?/p>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愕和輕蔑。
“公主殿下也不能入內,請回吧?!逼渲幸粋€侍衛面無表情地說。
我沒有理會他們,繞過長戟,徑直朝殿門走去。
“站住!”侍衛厲聲喝道,伸手就要來拉我。
“放肆!”一聲尖利的嗓音從我身后傳來。
我回頭一看,是父皇身邊的總管太監,王德福。
王德福一路小跑過來,臉上全是汗。他狠狠地瞪了那兩個侍wèi一眼,然后轉向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的公主殿下哎,你怎么跑這兒來了?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跟老奴回去吧?!?/p>
我搖了搖頭。
王德福急了:“公主,聽話,皇上正在里面議事呢,你進去會惹皇上生氣的!”
我還是搖頭。
我繞過他,把手放在了那扇沉重的朱漆殿門上。
門內,爭吵聲一浪高過一浪,清晰地傳了出來。
“請皇上即刻下旨,發行錢引,解救邊關危局!”這是丞相文思遠的聲音,聽起來義正詞嚴。
“丞相大人此舉乃是飲鴆止渴!一旦商路斷絕,民心不穩,我大晏危矣!”這是一個比較年輕的官員,聲音里透著焦急。
“哼,國難當頭,那些唯利是圖的商人,難道不該為國分憂嗎?我看你就是被那些商賈收買了,在這里妖言惑眾!”
“你……你血口噴人!”
然后,是父皇疲憊不堪的聲音:“夠了……都別吵了?!?/p>
殿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能想象出父皇此刻的表情,一定是滿臉的無助和絕望。
我深吸一口氣,用力推開了那扇門。
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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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殿門發出刺耳的聲響,像是一聲哀鳴。
門外的光線涌了進去,照亮了殿內昏暗的一角。
也照亮了我的臉。
一瞬間,太和殿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落針可聞。
滿朝文武,上百雙眼睛,齊刷刷地朝我看了過來。
他們的表情,像是活見鬼。
驚訝,錯愕,鄙夷,嘲諷……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巨大的網,朝我撲面而來。
我站在門口,逆著光。
他們看不清我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個纖弱的輪廓。
父皇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手邊放著一份攤開的明黃詔書和一方玉璽。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看到我的時候,先是震驚,隨即轉為暴怒。
“胡鬧!是誰把她帶到這里來的!給朕拖下去!”父皇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立刻有兩個侍衛上前來,一左一右地架住我的胳膊。
我沒有反抗。
我的目光,越過所有人,直直地落在了父皇的身上。
我的眼神很平靜。
父皇和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
他那滿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瞬間熄滅了。
他愣住了。
他從我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東西。那不是一個癡兒該有的眼神。
那是一種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審視。
“……等等?!备富使硎股癫畹亻_口,阻止了要把我拖走的侍衛。
侍衛停下腳步,有些不知所措。
整個大殿的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這場荒誕的鬧劇。
丞相文思遠站在百官之首,他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須,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他大概覺得,一個癡兒公主闖殿,只會讓父皇更加顏面掃地,正好可以襯托出他臨危不亂,力挽狂狂瀾的形象。
我掙脫開侍衛的手,一步一步,朝大殿中央走去。
我的腳步很慢,但很穩。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我走到大殿的正中央,距離龍椅只有十幾步的距離。
我停下腳步,抬起頭。
我的目光掃過丞相文思遠那張布滿陰謀的臉,掃過那些或驚愕、或幸災樂禍的官員,最后,重新落回到父皇那張憔悴的臉上。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絕望,像一潭死水。
他就要拿起那方玉璽了。
那方玉璽一旦落下,大晏王朝的商業根基就會被徹底摧毀,隨之而來的,將是無法挽回的崩塌。
整個大殿死一般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這個十七年來從未開口的公主身上。
父皇晏承昭正要開口斥責,卻看到我的目光越過他,落在了那份即將蓋印的詔書和旁邊代表國庫的空虛賬目上。
我緩緩抬起頭,迎向父皇絕望的眼神,我那十七年來緊閉的、被認為永遠不會說話的嘴唇,輕輕開啟。
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