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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杯子里的不是茶,是尿!」他吼叫著,聲音像一口破鑼在耳邊炸開。
桌子對面的男人,瘦得像根老竹竿,只是用指節輕輕叩了叩桌面,那聲音輕得像蟲子爬。
「你喝一口,就知道是不是了。」
怒吼的胖子臉漲成了豬肝色,他猛地抄起滾燙的茶杯,像是要驗證什么,又像是要用這股熱氣把對方的臉燙爛。
杯子懸在半空,蒸氣模糊了他扭曲的五官。
他不敢摔,也不敢喝。
懸念就這么凝固在又悶又濕的空氣里,像一塊永遠化不掉的黃油。
一
王志明來的時候,夏天正黏稠得像一鍋熬壞了的糖漿。
他那張總是泛著油光的臉,被辦公室那臺老掉牙的空調吹得半邊冷半邊熱,像一塊陰陽兩隔的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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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率!同志們,新時代講的是效率!」王志明的聲音穿透了午后昏昏欲睡的空氣,帶著一種金屬摩擦的尖利。
他用一根手指敲著桌子,那指甲修剪得過分整齊,泛著不自然的亮光。
「過去那些老黃歷,該翻篇了!」
他說話時,眼睛總是不經意地瞟向墻角那盆快要干死的文竹,那是張書記在時買的。
辦公室里的人,像一群聞到腥味的蒼蠅,嗡地一下就圍了過去。
馬屁和笑聲攪拌在一起,發酵出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氣味。
我叫林濤,我沒有動。
我的位置靠窗,陽光像一把鈍刀子,慢慢地割著我的后頸。
我只是低頭,整理著一堆舊檔案。
檔案的紙頁已經發黃,脆得像秋天的落葉。
我翻到一份關于「城南化工區」的項目報告,那上面的字跡,是張書記的。
報告的末尾,有一行用紅筆寫下的批注,力道深得幾乎要劃破紙背。
「遺禍子孫,雖利不可取。」
我盯著那行字,感覺那不是字,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燙著我的眼睛。
我悄無聲息地,將那一頁抽出來,折好,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口袋里的紙張,像一塊冰,貼著我的大腿。
二
又到了月底。
我從抽屜里拿出車鑰匙,那上面掛著一個褪了色的平安結。
王志明從他那間玻璃門辦公室里探出頭來,他的眼睛片反射著電腦屏幕的幽光,看不清眼神。
他對著旁邊的幾個人,用一種刻意放大的、耳語般的音量說道。
「瞧,我們的活菩薩,又去拜那尊過氣的泥菩薩了。」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聽見。
一陣壓抑的、黏糊糊的笑聲響了起來。
那笑聲像無數只濕滑的蟲子,順著我的脊梁往上爬。
「真是個傻子。」有人補了一句。
我沒有回頭。
我只是拉開門,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聲控燈應聲而亮,又在我身后,啪嗒一聲,熄滅了。
三
車子開出市區,空氣里的那股燥熱和人味兒就淡了。
路兩邊的白楊樹,一片一片地向后倒去。
張書記的院子在村子的最深處,院墻是用石頭壘的,爬滿了青苔。
他正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樹下,擺弄著一副棋盤。
風吹過,槐樹的葉子沙沙作響,陽光被篩成細碎的金子,灑了他一身。
「來了。」他沒有抬頭,只是挪動了一顆黑子。
「來了。」我應了一聲,在他對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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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談工作。
我們下棋,釣魚,喝他自己種的野菊花茶。
茶的味道很苦,但回甘。
那天,我提了一嘴單位里的一樁麻煩事。
幾個村子為了上游的水源,年年都要鬧幾次,械斗都出過。
王志明把這顆燙手的山芋扔給了我,辦公室里的人都等著看我的笑話。
張書記聽完,沒說話。
他放下茶杯,帶我走到村口。
村口有一條早就干涸的老水渠,旁邊立著一塊字跡模糊的石碑。
他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石碑上那些幾乎被歲月磨平的刻痕。
「水往哪里流,得看地勢。」
「人往哪里走,得看根在哪里。」
「解決問題,也要看根在哪里。」
我看著那條蜿蜒的老水渠,又看了看石碑上隱約可見的“同飲此源,永世修好”幾個字,心里那團亂麻,忽然就被解開了。
四
回單位的路上,我在車里第一次見到了張書記的女兒,張靜。
她從鎮上的學校下課,順路搭我的車回家。
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棉布裙子,頭發簡單地束在腦后,臉上沒有一絲妝容。
她的眼睛很亮,像山泉洗過的石頭。
我們一路無話。
車里的空氣,卻因為她的存在,變得干凈而清澈。
她下車的時候,對我說了聲謝謝。
她的聲音,也像山泉。
我看著她走進那個石頭小院的背影,忽然覺得,王志明他們追求的那些東西,就像路邊的灰塵,風一吹,就散了。
五
我花了半個月的時間,跑遍了縣里的水利志辦公室和檔案館。
我又走訪了那幾個村子里年紀最大的老人。
我找到了解決水源糾紛的根。
那塊古碑,那條老渠,就是幾百年前祖宗定下的規矩。
我起草了一份新的分水方案,不是基于現在的爭搶,而是恢復古老的規矩,再結合現代化的節水灌溉技術進行改良。
方案交上去,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
王志明甚至沒看,就扔在了一邊。
但不知怎么,這份方案被送到了市里。
半個月后,幾個村子的代表在鎮政府握手言和,幾百年的紛爭,就此了結。
局里開大會。
王志明站在臺上,臉上的油光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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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我的方案當成了他自己的“創新治理重大成果”,從理論到實踐,從歷史到未來,講得天花亂墜。
他甚至引用了我從縣志里抄來的原話,只是語氣,比我自信一萬倍。
從頭到尾,他沒有提我的名字。
一個字都沒有。
會議結束后,他端著茶杯,搖搖晃晃地走到我面前。
辦公室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打了過來。
「小林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茶杯里的水晃了出來,灑在我廉價的襯衫上,留下一個迅速擴散的、丑陋的印記。
「聽說,你上周末又去看張書記了?」
他提高了音量,確保每個人都能聽到。
「我說你這孩子,怎么就不開竅呢?」
「有這時間,多跟我去市里跑跑關系,認識幾個大領導,比你看一百次那尊泥菩薩都強!」
他笑了起來,是一種咯咯咯的、從喉嚨里擠出來的聲音。
整個辦公室,也跟著爆發出一陣響亮的、毫不掩飾的哄笑。
那笑聲像一場冰雹,劈頭蓋臉地砸在我身上。
我沒說話。
我只是聞到了一股腐爛的味道。
六
年底的空氣里,飄著一股躁動不安的氣息。
單位要進行干部調整,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像一群等待投喂的鴨子。
王志明這幾天紅光滿面,走路帶風。
所有人都知道,綜合科科長的位置,非他那個整天給他拎包倒水的親信莫屬。
那天下午,一份紅頭文件直接從市委組織部發了下來,沒有經過局里的任何討論。
文件很短。
內容卻像一顆炸雷。
辦公室科員林濤,因在基層治理工作中表現突出,能力卓越,破格提拔為綜合科科長,正科級。
整個辦公室,在那一瞬間,死了。
空氣凝固了,時間停止了。
我能聽到那臺老空調依舊在發出垂死的呻吟。
我能看到王志明臉上的笑容,像一面被砸碎的鏡子,一片一片地往下掉。
他的嘴巴微微張著,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那些剛才還在談笑風生的人,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
他們看著我,眼神里混雜著震驚、嫉妒、恐懼,還有一種瘋狂的探究。
他們的大腦一定在飛速運轉,試圖從我這個“傻子”身上,挖掘出一條通天的、隱藏至深的背景線。
我,林濤,成了這個辦公室里最大的一個謎。
七
慶功宴設在市里最豪華的“金碧輝煌”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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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絕對的主角。
那些曾經用譏笑當武器的人,此刻都端著酒杯,用最謙卑的笑容,擠到我的面前。
酒杯里的白酒,像一條條火線,從我的喉嚨一直燒到胃里。
我的臉在發燙,腦子卻異常清醒。
王志明終于來了。
他已經重新調整好了表情,那張油光光的臉上,堆滿了熱情的、幾乎要溢出來的笑容。
他擠開人群,一把摟住我的肩膀,姿態親密得像失散多年的兄弟。
「兄弟!我的好兄弟!」他把嘴湊到我的耳邊,一股混雜著酒精和劣質香水的味道噴在我的臉上。
「瞞得哥好苦啊!」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窺破天機的興奮和諂媚。
「快給哥交個底。」
他停頓了一下,那雙小眼睛里閃爍著算計的光芒。
「老書記的女婿,到底是市里哪位領導?」
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是一種“我全懂了”的表情。
他一定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萬遍,笑自己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沒發現我這條通往權力巔峰的終南捷徑。
他現在只想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彌補他過去犯下的愚蠢。
我看著他。
我就那么平靜地看著他。
我沒有碰他遞過來的酒杯。
我只是輕輕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那聲音在嘈雜的包廂里,輕得幾乎聽不見。
然后,我用一種不大,但足以讓整桌人都聽清楚的音量,說了一句話,王志明的臉色卻頓時大變,整個人如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