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爸,下輩子我還做您女兒,行嗎?”病床前,李芳緊緊握著養(yǎng)父王建軍的手,淚如雨下。
1970年寒冬的清晨,24歲的紡織廠維修工在鐵路橋洞撿到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嬰,從此一生未娶,將全部心血傾注在這個與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身上。
從奶粉都買不起的窘迫歲月,到女兒考上大學的驕傲時刻,這個平凡男人用三十四年時間詮釋了“父親”二字的全部含義。
直到2003年秋天,兩輛黑色轎車駛入破舊的小院,一個衣著考究的女人顫抖著摘下墨鏡,在滿院落葉中緩緩跪地,喊出了那句埋藏半生的稱呼。
而她身后,還跟著一個誰也沒想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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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我二十五歲,在縣城的紡織廠當維修工。
每月工資三十四塊八,在那個年代,算是還不錯的收入。廠里幾個老師傅給我介紹過對象,見面有兩三次,都沒成。人家嫌我話少,家里又沒老人幫襯。
那年冬天特別冷,十二月剛過一半,河面就結了厚厚的冰。
那天我上早班,天還是漆黑一片。我蹬著那輛二手自行車,沿著廠區(qū)后邊的小路往單位趕。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車鏈子嘎吱嘎吱的響聲。
快到鐵路橋洞時,我聽見了哭聲。
細細的,像小貓叫。我捏住車閘停下來,仔細聽了聽。聲音是從橋洞旁邊的水泥管子里傳出來的。
我放下車走過去。管子口塞著些破麻袋,我用手扒拉開,里面是個包袱。打開一看,是個嬰兒,小臉凍得發(fā)青,嘴唇都紫了。
我趕緊把孩子抱出來,裹進自己的棉襖里。孩子在懷里動了動,哭聲小了。
“誰家的孩子扔在這兒?”我朝四周看了看。橋上過火車的轟鳴聲由遠及近,然后又遠去。天色開始泛白,還是一個人影都沒有。
孩子在棉襖里動了動。我低頭看,她睜開了眼睛,黑亮的眼睛直直看著我。那一刻,我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我把孩子帶回了家。
那會兒我住在紡織廠的家屬院,一間十二平米的平房。進屋后我趕緊生爐子,燒了熱水,給孩子擦洗。是個女嬰,看著也就剛滿月的樣子。
鄰居周大姐聽見動靜過來看,一進門就愣住了:“建軍,這哪來的孩子?”
“鐵路橋洞撿的。”
周大姐湊近看了看,搖搖頭:“造孽啊,這么冷的天。你打算咋辦?送派出所?”
我正給孩子裹小被子,頭也沒抬:“我先養(yǎng)著吧。”
“你養(yǎng)?”周大姐聲音都高了,“你一個大小伙子,自己日子都過不利索,還養(yǎng)孩子?”
“總能養(yǎng)活。”我說。
周大姐嘆口氣,幫我找了點舊衣服改尿布。臨走時說:“建軍,你可想清楚了。這養(yǎng)孩子不是養(yǎng)小貓小狗,是一輩子的責任。”
“我想清楚了。”我說。
給孩子取名李芳。李是我母親的姓,芳是希望她像花兒一樣好好長大。
從那天起,我成了個單身父親。
養(yǎng)孩子比我想象的難太多了。
頭一個月,我?guī)缀鯖]睡過整覺。李芳兩個小時醒一次,要喂奶粉,要換尿布。我白天還要上班,只能把她托給周大姐照看,每月給五塊錢。
周大姐家也有兩個孩子,但她心善,總是說:“錢不錢的沒事,孩子要緊。”
廠里師傅們知道了,說什么的都有。
“建軍,你才二十五,撿個孩子養(yǎng),將來還怎么找對象?”
“就是,養(yǎng)大了也是別人家的。”
我只是笑笑,不多解釋。下班鈴一響,我就第一個沖出廠門,騎上自行車往家趕。心里惦記著孩子是不是哭了,是不是餓了。
工資三十四塊八,奶粉一袋就要三塊多。我開始省吃儉用,中午在食堂只打一個菜,晚飯常常是饅頭就咸菜。但給李芳買奶粉、買小衣服,我從不猶豫。
李芳半歲那年,廠里工會主席給我介紹了個對象。
女方是縣醫(yī)院的護士,姓趙,二十八歲。見面那天,我把李芳也帶去了。
趙護士看到孩子,愣了一下:“這是……”
“我女兒。”我說。
“你結婚了?”她有些驚訝。
“沒有。孩子是我撿的,養(yǎng)了半年了。”
趙護士沉默了一會兒,給李芳剝了顆糖,然后抬頭看我:“王師傅,你是個好人。但我家里情況復雜,母親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我可能……沒法接受這樣的情況。”
我點點頭:“理解。”
她走的時候,塞給李芳兩塊錢:“給孩子買點吃的。”
后來又有過兩次介紹,對方一聽我養(yǎng)著個撿來的孩子,就都沒了下文。漸漸地,也就沒人再給我說親了。
我不覺得遺憾。每天下班回家,看到李芳伸出小手要我抱,心里就滿滿的。
李芳三歲時,該上幼兒園了。廠辦幼兒園一個月六塊錢,對我來說是筆不小的開支。但我還是給她報了名。
報名那天,李芳背著我用舊布給她縫的小書包,在院子里跑來跑去,逢人就說:“我要上學啦!”
周大姐看著直笑:“這孩子,靈得很。”
1977年,李芳七歲,上小學了。
那年我通過考核,從三級工升到四級工,工資漲到四十六塊五。日子稍微寬松了點。
李芳讀書用功,成績一直很好。每次開家長會,老師都會表揚她。
“王師傅,李芳又考了雙百。這孩子聰明,你要好好培養(yǎng)。”
我搓著手笑:“是老師教得好。”
但孩子大了,煩惱也來了。
有一天李芳放學回來,書包一扔就趴在床上哭。我嚇了一跳,趕緊問她怎么了。
她抬起哭花的臉:“爸,他們說我……說我是撿來的野孩子。”
我心里一緊,在她床邊坐下。
“芳芳,”我慢慢說,“你確實不是爸爸親生的。但爸爸對你,跟親生的沒兩樣。”
“那我的親爸親媽呢?他們?yōu)槭裁床灰遥俊崩罘佳蹨I又下來了。
我給她擦眼淚,手有些抖:“爸爸不知道他們是誰。但爸爸知道,你是好孩子,是爸爸的寶貝女兒。”
李芳撲進我懷里,哭得更大聲了:“我不要找他們,我就要爸爸!”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看著身邊熟睡的孩子,我想了很多。養(yǎng)她八年,從沒后悔過。但孩子終歸會長大,會有自己的心事。我能做的,就是給她足夠的愛,讓她知道,這個家永遠是她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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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李芳十二歲那年,我父親去世了。
父親在老家臥床兩年,我每個月寄十塊錢回去。臨終前,他拉著我的手說:“建軍啊,爹對不住你,沒給你成個家。但你把芳芳養(yǎng)得這么好,爹走得安心。”
我握著父親干枯的手,說不出來話。
他又看看站在床邊的李芳:“芳芳,要孝順你爸。他這輩子,不容易。”
李芳哭著點頭:“爺爺,我會的。”
父親走后,老家就沒什么親人了。我和李芳,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1984年,李芳十五歲,考上了市里的重點高中。
錄取通知書來的那天,我們倆對著那張紙看了好久。
“爸,我考上了。”李芳聲音有點顫。
“好,真好。”我拍拍她的肩。
但高興過后,現(xiàn)實問題就來了。市一中是寄宿制,學費加住宿費,一學期要一百五十塊。我每月工資五十二塊,除去生活費,攢不下多少錢。
李芳看了看通知書上的費用明細,小聲說:“爸,要不我還是上縣中吧,縣中不要住宿費。”
“那不行。”我斬釘截鐵,“市一中多少人想考都考不上。錢的事你別操心,爸來想辦法。”
我開始利用休息時間接私活。廠里誰家的縫紉機壞了,自行車出問題了,我都去修。晚上回家,還從街道領手工活——糊火柴盒,糊一個掙兩分錢。
常常一糊就是半夜。李芳作業(yè)寫完了也來幫我,手指被漿糊泡得發(fā)白。
“你去睡覺,明天還要上課。”我趕她。
“爸,您也早點睡。”她不肯走。
有次糊到凌晨一點,我抬頭看見李芳趴在桌上睡著了,手里還拿著沒糊完的火柴盒。燈光下,孩子的臉已經(jīng)有了少女的輪廓。我心里一陣酸澀,又一陣欣慰。
高二那年冬天,我在車間檢修機器時出了事故。
一臺老式織布機的傳動軸突然松動,我伸手去扶,右手被卷了進去。幾個工友趕緊拉閘,把我送到醫(yī)院。
右手食指和中指骨折,雖然接上了,但留下后遺癥,陰雨天就疼得厲害,握東西也使不上勁。
廠里按工傷處理,賠了我一千二百塊錢。
李芳從學校趕回來時,我已經(jīng)出院在家休息了。
“爸,您的手……”她看到我纏著紗布的手,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沒事,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我故作輕松,“你快回學校去,別耽誤功課。”
“我不回去了。”李芳擦擦眼淚,“我在家照顧您。”
“胡說!”我難得對她發(fā)火,“馬上要高考了,你敢耽誤學習試試?”
李芳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我語氣軟下來:“芳芳,爸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考上大學。你要是為了爸耽誤了前程,爸這輩子心里都不安生。”
李芳最終回了學校。走之前,她給我換了藥,做了頓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
1986年夏天,高考成績出來了。李芳考了五百七十六分,被上海一所重點大學錄取。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的手又抖了起來。這次不是因為傷,是因為激動。
“爸,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李芳抱著我又哭又笑。
“好,好,爸就知道你行。”
高興過后,愁事又來了。
大學一年的學費加生活費,要兩千多塊。我手里只有工傷賠的那一千二,還差一大截。
我去找車間主任,想預支半年工資。
主任很為難:“建軍,不是我不幫你。廠里現(xiàn)在效益不好,工資都發(fā)得斷斷續(xù)續(xù)的,哪還有錢預支啊。”
我蹲在車間門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主任跟出來,遞給我一個信封:“這是我個人借你的五百。你先拿著,不夠再想辦法。”
我握著那個信封,喉嚨發(fā)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又找親戚朋友借了一圈,勉強湊夠了第一年的費用。
送李芳去上海那天,我起了個大早,給她煮了雞蛋面。吃飯時,我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布包。
“芳芳,這里面是一千八百塊錢,你拿著。”
“爸,家里還有錢嗎?”李芳沒接。
“有,有,你別操心。”我把布包塞進她行李最里層,“到了學校,該吃吃,該用用,別太省。錢不夠了就給爸打電話。”
其實家里只剩不到八十塊錢了。但我沒告訴她。
火車站臺上,李芳趴在車窗上朝我揮手。火車慢慢開動,越來越快,最后變成一個黑點。
我站在原地,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李芳上大學后,我每個月要給她寄兩百塊生活費。
我那點工資根本不夠。除了廠里的工作,我開始去建筑工地找零活。五十多歲的人,和二十多歲的小伙子一起搬磚、扛水泥。一天下來,腰都直不起來。
但我每個月都按時去郵局匯款,從沒遲過。
電話費太貴,我們約定每兩個星期通一次信。李芳的信總是寫得很長,說學校的生活,說上海的樣子。我的回信很短,總是那幾句:“爸很好,別惦記,好好學習。”
大三那年,李芳在信里說,她申請到了助學金,讓我少寄點錢。
我回信說:“助學金是你該得的,爸該寄的還是得寄。你在上海開銷大。”
其實那時我已經(jīng)查出了胃潰瘍。醫(yī)生說要住院治療,我舍不得花錢,只開了點藥回家吃。
1990年春節(jié),李芳帶了個男孩子回家。
“爸,這是我同學,陳偉。”李芳介紹道,“我們在一個系。”
陳偉個子高高瘦瘦的,戴副眼鏡,很斯文。他見我有些拘謹,恭恭敬敬叫了聲“叔叔”。
“爸,陳偉家也是咱們省城的,學計算機的。”李芳說這話時,臉微微紅了。
我看看陳偉,又看看李芳,心里明白了幾分。
那個春節(jié),陳偉在我家住了五天。小伙子很勤快,幫我修好了漏水的屋頂,還給家里拉了新的電線。他知道李芳的身世后,很認真地對我說:“叔叔,您不容易。以后我會和李芳一起好好孝敬您。”
李芳在旁邊,眼睛紅了。
1992年,李芳畢業(yè)了,被上海一家外資公司錄用,月薪九千塊。
她在電話里告訴我這個消息時,聲音激動得發(fā)抖:“爸,我有工作了!以后我養(yǎng)您!”
我握著話筒,笑得合不攏嘴:“好,好,爸等著享你的福。”
1993年秋天,李芳和陳偉結婚了。
婚禮在上海辦,不大,但很溫馨。我穿著李芳給我買的新西裝,坐在主桌,看著女兒穿著白色婚紗走來。
那一刻,我眼前閃過很多畫面:橋洞里的包袱,第一次睜開的眼睛,背著小書包上幼兒園,高考前的挑燈夜讀……
李芳和陳偉來給我敬酒。李芳眼睛濕濕的:“爸,謝謝您。”
“傻孩子,謝什么。”我拍拍她的手。
陳偉的父母也來了,都是省城中學的老師,知書達理。陳偉的母親拉著我的手說:“王大哥,您把李芳培養(yǎng)得這么好,我們全家都感謝您。”
婚禮后,李芳想讓我留在上海。
“爸,您就跟我們一起住吧。我和陳偉照顧您。”
“不了,”我搖搖頭,“爸還要上班呢。等退休了再說。”
“可是您一個人在家……”
“一個人習慣了。”我笑笑,“你們小兩口好好過日子,別總惦記我。”
其實我是怕給他們添麻煩。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生活,我一個老頭子,還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自在。
1995年,我六十歲,正式退休了。
退休金每個月八百三十塊,在縣城夠花了。李芳每個月還給我寄一千五,我都存進銀行,舍不得動。
“爸,您怎么不花錢?”李芳每次打電話都問。
“我一個老頭子,花不了什么錢。”
“那錢就是給您花的,您別省。”
“好好好,知道了。”我總是這么應著,但依舊節(jié)儉。
1997年,李芳生了女兒,取名陳悅。
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去上海看孫女。抱著那個軟軟的小生命,我的手有點抖。
“爸,您看悅悅像誰?”李芳靠在床邊問。
我仔細看了看:“眼睛像你,鼻子像陳偉。”
“嘴巴像爺爺呢。”陳偉在旁邊笑著說。
我在上海住了一個月。李芳和陳偉又要我留下來,我還是沒答應。
“等悅悅再大點,能上幼兒園了,我再來長住。”我說。
其實我心里清楚,兩代人生活習慣不同,住久了難免有矛盾。我不想讓孩子們?yōu)殡y。
回到縣城,家里更安靜了。但我養(yǎng)成了每天寫日記的習慣,記些日常瑣事,等李芳打電話時,能跟她說說。
1999年,李芳升職了,當上了部門主管,年薪三十五萬。她給我的生活費漲到每月三千。
“爸,您該吃點好的,別總湊合。”
“知道了,爸今天燉了排骨。”其實我中午吃的是青菜面條。
2000年春天,我咳嗽越來越厲害,去醫(yī)院檢查,是慢性肺炎,需要住院。
我沒告訴李芳,自己在縣醫(yī)院住了二十天。出院那天,還是被來家里找我的老同事說漏了嘴。
李芳當天晚上就飛回來了。
“爸,您生病為什么不告訴我?”她眼睛紅紅的。
“小毛病,不想讓你擔心。”
“什么小毛病?醫(yī)生說是肺炎!您都七十了,能是小毛病嗎?”李芳又急又氣。
我看著她著急的樣子,心里暖暖的,又有點愧疚。
李芳在上海待了十天,把我的醫(yī)藥費全結了,還請了個護工張阿姨照顧我。
“張阿姨,我爸就拜托您了。”李芳臨走前叮囑。
“放心吧,我會照顧好王師傅的。”張阿姨是下崗女工,人很實在。
有次張阿姨問我:“王師傅,李芳不是您親生的,您為她付出這么多,值得嗎?”
我正給窗臺上的花澆水,頭也沒回:“值得。她過得好,我就值了。”
2003年,我七十四了。
身體明顯不如從前,走路慢,上下樓喘得厲害。李芳幾乎每個星期都打電話,催我去上海。
“爸,悅悅都上小學了,天天念叨想爺爺。”
“等天暖和點,爸就去。”
其實我心里有數(shù)。這幾年,身上的毛病越來越多,胃病、肺病、關節(jié)炎。我怕去了上海,真病倒了,給孩子們添麻煩。
十月的一個下午,天氣很好。我坐在院子里曬太陽,手里拿著李芳和悅悅的合影看。
門外突然傳來汽車的聲音。
我們這棟老家屬院,平時很少有車進來。我放下相框,慢慢站起來往外看。
兩輛黑色的轎車停在院門口。前面那輛的車門開了,下來一個穿深色套裝的女人。她戴著墨鏡,身后跟著兩個年輕人。
我以為是誰家來了親戚,沒在意,準備坐回去。
“請問,這里是王建軍先生家嗎?”女人開口了,聲音有點啞。
我愣了一下:“我是王建軍,您找誰?”
女人摘下墨鏡。我看清她的臉——五十多歲的年紀,保養(yǎng)得很好,但眼睛周圍有明顯的皺紋。她的長相,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她看著我,嘴唇動了動,沒發(fā)出聲音。眼淚突然就從她眼里涌了出來。
她聲音顫抖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我徹底僵住了,手里的相框掉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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