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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和妻子辦完離婚,我姐來電:你工資轉(zhuǎn)我,你外甥女交興趣班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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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我叫林硯,三十一歲,在一家設計公司做圖紙深化,工資扣完稅和五險一金,固定九千出頭。蘇靜是我前妻,不對,現(xiàn)在法律意義上,已經(jīng)是前妻了。我們走出來的時候,天是灰的,不像電視里演的那種離婚場面,沒有暴雨,沒有晴空,就是普普通通一個陰沉的下午。

      財產(chǎn)分割很簡單,近乎苛刻的簡單。房子是她父母早年付的首付,貸款一直是我在還,但房本上只有她一個人的名字。她說:“林硯,這房子是我爸我媽的心血,你不能拿走。”我說我知道。家里那輛開了六年的代步車,她說歸我。存款不多,大概十二萬,她說女兒以后花銷大(雖然女兒還沒影,是我們一直沒要上),她需要保障,要了十萬。我留了兩萬。我的工資卡,她從來沒要過,因為知道每個月也就那么點,刨開房貸和生活費,剩不下什么。今天之前,我覺得這沒什么,一家人,算計那么清楚干嘛。直到剛才,律師用那種平靜無波的語調(diào)念出條款,直到蘇靜點頭簽字沒有絲毫猶豫,我才覺得骨頭縫里有點發(fā)冷。

      這些,我姐林菁不知道。她只知道我每個月九號左右發(fā)工資,像農(nóng)時一樣準。她關心這個,比關心我這個弟弟多。



      掛了電話,蘇靜走過來,把手機放回包里,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空,像看一個陌生人,或者一件剛交割完畢的貨物。“手續(xù)都辦妥了。鑰匙,”她頓了頓,“你哪天方便,過來把剩下的東西搬走。這周末之前吧。”我點點頭,喉嚨發(fā)干,說不出話。她轉(zhuǎn)身走向路邊停著的一輛白色SUV,不是我們家的車。駕駛座窗戶搖下來一點,我看到一個男人的側(cè)影,很模糊。車開走了,尾氣噴出來,一小團灰霧,很快就散在陰天的空氣里。

      我站在原地,手里攥著離婚證和手機。屏幕又亮了,是我姐發(fā)來的微信,一個銀行卡號,后面跟著一句:“快點轉(zhuǎn),別磨蹭。”

      九千塊。我現(xiàn)在全身上下,能動用的整筆錢,大概就是這九千塊工資,加上卡里那兩萬零頭。房貸這個月已經(jīng)自動扣了,剩下的,是我下個月的口糧、交通費、還有……我也不知道還有什么。搬出去住,得找房子,押一付三,兩萬塊夠干什么?

      但我還是點開了手機銀行。指紋登錄,轉(zhuǎn)賬,輸入我姐給的卡號,金額:9000。確認的時候,指尖有點抖。不是因為舍不得錢,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像我這個人,也跟著這串數(shù)字,被輕飄飄地轉(zhuǎn)走了,連個響動都沒有。

      轉(zhuǎn)賬成功。截圖,發(fā)給我姐。她幾乎秒回:“收到了。菲菲這次選拔賽很重要,老師說是棵好苗子。你這舅舅當?shù)眠€算稱職。”末尾加了個笑臉表情。我沒回復,把手機塞回褲兜。

      我沒開車,那輛舊車停在家里樓下,現(xiàn)在那里不是我家了。我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城市這么大,一下子竟然不知道去哪兒。回公司?今天請假了。去找朋友?這種時候,我不知道該跟誰說,怎么說。難道說,我離婚了,身無分文,連剛發(fā)的工資都轉(zhuǎn)給我姐交興趣班費了?這話聽起來都像個窩囊的笑話。

      走累了,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坐下。旁邊有個老頭在喂鴿子,一把黃澄澄的玉米粒撒出去,鴿子咕咕叫著聚攏。挺安寧的畫面。我卻想起很多事。想起我和蘇靜剛結(jié)婚時,也幻想過生個女兒,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送她去學跳舞、學鋼琴。可惜一直沒懷上。檢查做了,中藥吃了,偏方也試了,最后兩人都疲了,為這事吵,為別的雞毛蒜皮也吵,吵到最后,就只剩下了沉默,和今天那張證。

      我姐林菁的女兒菲菲,今年八歲,確實聰明漂亮。我姐和我姐夫都是普通工薪階層,姐夫跑銷售,收入不穩(wěn),姐姐在超市做收銀員。他們自己過得緊巴巴,但在培養(yǎng)菲菲這件事上,卻舍得下血本。鋼琴、芭蕾、英語外教、邏輯思維課……菲菲的課余時間排得比我還滿。錢不夠怎么辦?我姐自然而然想到了我。

      “硯子,你還沒孩子,負擔輕。菲菲是你親外甥女,有出息了不也是你的光彩?”

      “你姐夫沒本事,咱們家就指望你了,你可是大學生。”

      “媽要是還在,肯定也最疼菲菲,你可不能不管。”

      我媽去世五年了。我爸走得早。長姐如母,這話我姐常掛嘴邊。起初是幾百、一千的“借”,后來變成了每月固定的“支持”。從菲菲上幼兒園開始,興趣班費用、旅游見世面的費用、買好點的手工材料費用……名目繁多。我工資不高,但一直單著(后來結(jié)了婚,蘇靜起初不知道,后來知道了,為這事沒少冷戰(zhàn)),除了還房貸,沒什么大開銷,也就給了。每次給錢,我姐總會夸我兩句,或者讓菲菲在視頻里給我背首詩、跳段舞。那種被需要、被家族肯定的感覺,像一點微弱的火苗,溫暖著我這種沒什么大本事、性格也悶的人的虛榮心。我給得心甘情愿,甚至有點隱秘的快樂。看,我也是有用的。

      直到和蘇靜結(jié)婚。蘇靜對我補貼姐姐家這事,從一開始就皺眉。“林硯,我們有自己的日子要過。你姐家孩子要培養(yǎng),那是他們父母的責任。你一個月才多少錢?房貸、生活費,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哪樣不是錢?”她說得有道理,但我聽不進去。我覺得她不理解我的家庭,不理解我和我姐之間的感情。為這事,我們吵過,我甚至覺得蘇靜冷血、計較。現(xiàn)在想想,可能從那時候起,裂痕就已經(jīng)又深又長了。我像個傻子,守著那點可憐的、自我感動的“家族責任感”,忽略了身邊最該重視的人。不,不是忽略,是自以為是的犧牲,犧牲了蘇靜,也把自己架在了一個尷尬的位置上。

      結(jié)婚后,我給錢沒那么方便了,但也沒斷。借口獎金、加班費,偷偷給。我姐那邊,似乎也察覺了,要錢的話術從“給菲菲”變成了“幫幫姐”、“應急”,時間也挑在我可能手頭松快的時候,比如發(fā)薪日。

      今天這通電話,距離上次我給錢,還不到兩個月。她知道我發(fā)工資的日子,甚至可能比我記得還準。

      鴿子撲棱棱飛走了。老頭提著空袋子也走了。天色又暗沉了一些,像是要下雨。

      手機在兜里震動,我以為又是我姐,心里一緊。掏出來看,是個陌生號碼。猶豫了一下,接了。

      “喂,是林硯先生嗎?這里是‘安居客’房產(chǎn)中介的小劉。您上午咨詢的單間,現(xiàn)在有空來看嗎?房東正好在。”

      我上午在網(wǎng)上瀏覽租房信息時,隨手點了幾條咨詢。沒想到這么快。

      報了我現(xiàn)在的位置,中介說二十分鐘后到。也好,總得有個落腳的地方。

      中介小劉是個熱情的小伙子,騎著電動車來的,后座還掛了個安全帽。他載著我,穿過幾條街,拐進一個老小區(qū)。房子是八十年代建的,樓道昏暗,墻壁斑駁。單間在五樓,頂樓,沒電梯。房間很小,放了一張床、一個衣柜、一張桌子就滿了。有個小陽臺,望出去是隔壁樓更舊的墻壁。廁所和廚房是公用的,在走廊盡頭。

      “林哥,別看房子舊,位置好啊,交通方便。關鍵是租金便宜,一個月一千二,押一付三。這地段,這價格,您打著燈籠也難找。”小劉賣力地介紹。

      一個月一千二。我算了算,押一付三就是四千八。我卡里還有兩萬零幾百,減去四千八,還剩一萬五左右。下個月工資……要等到下個月九號。這一個月,生活費、交通、通訊,稍微緊巴點,勉強夠。但也就只是活著。

      “能再便宜點嗎?”我問。話出口,自己都覺得無力。一千二,在這城市里,租個能睡覺的格子間,確實已經(jīng)是最低線了。

      小劉面露難色:“林哥,真不能再低了。房東也不容易。您看這……”

      “行吧。”我打斷他。沒什么可挑的了。我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下午四點。又看了看這間空空蕩蕩、彌漫著陳舊氣息的小屋。這就是我接下來人生的起點了。

      “簽合同吧。”我說。

      手續(xù)辦得很快。我用手機給房東轉(zhuǎn)了賬,四千八百塊。收到電子合同。鑰匙是兩把銹跡斑斑的銅鑰匙。小劉說了些注意事項,留下名片就走了。

      我一個人站在房間里。窗戶關著,有點悶。我推開窗,灰塵的味道涌進來。樓下有小孩在追跑叫喊,遠處傳來模糊的車流聲。世界很熱鬧,但都跟我隔著一層。

      我走到床邊坐下,床板很硬。我掏出離婚證,又看了一眼,然后把它塞進了隨身背包的夾層里。像是要把這半天,不,是把過去好幾年,都一起塞進去。

      肚子有點餓。從早上到現(xiàn)在,我只在辦事大廳外的便利店吃了個飯團。但不想動,也沒胃口。

      忽然想起,應該給我姐發(fā)條信息,告訴她錢轉(zhuǎn)了。雖然她肯定已經(jīng)收到了銀行通知。我還是點開微信,找到她的頭像,打字:“姐,錢轉(zhuǎn)了。菲菲好好學。”

      手指懸在發(fā)送鍵上,遲遲沒按下去。我覺得這句話有點怪,像是我在祈求什么,或者證明什么。證明我這個舅舅的“稱職”?證明我這九千塊花得有價值?

      刪掉。重新打:“收到了嗎?”

      還是刪掉。算了。她收到了自然會知道。

      我退出微信,把手機扔在床上。身體向后倒去,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盯著天花板上因為滲水留下的、一片邊緣發(fā)黃的痕跡。那形狀像個扭曲的、嘲弄的臉。

      我就這樣躺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天色徹底黑透,房間里的家具只剩下模糊的輪廓。饑餓感一陣陣襲來,帶著空虛的灼燒感。

      得去買點東西,至少買點洗漱用品,買點方便面。我撐著坐起來,摸到手機,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眼。解鎖,下意識又點開了銀行APP。

      余額:15237.68。

      那串數(shù)字冷冷地亮著。九千塊的工資轉(zhuǎn)走,四千八的房租付出,還有一些零碎支出。這就是我的全部了。

      我關掉APP,站起身。腿有點麻。我摸索著找到門口,“啪”一聲打開了燈。昏黃的白熾燈光瞬間充滿小屋,照亮了每一處簡陋和灰塵。比黑暗中更顯破敗。

      我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拿起鑰匙,鎖上門,走下昏暗的樓梯。我得去吃點東西,然后買點必需品。日子總得過下去。

      樓下的便利店燈光明亮。我走進去,拿了一桶泡面,一根火腿腸,一袋榨菜。走到收銀臺,又折回去,拿了一瓶最便宜的白酒。很小一瓶,二兩裝。

      付錢的時候,收銀員是個小姑娘,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沒什么特別的情緒,熟練地掃碼:“一共二十八塊五。”

      我掃碼付款。提示音響起,支付成功。余額又少了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拎著塑料袋走出來,夜風比白天更涼了。我走回我那棟樓下,沒有立刻上去。在樓門口的臺階上坐下,撕開泡面蓋子,把調(diào)料包倒進去,火腿腸掰成幾段扔進去,然后起身去尋便利店門口的熱水機。接了熱水,蓋好蓋子,用叉子別住。

      等著泡面的三分鐘,我擰開了那瓶小白酒,仰頭灌了一口。劣質(zhì)酒精的辛辣從喉嚨一路燒到胃里,帶來一陣短暫的、虛假的暖意。

      面泡好了。我埋頭吃起來,吃得很急,很響。熱湯燙嘴,但我顧不上。我需要這點熱乎氣,需要這點填滿胃袋的實在感。

      吃完最后一口面,喝干最后一口湯,我把空桶和塑料袋扔進旁邊的垃圾桶。酒還剩下小半瓶。我又喝了一口,這次慢了些,感覺那灼熱的液體緩緩流下去。

      樓上某個窗戶傳來電視的聲音,隱隱約約是綜藝節(jié)目的笑聲。對面樓有幾扇窗亮著溫暖的、鵝黃色的光。

      我坐在冰冷的臺階上,看著那些燈光,一口一口,把剩下的酒喝完。空酒瓶捏在手里,輕飄飄的。

      頭開始發(fā)暈,胃里暖烘烘的,但那暖意很浮,壓不住心底一層層漫上來的涼。今天發(fā)生的所有事情——蘇靜簽字的側(cè)臉、我姐催促的電話、手機銀行的轉(zhuǎn)賬頁面、這間陌生的出租屋、天花板上的水漬、還有此刻手里的空酒瓶——它們像一堆碎玻璃,在我被酒精泡得有點發(fā)木的腦子里,折射出混亂模糊的光。

      我打了個酒嗝,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該上樓了。明天,還得上班。日子,真的還得過下去。

      我摸索著鑰匙,扶著墻壁,一步步挪上黑暗的樓梯。五樓,不高,但我走得有點喘。打開門,沒開燈,直接摸到床邊,衣服也沒脫,倒了下去。

      床板硌得骨頭疼。我睜著眼,在濃稠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見。只有呼吸聲,和耳朵里因為酒精作用而產(chǎn)生的、細微的嗡鳴。

      就這么結(jié)束了。一天。一段婚姻。一種生活。

      我翻了個身,把臉埋進帶著霉味的枕頭里。睡意遲遲不來,清醒的鈍痛卻一點點清晰。明天,明天會怎么樣?我姐還會打電話來嗎?下個月,下下個月,那九千塊工資,我還能不能留住?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在黑暗中,慢慢蜷縮起身體。像個蝦米。

      日子像生了銹的齒輪,吱吱嘎嘎地向前挪。我住進了那個五樓的小單間,每天早上被樓上沖馬桶的聲音吵醒,晚上聽著隔壁夫妻的爭吵入睡。那瓶二鍋頭帶來的短暫麻木,在天亮后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宿醉的頭痛和更深的空洞。

      公司里沒人知道我離婚。我的工位在開放辦公區(qū)靠角落的地方,不引人注意。我依舊按時上班,對著電腦屏幕上的施工圖修修改改,和往常沒什么不同。只是中午去樓下食堂吃飯,我會刻意避開人多的地方,找個角落快速吃完。偶爾有相熟的同事問一句“林工,最近臉色不太好啊”,我就含糊地應一聲“沒事,可能沒睡好”。

      我不想說,也不知道從何說起。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像一層薄殼,勉強包裹著我。

      發(fā)工資那天之后的第五天,我姐林菁又打來了電話。不是晚上,是下午工作時間。我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手指懸在接聽鍵上,像有千斤重。辦公室里鍵盤聲、討論聲嗡嗡作響,這鈴聲顯得格外刺耳。我拿起手機,快步走到消防樓梯間,才按下接聽。

      “硯子,在忙?”我姐的聲音傳過來,背景音有點嘈雜,好像在外面。

      “嗯,上班呢。姐,有事?”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

      “哦,沒什么大事。就是跟你說一聲,菲菲那個芭蕾舞班,費用是交上了。老師夸她有進步,下個月有個小型的匯報演出,到時候我給你發(fā)視頻。”她語氣輕快,像是報告一個好消息。

      “好,菲菲真棒。”我順著她的話說,心里卻莫名地發(fā)緊。我知道,這不是她打電話來的主要目的。

      果然,短暫的停頓后,她話鋒一轉(zhuǎn):“就是……唉,這不交了費,手頭一下子又緊了。菲菲她們學校,下周要組織去那個新開的太空主題科技館研學,兩天一夜,費用要一千八。你姐夫這個月業(yè)績不好,基本工資都快扣沒了。我這……你看你能不能先周轉(zhuǎn)一下?等月底我發(fā)了工資就還你。”

      一千八。我捏著手機,冰涼的金屬外殼貼著掌心。消防樓梯間里光線昏暗,只有安全出口的綠燈幽幽地亮著。我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有點重。

      “姐,”我舔了舔有些發(fā)干的嘴唇,“我最近……手頭也挺緊的。剛交了房租,押一付三,一下出去好幾千。”

      “租房?”我姐的聲音提高了些,帶著明顯的驚訝和不滿,“你好好的租什么房?你跟蘇靜那房子不是住得好好的嗎?吵架了?林硯,不是我說你,男人要大度點,讓著點老婆……”

      “我們離婚了。”我打斷她,聲音干巴巴的。這句話說出口,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難,反而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輕松,雖然這輕松底下是尖銳的疼。

      電話那頭安靜了。好幾秒鐘,只有電流的細微滋啦聲和我略顯粗重的呼吸。

      “離了?”我姐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某種我說不清的、類似惱怒的情緒,“什么時候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說一聲?為什么呀?是不是你做了對不起人家的事?林硯,你讓我說你什么好!蘇靜多好一個人,工作穩(wěn)定,模樣也好,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一連串的質(zhì)問砸過來,沒有一句安慰,全是責備。好像離婚這件事,錯全在我。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扯了扯嘴角,想笑,沒笑出來。

      “性格不合。”我給了個最萬金油也最無力的理由。

      “什么性格不合!都是借口!肯定是你不著調(diào),傷了人家的心!”我姐的語氣斬釘截鐵,“那房子呢?房子歸誰了?貸款怎么辦?你傻啊,沒多爭取點?你就這么光屁股出來了?”

      “房子是她的名字,首付也是她家付的。貸款……之前是我在還,以后怎么處理,再說吧。”我簡單解釋,不想多說細節(jié)。那些細節(jié),每一次回想,都像是在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口上再撕開一次。

      “你真是……”我姐在那頭重重嘆了口氣,那嘆息里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算了,離都離了,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用。那你現(xiàn)在住哪兒?環(huán)境怎么樣?安全嗎?”

      “還行,老小區(qū),就是舊點。”我不想談這個。

      “行吧,你自己照顧好自己。男人嘛,經(jīng)歷點事也好,長長教訓。”她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但很快又轉(zhuǎn)了回來,“不過菲菲這個研學的事,真是急用。你看,你雖然離婚了,但菲菲總歸是你親外甥女,孩子的前途耽誤不得。這一千八,對你現(xiàn)在來說,擠一擠應該也能拿出來吧?你就當幫姐最后一次,等月底,月底我一定還你!我保證!”

      又是“最后一次”。又是“保證”。這些話,我聽過太多遍了。以前,我總是信。或者說,我愿意信。因為那是我姐,是我在這個城市里,血緣上最親的人。給她錢,好像就能維系住那點微薄的親情,證明我不是那么沒用,證明我還能為這個“家”做點什么。

      可是現(xiàn)在,我銀行卡里的數(shù)字,清晰地提醒著我現(xiàn)實的窘迫。一萬五千塊,是我接下來至少一個月所有的依仗。一千八,不是拿不出,是拿出來之后,我連一點應對意外的余地都沒有了。

      “姐,”我的聲音有些發(fā)澀,“不是我不幫,我真的……”

      “林硯!”我姐的語氣陡然變得尖銳,帶著一種被冒犯的怒氣,“你什么意思?我剛說你兩句,你就不樂意了?跟我在這拿喬是不是?是,你現(xiàn)在離婚了,心情不好,我理解。但菲菲是你看著長大的!你以前多疼她?現(xiàn)在讓你幫這么點小忙,推三阻四的!你還是不是她舅舅了?”

      “我不是不疼菲菲,我……”

      “你就是變了!”她再次打斷我,語速飛快,“離了個婚,就把家里人都往外推了是吧?覺得我們拖累你了?林硯,我告訴你,做人不能這么沒良心!媽走得早,爸也不在,就咱們姐弟倆最親。你現(xiàn)在一個人了,更應該知道親人的重要!菲菲有出息了,將來能不記得你這個舅舅的好?”

      她的話像針,密密地扎過來。變了,沒良心,拖累……這些詞在我腦子里嗡嗡作響。我想反駁,想說我沒有,想說我只是太難了,話堵在喉嚨口,卻發(fā)不出聲音。樓梯間里的感應燈忽然滅了,一片黑暗籠罩下來,只有手機屏幕的光映著我僵硬的臉。

      “一千八,對吧?”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得有些陌生。

      “對,就一千八。科技館研學,機會難得,好多孩子想去都報不上名呢。”我姐的語氣立刻緩和了些,帶著一絲如愿以償?shù)妮p松。

      “賬號發(fā)我。我轉(zhuǎn)給你。”

      “哎,這就對了嘛!這才像話。賬號還是上次那個,沒變。硯子,姐就知道你不會不管菲菲。等你安頓好了,周末來家里吃飯,姐給你包餃子。”她的聲音又恢復了那種熟悉的、帶著點吩咐意味的親昵。

      掛了電話。感應燈沒再亮。我在黑暗里站了很久,直到眼睛適應了昏暗,才慢慢走回辦公室。工位上的電腦屏幕已經(jīng)暗了下去,倒映出我自己模糊而疲憊的影子。

      我拿起手機,點開銀行APP,登錄,找到那個熟悉的賬戶,輸入金額:1800。確認。指紋驗證。支付成功。余額變成了13437。68。

      截圖,發(fā)送給我姐。她秒回了一個笑臉表情,和一句:“收到了,謝謝舅舅![菲菲跳舞表情包]”

      我看著那個活潑的卡通女孩表情包,扯了扯嘴角。舅舅。這個稱呼,此刻顯得有點諷刺。

      我以為這就是這個月甚至更久時間內(nèi)的最后一次了。然而,我低估了生活的“驚喜”,或者說,低估了某種慣性。



      幾天后,公司接了個急活,一個商業(yè)綜合體的內(nèi)部裝修方案要得很急,主管老周把一部分相對簡單但繁瑣的圖紙深化工作分給了我,要求三天內(nèi)必須完成初步框架。這意味著需要加班。

      加班對我這種底層畫圖員來說,是常事,但通常會有加班費,或者至少能調(diào)休。這次老周開會時卻說:“項目緊,任務重,大家克服一下。這個項目是公司重點項目,獎金豐厚,到時候按貢獻分配。”

      “貢獻分配”是個很靈活的詞。我知道,像我這種邊緣角色,最后能分到一點殘羹冷炙就不錯了。但我不敢拒絕。我需要這份工作,比任何時候都需要。

      晚上九點多,辦公室只剩下我和另外兩個同事還在埋頭苦干。其中一個叫趙峰的,比我晚來公司兩年,但為人活絡,很會來事,跟老周走得近。他拿著水杯晃悠到我工位旁邊,瞥了一眼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線條。

      “林哥,還在弄商場那個啊?這得搞到幾點去。”他喝了口水,語氣隨意。

      “快了,把這幾處節(jié)點詳圖弄完就差不多。”我沒抬頭,手指在鍵盤和鼠標上快速移動。

      “林哥就是穩(wěn)。”趙峰靠著隔斷板,沒有要走的意思,“對了,林哥,跟你商量個事。我女朋友明天生日,我訂了餐廳,還得去取訂好的禮物。你看……你手上這個,能不能幫我盯一眼最后出圖打印的那部分?就檢查一下圖層、線型,然后設置一下打印樣式,送到打印室就行。很簡單,但得有人盯著,怕出錯。我這邊實在走不開……”

      我手指頓了一下。趙峰負責的是另一個區(qū)域,他那部分確實也到了收尾階段,但檢查打印這種瑣事,雖然不難,卻耗時間,尤其是大批量圖紙的時候,容易出紕漏。他明明可以早點開始,或者讓其他關系更好的同事幫忙。找我,無非是覺得我性子軟,好說話,而且手頭有急活,大概率不會拒絕——或者說,不敢拒絕得太明顯。

      “我這邊也挺趕,老周催得急。”我試圖委婉地推脫。

      “知道知道,林哥你最靠譜了。我這個更快,就一會兒功夫。幫幫忙嘛,回頭請你吃飯!”趙峰笑嘻嘻的,手掌拍在我肩膀上,帶著點不容拒絕的親熱勁,“再說了,我這部分早點弄好,整體項目也能早點推進,對大家都有好處不是?”

      他把“對大家都有好處”說得輕飄飄,卻把壓力無形中轉(zhuǎn)移了過來。好像我不幫,就是耽誤項目進度,不顧大局。

      另外那個還在加班的同事抬頭往這邊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假裝專注做事。

      我沉默了幾秒。空氣有些凝滯。趙峰臉上的笑容淡了點,但還撐著。

      “……行吧,你弄完了發(fā)我,我盡快看。”我聽到自己說。聲音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夠意思!林哥!謝了!”趙峰笑容重新燦爛,用力又拍了我兩下,轉(zhuǎn)身哼著歌回自己工位了。

      我心里堵得慌。這不是第一次了。趙峰,還有其他一些人,似乎都摸準了我的脾氣。讓我?guī)兔€咖啡(經(jīng)常“忘了”給錢),讓我分擔點他們不想做的雜活(美其名曰“能者多勞”),或者像今天這樣,臨門一腳把他自己的責任分一塊過來。我以前覺得,都是同事,幫幫忙沒什么,吃點小虧是福。可現(xiàn)在,這點“小虧”在眼下這種境地里,讓我感到格外憋悶和無力。我不是不想拒絕,是不知道怎么拒絕才能不把關系搞僵。在這個公司,我沒什么背景,技術也不是頂尖,再把人緣搞壞了,日子更難過。

      果然,等我緊趕慢趕把自己的部分弄出個大概,已經(jīng)快十一點了。趙峰早就把他負責的圖紙打包發(fā)給了我,留言一句“辛苦林哥!”,頭像就灰了——下班走了。

      我看著那個壓縮包,深吸一口氣,點開。圖紙量不小,而且整理得有些亂。我強忍著困意和煩躁,一張張檢查,調(diào)整打印設置。等全部弄好,送到樓下的打印室,看著大型繪圖儀開始嗡嗡工作,已經(jīng)是凌晨十二點半。

      打印室的阿姨打著哈欠,抱怨道:“這么晚才來,又要加班費嘍。”

      我勉強笑笑,沒說話。站在彌漫著油墨味的房間里,聽著機器運轉(zhuǎn)的聲音,看著線條和圖形一點點在硫酸紙上顯現(xiàn),我感覺自己像這機器的一部分,麻木地、按部就班地運轉(zhuǎn)著,產(chǎn)出一些東西,但價值不由自己決定。

      最后把厚厚一摞圖紙抱回辦公室,按順序整理好,放在趙峰桌上,已經(jīng)接近凌晨一點。辦公室空無一人,燈光蒼白。我關掉電腦,走到窗邊。城市的夜景依舊繁華,霓虹閃爍,車流如織。但那繁華是別人的。我只有身后這一小方廉價租來的格子間,和眼前這無盡加班的深夜。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我姐。這么晚,她很少主動找我。我心里一緊,點開。

      “硯子,睡了嗎?菲菲研學回來了,拍了好多照片,可開心了。這次多虧了你。哦,對了,她芭蕾老師說了,下個月匯報演出,要定制一套新的演出服,大概需要兩千左右。你姐夫那邊……唉,我再想想辦法吧。先不打擾你休息了。”

      沒有直接要錢,但“大概需要兩千左右”和“我再想想辦法吧”連在一起,意思再明顯不過。她想讓我接話,想讓我主動說“這錢我來出”。

      我看著那條信息,在凌晨一點的寂靜辦公室里,忽然覺得有點冷。我慢慢打字回復:“好的,姐。演出服的事,到時候再說。很晚了,早點休息。”

      我沒有接那個話頭。第一次,我選擇了一種沉默的回避。把手機放回口袋,我靠在冰涼的玻璃窗上,額頭抵著玻璃。窗外是冰涼的都市,窗內(nèi)是我疲憊的倒影。

      趙峰第二天上午快十點才姍姍來遲。看到桌上整理好的圖紙,夸張地“哇”了一聲,引來不少同事側(cè)目。

      “林哥!太給力了!不愧是老黃牛!弄到挺晚吧?真是幫大忙了!”他聲音洪亮,帶著一種刻意的感激。

      我正對著電腦修改昨晚趕工出來的圖紙里的幾處小錯誤,聞言只是搖了搖頭,沒說話。

      旁邊有同事笑著搭腔:“趙峰,你又抓林硯給你當苦力啊?”

      “什么叫苦力!這是兄弟情誼!林哥仗義!”趙峰走過來,把一罐冰咖啡放在我桌上,“林哥,請你喝咖啡,提提神!昨晚辛苦了!”

      咖啡罐上凝結(jié)的水珠,慢慢在桌面上洇開一小圈水漬。我沒碰那罐咖啡,只是淡淡說了聲“謝謝”,繼續(xù)盯著屏幕。

      趙峰似乎也不在意我的冷淡,哼著歌抱著圖紙去找主管老周匯報了。

      下午,項目組開進度會。老周首先表揚了趙峰,說他負責的部分完成得又快又好,圖紙規(guī)范,為后續(xù)工作打下了好基礎。趙峰臉上笑開了花,連聲說“應該的,團隊努力”。

      然后,老周話鋒一轉(zhuǎn),看向我:“林硯,你那邊商場中庭的詳圖,初步框架我看了,有幾個地方思路不對,結(jié)構表達不清。尤其是這幾處節(jié)點,”他用激光筆指著投影幕布,“太想當然了,不符合施工邏輯。還有,圖紙整體進度有點慢,要抓緊。這個項目時間很緊,不能掉鏈子。”

      會議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我臉上有些發(fā)燙。那些問題,一部分是因為昨晚熬夜趕工,精力不濟導致的疏漏;另一部分,則是老周故意挑刺——有些節(jié)點做法本來就有爭議,他選了他更喜歡的那種來否定我的。但他是主管,他說不對,那就是不對。

      “抱歉,周主管。我馬上修改。”我低聲說。

      “馬上是多久?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修改好的版本。”老周語氣嚴厲,“林硯,你也是老員工了,要知道輕重緩急。不要因為一些私事,影響了工作!”

      “私事”兩個字,他說得有點重。我心里一沉。難道他聽說我離婚了?還是僅僅泛指我狀態(tài)不好?我抬頭,碰上老周沒什么溫度的眼神,又迅速垂下眼皮。

      “我知道了,下班前一定改好。”我重復道。

      “嗯。”老周不再看我,轉(zhuǎn)向其他人,“其他人也都要注意,提高效率,保證質(zhì)量!散會。”

      同事們陸續(xù)起身離開。我坐在原地,沒動。趙峰經(jīng)過我身邊時,腳步停了一下,壓低聲音,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林哥,老周就那樣,別往心里去。昨晚真是多謝了啊,回頭請你吃大餐。”

      他的語氣里聽不出多少真誠的感謝,反而有種事不關己的輕松,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優(yōu)越感。他幫我“分擔”了瑣事,得到了表揚;我替他加班,卻因為自己的部分出問題挨了批。這其中的邏輯,讓我胸口發(fā)悶。

      我沒理他,收拾東西起身。走到門口,聽到身后有同事小聲議論:

      “老周今天火氣有點大啊。”

      “聽說大老板對項目進度不太滿意,給老周壓力了。”

      “那也不能逮著林硯一個人說吧……不過林硯最近狀態(tài)是有點蔫兒。”

      “誰知道呢,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吧……”

      我快步走開,不想再聽。回到工位,看著屏幕上被標紅批注的圖紙,那一個個紅色的標記,刺眼得很。我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開始移動鼠標。

      我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以前的我,或許也會忍下這些,自嘲一下就算了。但現(xiàn)在的我,像一根繃得太久的橡皮筋,已經(jīng)失去了大部分彈性,任何一點額外的壓力,都讓我感到不堪重負。趙峰的“幫忙”,老周的當眾批評,同事的竊竊私語,還有我姐那條深夜的信息……它們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無形的網(wǎng),把我越纏越緊。

      我修改圖紙,午飯也沒去吃,只啃了個早上買的冷包子。下午,我姐又發(fā)來一條信息,是幾張菲菲穿著芭蕾舞裙的照片,還有一小段練習視頻。小姑娘笑得很甜,舞姿雖然稚嫩,但很認真。我姐附言:“看看,咱們菲菲多有范兒。這要穿上定制的演出服,上了舞臺,得多漂亮!想想就開心。[笑臉]”

      我看著視頻里菲菲的笑臉,心里那點煩躁和憋悶,奇異地被撫平了一些,但隨即涌上的是更深的無奈和酸楚。孩子是無辜的,她的笑容和快樂是真實的。可我呢?我的疲憊,我的窘迫,我的無力,也是真實的。

      我回了一個豎大拇指的表情。沒有提錢,也沒有問演出服的具體情況。

      下班前,我勉強把修改好的圖紙發(fā)給了老周。他很快回復:“收到。下次注意。” 沒有肯定,只是不再追究。

      我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出公司大樓。晚高峰的地鐵擁擠不堪,我被裹挾在渾濁的空氣和陌生的人體之間,像一尾窒息的魚。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房東發(fā)來的信息,提醒我下個季度的房租要提前半個月交,也就是十天之后。三千六。

      我看著那個數(shù)字,又看了看手機銀行里可憐巴巴的余額。趙峰那罐沒打開的咖啡,還放在我辦公桌的角落,罐身上的水漬早就干了。

      回到出租屋,冰冷的房間一如既往。我煮了碗清水掛面,就著榨菜吃完。坐在吱呀作響的椅子上,我看著窗外對面樓星星點點的燈火。

      反抗?我嘗試過嗎?拒絕我姐?拒絕同事不合理的要求?對主管的苛責提出異議?好像都試過,但又好像都沒有真正說出口。每一次,話到嘴邊,都變成了妥協(xié),變成了“行吧”、“好”、“我知道了”。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是打在自己心里,悶悶地疼,卻連個響動都沒有。

      反派變本加厲了嗎?我姐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猶豫和疏離,但她用菲菲的笑容、用親情、用“最后一次”的保證,繼續(xù)著她的索取。趙峰、老周他們,或許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反派,但他們代表著一種冷漠的、欺軟怕硬的職場規(guī)則,在我最虛弱的時候,毫不客氣地加重了我的負擔。

      手機又亮了。這次是我姐直接打來的電話。我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遲遲沒有去接。鈴聲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執(zhí)著地響著,一聲,又一聲。

      最終,它停了。但我知道,這不會是結(jié)束。演出服的兩千塊,就像一把懸在頭頂?shù)摹⒁阎膭Α6旌蟮姆孔猓橇硪话迅林氐膭Α?/p>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黑暗襲來,卻趕不走腦子里紛亂的思緒。下一步該怎么辦?繼續(xù)這樣下去嗎?把最后這點錢也擠出來,應付眼前的窟窿?那下個月呢?下下個月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只覺得累,一種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疲憊。不是身體的累,是心里那點一直撐著的東西,好像快要碎掉了。

      夜還很長。明天太陽會照常升起,地鐵依然擁擠,公司里的圖紙和挑剔不會減少,我姐的電話和信息,大概也還會來。

      日子,就這樣過著。齒輪雖然生銹,但還在吱吱嘎嘎地向前挪。只是我不知道,它還能堅持多久,會不會在某個猝不及防的時刻,徹底卡住,或者崩斷。

      日子還在繼續(xù),像一潭表面平靜、底下卻布滿黏膩淤泥的死水。我機械地上班、下班,修改那些永遠改不完的圖紙,應付老周不時挑出的新毛病,躲避趙峰們“順手”的請求。銀行卡里的數(shù)字緩慢而堅定地減少,像沙漏里無可挽回的沙。我學會了去更遠的菜市場買最便宜的蔬菜,晚上關掉出租屋里所有不必要的燈,手機套餐換成了最低檔。那瓶劣質(zhì)白酒再沒買過,不是因為戒了,是覺得那點短暫的麻木,代價有點高。

      我姐林菁那邊,關于兩千塊演出服的事,她沒再直接提,但隔三差五就會發(fā)來菲菲練舞的視頻,或者抱怨物價又漲了、姐夫這個月又沒拿回多少錢的朋友圈,設置成僅我可見。我看著她精心編排的文字和圖片,心里那片淤堵的地方,慢慢生出一種怪異的麻木。我知道她在等,等我自己開口,或者等下一個她認為合適的時機。而我,也在等,等自己徹底崩潰,或者……等一個連自己都不清楚的“然后”。

      周末下午,我去城西那個大型批發(fā)市場買換季的廉價T恤。穿過嘈雜擁擠的攤位,正準備離開時,眼角瞥見一個熟悉的小小身影——菲菲。她穿著漂亮的粉色紗裙,頭上戴著亮晶晶的小皇冠,正一手舉著棉花糖,一手被她媽媽,也就是我姐林菁牽著,從一家賣兒童玩具的店鋪里興高采烈地走出來。她們身后,我姐夫王海濤手里拎著幾個嶄新的玩具盒子,臉上是那種難得的、帶著點寵溺的笑容。

      我下意識躲到了一排掛滿衣服的架子后面。心臟莫名地跳快了幾下。今天不是周日嗎?菲菲的芭蕾舞課,我記得我姐說過,每周日下午兩點到四點,雷打不動。為了這個課,她強調(diào)過無數(shù)次重要性,以及學費的昂貴。可現(xiàn)在,下午三點半,她們一家三口,出現(xiàn)在距離芭蕾舞學校至少十公里外的批發(fā)市場,悠閑地逛街、買玩具。

      菲菲的笑聲清脆,指著不遠處一個氣球攤,嚷嚷著還要。我姐笑著點她額頭,語氣是滿溢的疼愛:“小貪心鬼,今天買多少啦?好好好,最后一個啊。” 王海濤樂呵呵地去付錢。

      他們看起來,完全不像我姐在電話里、微信里描繪的那樣,為了一千八的研學費用愁眉不展,為了兩千塊的演出服“再想想辦法”。那輛據(jù)說“業(yè)績不好,基本工資都快扣沒”的姐夫,手里拎著的玩具盒子,看起來并不便宜。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走向氣球攤,陽光照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和我身上從批發(fā)市場沾染的、混雜著塵土的陳舊氣息格格不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像細小的藤蔓,悄悄纏住了我的心臟。是疑惑?是不解?還是……一絲被愚弄的冰涼?

      我沒上前打招呼。看著他們買完氣球,說說笑笑地走向停車場,消失在人流里。我捏了捏手里裝著一件二十九元T恤的塑料袋,默默轉(zhuǎn)身,朝地鐵站走去。路上,我拿出手機,點開我姐的微信聊天記錄,往上翻。那些關于錢的信息,字字句句,此刻看起來,似乎都蒙上了一層別的意味。

      又過了幾天,晚上加班回到家,身心俱疲。我癱在那張硬板床上,目光無意識地掃視著這個簡陋的棲身之所。墻角堆著我從原來家里帶出來的一個行李箱和一個紙箱,一直沒好好整理。反正東西不多,也沒心思。

      鬼使神差地,我爬起來,打開了那個紙箱。里面是一些舊書、雜物,還有幾本相冊。我抽出最上面一本,隨手翻看。大多是老照片,父母還在時的全家福,我和我姐小時候的合影。看著父母年輕的臉龐,我心里發(fā)酸,快速往后翻。

      翻到后面,出現(xiàn)了一些我工作后、結(jié)婚前的照片。有幾張是我姐一家來我租的房子吃飯時拍的。那時候菲菲還很小,被抱在懷里。照片里的我姐,笑容明朗,姐夫看起來也憨厚。照片背面,我習慣性地寫著日期和簡單備注。其中一張背面,我寫著:“2016年5月,姐一家來。菲菲可愛。姐說想換個大點的房子,首付還差點。”

      2016年。那時候我工作沒幾年,工資不高,但也陸續(xù)給了家里一些錢,主要是給我媽看病(雖然最后也沒留住),我媽走后,我姐偶爾也會開口,數(shù)目不大,幾百一千,說是應急。這張照片和備注,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漾開了一圈微弱的漣漪。換房子……后來好像沒聽她再提過。是沒換成,還是……

      我合上相冊,不想再深想。有些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很容易順著陰暗的縫隙滋長。

      第二天中午,我正在公司樓下便利店啃面包,手機響了。是個本地陌生號碼。我接起來。

      “林硯?” 是蘇靜的聲音。離婚后,我們沒再聯(lián)系過。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甚至有點公事公辦的冷淡。

      “是我。有事?” 我的聲音也不自覺地帶上了疏離。

      “嗯。你還有些零碎東西在我這兒,上次你沒拿走。有幾本專業(yè)書,還有你以前的一個舊硬盤,你看什么時候方便,過來拿走。或者……我寄給你?” 她語速很快,像是在處理一件與她無關的瑣事。

      “我過去拿吧。” 我說。寄過來還得給地址,麻煩。而且,我也想徹底了斷,拿回所有屬于自己的東西,哪怕是不值錢的。

      “行。那就明天晚上七點,你來小區(qū)門口,我拿給你。我就不請你上去了。” 她補充道,語氣里帶著明確的界限。

      “好。”

      掛了電話,我繼續(xù)啃著干硬的面包,味同嚼蠟。曾經(jīng)最親密的人,如今連踏入曾經(jīng)共同的家門都成了禁忌。

      第二天晚上,我準時到了以前住的小區(qū)門口。蘇靜已經(jīng)等在那里,腳邊放著一個不大的紙箱。她穿著居家服,外面套了件開衫,神色平淡。

      “給。”她把紙箱遞給我。

      我接過,有點沉。“謝謝。”

      “嗯。”她點點頭,轉(zhuǎn)身就要走。

      “蘇靜。”我叫住她。她回頭,疑惑地看著我。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叫住她。可能是這熟悉的場景勾起了某些東西,也可能是心里那些淤積的、無處訴說的憋悶,讓我想和這個曾經(jīng)最了解我的人說點什么,哪怕只是無關痛癢的幾句話。

      “你……最近還好嗎?”話一出口,我就覺得自己很蠢。

      蘇靜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隨即扯了扯嘴角:“還行。你呢?找到住的地方了?”

      “找到了,老小區(qū),便宜。”我如實說。

      “哦。”她頓了頓,視線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忽然說,“昨天我碰到你姐了,在萬達廣場。”

      我心里微微一緊。“是嗎?”

      “嗯。她帶著菲菲,在兒童游樂區(qū)玩。聊了兩句。”蘇靜的語氣很隨意,像在說今天的天氣,“她問我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住哪兒,我說不知道。她又問起你工資……是不是還那么‘穩(wěn)定’。” 蘇靜特意在“穩(wěn)定”兩個字上稍微加重了點點語氣,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像是憐憫,又像是淡淡的諷刺。

      我喉嚨發(fā)干,沒接話。

      蘇靜看著我,繼續(xù)用那種平靜的、敘述事實的口吻說:“林硯,有些話,離婚的時候我沒說,覺得沒必要。但現(xiàn)在……反正也不相干了,就當隨口一提。以前我就覺得,你姐……挺會‘算’的。當然,可能是我小人之心。你自己……多長個心眼吧。畢竟,你現(xiàn)在一個人了。”

      她說完,沒再看我,轉(zhuǎn)身刷卡進了小區(qū)門禁,背影很快消失在樓棟之間。

      我抱著紙箱,站在原地,晚風吹過來,有點涼。蘇靜的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我心里那層自欺欺人的薄膜。“挺會‘算’的”……“多長個心眼”……

      聯(lián)想到商場里看到的那其樂融融的一幕,還有照片背面那句關于“換房子”的備注……許多細碎的片段,開始不受控制地在腦海里碰撞、拼接。

      回到出租屋,我放下紙箱,沒有立刻打開。我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機,點開搜索引擎。

      我輸入菲菲那家芭蕾舞培訓學校的名字。很快找到了官網(wǎng)和招生簡章。我仔細查看課程安排和費用說明。高級班(菲菲所在的級別)季度費用,明碼標價:六千八百元。不是九千。

      我盯著那個數(shù)字,看了很久。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有點透不過氣。

      我又搜索了我姐上次提到的那個“太空主題科技館”的研學信息。官網(wǎng)上有近期活動的回顧報道,里面提到了費用:每位學生一千二百元(含門票、課程、保險、一頓午餐)。不是一千八。

      兩個數(shù)字的差異,加起來,正好是一千二百元。巧合嗎?

      我的手有點抖。我退出瀏覽器,點開手機銀行APP。找到歷史轉(zhuǎn)賬記錄。離婚前,因為工資卡綁定在微信和支付寶,很多小額支出混雜,給姐姐的轉(zhuǎn)賬不算特別顯眼。離婚后,我換了新卡,收入支出清晰明了。我給她的轉(zhuǎn)賬只有兩筆:一筆九千,一筆一千八。

      而在此之前,我翻看舊卡的記錄(幸虧我沒注銷),通過備注和金額比對,近兩年內(nèi),以“菲菲學費”、“菲菲興趣班”、“給菲菲買東西”、“姐應急”等名義,轉(zhuǎn)給林菁的款項,零零總總,差不多有六七萬。這還不包括更早些年,我單身時那些已經(jīng)無法清晰追溯的“支持”。

      六七萬。對于我的收入來說,這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這些錢,如果都存下來,或許……或許我和蘇靜之間,會不會少一些因為經(jīng)濟引發(fā)的爭吵?或許在面對離婚財產(chǎn)分割時,我能稍微有點底氣?當然,這只是或許,錢不是我們之間唯一的問題,但肯定是壓垮駱駝的其中一根稻草。

      我關掉APP,閉上眼睛。腦子里很亂。商場里菲菲無憂無慮的笑臉,蘇靜平靜中帶著諷刺的話語,手機屏幕上那些冰冷的轉(zhuǎn)賬數(shù)字和查詢到的真實價格……它們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模糊卻令人不安的網(wǎng)。

      是我多心了嗎?姐姐只是記錯了價格?或者,培訓學校和科技館后來漲價了?又或者,除了明面的費用,還有其他的雜費、服裝費、材料費?她畢竟是菲菲的親媽,難道會……

      可那其樂融融的逛街購物場景,姐夫手里并不廉價的玩具,蘇靜那句“挺會算的”評價,還有這明顯的價格差異……像一根根細小的刺,扎在心上。

      我需要一個更確切的答案。一個讓我無法再自我安慰的答案。

      我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找到我姐林菁的號碼。這一次,我沒有猶豫,撥了過去。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

      “喂,硯子?”我姐的聲音傳來,背景音有些嘈雜,像在街上,又像在家里開著電視。

      “姐,在忙?”我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量正常。

      “還行,剛收拾完,看會兒電視。怎么了?有事?”她的語氣很尋常。

      “嗯,有點事想問問你。”我頓了一下,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就是菲菲芭蕾舞班下個月匯報演出的事。你上次說演出服要兩千左右,定好了嗎?具體多少錢?要不要我直接把錢給裁縫或者店家?”

      電話那端安靜了一兩秒。只有電視里的嘈雜聲隱約傳來。

      “哦,那個啊,”我姐的聲音很快響起,語速比剛才快了一點,“還沒最終定呢,有好幾個款式,價格不一樣,老師還在幫我們選。定了再說吧,不著急。”

      “大概范圍呢?一千五到兩千?還是兩千到兩千五?”我追問,語氣平靜,但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手機。

      “呃……差不多吧,估計得兩千往上了。好的演出服都不便宜,料子、手工都要錢。”她回答得有些含糊,隨即反問道,“你怎么突然問這個?錢的事你別操心,不夠姐再想辦法。”

      “沒什么,就是今天碰到個以前同事,他女兒也在學跳舞,聊起來,聽說他們定制演出服好像沒這么貴。所以問問你,別讓人騙了。”我編了個理由。

      “哎呀,不同的班,不同的老師,要求能一樣嗎?咱們菲菲這個班是重點培養(yǎng)班,演出服都是找專門的工作室定做的,能跟普通的比嗎?”我姐的語氣里帶上了明顯的不悅和一種被質(zhì)疑后的防御,“你同事懂什么?別聽外人瞎說。姐還能坑你?”

      “我沒那個意思,姐。”我放緩語氣,“就是問問。對了,菲菲今天下午的芭蕾課怎么樣?最近進步大嗎?”我狀似隨意地轉(zhuǎn)移了話題,但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今天下午,菲菲應該在上課。

      電話那頭又出現(xiàn)了極其短暫的停頓,如果不是我全神貫注,幾乎察覺不到。

      “啊,挺好,挺好的!老師一直夸呢,說菲菲悟性高,這次匯報演出肯定亮眼。”我姐的回答流暢起來,但避開了具體時間,“這孩子,就是喜歡跳舞,再累也高興。”

      我握著手機,掌心微微出汗。商場偶遇是下午三點多,芭蕾課是下午兩點到四點。這個時間,她應該送菲菲去上課,或者至少在上課時間不會出現(xiàn)在十公里外的商場。除非……課根本沒上。

      “是嗎,喜歡就好。”我順著她說,心里那根刺卻越扎越深。我?guī)缀跄芟胂箅娫捘穷^,我姐可能有些緊繃的表情。

      “硯子,”我姐的聲音再次傳來,語氣放軟了些,帶著慣有的、那種夾雜著親情與要求的味道,“你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一個人在外面不容易。姐知道。等菲菲演出服定了,錢的事……你要實在緊,姐再想想別的辦法。”她頓了頓,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不過,菲菲這次演出真的很重要,關系到她以后能不能進那個更好的舞蹈團預備班……姐就這一個女兒,就想給她最好的。你……你能理解吧?”

      又是這樣。用菲菲的前途,用親情,用“就這一個女兒”來軟化,來施壓。如果是以前,我大概又會心生愧疚,覺得自己不夠盡力。

      但此刻,我腦子里閃過的,是手機上查到的學費價格,是科技館研學真實的費用,是商場里菲菲舉著棉花糖的燦爛笑容,是蘇靜那句“多長個心眼”。

      所有的疑慮,所有細微的不對勁,在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個匯聚點。我姐的話,聽起來依然那么“合理”,那么“充滿母愛”,卻讓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懷疑。

      我沒有立刻回答。電話兩端陷入一種微妙的沉默,只有電流聲在滋啦作響。這沉默仿佛有重量,壓在我們之間。

      我姐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常沉默,她的呼吸聲在電話里略微清晰了一些。然后,她像是為了打破僵局,又像是為了進一步鞏固她的立場,用一種帶著點嘆息,又有點推心置腹的口吻說道:

      “硯子,咱們姐弟倆,是最親的人。爸媽走得早,姐有時候是著急了點,說話直,但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菲菲好。你看你離婚了,姐也沒不管你,不是還常叫你吃飯嗎?這世上,除了姐,還有誰真心惦記你?你給菲菲花錢,姐都記著呢,菲菲以后有出息了,能不孝敬你這個舅舅?這不比你把錢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強?蘇靜她……”

      “姐。”我打斷了她的話。我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甚至平靜得有些陌生。那些翻涌的情緒——被欺騙的可能、長久以來的憋屈、自我懷疑的憤怒——都被強行壓在這平靜之下,反而醞釀出一種尖銳的冷靜。

      我慢慢開口,每個字都說得清晰而緩慢,確保電話那頭能聽清每一個音節(jié):

      “菲菲今天下午,真的去上芭蕾課了嗎?”

      問題直接、突兀,沒有任何鋪墊。

      電話那端的嘈雜背景音,似乎瞬間消失了。或者說,是被一種更深的寂靜所取代。我甚至能聽到我姐那邊,輕輕倒吸了一口氣的聲音。

      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

      然后,我姐的聲音傳了過來,音調(diào)比剛才高了一些,帶著明顯的、被戳穿般的慌張和強裝的惱怒:

      “林硯!你什么意思?你這話是怎么說的?菲菲不上課她能干嘛去?你聽誰胡說八道了?是不是蘇靜跟你說了什么?她一個外……”

      她的反應,過激了。這不是被無故質(zhì)疑的憤怒,更像是被突然擊中要害的失措和急于掩飾。

      我沒有理會她的質(zhì)問,繼續(xù)用那種平穩(wěn)得可怕的語氣,拋出了第二個問題,像一把更鋒利的刀:

      “我看過‘芳蕾芭蕾’官網(wǎng)的報價了。高級班季度學費,是六千八。我上個月轉(zhuǎn)給你的,是九千。”

      “還有,科技館研學的公開費用,是一千二。不是一千八。”

      “姐,多出來的那些錢,加起來也不是小數(shù)目。這些年,我陸陸續(xù)續(xù)給你的,遠不止菲菲學費那么簡單吧?”

      我的聲音不高,甚至沒什么起伏,但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冰碴,砸在寂靜的電波里。

      “你……” 我姐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猛地扼住了喉嚨。粗重的呼吸聲通過聽筒傳來,清晰可聞。那是一種秘密被驟然撕開一角時,無法控制的驚慌和喘不上氣的感覺。

      幾秒鐘死一般的沉寂。我能想象她此刻的臉色一定煞白,眼神慌亂。

      然后,她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完全變了一個調(diào)。不再是那種帶著親情綁架的柔軟或理直氣壯,而是染上了一絲氣急敗壞的尖銳,還有被逼到墻角后的虛張聲勢:

      “林硯!你查我?你居然去查這些?!你還有沒有良心!我是你親姐!我會害你嗎?那些錢……那些錢當然是花在菲菲身上了!官網(wǎng)報價那是基礎的!還有服裝費、材料費、比賽報名費、給老師的紅包……哪樣不要錢?你不在這個圈子里你不懂!是,我是多要了一點,那還不是因為這個家難嗎?你姐夫掙不到錢,我不想著法子貼補,這日子怎么過?菲菲怎么有出息?我多要一點,攢起來,不也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以后嗎?你倒好,離了個婚,心眼也跟著變了是吧?開始跟你親姐算賬了?!”

      她的話又急又快,像連珠炮一樣砸過來,試圖用音量、用親情、用生活的艱難來掩蓋那個核心的問題——錢的真實去向。她承認了“多要了一點”,但把原因歸結(jié)于“貼補家用”、“為了以后”,并且反過來指責我“沒良心”、“心眼變”。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已經(jīng)被這一套組合拳打懵了,甚至開始自責是不是自己太計較。

      但今天,不同了。我握著手機,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那些長久以來積壓的憋屈、隱忍、自我懷疑,以及剛剛串聯(lián)起來的疑點,混合成一種冰冷的、近乎殘酷的清醒。我沒有被她帶偏節(jié)奏。

      我打斷了她越發(fā)激動的辯解,問出了那個最直接、也最致命的問題,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力量:

      “好,就算都是為了菲菲,為了這個家。那姐,你告訴我——”

      我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將那個盤旋在心頭、讓我渾身發(fā)冷的猜測,問了出來:

      “菲菲她……真的還在上那個‘芳蕾芭蕾’的高級班嗎?”

      電話那頭,我姐林菁所有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連呼吸聲,都仿佛凝固。

      死寂。

      長達五六秒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電流微弱的嘶嘶聲,證明通話還未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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