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蘇家老宅的祠堂里,堂哥蘇景輝指著我的鼻子:"你一個野種,也配跟我爭家產?"
三十多個親戚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扎在我身上。
我抬起頭,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大伯,嘴角揚起一個微笑:"叔,您忘記說了,族譜修訂的否決書在誰手里?"
大伯端起的茶杯,啪嗒一聲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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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風吹過蘇家老宅,祠堂里卻熱鬧得像炸開了鍋。
三十多個親戚擠在這間不到六十平米的屋子里,都是為了那筆錢來的。
"諸位,今天把大家叫來,就是商量老宅動遷補償的事。"大伯蘇德明坐在主位上,端著茶杯慢悠悠地說,"評估下來是六百萬,怎么分,大家伙兒都說說。"
話音剛落,七姑就接了茬:"這還用說嗎?德明是長房,理應多拿。"
"對對對,"八叔也點頭,"按照老規矩,長房拿一半,其他人分另一半。"
我坐在角落里,安靜地聽著。這種場合,我早就習慣了自己的位置——永遠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
"等等,"堂哥蘇景輝突然站起來,目光掃過所有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在分錢之前,我有個問題要問。"
他指著我:"蘇暮言憑什么坐在這兒?"
祠堂里瞬間安靜下來。
我抬起頭,對上他那雙充滿敵意的眼睛。
"景輝,這話什么意思?"三叔皺眉。
"什么意思?"堂哥冷笑,"在座的各位,誰不知道他媽當年是帶著他嫁進來的?一個外人,憑什么分蘇家的家產?"
這話一出,祠堂里頓時炸開了鍋。
"哎呀,我早就想說了..."
"可不是嘛,當年我們都看見了..."
"老二那么老實,怎么可能..."
七姑八舌的議論聲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我攥緊了拳頭,指甲陷進肉里。
"景輝說得對,"七姑的聲音最刺耳,"當年德華娶梅芳的時候,這孩子都五歲了。我們都看見的,眼睛鼻子哪兒都不像老蘇家的人。"
"就是就是,"另一個遠房叔叔也附和,"野種就是野種,占著老宅這么多年,還想分錢?"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這些話我聽了太多年,早該麻木了。
"諸位,"我開口,聲音很輕,"我媽和我爸領證的時候,我才三歲。戶口本上寫得清清楚楚。"
"戶口本?"堂哥嗤笑,"誰知道那戶口本是怎么辦下來的?你爸老實,被你媽騙了唄。"
"夠了!"我騰地站起來。
"怎么,惱羞成怒了?"堂哥步步緊逼,"你要真是蘇家的種,怎么長得一點都不像?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你那張臉..."
"蘇景輝!"我打斷他。
"怎么?我說錯了嗎?"他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一個野種,也配跟我爭?這老宅是我爺爺的,我爸是長子,將來這些都是我的。你算個什么東西?"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是蘇德華的兒子。"
"呵,"他轉身看向其他人,"大家都聽見了吧?還死鴨子嘴硬。行,那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兒——六百萬里,沒有他的份!"
"我同意。"七姑第一個舉手。
"我也同意。"八叔跟著表態。
一個接一個,幾乎所有人都舉起了手。
我環顧四周,沒有一個人看我。他們低著頭,或者看向別處,仿佛我根本不存在。
最后,我把目光投向大伯。
他端著茶杯,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既不說話,也不阻止。
"大伯,"我開口,"您也這么覺得?"
大伯放下茶杯,沉默了片刻才說:"暮言啊,不是我偏心。這事兒...你確實該給個說法。"
我笑了,笑得眼眶發酸。
原來到頭來,連大伯都站在對面。
我又坐了回去,腦子里閃過那些久遠的記憶。
小時候過年,家里會給每個孩子發紅包。堂哥的紅包鼓鼓囊囊,我的永遠只有薄薄一張紙幣。
"夠買兩個糖葫蘆就行了。"七姑笑瞇瞇地把紅包塞給我,轉身就給她自己的孫子塞了厚厚一沓。
那年我七歲,不懂為什么同樣是孩子,待遇會差這么多。
后來有一次發燒,燒到三十九度。爸爸背著我去找大伯借錢看病。
"德華啊,"大伯站在門口,看都不看我一眼,"家里最近也緊,你自己想辦法吧。"
"大哥,孩子燒得厲害..."爸爸哀求。
"我也有孩子要養。"大伯說完就關上了門。
最后還是奶奶偷偷塞給爸爸一百塊錢,這才去了診所。
還有一年冬天,堂哥穿著嶄新的羽絨服在院子里炫耀,我穿著爸爸改小的舊棉襖,袖口和領口都磨毛了。
"蘇暮言,你這衣服好土啊。"堂哥當著一群小伙伴的面嘲笑我。
我低著頭不說話。
"哎呀景輝,你別欺負弟弟。"七姑笑著說,但話里話外都是優越感,"暮言家里困難,咱們要理解。"
每次家族聚會,堂哥總坐在大伯身邊,被眾星捧月般圍著。而我,永遠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像個多余的人。
"來來來,景輝,多吃點肉。"
"景輝真聰明,期末又考第一了吧?"
"景輝這孩子長得真俊,跟他爸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而我,就算考了全班第一,也不會有人夸一句。
記得有一次,我拿著年級第一的獎狀回家,興沖沖地想給大家看。
那天正好是家族聚餐。
我走進飯廳,舉起獎狀:"大伯,你看,我考了年級第一。"
大伯掃了一眼,淡淡地說:"哦,不錯。"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反倒是堂哥,他考了班級第五,大伯卻當著所有人的面夸了半天。
"景輝就是聰明,隨我。"
"這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
我站在那里,舉著獎狀,像個小丑。
七姑看不過去,隨口說了句:"暮言也挺用功的嘛。"
"用功有什么用?"八叔接話,"讀書還得看天賦。"
那頓飯我一口都沒吃下去。
后來我學會了,不管考得多好,都不會再拿回家顯擺。
反正沒人在乎。
還有一次更讓我記憶深刻。
那年我十歲,學校要交學費,爸爸出差在外,聯系不上。
我鼓起勇氣去找大伯。
"大伯,能先借我三百塊錢嗎?等我爸回來就還您。"
大伯正在看報紙,頭也不抬:"沒錢。"
"可是明天就要交了,老師說..."
"我說沒錢就是沒錢。"大伯放下報紙,看著我,"你家的事,別來煩我。"
我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這時候,堂哥從樓上下來,手里拿著一個嶄新的游戲機。
"爸,這個游戲機真好玩,謝謝你。"
"喜歡就好,"大伯笑著說,"想要什么盡管跟爸說。"
我看著那個游戲機,上面貼著價格標簽——五百八十塊。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區別對待。
最后還是奶奶知道了,把她攢的養老錢給了我。
"奶奶,這是您的養老錢..."我哽咽著。
"傻孩子,"奶奶摸著我的頭,"你好好讀書,比什么都強。別理那些人。"
"可是為什么他們都不喜歡我?"
奶奶沉默了很久,眼眶紅了:"因為...因為這世上有些人啊,心是偏的。但奶奶的心不偏,奶奶最疼你。"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向大伯開過口。
媽媽走的那年,我十二歲。
她病得很突然,胃癌晚期。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病房里,媽媽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她拉著我的手,眼淚不停地流。
"暮言,"她的聲音很虛弱,"媽媽對不起你..."
"媽,您別說話,好好養病。"我哽咽著。
"聽媽媽說,"她握緊我的手,"以后...以后奶奶說什么,你就聽什么,知道嗎?"
"媽..."
"答應媽媽。"
"我答應您。"
她笑了,眼淚卻流得更兇:"媽媽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你要好好的...好好活下去..."
那是她跟我說的最后一句完整的話。
第二天凌晨,她走了。
葬禮上,來的人很少。大伯一家甚至沒有出現。
爸爸跪在靈前,哭得撕心裂肺。
送走最后一個吊唁的人,大伯突然來了。
他沒有上香,而是直接對爸爸說:"德華,梅芳走了,這孩子...要不送福利院吧?"
爸爸愣住了:"大哥,你說什么?"
"你一個大男人,又要工作又要帶孩子,怎么忙得過來?"大伯說得理所當然,"送福利院,有人照顧,對孩子好。"
"他是我兒子!"爸爸站起來,第一次對大伯大聲說話。
"你兒子?"大伯冷笑,"德華,你心里清楚..."
"閉嘴!"奶奶突然出現在門口,拄著拐杖,渾濁的眼睛里滿是怒火,"只要我還活著,這孩子就是蘇家人!誰敢動他試試!"
大伯張了張嘴,最終什么都沒說,轉身走了。
從那天起,我就跟著奶奶住在老宅的西廂房。
那間房子很小,只有十幾平米,冬天透風,夏天漏雨。但那是我在這個家里唯一的容身之處。
爸爸在媽媽走后兩年,也因病去世了。他走的時候我才十四歲。
那時候我才明白,媽媽為什么要讓我聽奶奶的話。
因為在這個家里,除了奶奶,沒有人真正在乎我。
奶奶去世是在半年前。
她走得很安詳,臨終前一直握著我的手。
"暮言,"她的聲音很輕很輕,"你是個好孩子...記住...不要怕..."
我淚流滿面,卻不知道她讓我不要怕什么。
"奶奶這輩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記住奶奶的話..."她的聲音越來越弱,"有些事...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那是她留給我的最后一句話。
奶奶下葬后的第三天,堂哥就來了。
"蘇暮言,老太太死了,你也該搬了吧?"他站在西廂房門口,叼著煙,一臉不耐煩。
"這是奶奶留給我的房子。"我說。
"留給你?"他嗤笑,"這整個老宅都是我家的,你一個外人憑什么住?"
"我是蘇家人。"
"你是個屁!"他突然沖進來,一腳踢翻了我的書桌,"老子今天就明說了,你要么自己滾,要么我讓你滾!"
書本散落一地,媽媽的照片摔在地上,玻璃碎了。
我沖過去撿起照片,手被玻璃劃破,血滴在相框上。
"你干什么?!"我吼道。
"干什么?"他獰笑著,一把奪過照片,"就這個女人,給我們蘇家丟盡了臉!"
他把照片扔在地上,用腳狠狠踩了幾下。
我紅著眼睛撲過去,卻被他一把推開,重重摔在墻上。
"老老實實給我滾,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他指著我,"一個沒媽的野種,還真當自己是根蔥了?"
他走后,我跪在地上,撿起那張被踩碎的照片。
媽媽的臉已經看不清了。
我把碎片一片一片撿起來,拼在一起,手指被玻璃割出一道道傷口,血和淚混在一起。
從那以后,堂哥隔三差五就來"拜訪"。
有一次,他帶著幾個朋友來,當著他們的面羞辱我。
"看見沒,這就是我家那個外來的。"他指著我,對朋友們說。
"哪家的親戚?"有人問。
"不是親戚,"堂哥冷笑,"是他媽嫁進來的時候帶來的拖油瓶。也不知道他爸是誰。"
那幾個人上下打量我,眼神里滿是嘲諷。
"還住在你家啊?"
"可不是嘛,"堂哥嘆氣,"我爺爺奶奶心軟,收留了他。現在老人都不在了,他還賴著不走。"
"那你就趕他走啊。"
"趕啊,"堂哥看著我,"問題是有些人臉皮厚,趕都趕不走。"
我站在那里,拳頭攥得死緊,卻什么都不能做。
因為我知道,在這個家里,我沒有靠山。
還有一次更過分。
他趁我上班不在家,把我房間翻了個底朝天。
等我回來,發現所有東西都被扔得到處都是。
爸爸留下的那幾本書,被他撕了。
媽媽織的毛衣,被他扔進了垃圾桶。
甚至連奶奶給我留的一個小木盒,也被他摔碎了。
"找到了沒有?"我聽見他在跟別人通電話,"老太太肯定給他留了什么...再找找..."
我躲在門外,心跳如雷。
他在找什么?
但我心里有個聲音一直在說:等著,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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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機來得很突然。
那天我下班回來,看到老宅門口貼著一張紅色的通知。
"征收通知:本地塊納入城市改造范圍..."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
動遷,意味著補償款。
當天晚上,大伯就召集了家族會議。
老宅的客廳里擠滿了人,都是聽到風聲趕來的親戚。
"諸位,今天叫大家來,是有件大事要說。"大伯坐在主位上,"街道辦下了通知,咱們這片要動遷。老宅評估下來,補償款是六百萬。"
"六百萬!"
"這么多?!"
客廳里頓時炸開了鍋。
七姑的眼睛都亮了:"老大,這可是筆大錢啊。"
"可不是嘛,"八叔搓著手,"德明,你打算怎么分?"
"按理說,"大伯慢悠悠地說,"這老宅是爸留下的,當年分給了我和德華兩兄弟。我一半,德華一半。"
"那德華那份..."三叔欲言又止。
"德華不在了,"大伯頓了頓,"他那份應該..."
"等等,"堂哥突然打斷,"爸,德華叔那份能算嗎?"
"什么意思?"三叔皺眉。
"我的意思是,"堂哥站起來,看了我一眼,"德華叔膝下無子,他那份應該收歸家族,重新分配。"
我猛地抬頭:"蘇景輝,你說什么?"
"我說錯了嗎?"他冷笑,"你媽是帶著你嫁進來的,這是全家都知道的事。你不是蘇家的血脈,憑什么繼承蘇家的財產?"
"胡說八道!"我騰地站起來。
"我胡說?"他轉身面向所有人,"在座的各位,有誰能證明他是德華叔親生的?"
客廳里鴉雀無聲。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看我。
"當年德華娶梅芳的時候,這孩子都五歲了。"七姑嘆氣,"我們都看在眼里。"
"就是,"八叔也點頭,"老實說,這孩子長得確實不像老蘇家的人。"
"所以,"堂哥得意地說,"他沒資格分這筆錢。六百萬應該全部歸我家所有。德華叔沒有兒子,我作為長房長孫,理應繼承。"
"憑什么?"我握緊拳頭,"我有戶口本,有出生證明。"
"那些東西,"堂哥不屑地說,"誰知道是怎么弄來的?"
"蘇景輝!"
"怎么?惱羞成怒了?"他步步緊逼,"要不咱們去做個鑒定?敢嗎?"
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敢。你敢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冷笑:"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可是明明白白的蘇家長房長孫。"
"那就去做。"我說。
"行啊,"他笑了,"要是證明你是野種,你立刻滾出蘇家,這輩子都不許再姓蘇。"
"可以。"我深吸一口氣,"但如果證明我是蘇家人呢?"
"那我..."他頓了頓,"那我把我那份全給你。"
"一言為定。"
"等等,"大伯突然開口,"不必搞這些。"
我轉頭看向他:"大伯,您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大伯放下茶杯,"這事兒先放放。先把老宅的事辦了,其他的慢慢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堂哥不滿地說,"他就是個外人,這錢跟他沒關系。"
"聽我的。"大伯的語氣不容置疑。
堂哥張了張嘴,最終沒再說話。
但他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個死人。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大伯的態度很奇怪。按理說,他應該支持堂哥才對。可他為什么要阻止鑒定?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其實奶奶去世前,確實給我留了東西。
那是她臨終前一天。
病房里只有我和她。她拉著我的手,力氣大得驚人。
"暮言,"她的眼睛很亮,"床底下...有個盒子..."
我愣了一下,隨即彎腰去看。
果然,病床底下藏著一個鐵盒。
鐵盒很舊,布滿銹跡,上面還有一把鎖。
"奶奶,這是..."
"拿著,"她顫抖著從枕頭下掏出一把小鑰匙,掛在一根紅繩上,"戴在身上...不要給任何人看..."
"這里面是什么?"
"時候到了...你就知道了..."她握緊我的手,"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打開..."
"奶奶..."
"答應我。"她的眼神里有懇求,也有某種期待。
"我答應您。"
她這才松了口氣,閉上了眼睛:"好孩子...要堅強...不要怕任何人..."
那天晚上,她走了。
我把鐵盒帶回了家,藏在床底下。
這些天我無數次想打開看看,但想起奶奶的囑咐,最終還是忍住了。
鐵盒不大,也不重,拿在手里卻有種沉甸甸的感覺。
我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把它拿出來,對著燈光看。
銹跡斑斑的鐵皮,古舊的鎖頭,不知道里面藏著什么秘密。
有一次,堂哥來砸東西的時候,差點發現了這個鐵盒。
我當時嚇得魂飛魄散,拼命把它塞進被子里。
"你藏什么呢?"堂哥盯著我。
"沒...沒什么..."
"拿出來!"他沖過來。
我護著被子:"真的沒什么。"
他掀開被子,看到里面只有幾件舊衣服,這才作罷。
"窮鬼,還以為你藏了什么寶貝。"他啐了一口,轉身走了。
等他走后,我從床板下面拿出鐵盒,手都在抖。
差一點。
就差一點他就發現了。
從那以后,我把鐵盒隨身帶著,片刻不離。
直到今天,聽到堂哥那些話,我突然明白了。
奶奶說的"時候到了",大概就是現在。
家族會議后的第二天,大伯突然來了。
他很少來西廂房,上一次來還是奶奶去世的時候。
"暮言在家嗎?"他站在門口,難得地笑了笑。
"大伯?"我放下手里的書,"您請進。"
他環顧四周,在椅子上坐下:"這屋子這些年也沒怎么修,挺破的。"
"還能住。"
"暮言啊,"他突然說,"昨天景輝說話沖了點,你別往心里去。"
我沒說話,等著他繼續說。
"這孩子被我慣壞了,脾氣大。"他嘆氣,"其實他也不是壞心眼,就是嘴上不饒人。"
"大伯專門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也不全是,"他頓了頓,"我就是想問問,老太太走之前,有沒有跟你說什么?"
我心里一緊:"能說什么?就是讓我好好過日子。"
"就這些?"
"就這些。"
"那...有沒有給你留什么東西?"他的語氣很隨意,但我能感覺到他在試探。
我的手下意識地按住口袋,那里裝著鐵盒的鑰匙。
"沒有。"我搖頭,"奶奶也沒什么東西可留。"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似乎在判斷我說的是真是假。
"那就好,"他突然站起來,走到窗邊,背對著我,"老太太這一輩子,吃了不少苦。她心里裝著事,有些話可能沒來得及說。"
"什么話?"我問。
"沒什么,"他轉過身,"就是一些家里的舊事。都過去了,也沒必要再提。"
他走到門口,突然回頭:"暮言,對了,關于老宅的補償款,你也別太在意景輝的話。不管怎么說,你也是在這個家長大的。我會給你留一份的。"
"多少?"我問。
"二十萬吧,"他說,"夠你在外面買個小房子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家立業了,總不能一直住在這兒。"
二十萬,六百萬的零頭都不到。
"謝謝大伯。"我面無表情地說。
"那就這么定了,"他拍拍我的肩膀,"過兩天簽字的時候,你來一趟。"
"好。"
他走到門口,又停下了:"暮言,老太太要是真給你留了什么,你最好別亂動。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對你沒好處。"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后背一陣發涼。
大伯這話是什么意思?他知道鐵盒的存在?還是說,他知道里面裝著什么?
我突然想起奶奶臨終前的眼神。
那種復雜的眼神里,有憐憫,有不舍,還有一種...決絕。
就好像她已經為我鋪好了一條路,只等我走上去。
我從口袋里掏出那把鑰匙,紅繩已經被我磨得有些褪色了。
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這把鑰匙很燙手。
今天就是簽字的日子。
大伯說要先開個家族會議,把事情定下來。
我準時到了祠堂。
三十多個親戚都來了,把不大的祠堂擠得滿滿當當。
他們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都到齊了,"大伯坐在主位上,清了清嗓子,"今天把大家叫來,就是把老宅動遷補償的事定下來。六百萬,我的想法是..."
"等等,"堂哥突然站起來,"爸,我覺得在分錢之前,有件事必須先說清楚。"
大伯皺眉:"什么事?"
"就是蘇暮言的身份問題。"堂哥指著我,"他有沒有資格分這筆錢,得先確定了。"
"景輝,這事我們私下..."
"不行!"堂哥打斷大伯的話,"這關系到家族利益,必須在所有人面前說清楚。"
他轉身面向眾人:"諸位,你們說,蘇暮言是不是蘇家人?"
祠堂里一片靜默。
"七姑,您說。"堂哥點名。
七姑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這事兒...當年大家都看見的。梅芳嫁進來的時候,暮言都五歲了。"
"就是啊,"八叔也說,"那會兒這孩子會走會跑了,可不是剛生的。"
"而且啊,"另一個嬸子附和,"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孩子說話都利索了,還會背詩呢。"
"對對對,我也記得,"七姑越說越起勁,"那時候梅芳帶著他來咱們家,孩子怯生生的,躲在她媽身后。我問他幾歲了,他伸出五個手指頭。"
"所以呢?"堂哥得意地說,"這不就是明擺著的嗎?他根本不是德華叔的親生兒子!"
"可是,"三叔遲疑道,"德華當年領證了啊,暮言的戶口也在咱們家。"
"戶口算什么?"堂哥冷笑,"那年頭辦戶口,塞點錢就能辦。再說了,德華叔那么老實,被人騙了也不知道。"
"你胡說!"我終于忍不住了,"我爸媽的結婚證,我的出生證明,都在!"
"出生證明?"堂哥走到我面前,"那我問你,你出生在哪個醫院?接生的是誰?有沒有人能證明?"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因為我確實不知道。媽媽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
"說不出來了吧?"堂哥得意地笑了,"因為根本就沒有!你就是你媽從外面帶來的野種!"
"蘇景輝!"我猛地站起來。
"怎么?我說錯了嗎?"他毫不退讓,"你看看你自己,哪點像蘇家人?眼睛鼻子嘴,哪個像?"
"就是啊,"七姑附和,"老蘇家的人眼睛都大,暮言這眼睛細細長長的,一看就..."
"而且啊,"另一個嬸子也說,"老蘇家的孩子皮膚都白,暮言這么黑..."
"還有性格,"八叔搖頭,"景輝多開朗,暮言整天陰沉著臉。這性格也不像啊。"
"身高也不對,"七姑越說越來勁,"德華一米七五,暮言才一米七。"
一句接一句,像刀子一樣扎在我身上。
我環顧四周,三十多張臉,沒有一張是善意的。
他們都在看熱鬧,都在等著我被趕出去。
"既然大家都這么說,"堂哥轉向大伯,"爸,您是族長,您說句話。"
大伯沉默了很久,才說:"暮言,你...能理解大家的擔心嗎?"
我看著他,心一點點沉下去。
"這六百萬不是小數目,"大伯繼續說,"要是真給錯了人,咱們全家都不好交代。所以...你能不能給個說法?"
"說法?"我笑了,"什么說法?"
"比如,"堂哥接過話茬,"去做個鑒定?"
"鑒定什么?我爸都去世快二十年了。"
"那就證明不了你是蘇家人,"堂哥理直氣壯地說,"既然證明不了,那這六百萬就跟你沒關系。"
"對對對!"
"這樣才公平!"
"不能讓外人占便宜!"
幾乎所有人都在附和。
我站在那里,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針對我。
"行,"我深吸一口氣,"既然你們都這么說,那我也不強求。二十萬是吧?我拿了就走,從此跟蘇家再無關系。"
"二十萬?"堂哥嗤笑,"你配嗎?"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你一個野種,占了我們家的房子這么多年,吃了這么多年的飯,憑什么還要拿錢走?"堂哥步步緊逼,"我告訴你,一分錢都沒有!"
"蘇景輝,你別太過分!"
"我過分?"他指著我的鼻子,聲音越來越大,"你一個外人,賴在我們家這么多年,我們沒找你要房租就不錯了!還想分錢?你做夢!"
"你..."我攥緊拳頭。
"怎么?想打人?"他囂張地湊過來,"來啊,打我啊!打了你就更沒理了!"
我的拳頭舉起來,卻最終沒有落下去。
因為我知道,一旦動手,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看吧,"堂哥冷笑,"連打人的膽子都沒有。廢物!"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十幾年的屈辱,十幾年的忍耐,在這一刻全部涌上心頭。
我想起奶奶臨終前的眼神,想起媽媽最后的那句"對不起",想起爸爸在工廠宿舍里孤獨去世的樣子...
夠了。
真的夠了。
我睜開眼睛,平靜地看著堂哥:"你說完了?"
"怎么?還不服?"
我沒理他,而是緩緩從包里拿出那個鐵盒。
當鐵盒出現的瞬間,整個祠堂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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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看堂哥,而是直直地盯著坐在主位上的大伯。他端起茶杯的手微微顫抖,眼神閃躲。
"叔。"我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遍整個祠堂,"您忘記說了一件事。"
大伯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那份否決書..."我頓了頓,嘴角揚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在誰手里?"
啪嗒——茶杯從大伯手中滑落,摔在地上,茶水四濺。
他整個人僵在椅子上,嘴唇哆嗦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堂哥愣了一下,隨即不屑地笑了:"什么否決書?你少在這兒裝神弄鬼..."
"閉嘴!"大伯突然暴吼一聲,打斷了堂哥的話。
整個祠堂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驚呆了。
大伯這么多年從來沒有這樣失態過。
堂哥也嚇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爸,你這是..."
大伯沒有理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睛里有恐懼,有慌亂,還有掩飾不住的絕望。
他的額頭上開始冒汗,手指緊緊攥住椅子扶手,指節都泛白了。
我從包里慢慢掏出那個鐵盒。生銹的鐵盒在陽光下泛著暗沉的光。
大伯看到鐵盒的瞬間,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癱軟在椅子上。
"不...不可能...那個東西應該..."他喃喃自語,眼神渙散。
我舉起鐵盒,拿出掛在脖子上的鑰匙,插進鎖孔。
"不要!"大伯突然撲過來,想要奪走鐵盒,卻被自己的椅子絆倒,狼狽地摔在地上。堂哥沖過來扶他:"爸!爸你怎么了?"
大伯推開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眼睛通紅地看著我:"暮言...暮言你不能打開...你不能..."
他的聲音里帶著哀求,帶著絕望。
我的手指用力一轉。咔噠。
鎖開了。大伯發出一聲絕望的哀嚎,整個人徹底癱軟在地上,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
我緩緩打開鐵盒。里面靜靜躺著一個泛黃的牛皮紙信封。
信封上用毛筆寫著幾個字——蘇景輝親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