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考來源:百度百科、維基百科、《沙飛攝影全集》、王雁《鐵血見證——我的父親沙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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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2月,北京依然籠罩在初春的寒意中。華北軍區政治部的一份判決書,經過層層審核后,最終送到了聶榮臻的辦公桌上。
這份判決書上的名字,讓這位身經百戰的將軍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沙飛,華北畫報社主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位專職新聞攝影記者。這個名字背后,是十幾年戰火硝煙中留下的無數珍貴影像。
從1937年平型關戰場到1949年新中國成立前夕,沙飛的鏡頭記錄了中國革命的關鍵時刻。
魯迅先生生前最后的影像,白求恩大夫在根據地的工作場景,八路軍戰士在長城上英勇抗戰的身姿,還有那張傳遍中外的《將軍與孤女》——這些照片的拍攝者,正是判決書上的這個人。
判決內容簡短而明確:死刑,立即執行,開除黨籍和軍籍。案由是1949年12月15日發生在石家莊白求恩和平醫院的一起槍殺案。聶榮臻看著判決書,往事一幕幕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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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從廣東青年到革命攝影師
1912年5月5日,沙飛出生在廣東省開平縣一個商人家庭,原名司徒傳。父親司徒偉經營藥材生意,家境較為殷實。
在那個動蕩的年代,司徒偉思想相對開明,經常教導子女要關心國家大事,為民族做貢獻。
1926年,年僅14歲的司徒傳從無線電學校畢業。這所學校在當時屬于保密行業,能夠進入學習的多是家境不錯的子弟。
畢業后,司徒傳參加了北伐軍,在第一軍電臺擔任報務員。北伐戰爭期間,他跟隨軍隊輾轉上海、寧波、濟南、北京等地。北伐戰爭勝利后,他在廣西梧州的軍用電臺工作了3年。
1933年3月,司徒傳在汕頭無線電臺找到了一份穩定工作,月薪150大洋。同年,他與同事王輝結婚,組建了家庭。
生活安穩之余,司徒傳對攝影產生了濃厚興趣,開始購買照相機和攝影器材。他經常在休息時間拍攝照片,這個愛好逐漸占據了他生活的重要位置。
1935年6月,司徒傳加入了上海黑白影社,這是他攝影生涯的重要轉折點。
黑白影社聚集了一批有理想的青年攝影師,他們不滿足于拍攝風花雪月,而是將鏡頭對準社會現實。在影社的影響下,司徒傳的攝影理念發生了根本轉變。
1936年8月,司徒傳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辭去汕頭電臺的穩定工作,獨自前往上海。家人和妻子王輝都反對這個決定,可他心意已決。
到上海后,他考入上海美術專門學校西洋畫系,一邊學習,一邊從事攝影創作。
他將美術繪畫知識運用到攝影中,課余時間拍攝底層民眾的困苦生活,經常向進步刊物投稿,用稿費購買攝影材料。
1936年9月底,司徒傳通過美專的關系,結識了一批思想進步的木刻青年。當時上海的木刻界是魯迅親自扶植的,這些青年經常舉辦活動,交流創作心得。
10月8日,第二次全國木刻流動展覽會舉辦到最后一天,病重的魯迅抱病前來參觀,與青年木刻家們座談。
司徒傳找到機會掏出照相機,拍下了這些值得紀念的場景。這天他為魯迅拍攝了9張照片,這是魯迅一生中在同一場合拍照最多的一次。
11天后的10月19日清晨5點25分,魯迅在上海因肺結核病逝世,終年55歲。司徒傳聽到消息后立即背著相機趕往大陸新村魯迅寓所。
他在先生遺體前深深鞠了三個躬,然后打開相機,拍下了魯迅的遺容。隨后幾天,他記錄了魯迅葬禮的全過程。
這些照片投稿到上海《良友》、廣東《民國日報》等各大報刊時,他第一次使用了"沙飛"這個筆名。"沙飛"意為飛向自由的沙子,這個名字迅速在文學界、美術界、新聞界引起轟動。
1936年11月,沙飛因拍攝魯迅照片而聲名鵲起。他開始籌辦個人攝影展覽。
12月3日至5日,沙飛在廣州長堤基督教青年會舉辦第一次個人攝影展覽,展出作品114幅,其中關于魯迅的照片26幅。這次展覽在廣州引起強烈反響。
1936年12月3日,《廣州民國日報》發表署名"璧子"的文章《沙飛個人攝影展》,高度評價沙飛的作品不同于當下僅以攝影為娛樂的潮流,是"攝影界的一個新動向"。
展覽雖然獲得好評,但也讓沙飛欠下了不少債務。此時一個投機商人找到沙飛,想用"沙飛"的名義開一間美術照相館,號召全市青年學生來照相,許諾給予豐厚報酬。
親友都勸沙飛接受,可沙飛想起魯迅的話"能生,能愛,才能文"和托爾斯泰的"不要讓現實的大海把你毀滅",決定誓不屈服。
商人再來勸誘時,沙飛給了他一記耳光。商人到公安局報案,稱沙飛展覽魯迅照片是"赤化分子"。沙飛不得不離開廣州。
1937年1月18日,《桂林日報》發表沙飛的詩《我有二只拳頭就要抵抗》:"我有二只拳頭就要抵抗,不怕你有鋒利的武器、兇狠與猖狂,我決不再忍辱、退讓,雖然頭顱已被你打傷。雖然頭顱已被你打傷,但我決不像那無恥的、在屠刀下呻吟的牛羊,我要為爭取生存而流出最后的一滴熱血,我決奮斗到底、誓不妥協、寧愿戰死沙場。"這首詩表達了他的革命決心。
1937年6月25日至27日,沙飛在桂林初級中學舉辦第二次個人攝影展覽,共100幅作品,其中紀念魯迅的照片20張。
在展覽專刊《魯迅先生最后的留影》照片下面,他親筆寫道:"我們要繼續魯迅先生的對惡勢力毫不妥協的偉大精神奮斗到底。沙飛1937年元旦。"展覽專刊中有陳望道、千家駒、馬宗融、李樺等人的文章。
展覽時,沙飛把魯迅的照片標價10萬元。有人問他為什么,他說不想賣。對方建議寫明"非賣品",他采納了這個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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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平型關戰場與八路軍攝影記者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全面抗戰開始。沙飛在桂林舉辦攝影展覽閉幕后第10天,戰爭的槍聲就響了。他知道,在民族危亡的時刻,用照相機記錄歷史,是攝影記者的使命。
1937年8月,沙飛離開桂林北上,來到山西太原,在李公樸成立的全民通訊社擔任攝影記者。
9月25日,八路軍115師在平型關取得大捷,殲滅日軍1000余人,這是抗戰以來中國軍隊取得的第一次重大勝利。
消息傳來,舉國歡騰。沙飛作為特派記者,經介紹成為第一個采訪115師的記者。
他來到山西五臺縣蛟村八路軍總政治部駐地,采訪了115師政委聶榮臻,拍攝了《長驅出擊——八路軍騎兵部隊通過平型關》《平型關大戰的勝利品》等系列照片。
為了方便沙飛開展工作,聶榮臻給他配備了一匹馬、一位馬夫和警衛。
在接下來的采訪中,沙飛近距離接觸八路軍,目睹了他們堅守陣地的威武和誓死保衛祖國的英勇氣概。
這段經歷讓沙飛深受觸動,他的攝影才華和革命熱情得到了聶榮臻的高度賞識。
1937年10月,以五臺山為中心的晉察冀邊區抗日根據地創建。此時太原即將失守,沙飛決定前往五臺山。他被介紹到楊成武支隊采訪。
一個月時間里,沙飛跟著部隊輾轉多地,挺進敵后,開辟根據地。他拍攝了多幅八路軍與長城的照片。
《戰斗在古長城》《八路軍在古長城上歡呼勝利》等作品用真實生動的畫面告訴全中國乃至全世界,八路軍在華北轉戰長城內外,頑強守衛著陣地,堅持抗戰。
經聶榮臻批準,沙飛在河北阜平加入八路軍,正式由司徒傳改名為沙飛,成為中國共產黨軍隊第一位專職新聞攝影記者。
兩個月后,聶榮臻任命沙飛為晉察冀軍區政治部編輯科科長。聶榮臻還把自己珍藏的一臺"韋爾脫"相機送給沙飛。從此,沙飛帶著攝影機的身影飛馳在黃土大地之上。
1937年12月,沙飛到晉察冀軍區《抗敵報》編輯部任副主任。他一邊負責編輯工作,一邊堅持攝影創作。
在隨軍拍攝過程中,沙飛不僅要面對長途跋涉和艱苦環境,還要在戰斗中保護珍貴的攝影器材。他經常第一時間選擇保護器材而忘記自己的安危,為此受過不少傷。
1938年初,沙飛拍攝了《河北阜平一區參軍大會標語"好男兒武裝上前線"》《河北阜平東土嶺村青年參軍大會》《給參軍青年家屬發饅頭》等作品。這些照片不再刻意追求構圖的完美,而是強調現實的力量。
照片展現了參軍男兒的自豪感與村中兄弟的欽佩感,展現了八路軍和老百姓在艱難時刻如何互相鼓勵互相支持投入抗戰。
1938年5月,沙飛因身體不好住進山西五臺縣耿鎮河北村的軍區衛生部衛生所休養。6月,來自加拿大的諾爾曼·白求恩抵達晉察冀根據地,沙飛聞訊后前去為白求恩拍攝照片。
兩人都是攝影愛好者,白求恩帶來了一部先進的柯達相機。沙飛雖然英語不太流暢,但兩人通過攝影很快建立了友誼。
1938年8月,在山西五臺縣松巖口村建立了模范醫院,沙飛在此間為白求恩的醫療隊拍攝了大量工作照片。
《白求恩為傷員檢查身體》《佩戴八路軍臂章的白求恩大夫》《白求恩和八路軍戰士在一起》等照片,記錄了這位國際主義戰士在中國的工作場景。
沙飛拍攝的白求恩更加直面現實,手術場景中的剪刀、鉗子下血淋淋的畫面,白求恩身上沾滿鮮血的形象,都被真實地記錄下來。
1939年11月,白求恩因感染逝世。根據白求恩去世前的遺囑,他帶來的那部柯達萊丁娜照相機留給了沙飛。
沙飛連夜趕來,為摯友拍攝了遺容照。此后沙飛一直用白求恩留給他的這部相機工作。
1940年11月,白求恩逝世一周年時,沙飛在唐縣軍城舉辦了《紀念我們的國際朋友白求恩攝影展覽》,展出沙飛、吳印咸、羅光達等拍攝的白求恩活動照片50幅、白求恩攝影遺作28幅。沙飛用白求恩遺贈的相機拍攝了這次影展現場。
沙飛在抗戰期間拍攝了大量珍貴照片。著名的《沙原鐵騎》《挺進長城內外》《塞外風云》等影視作品的歷史資料,幾百幅抗日戰爭期間的照片,都是沙飛拍攝的。
他還拍攝了聶榮臻救助日本女孩的照片《將軍與孤女》,這張照片后來成為展現八路軍人道主義精神的經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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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創辦畫報與戰地攝影
1939年2月,考慮到沙飛主持下的攝影工作取得了重大成果,晉察冀軍區政治部成立了中國人民革命史上第一個新聞攝影機構——新聞攝影科。
沙飛任科長,成為我軍的師級干部。在這個崗位上,他為中國攝影事業的發展做出了許多貢獻。
沙飛培養了一大批攝影人才。石少華、羅光達、雷燁等人都在他的培養下成長為優秀的攝影師。
沙飛的目標不止于培養人才,他希望能夠創辦一本畫報。得知此事后,聶榮臻給予了大力支持與鼓勵。
經過艱辛努力,1942年7月7日,《晉察冀畫報》創刊號在河北平山縣出版。
這本畫報是抗戰時期中國共產黨在華北邊區出版的第一個得到充分發展的新聞攝影畫報。創刊號全面反映了晉察冀邊區抗戰5年來的戰斗和建設成就。
創刊號刊登的照片包括八路軍初創晉察冀抗日根據地時的各種戰況,如收復淶源、蔚縣、喜峰口、平型關、紫荊關、妙峰山、西齋堂等城鎮要隘;
有著名的黃土嶺戰斗、大龍華戰斗、百團大戰、陳莊戰斗等重大戰斗和戰役;有邊區子弟兵戰斗生活、狼牙山五壯士、群眾支前、青年參軍、軍民魚水關系;
有邊區生產運動和民主政權建設;有對日寇暴行的控訴、八路軍優待俘虜及敵偽投誠、日人反戰同盟支部活動;有邊區新民主主義藝術、教育、出版事業的發展;
還有外賓來訪,對白求恩在邊區生活的懷念以及聶榮臻和被營救的日本小姑娘美穗子的珍貴鏡頭。
全本畫報共發表新聞攝影照片150余幅,其中82幅是沙飛親自拍攝的作品,其余由羅光達、吳印咸、石少華、呂正操、李鴻年、楊國治、趙烈等人拍攝。
《晉察冀畫報》的出版在根據地引起強烈反響。這本畫報不僅在邊區發行,還通過各種渠道傳播到國統區和海外,成為展示抗日根據地風貌的重要窗口。
沙飛擔任《晉察冀畫報》社主任,負責畫報的編輯和出版工作。
戰地攝影工作極其艱苦。沙飛經常需要跟隨部隊行軍作戰,在槍林彈雨中拍攝。他的工作不僅是記錄勝利場面,更要直面戰爭的殘酷。
他拍攝了大量日軍暴行的照片,記錄了被燒毀的村莊、被殺害的無辜百姓。這些慘烈的場景一次次沖擊著他的內心。
1943年12月,晉察冀畫報社接到日軍掃蕩的情報,必須立即轉移。沙飛第一時間組織轉移底片,這些底片是報社最珍貴的財富。
他把底片分成四大箱,讓警衛員趙銀德背兩箱,自己背兩箱。30年代在上海拍攝的魯迅照片底片,他一直用蠟紙包裹著裝在一個小鐵盒里貼身攜帶,從不讓別人碰。
轉移到柏崖村后,他們被日軍尾隨包圍。在激烈戰斗中,沙飛帶著底片突圍,但由于跑掉了鞋,雙腳被嚴重凍傷,留下后患。
據記載,當天被殺害的八路軍和老百姓共100多名,其中包括畫報社的9名同志。這次遭遇給沙飛的身心都造成了嚴重創傷。
從1939年攝影科建立算起,晉察冀畫報社有9年歷史。這期間出版刊物幾十萬份,培養攝影隊伍數十人,對外發稿5萬余張照片,舉辦影展300余次,先后派出三批人員支援兄弟解放區創辦攝影畫報,保存底片及照片資料數萬張。這些成就都離不開沙飛的開拓性工作。
沙飛總是帶著一個小鐵盒,有時放在上衣左口袋,有時放在皮包里。
鐵盒磨損得很厲害,里面有用蠟紙包著的14張魯迅照片底片、晉察冀參議員證書、八路軍總部委任他為全軍特派記者的委任狀、妻子王輝的信,還有一些重要資料。
這個鐵盒承載著沙飛與攝影交匯的一生,無論戰場轉移還是日軍掃蕩,他都緊緊守護著這個鐵盒。
戰場的殘酷超出了常人想象。沙飛的鏡頭記錄了戰爭的方方面面,既有勝利的喜悅,也有犧牲的慘烈。
他親眼目睹了日軍掃蕩后的村莊,看到了被殺害的無辜百姓,拍攝了日軍暴行的證據。這些血腥的畫面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中,每當提及日軍暴行時他情緒就會失控。
長期的戰地工作和精神壓力,加上1943年那次九死一生的突圍經歷,讓沙飛的身體和精神都承受著巨大壓力。
到了1948年,積勞成疾的沙飛病倒了,他患上了嚴重的肺結核,被送往石家莊白求恩和平醫院接受治療。
醫院里有不少日本籍的留用醫護人員,本該是和平共事的同事,可沙飛的精神狀態卻開始出現異常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