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
每次村里辦喜事，人們總會邀我和秀梅坐上席。這倒不是因為我們家多有錢，而是鄉親們說我們夫妻是村里的“模范伉儷”，想沾沾喜氣。
說起來，誰能想到四十多年前，被全村人笑話的“慫包軍人”和“母夜叉”，如今會成了人人羨慕的一對？當初那場鬧劇般的婚禮，卻成了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我叫王建軍，今年68歲，1957年出生在黃河邊上的一個小村莊。
祖祖輩輩都是土里尋食的人，沒出過幾個走出村子的人物。
但到了我父親這一代，情況稍好一些。父親原本在生產隊當副隊長，后來到了社辦磚廠當了會計，算是個體面人。
我們兄弟姐妹四個四個，其中兩兒兩女。大哥比我大五歲，一直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他高中畢業后，先在生產隊當記分員，只用了一年就混成了副隊長，趕上了父親當初的職位。
父母對他寄予厚望，整天夸他將來能當上大官。
而我呢，學習一般，性子倔，初中上完，也沒有上高中，就回家干農活了。
不過我有一個長處，就是身體特別壯實。1974年征兵，我毫不猶豫去報了名，想離開這個處處和大哥比較的地方。
部隊生活很苦，但我卻如魚得水。
打靶、拉練、軍事訓練，我樣樣表現得不賴。才一年多，就被提拔為副班長，連隊領導都表揚我有前途。
我暗自欣喜，終于可以在家人面前挺直腰桿了。
1978年臘月，此時我已拿到一次個人三等功，一次集體三等功，其他嘉獎若干。
離家幾年，我從未回家探親。這次上面給我批了假，我也終于可以回去看一看了。
那時候交通不便，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車，又轉了大半天汽車，才回到村里。
父親也幫腔：“是啊，人家馬家在咱們大隊里也算有頭有臉，能嫁到咱家，也是看得起咱們?！?/p>
回家后，母親看到我又黑又蒼老，皮膚也變得粗糙無比，心疼地掉下了眼淚。
我一邊安慰她，一邊興奮地跟她說自己在部隊里取得的成績。
父親和大哥，倒是對這些不感興趣，而是在一旁說著其他的事。
說著說著，我竟然聽到他們將話題扯到了我的頭上。
“這是怎么了？”我納悶地問母親。母親瞥了那邊一眼，然后低聲說：“你大哥要競選大隊長了，他們在商量這事。”
我走了這幾年，沒想到大哥竟然要當大隊長了，看樣子他發展得不錯。
可是這咋會牽扯到我呢？
我也沒管那么多，先去和退伍回來的戰友見了一面，跑了兩三天才安穩坐在家里。
父親對我不落屋很不滿，但也沒說什么。只是當我剛坐定沒多久時，他就給了我“當頭一棒”。
“建軍，你虛歲也22了，該成家了吧！”
我有些狐疑，正準備反駁兩句，父親突然說道：“你這次回來就把婚結了吧？對象已經看好了?！?/p>
這消息雷得我不輕，“誰？你這就給我定了親了？”
父親抽著旱煙，低聲說道：“是馬老三家的馬秀梅，比你小一歲多，是門好親事?！?/p>
“馬老三家的姑娘？”我腦子里嗡的一聲，“你是說……那個馬秀梅，被人叫作‘母夜叉’的那個？”
母親輕聲訓斥道：“什么母夜叉不母夜叉的，那姑娘潑辣能干，是個治家的好手。”
我看著一家人期待的眼神，心如死灰。我在部隊拼命想證明自己的價值，回到家卻成了可以隨意安排的棋子。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馬秀梅？
我雖然比馬秀梅大了點，但上學的時候卻是同班。
上學時，馬秀梅就不是“善茬”，雖然人小，但脾氣很大。那時候，男生比較調皮，有的時候會故意去逗女生，惹得她們生氣。
但沒人敢去逗馬秀梅，一方面是她會去告老師，惹急了她還會和男生對罵。
我是男生里面的“孩子頭”，但也不敢招惹她。后來上了初中后，我們沒有在一個班了，彼此也沒了交集。
畢業后，我在隊里當社員干活，馬秀梅則在大隊婦女主任手下幫忙。
按理說，她一個未婚的姑娘，干這個事總會有些不方便，但馬秀梅干得卻很好。
三隊的張大奎因為媳婦沒生出來兒子，經常動手打她。馬秀梅帶著幾個哥哥，先是去給張大奎講道理。
結果張大奎急了眼，出言不遜，馬秀梅上去就給了張大奎幾下，最后非讓他寫下保證書，不準再打老婆。
后來張大奎就給馬秀梅起了個“母夜叉”的外號，她知道后也不以為意，反倒是洋洋自得。
也是因為這副脾氣，隊里的男人對馬秀梅都是敬而遠之，在女人那邊，她的威望倒是蠻高。
我從未想過，自己能和馬秀梅搭上關系……
聽父親這樣說，我一拍桌子，“不行！我才二十二，還沒想過成家的事。再說了，我還要回部隊，連隊要給我提干呢！”
大哥走過來，壓低聲音：“建軍，你聽我說，這事對咱家很重要。馬家在大隊的勢力很大，要不是聯姻，他們能壞我的好事。再說了，馬秀梅也不是外人說的那樣，她就是性子直了點，其實挺能干的?！?/p>
我氣得渾身發抖，質問道：“所以我就成了犧牲品？”
大哥拍拍我肩膀：“哪是那么說的，這是為了咱王家的前途。爸媽年紀大了，就指望我有點出息。你在部隊待幾年，還不是要回來？早晚都要成家，現在成，不也挺好？”
我轉向父母：“爸，媽，你們也同意？”
母親嘆了口氣：“建軍啊，這事是你大哥和你爸定的。我剛開始也不同意，但轉念一想，秀梅那姑娘雖然嘴上厲害，但心地善良，做事麻利，嫁到咱家，能幫你不少?！?/p>
父親語重心長：“再說了，你大哥當了隊長，以后咱家日子也會好過些。你想想，你在部隊想要提干，那得多難？最后不還是要回鄉下？早點成家，對你沒壞處?！?/p>
大哥說：“后天就訂婚，馬家都同意了，你就別犟了！”
我還想掙扎一下，“我是軍人，婚姻大事要受部隊紀律管的，不是家里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
父親不屑一顧，“又不是讓你立馬結婚，先把婚訂了，到時候你再回去打申請。馬家成分又不高，不影響的?！?/p>
這一晚，我徹夜未眠，心想著怎么才能逃脫這樁荒唐的婚事。
在農村可不比城市，訂了婚就和結婚沒兩樣了，要是到時候再悔婚，那可真會被千夫所指。
第二天下午，馬家人來了，商量明天的訂婚事宜。
馬秀梅一身紅衣，頭扎兩條大辮子，站在院子里，目光如炬地看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