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參考資料：《抗美援朝戰爭史》《上甘嶺戰役》《中國人民志愿軍戰史》《朝鮮戰爭中的美國陸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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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11月下旬，朝鮮半島五圣山下，一場持續43天的血戰接近尾聲。
美第八集團軍指揮部內，四星上將詹姆斯·范弗里特盯著桌上的傷亡報告，臉色鐵青。
這份報告上的數字讓這位征戰多年的老將難以置信：傷亡2.5萬余人，耗費炮彈190余萬發，出動飛機3000多架次，卻未能拿下兩個海拔不足600米的小山頭。
按照最初的計劃，這場代號"攤牌行動"的戰役只需5天，傷亡不超過200人。范弗里特甚至在戰前召開了新聞發布會，向全世界宣稱這將是扭轉戰局的關鍵一戰。
如今40多天過去，那兩個總面積僅3.7平方公里的山頭，依然牢牢掌握在志愿軍手中。
更讓范弗里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些在太平洋戰場上所向披靡的火焰噴射器，在朝鮮卻像失去了魔力。
數百具噴火器運上前線，橘紅色的火龍一次次呼嘯而出，卻始終無法像在硫磺島那樣迅速消滅躲在坑道里的守軍。美軍噴火兵一批批倒在陣地上，坑道里的志愿軍卻依然在戰斗。
范弗里特調來更多噴火器，從單兵便攜式到坦克裝載式，從普通型號到加強型號，幾乎用盡了所有手段。
可那些深埋在山體內部的坑道，就像一個個黑洞，吞噬著美軍的火焰、炮彈和士兵的生命，卻始終沒有被征服。
這個疑問伴隨了范弗里特的余生。直到1992年他在佛羅里達去世，這位曾經的美軍名將也沒能想明白，同樣是坑道防御，為什么在硫磺島管用的戰術，在上甘嶺就完全失效了。
戰役結束后，當美軍技術人員終于進入志愿軍坑道內部查看時，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震驚了……
【一】太平洋戰場的"烈焰神話"
要理解范弗里特的困惑，必須回到1945年2月的硫磺島。
那是一座面積僅20平方公里的火山島，距離日本本土1200公里。美軍要占領這個島，作為轟炸日本本土的前進基地。日軍則要守住這里，阻止美軍逼近本土。雙方都明白，這將是一場惡戰。
日軍守備部隊在栗林忠道指揮下，花了近一年時間將硫磺島變成了地下要塞。
他們挖掘了總長18公里的地下坑道，構筑了730多處鋼筋混凝土永備工事。島南端的折缽山幾乎被掏空，坑道工事達九層之多。
1945年2月19日，美軍登陸硫磺島。在登陸前，美軍已經對這個小島進行了74天的連續轟炸，消耗炮彈和炸彈2.4萬余噸。美軍指揮官自信地認為，如此猛烈的轟炸之后，島上不可能有活人。
現實給了他們當頭一棒。登陸部隊剛剛站穩腳跟，隱蔽在半地下的日軍炮兵陣地突然開火。
100毫米加農炮和120毫米榴彈炮如雨點般落下，海灘上瞬間變成一片火海。美軍這才發現，日軍的坑道工事在猛烈轟炸下幾乎毫發無損。
常規武器對坑道內的日軍束手無策。炮彈能炸毀地面工事，卻無法深入地下坑道。航彈威力雖大，但對深埋山體的坑道同樣效果有限。此時，M2型火焰噴射器登場了。
這種武器使用凝固汽油作為燃料，噴射距離可達20-25米，火焰溫度高達1000攝氏度。
最關鍵的是，凝固汽油能夠沿著坑道內壁流動、飛濺、粘附，在狹窄的坑道內形成持續燃燒的火海。更可怕的是，高溫燃燒會迅速耗盡坑道內的氧氣，即使躲過火焰的人也會窒息而死。
美軍第5陸戰師在攻擊折缽山時，主要依靠的就是噴火器。
當步兵攻擊受阻時，噴火兵就會在機槍掩護下接近坑道口，對準洞口噴射。橘紅色的火龍呼嘯而入，幾分鐘后，里面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2月22日，美軍用噴火坦克封鎖了折缽山日軍的7個主要坑道口，然后用鉆巖機在坑道頂部鉆孔，灌入磷燃燒劑。
僅在一條坑道內，后來就發現了90多具日軍尸體。2月23日，美軍終于將星條旗插上了折缽山山頂。
整個硫磺島戰役歷時36天，美軍傷亡2.86萬人，其中陣亡6821人。
這個數字在太平洋戰爭中已經算很高了，但相比日軍的22305人陣亡，美軍還是取得了勝利。而在這場勝利中，火焰噴射器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范弗里特當時還沒有參加太平洋戰爭，但他認真研究了硫磺島戰役的每一個細節。
在他看來，面對堅固的坑道工事，噴火器就是最終解決方案。1951年4月他接任美第八集團軍司令后，特意要求增加噴火器的配備數量。
他堅信，只要有足夠的噴火器，任何坑道防御都能被攻破。朝鮮戰場很快就給了他驗證這個理論的機會。
【二】上甘嶺的炮火地獄
1952年10月，朝鮮戰場已經進入對峙階段。停戰談判因戰俘問題陷入僵局，雙方都想通過軍事行動為談判增加籌碼。
范弗里特選中的目標，是五圣山前沿的兩個高地。五圣山位于朝鮮中部金化郡，海拔1061米，是中部戰線的制高點。
山前沿有兩個無名高地，按海拔高度命名為597.9高地和537.7高地。這兩個山頭互為犄角，控制著通往五圣山的門戶。
在這兩個高地后面的山洼里，有個只有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莊，叫上甘嶺。這個村莊在戰火中早已變成廢墟，只是作為地名出現在地圖上。后來這場戰役就以這個村名命名。
10月8日，美方單方面宣布停戰談判無限期休會。6天后的10月14日凌晨3時30分，美軍開始炮火準備。
320多門大炮同時開火，炮彈如暴雨般傾瀉到兩個小山頭上。
短短一個小時內，就有超過30萬發炮彈落在這3.7平方公里的土地上。40多架飛機緊隨其后，投下500多枚航彈。整個山頭籠罩在硝煙之中，山體都在劇烈顫抖。
志愿軍第15軍第45師第135團的兩個連又一個排，就守衛在這兩個高地上。
他們從1952年4月開始，在山體內構筑坑道，到10月已經形成了較為完善的坑道體系。當炮火襲來時，戰士們迅速退入坑道，依托坑道堅守陣地。
上午5時，美第7師和南朝鮮第2師開始沖擊。美軍以為經過如此猛烈的炮火準備，守軍應該已經喪失戰斗力。但當他們沖上山頭時，志愿軍戰士從坑道中沖出，用機槍和手榴彈迎頭痛擊。
597.9高地的9號陣地成為焦點。這個陣地由志愿軍第135團9連3排防守，排長秦庚武指揮得當，始終沒有讓美軍攻下。
他采取"添油戰術"，不一次投入全部兵力，而是在表面陣地上同時只部署三個人，傷亡一個就從坑道里補充一個。這樣既保存了兵力，又能持續抗擊美軍的進攻。
整個白天，美軍發動了十余次沖鋒，只占領了部分表面陣地。
夜幕降臨后，志愿軍從坑道中涌出，發動反擊，又奪回了部分失去的陣地。戰斗第一天，志愿軍傷亡550余人，美軍傷亡也達數百人。
這與范弗里特預計的"200人傷亡拿下陣地"相去甚遠。但他認為這只是暫時的困難，只要持續加大火力投入，勝利終將到來。
接下來的日子里，美軍的炮火越來越猛烈。10月15日，美軍又發射了20多萬發炮彈。10月16日，超過25萬發。平均每天，這兩個小山頭要承受10萬發以上的炮彈轟擊，最多的一天達到30萬發。
山頭的土石被炸松了1米多深，許多巖石坑道被炸短了三四米。地表的野戰工事全部被摧毀，整個山頭變成一片焦土。但深埋在山體內部30-40米的主坑道，卻依然完好。
范弗里特開始意識到，單靠炮火無法解決問題。他想到了在硫磺島屢建奇功的火焰噴射器。
【三】失效的"絕殺武器"
10月15日，美軍第7師的噴火兵分隊接到命令，攜帶M2型火焰噴射器投入戰斗。
按照在硫磺島積累的經驗，使用噴火器攻擊坑道有一套標準流程：先用炮火和機槍壓制，掩護噴火兵接近；噴火兵在距離洞口15-20米處停下，對準洞口噴射；火焰會沿著坑道內壁深入，燒死里面的守軍或讓他們窒息；最后步兵沖入坑道，清理殘敵。
第一批噴火兵在步兵掩護下，接近了597.9高地一個坑道口。這是一個開在山體側面的洞口，外面有一道矮墻作為掩護。噴火兵扛著沉重的燃料罐，小心翼翼地接近到20米左右的位置。
隨著指揮官一聲令下，噴火兵按下開關。橘紅色的火焰呼嘯而出，帶著高溫和濃煙沖向洞口。火焰舔舐著洞口周圍的巖石，將一切燒成焦黑。噴火兵持續噴射了約10秒，消耗了大量燃料。
按照經驗，這樣的噴射足以讓坑道內的人員喪失戰斗力。噴火兵停止噴射，步兵準備沖擊。
但就在這時，坑道里突然射出一串子彈，打在美軍前方的巖石上。里面的志愿軍戰士還活著，還在戰斗。
美軍指揮官不相信，命令再次噴射。這次噴射的時間更長，火焰更猛烈。但等火焰停止后，坑道里又射出了子彈，還扔出了幾枚手榴彈。顯然，噴火器并沒有達到預期效果。
整個下午，美軍在597.9高地和537.7高地的多個坑道口使用了噴火器，但效果都不理想。
有時噴火器噴射后，坑道里會安靜一段時間，但很快又有槍聲響起。有時剛噴完火，還沒等火焰熄滅，坑道里就沖出志愿軍戰士發動反擊。
范弗里特得知這個情況后，認為是噴火器數量不夠，火力強度不夠。他下令增調更多噴火器，包括裝在坦克上的大型噴火裝置。這種裝置的射程可達50米以上，噴射時間也更長。
10月17日，幾輛M4"謝爾曼"噴火坦克被運上前線。這些坦克的主炮被替換成噴火裝置，可以噴射更遠距離、更高溫度的火焰。美軍指揮官滿懷信心，認為這次一定能燒毀志愿軍的坑道。
噴火坦克隆隆地駛向597.9高地的一個坑道口。這個洞口開在半山腰，從正面很難接近。坦克停在100米外，調整角度，然后開始噴射。
巨大的火龍從坦克上噴出，飛向洞口。火焰的聲勢比單兵噴火器大得多，整個山坡都被映成橘紅色。
噴射持續了近一分鐘。當火焰停止時，那個洞口周圍的巖石都被燒得發紅。美軍指揮官認為這次肯定成功了。但半小時后，當美軍步兵試圖接近時，洞口又射出了子彈。
范弗里特開始感到困惑。硫磺島的坑道在噴火器攻擊下迅速被摧毀，為什么上甘嶺的坑道卻如此頑強？他命令技術人員研究志愿軍坑道的結構，試圖找出原因。
美軍偵察兵冒險接近一些已經被炸塌的坑道，發現志愿軍的坑道設計與日軍完全不同。
日軍的坑道多是直通式或小彎度的，從洞口可以直接看到坑道深處。志愿軍的坑道則充滿了曲折，洞口進去后要經過好幾個拐彎才能到達主坑道。
這意味著，噴火器的火焰最多只能燒到第一個拐彎處，無法深入主坑道。而志愿軍戰士在火焰噴射時退到坑道深處，等火焰停止后又迅速返回，繼續戰斗。
更讓美軍頭疼的是，志愿軍的坑道口往往開在難以接近的位置。
有的在山體的反斜面，需要繞一大圈才能到達；有的在陡峭的懸崖上，噴火兵根本無法接近；有的外面有精心構筑的掩體，噴火器很難對準洞口。
戰斗進入第10天，美軍已經使用了數百次噴火器，但戰果寥寥。相反，美軍噴火兵的傷亡率卻很高。
背著沉重燃料罐的噴火兵移動緩慢，很容易成為志愿軍狙擊手的目標。一旦燃料罐被擊中，噴火兵往往當場被炸成火球。
10月24日，美第7師因傷亡過重被撤出戰斗，由南朝鮮第2師接替。范弗里特這時不得不承認，噴火器這個在太平洋戰場上的"絕殺武器"，在上甘嶺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但他仍然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讓志愿軍的坑道如此難以攻破？
11月初，上甘嶺戰役已經打了20多天。
美軍的傷亡數字還在往上漲，已經超過了1.5萬人。更嚴重的是，士氣開始出現問題。士兵們開始質疑這場戰役的意義，為什么要為兩個小山頭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
范弗里特站在指揮部的地圖前，目光盯著那兩個標注著597.9和537.7的小圓圈。他調來了所有關于志愿軍坑道的情報，試圖找出破解之道。
情報顯示，志愿軍的坑道總長度已經超過了預期，而且還在不斷擴展。
更讓他震驚的是，志愿軍居然能在坑道內生活和戰斗幾十天。這在硫磺島是不可能的——日軍的坑道雖然堅固，但補給斷絕后很快就難以為繼。
范弗里特開始意識到，自己面對的不是硫磺島那種孤立無援的守軍，而是一個有完整后勤保障、有科學戰術設計、有頑強戰斗意志的對手。
他調閱了硫磺島戰役的所有資料，逐一對比兩場戰役的差異。火力投入，上甘嶺已經超過了硫磺島；噴火器使用，上甘嶺也不比硫磺島少。那么，差別到底在哪里？
技術人員給他送來一份報告，詳細分析了志愿軍坑道的結構特點。看完這份報告，范弗里特陷入了沉思。
報告指出，志愿軍的坑道不僅僅是挖在山里的洞，而是一個完整的地下防御體系。主坑道深達30-40米，多層多向，縱橫交錯。
通風系統獨立設置，即使某個洞口被封堵，內部仍能保持空氣流通。儲藏室、指揮所、救護所一應俱全，儼然是一座地下城市。
最關鍵的是，這個體系不是死的，而是活的。志愿軍不是被動地躲在坑道里等死，而是利用坑道主動出擊。
白天退守坑道，躲避炮火；夜晚沖出坑道，發動反擊。坑道既是防御工事，又是進攻跳板。
范弗里特這時明白了一個可怕的事實：硫磺島的日軍把坑道當作墓穴，等待覆滅；上甘嶺的志愿軍把坑道當作武器，反復使用。
這就是噴火器失效的根本原因。但范弗里特還是想不通，這樣的坑道體系是怎么建成的？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又是如何在短短幾個月內完成的？
11月11日，美軍發動新一輪進攻，投入16個營的兵力。范弗里特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拿下上甘嶺，一定要進入那些坑道看個究竟。
然而，當戰役結束后，美軍技術人員終于進入志愿軍坑道內部時，測量儀器上顯示的那些數據，讓范弗里特徹底明白了自己為何會輸得如此徹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