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1987年,我22歲,在我們村,已經算“大齡男青年”了。
我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托遍了七大姑八大姨給我說媒。
正月初六,我那個在縣城工作的小姑興沖沖地跑來,說給我介紹了一個“天仙一樣”的姑娘。我被我媽硬拽著,換上新買的西裝,去了小姑家。
可當我看到那個低頭羞澀微笑的女孩時,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就是我初中時暗戀的“孔雀公主”——林曉靜!
也是那個把我寫的情書當眾摔在我臉上,罵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女孩!
我尷尬得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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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周鐵成,我爸是村里唯一的獸醫。
在那個年代,這算是一門能掙“活錢”的手藝。所以我們家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在村里,日子過得還算殷實。
我上面有三個姐姐,作為家里唯一的男孩,我從小就是被我奶奶捧在手心里長大的。
好吃的我先吃,新衣服我先穿。我被慣得無法無天,學習上一塌糊涂。
初中畢業,我第一次考高中,名落孫山。
我爸看著我這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樣子,一咬牙,托關系讓我復讀了一年。
就是在那一年,我遇見了林曉靜。
她是從鎮上的中學轉到我們村中學的,據說是因為家里出了點事。
她就像突然降臨在我們那個灰撲撲的世界里的一道光。她穿著一條洗得發白的連衣裙,梳著兩條又黑又亮的大辮子,眼睛像秋天的湖水,清澈又明亮。
她一來,就成了我們班所有男生的“夢中情人”,我們私底下都叫她“孔雀公主”。
我也不例外。
我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隔著一排排的后腦勺,偷偷地看她。
看她挺直的背影,看她低頭寫字時微微顫動的睫毛。
青春期的荷爾蒙,像野草一樣瘋長。我決定,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我給她寫了一封情書。
我花了一個通宵,把我三姐壓在箱底的《唐詩宋詞鑒賞》翻了個遍,抄了“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又湊了滿滿兩頁紙的肺腑之言。
第二天,我趁著上體育課沒人,偷偷把信夾在了她的語文課本里。
我以為,接下來會是臉紅心跳的對視,或者是羞澀的紙條。
我怎么也沒想到,等待我的,是一場狂風暴雨般的羞辱。
02
第二天放學,我剛走出校門,就被一個人影堵住了。
是林曉靜。
她不再是那個文靜美好的“孔雀公主”。她滿臉通紅,眼睛里像要噴出火來,手里緊緊攥著我的那封情書。
“周鐵成!”她的聲音又尖又利,引得周圍路過的同學都停下了腳步。
“你給我站住!”
她幾步沖到我面前,把那封被她揉得皺巴巴的信,狠狠地摔在了我的臉上。
“你算個什么東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這樣的人,也配給我寫信?”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告訴你,你以后離我遠點!再讓我看到你,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我的臉,火辣辣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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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為被信紙砸的,而是因為羞恥。
周圍同學的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像一根根針,扎在我的身上。
我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看著她像一只驕傲的孔雀,昂著頭,消失在路的盡頭。
從那天起,我成了全校的笑柄。
我也徹底沒了學習的心思。第二次中考,我毫無懸念地再次落榜。
而林曉靜,聽說考上了縣里的重點高中。
我們成了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03
我爸看我實在不是讀書的料,只好讓我子承父業,跟他學獸醫。
說來也怪,那些枯燥的理論知識,我一看就懂。跟著我爸跑了幾年,給牛配種,給豬看病,很快就成了能獨當一面的“小周獸醫”。
轉眼到了1987年,我22歲了。
我們村跟我同齡的發小,孩子都會打醬油了。我媽急得嘴上起了燎泡,天天在我耳邊念叨。
“鐵成啊,你到底想找個什么樣的?你跟媽說,媽托人給你找!”
我每次都找借口躲開。
不是我不想找,是我心里那道坎過不去。林曉靜當年那幾句刻薄的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心里。
我變得自卑,不敢跟女孩子說話。
正月初三,我那個在縣紡織廠當工會干事的小姑周秀芳回娘家。我媽又拉著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苦。
我小姑一拍大腿:“嫂子,你別急!我這兒正好有個合適的人選!我給你說,那姑娘,長得跟天仙似的!”
小姑說,那是她一個同事的侄女,叫什么靜,高中畢業,在南方打工剛回來。人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就是家里條件一般。
我媽一聽,眼睛都亮了,拉著小姑的手,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把這事辦成。
小姑辦事效率高,兩天后就來了回信,說對方姑娘也同意看看,時間就定在正月初六,地點就在她家。
04
初六那天,我被我媽從被窩里薅起來。
她給我找出了壓箱底的灰色西裝,又把我那雙半舊的皮鞋擦得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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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鏡子里那個頭發抹得油光锃亮、臉色僵硬的自己,感覺像個要去上刑場的犯人。
我和我媽是走著去小姑家的。十幾里路,走到的時候,已經快上午十點了。
一進院子,小姑就笑著迎了出來。
她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滿意地點點頭:“哎喲,我們家鐵成今天可真精神!”
說完,她壓低聲音,用手朝屋里指了指:“人已經來了,在屋里坐著呢!”
我的心,“砰砰”地跳了起來。
小姑走在前面,我媽跟在后面,我像個提線木偶,機械地邁著步子。
屋里光線有點暗,我看不清沙發上坐著的人的臉。只看到一個穿著紅色外套的模糊身影。
“嫂子,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我同事張姐。張姐,這是我嫂子,這是我大侄子,鐵成。”小姑熱情地介紹著。
我跟著我媽,往前走了幾步。
客廳里的景象,終于清晰了。
當我的目光,落在那個穿著紅色外套的女孩臉上時,我的大腦,“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是她!
竟然是她!
林曉靜!
雖然七八年過去了,但那張臉,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她剪掉了當年的大辮子,留著一頭齊耳的短發,顯得更加干練。皮膚好像比以前更白了,那雙大眼睛,看到我的時候,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她身邊坐著的中年婦女,應該就是她媽媽,正滿臉堆笑地看著我。
我當時唯一的念頭,就是逃!
我轉身就想往外跑。
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尷尬,最荒謬的事情!老天爺是在故意耍我嗎?
“鐵成!你這孩子,跑什么!”小姑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小……小姑,我們……我們是同學。”
“同學?”小姑和我媽都愣住了。
然后,她們爆發出了一陣驚喜的笑聲。
“哎呀!那可真是太巧了!這不就是天大的緣分嗎?”
我偷偷地抬眼去看林曉靜。
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嘴角竟然……竟然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她的臉頰,也泛起了一抹紅暈。
那羞澀的樣子,跟我記憶中那個刁蠻潑辣的女孩,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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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
難道……她不討厭我了?
05
那天的相親,在一種極其古怪的氛圍中進行著。
我媽和小姑,還有林曉靜的媽媽,三個人聊得熱火朝天。
我和林曉靜,并排坐在沙發上,一句話也沒說。
我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一陣淡淡的、像是雪花膏的香味。我的心,不爭氣地狂跳起來。
吃午飯的時候,小姑特意把我們倆安排坐在一起。
她媽媽不停地給我夾菜,熱情得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鐵成啊,多吃點。聽你小姑說,你現在可是個能干人,自己都當獸醫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林曉靜,她正小口小口地吃著米飯,看起來文靜又乖巧。
我實在忍不住,鼓起勇氣,低聲問了她一句:“你……你不是去讀高中了嗎?”
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平靜。
“沒讀完。高二就退學了。”
“為什么?”
她沉默了一下,才緩緩地說:“家里出了點事。”
吃完飯,大人們默契地給我們倆創造獨處的機會。
小姑讓我帶林曉靜去她家后面的小河邊走走。
冬日的午后,陽光暖洋洋的。
我們倆一前一后地走在河邊的小路上,誰也不說話。
最后,還是我打破了沉默。
“當年……對不起。”我說。
她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我,眼睛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她低聲說,“我那時候……不懂事,說話太重了,你別往心里去。”
我看著她那張真誠的臉,心里那根扎了七八年的刺,好像瞬間被拔了出來。
“沒……沒事,都過去了。”我撓了撓頭,傻笑著說。
那天下午,我們聊了很多。
她說她高中退學后,就跟著村里人去深圳的電子廠打工了。她說南方的城市很大,很繁華,但她不喜歡。
她說,她這次回來,就不打算再出去了。
臨走的時候,她突然對我說:“周鐵成,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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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
“你現在……還喜歡抄詩嗎?”
我的臉,“唰”的一下,又紅了。
看著我窘迫的樣子,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笑容,像冬日里最溫暖的陽光,瞬間融化了我心里所有的尷尬和自卑。
我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林曉靜,和當年那個刁蠻的女孩,完全是兩個人。
我們回去的時候,小姑和我媽她們,已經把我們的“好事”都商量得差不多了。
林曉靜的媽媽拉著我媽的手,一口一個“親家母”。
我媽更是笑得合不攏嘴,當場就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準備好的紅包,塞到了林曉靜的手里。
“好孩子,這是嬸子給你的見面禮,別嫌少。”
林曉靜推辭著不要,她媽媽在一旁說:“拿著吧,這是你嬸子的一片心意。”
我看著這皆大歡喜的場面,心里卻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這一切,都太順利了。
順利得像一場精心編排好的戲。
回家的路上,我媽還在不停地夸林曉靜懂事、漂亮。
“鐵成啊,你可得好好把握住!這么好的姑娘,打著燈籠都難找!我看她對你也有意思!”
我“嗯”了一聲,心里卻亂糟糟的。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林曉靜那張帶笑的臉,和當年她罵我時那張憤怒的臉,在我腦海里交替出現。
一個人,真的能在幾年時間里,變化這么大嗎?
我突然想起她今天說過的一句話,感覺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