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洛杉磯移民局大樓外的陽光刺眼得很,我攥著那張綠卡批準函,手心全是汗。
身旁71歲的陸承望面無表情地走在前面,瘦削的背影被陽光拉得很長。
我快步跟上去,想說句感謝的話,卻被他的一句話堵了回來。
他突然停下腳步,從西裝內袋里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到我面前。
我愣住了,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抬起頭看著我,眼神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
陸承望開口道:"事情辦成了,這里面是銀行賬戶信息,五十萬人民幣已經打到你國內的卡里了。"
我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又從信封里抽出一份文件。
陸承望繼續說道:"另外這套公寓過戶到你名下的手續,我也提前辦好了。"
我徹底懵了,這和當初說好的不一樣,當初說的是五十萬,沒有房子。
陸承望垂下眼簾,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身份給你,存款給你,從今天起,別再叫我丈夫。"
我心里咯噔一下,脫口而出道:
"我們本來就是假結婚,我從來沒想過要你的房子……"
他打斷我的話,從信封里又拿出一樣東西,那是一封泛黃發脆的舊信。
信封上寫著三個字,我只看了一眼,渾身的血液就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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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正月十六,我正在深圳寶安區的電子廠里加班。
流水線上的零件一個接一個地過,我的手指機械地重復著同樣的動作。
車間里機器轟鳴,空氣里彌漫著塑料和焊錫的味道,嗆得人嗓子發癢。
我叫周念安,今年29歲,河南信陽羅山縣人,在這家廠子干了整整八年。
從18歲高中畢業南下打工,到現在做到流水線小組長,我攢下了六萬塊錢。
這六萬塊錢是我這些年一分一分摳出來的,舍不得買衣服,舍不得下館子。
每個月發了工資,我留下五百塊生活費,剩下的全部寄回老家。
我弟周念東比我小五歲,前年大專畢業,在縣城開了個手機維修店。
我媽一個人在老家,身體一直不好,心臟有毛病,這些年全靠藥頂著。
我爸在我12歲那年死在礦井里,賠了三萬塊錢,都拿去還債了。
從那以后,我媽一個人拉扯我和弟弟,地里的活、家里的活,全是她一個人扛。
我記得小時候,我媽半夜還在煤油燈下納鞋底,手上全是老繭和裂口。
后來我不讀書了,出來打工,就是想讓我媽能歇一歇,能過幾天好日子。
那天晚上九點多,我剛從流水線上下來,手機突然響了。
是我弟的電話。
他平時很少給我打電話,有事都是發微信,我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接起電話,那邊傳來我弟帶著哭腔的聲音。
周念東哽咽著說道:"姐,媽住院了,心臟病發作,現在在重癥監護室。"
我腦子嗡的一聲,整個人僵在原地,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周念東繼續說道:"醫生說要做心臟搭橋手術,費用至少三十萬,姐,咱上哪弄這么多錢啊。"
三十萬。
這三個字像一把刀,狠狠地扎進我的心窩里。
我這八年起早貪黑,省吃儉用,才攢了六萬塊,三十萬對我來說就是個天文數字。
我嘴唇哆嗦著,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我聲音發顫地說道:"弟,你先穩住,我連夜趕回去,錢的事我想辦法。"
掛了電話,我站在車間外面的走廊上,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天已經黑透了,遠處工業區的燈光星星點點,映在我眼里全是模糊的影子。
我蹲下來,把臉埋進膝蓋里,眼淚嘩嘩地流。
我媽才58歲,操勞了一輩子,好日子還沒過上呢,老天爺怎么能這么對她。
當天夜里,我請了假,買了最便宜的硬座票往回趕。
火車上人擠人,空氣渾濁,到處都是腳臭味和泡面味。
我靠在座位上,一夜沒合眼,腦子里全是我媽的臉。
天快亮的時候,火車終于到了信陽,我又轉了兩趟車才到縣醫院。
弟弟在ICU門口等我,他的眼睛熬得通紅,胡子拉碴,整個人看起來憔悴極了。
他看見我,眼眶又紅了。
周念東啞著嗓子說道:"姐,媽一直問你怎么還沒回來,我不敢告訴她你在深圳。"
我點點頭,透過ICU的小窗戶往里看。
我媽躺在病床上,渾身上下插滿了管子,臉色灰白,瘦得皮包骨頭。
心電監護儀上的綠線一起一伏,那是我媽還活著的證明。
我扶著墻,腿軟得站不住,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就在這時候,主治醫生過來了,把我和弟弟叫到了辦公室。
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戴著眼鏡,表情很嚴肅。
他翻著我媽的病歷,嘆了口氣。
醫生皺著眉說道:"病人的情況不太樂觀,必須盡快做心臟搭橋手術,再拖下去,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
我攥緊拳頭,指甲掐進肉里。
我焦急地問道:"醫生,手術費用到底要多少?"
醫生推了推眼鏡道:"手術費加上后續的康復治療,保守估計要三十萬,這還不包括可能出現的并發癥。"
三十萬。
又是這個數字。
我低下頭,盯著自己磨破的布鞋,腦子里一片空白。
弟弟在旁邊急了,扯了扯我的袖子。
周念東壓低聲音說道:"姐,我手里只有兩萬,店里的貨款還欠著,銀行貸款也沒還完。"
我點點頭,沒說話。
弟弟剛起步,能有兩萬已經很不容易了,我不能怪他。
從醫院出來,我開始到處借錢。
親戚、鄰居、以前的同學,能想到的人我都打了電話。
可農村人哪有幾個有錢的,東拼西湊,也就借了兩萬塊。
加上我的六萬,弟弟的兩萬,一共才十萬,還差二十萬。
二十萬,去哪弄啊。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醫院門口的臺階上,渾身上下被冷風吹得透心涼。
手機響了,我看了一眼,是個陌生的號碼。
我接起來,那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李紅驚訝地說道:"念安,是你嗎?聽說你媽住院了,是咋回事啊?"
李紅是我以前廠里的工友,比我大三歲,之前住我隔壁床。
三年前她嫁去了美國,說是嫁給一個華僑,現在在洛杉磯開美甲店。
我在電話里把情況大概說了說,說到最后,聲音都哽咽了。
李紅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念安,你要是真走投無路了,我這有個路子,你聽不聽?"
我心里一動,連忙問道:"什么路子?"
李紅壓低聲音說道:"嫁人,嫁個美國華僑,拿綠卡。我認識個中間人,手里有幾個老頭想找人結婚,年紀大了想有個人照顧。你過來拿了身份,他們給錢,各取所需。"
嫁人。
嫁給一個老頭。
我腦子里嗡嗡的,心里像翻江倒海一樣。
我猶豫了很久,才問道:"多大年紀?"
李紅頓了頓道:"七十出頭。"
七十出頭。
我才29歲,要嫁給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
我沒有說話,握著手機的手在發抖。
李紅又說道:"我知道你肯定接受不了,可這年頭,有些事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是你能不能活下去的問題。你想想你媽的手術費,三十萬,你上哪弄去?"
我沉默了。
李紅繼續說道:"那些老頭大多是假結婚,就是想找個人搭伙過日子,不會真碰你。拿到綠卡之后,該離婚離婚,各走各的。給的錢少說也有幾十萬,夠你媽治病了。"
我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眼淚止不住地流。
我不是沒骨氣的人,從小到大,再苦再難我都扛過來了。
可這一次,我扛不住了。
我媽躺在ICU里,隨時都有可能沒命。
我不能看著她死。
我咬著牙,狠狠閉上眼睛,擠出一句話。
我聲音沙啞地說道:"紅姐,我去。"
一個月后,我拿著剛辦好的護照,登上了飛往洛杉磯的航班。
這是我第一次坐飛機,也是我第一次出國。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我幾乎一夜沒睡,腦子里全是胡思亂想。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不知道那個七十多歲的老頭是什么樣的人。
我只知道,我沒有退路了。
下了飛機,李紅來接我。
她比三年前胖了一圈,穿著打扮也洋氣了很多,涂著鮮紅的口紅,頭發燙成大波浪。
她一見我,就上來抱住我,眼眶紅紅的。
李紅心疼地說道:"念安,你怎么瘦成這樣了,臉都沒有二兩肉了。"
我勉強笑了笑道:"紅姐,我沒事,路上累的。"
李紅拉著我上了車,一邊開車一邊叮囑我。
李紅壓低聲音說道:"中間人姓林,是個五十多歲的福建女人,在這邊做了好些年了,路子很廣。她給你找的這個老頭,我打聽過了,條件還不錯,名下有房有存款。"
我點點頭,沒說話。
李紅又說道:"等會兒見了面,你放機靈點,少說話,多觀察。這種事說白了就是交易,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但也要看清楚人。"
我嗯了一聲,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我的手因為常年在流水線上干活,粗糙得像砂紙,指甲縫里還有洗不掉的黑色印跡。
我把手縮進袖子里,心里涌起一陣自卑。
中間人林姐住在一個華人聚集的小區里,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凈。
她見到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點了點頭。
林姐滿意地說道:"長得不錯,就是太瘦了,不過沒關系,老陸不挑這個。"
我心里咯噔一下,問道:"老陸是誰?"
林姐笑了笑道:"就是你要見的人,陸承望,在這邊五十多年了,以前開餐館,現在退休了。"
我沒有說話,跟著林姐出了門。
一路上,林姐又叮囑了我很多注意事項。
她說陸承望脾氣古怪,不太愛說話,但人不壞,讓我別緊張。
車子開了二十分鐘,停在一棟老舊的公寓樓前。
這棟樓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外墻的油漆斑駁脫落,樓道里的燈也是忽明忽暗的。
我跟著林姐爬上三樓,在盡頭的一扇門前停下。
林姐敲了敲門。
門開了,一個瘦高的老人站在門口。
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深藍色毛衣,頭發花白但梳得很整齊。
臉上的皺紋很深,但腰板挺直,眼神沉沉的,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愁緒。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只是把門讓開,用帶著廣東口音的普通話說了兩個字。
陸承望淡淡地開口道:"進來。"
屋子不大,收拾得很干凈,地板擦得發亮,連桌角都沒有一點灰塵。
墻上掛著一幅褪色的山水畫,桌上放著一盆養得很好的蘭花。
我站在客廳中央,渾身不自在,不知道手該往哪放。
林姐讓我坐下,開始介紹起來。
林姐笑著說道:"老陸,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周念安,河南人,29歲,老實本分,人勤快得很。"
陸承望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我。
他的目光讓我很不舒服,不是那種上下打量的猥瑣眼神,而是一種很深沉的審視。
我心里發毛,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
陸承望聲音沙啞地問道:"你多大了?"
我老實回答道:"29歲。"
他又問道:"老家哪里的?"
我說道:"河南信陽。"
陸承望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手指在椅子扶手上動了動。
他繼續問道:"信陽哪個縣?"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為什么問得這么細。
我回答道:"羅山縣,潘新鎮的。"
他聽到這話,整個人明顯僵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
他沒有再問下去,只是轉過頭,看向窗外,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姐都尷尬了,幾次想開口打破沉默,都被他的背影堵了回去。
我心里打起了鼓,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這老頭是不是不滿意我。
就在我以為這次要黃了的時候,他突然開口了。
陸承望頭也不回地說道:"就她吧。"
林姐愣了,驚訝地說道:"陸先生,您不再考慮考慮?我這還有幾個人選,您可以都見見。"
他搖了搖頭道:"不用了。"
他轉過身來,看著林姐,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陸承望緩緩說道:"條件我跟你說過了,假結婚,拿到綠卡就離婚。過程中她住這里,我不會碰她。事成之后,我給她五十萬人民幣。"
五十萬。
我心里狠狠一震,眼眶瞬間就熱了。
五十萬,加上我手里的錢,我媽的手術費就夠了。
我抬起頭,看向陸承望,他卻沒有看我,只是轉過身,背對著我們,看向窗外。
我咬了咬嘴唇,聲音發澀地說了兩個字。
我聲音沙啞地說道:"行。"
就這樣,我住進了陸承望的家里。
為了應對移民局的面試和可能的家訪,我們必須住在一起,假裝真正的夫妻。
他給我收拾了一間客房,買了新的床單被套,甚至還買了幾件新衣服。
我拿著那些衣服,發現尺碼正好,一件不差。
我心里很疑惑,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詫異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碼?"
他的手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陸承望語氣平淡地說道:"估的。"
我沒有再問,心里卻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同住的日子里,我發現這個老人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他每天早上五點起床,雷打不動地在陽臺上打太極拳。
然后他會去澆花,他養了很多蘭花,說是從以前餐館后院移過來的。
他做飯的手藝很好,這我知道,畢竟他開了幾十年餐館。
可讓我吃驚的是,他會做很多河南菜。
胡辣湯、羊肉燴面、小酥肉、燉菜,味道甚至比我做的還正宗。
有一次吃飯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他。
我好奇地問道:"你不是廣東人嗎,怎么會做河南菜?"
他夾菜的動作停了一下,低下頭。
陸承望淡淡地說道:"我媽是河南人,小時候吃慣了。"
我哦了一聲,沒有再問。
可心里的疑惑卻越來越多。
他對河南的風土人情了解得太詳細了,有時候我說起老家的事,他居然都能接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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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次,我無意中提到小時候在村口老槐樹下玩耍的事。
他突然抬起頭看我,眼睛里閃過一絲復雜的光,嘴唇動了動,最終卻什么都沒說。
我越來越覺得,這個老人身上藏著什么秘密。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奇怪的習慣。
每天晚上睡前,他都會坐在書房里,對著一張老照片發呆。
有一次我路過書房門口,無意中看了一眼。
那是一張黑白照片,上面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扎著兩條麻花辮,笑得很甜。
照片看起來年代很久遠了,邊角都已經發黃卷曲。
他發現我在看,迅速把照片翻過去,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識趣地走開了,沒有多問。
可那個女人的模樣,卻深深地印在了我腦海里。
總覺得在哪見過,又想不起來。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客廳里看電視,手機突然響了。
是弟弟打來的。
周念東興奮地說道:"姐,媽的手術做完了,醫生說很成功,再養幾天就能出院了。"
我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眼淚嘩嘩地流。
我聲音顫抖地說道:"真的嗎,太好了,太好了。"
周念東又說道:"姐,這次多虧你了,你從哪弄來的錢啊,整整三十萬呢。"
我愣了一下。
三十萬。
可陸承望說好的是五十萬,手術完成后再給。
難道他提前打了一部分過去。
掛了電話,我去廚房倒水,發現陸承望站在窗戶邊上,背對著我。
我鼓起勇氣問道:"陸……那個,錢是你提前打過去的嗎?"
他沒有回頭,聲音淡淡的。
陸承望平靜地說道:"嗯,我讓人先打了三十萬過去,剩下的等拿到綠卡再給你。"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說什么好。
感激,愧疚,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
我張了張嘴,想說句謝謝,他卻先開口了。
他突然問道:"你媽是不是姓蘇?"
我渾身一震,瞪大眼睛看著他。
我心里發慌地問道:"你怎么知道?"
他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很快又移開目光。
陸承望輕描淡寫地說道:"你之前好像說過。"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很確定自己從來沒有提過我媽的姓。
我心里越來越慌,這個老人到底是什么來頭。
他和我媽有什么關系。
可他不說,我也不敢問。
畢竟我只是個來拿綠卡的人,沒資格打聽他的私事。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腦子里全是陸承望那張滄桑的臉,還有他書房里那張老照片。
那個扎著辮子的女人,到底是誰。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和陸承望之間漸漸有了一種奇怪的默契。
我們不像夫妻,也不像陌生人,更像是兩個各懷心事的人,被命運綁在了一起。
他不怎么說話,但對我很照顧。
每天早上,我起來的時候,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飯。
有時候是豆漿油條,有時候是雞蛋餅配小米粥,都是河南人愛吃的口味。
我說不用這么麻煩,他只是擺擺手,說反正他也要吃,順手的事。
我心里暖暖的,卻不知道該怎么表達。
有時候我想幫他干點活,洗洗衣服打掃打掃衛生,他總是攔著不讓。
陸承望淡淡地說道:"你是客人,哪有讓客人干活的道理。"
我聽到客人兩個字,心里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
我不是他老婆,也不是他家人,我只是一個拿錢辦事的人。
這個我心里清楚得很。
為了應對移民局的面試,我們每天都會抽時間模擬問答。
他問我,他喜歡吃什么,有什么習慣,睡覺喜歡睡哪邊。
我問他,我老家在哪,家里有幾口人,我有什么愛好。
一來一回,我發現自己對這個老人越來越了解了。
他喜歡喝六安瓜片,睡覺喜歡開著一點窗戶,有輕微的風濕,陰天的時候腿會疼。
他不愛說話,但心思很細。
有一次我隨口提了一句想吃家鄉的臘八蒜,第二天冰箱里就多了一罐。
還有一次我感冒了,他二話不說出門買藥,回來的時候身上淋得透濕。
我躺在床上,看著他在廚房里熬姜湯,心里酸酸的。
我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照顧過。
小時候是我照顧弟弟,長大了是我照顧媽,在廠里是我照顧手底下的工人。
沒人問過我累不累,沒人問過我苦不苦。
可這個七十多歲的老頭,一個跟我非親非故的陌生人,卻讓我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種感覺,只能告訴自己,別想多了。
這是交易,各取所需,不摻雜感情的交易。
轉眼間到了面試的日子。
那天早上,我緊張得手心直冒汗,連早飯都吃不下去。
陸承望看出了我的緊張,難得開口安慰我。
陸承望平靜地說道:"別怕,該問的都問過了,你都能答上來,沒問題的。"
我點點頭,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
移民局在洛杉磯市中心,是一棟灰色的大樓,看起來很威嚴。
我們取了號,在大廳里等了兩個小時才輪到我們。
面試官是個四十多歲的白人男人,表情很嚴肅,眼神銳利得像刀子。
他打開我們的檔案,開始問問題。
面試官冷冷地問道:"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陸承望回答道:"朋友介紹的。"
面試官又問道:"他有什么生活習慣?"
我回答道:"他喜歡早起打太極拳,喜歡養蘭花,喜歡喝六安瓜片。"
面試官繼續問道:"他有什么健康問題嗎?"
我說道:"有輕微的風濕,陰天的時候腿會疼。"
面試官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又轉向陸承望。
面試官語氣嚴厲地問道:"你為什么要娶她,她比你小四十多歲。"
陸承望沉默了一下,抬起頭看著面試官。
陸承望緩緩說道:"她像一個故人。"
面試官皺了皺眉道:"什么故人?"
陸承望聲音沉沉地說道:"一個我虧欠了一輩子的人。"
我心里猛地一跳,轉頭看向他,他卻沒有看我。
他的表情很平靜,但眼睛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哀傷。
面試官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低下頭在檔案上寫了幾筆。
面試官合上檔案說道:"好了,你們可以走了,結果會寄到你們家里。"
從移民局出來,我心里懸著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雖然不知道結果如何,但至少沒有出什么岔子。
陸承望走在我前面,背影瘦削而孤獨。
我快步跟上去,想說點什么,比如謝謝他幫我準備面試,謝謝他照顧我這幾個月。
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他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陸承望淡淡地說道:"面試官的問題你都答得很好,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能過。"
我點點頭,干巴巴地說了一句謝謝。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澀。
這幾個月的相處,我對這個老人有了一種奇怪的依賴。
可我知道,等綠卡一到手,我們就各走各的路了。
這是從一開始就說好的。
兩周后,綠卡批準的通知寄到了家里。
我拿著那張紙,手都在抖。
我終于拿到美國綠卡了。
我媽的病有錢治了,弟弟的店也能周轉了,我再也不用在流水線上沒日沒夜地加班了。
那一刻,我本該高興的,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卻空落落的。
陸承望站在我身后,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
陸承望開口道:"恭喜你。"
我轉過身,想跟他說點什么,卻被他的下一句話堵了回去。
他從西裝內袋里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到我面前。
陸承望淡淡地說道:"事情辦成了,這里面是銀行賬戶信息,五十萬人民幣已經打到你國內的卡里了。"
我愣住了,接過信封,手指都在發抖。
他又從信封里抽出一份文件。
陸承望繼續說道:"另外這套公寓過戶到你名下的手續,我也提前辦好了。"
我整個人都懵了,抬起頭看著他。
我慌亂地說道:"我們當初說好的是五十萬,沒說房子的事,這房子我不能要。"
陸承望垂下眼簾,搖了搖頭。
陸承望語氣平靜地說道:
"房子不值幾個錢,這邊的舊公寓,也就值個十幾萬美金,給你,是我自己愿意的。"
我攥緊手里的信封,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又開口了,聲音平靜得不帶一絲波瀾。
陸承望緩緩說道:"身份給你,存款給你。從今天起,別再叫我丈夫。"
我心里咯噔一下,脫口而出。
我急切地說道:"我們本來就是假結婚,我從來沒想過要你的房子,更沒想過……"
我的話還沒說完,他打斷了我。
他從信封里又拿出一樣東西——一封泛黃發脆的舊信。
信封上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了,但那三個字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