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號的最后榮光：捍衛歷史真相的勇士。

電影人正拍攝一部影片，講述 1991 年 12 月這艘航母近乎傳奇的脫險經歷。但外界懷疑，影片主創或已偏離歷史真相。

配圖：重型航空巡洋艦 “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 號

俄國唯一一艘航母 “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 號一直在摩爾曼斯克進行大修，工期拖沓得離譜，許久以來，關于其維修進展與未來前景的消息徹底銷聲匿跡。這場看似永無止境的維修工程始于 2018 年，且顯然早已被莫斯科方面擱置。

至少去年夏天，俄聯邦外貿銀行行長、同時兼任俄羅斯聯合造船集團董事會主席的安德烈?科京，就已就此航母的命運蓋棺定論。克里姆林宮賦予他全權負責拯救俄水面艦艇制造業、使其擺脫深重危機的重任，而他認為，這艘命運多舛的航母再無出海的可能。

科京態度堅決地表示：“我們認為，修復‘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號已毫無意義。它艦齡已超 40 年，且維修成本極其高昂…… 我認為，相關問題的最終解決方案，要么是出售，要么是拆解報廢。”

誠然，科京的這一立場在專家界引發軒然大波。反對這艘功勛戰艦過早退役的核心論點如下：“倘若失去國產航母，我國耗費大量心血、甚至付出飛行員鮮血才建立起來的艦載航空兵體系，將何去何從？沒有‘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號，北方艦隊專為航母作戰組建的第 279 和第 100 獨立艦載殲擊航空兵團的飛行員，又該去哪里訓練飛行？”

這些質疑無疑都切中要害。一旦 “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 號最終被拆解報廢，艦載航空兵團的飛行員們，當真會陷入無處可飛的境地。

更令人心涼的是，種種跡象表明，在當前局勢下，科京的意見對克里姆林宮而言，遠比其他任何論調都更具分量。至少，俄羅斯的國防預算確實一年比一年緊張，既無力承擔老舊水面戰艦的現代化改裝與維修費用，也拿不出足夠資金建造新型艦艇。

究其原因，在我看來只有一個：當前俄烏特別軍事行動仍在持續，俄羅斯與北約的對抗不斷升級，國家能籌集到的所有國防資源，基本都投入到了這場戰火紛飛的戰場之中。也就是說，資金與物資優先供給陸軍、空降兵部隊和空天軍 —— 正是這些兵種的作戰行動，幾乎決定著特別軍事行動戰區的局勢走向。

那么海軍呢？俄羅斯國防部恐怕只能按 “剩余原則” 為海軍劃撥經費，說白了就是那句俗語：“先顧著活命，哪還顧得上臉面。”

因此，令人扼腕的是，這艘命運多舛的航母，其坎坷的一生或許真的即將畫上句號。自 1985 年下水以來，它的故事充滿波折。倘若這一天終將到來，我們或許真該思考：這艘巨艦的身后，究竟為俄羅斯及其海軍留下了什么？

這個問題或許會讓你感到意外，但用不了多久，幾乎每個人 —— 哪怕是從未與海軍打過交道的人 —— 都可能會不由自主地琢磨起這個問題。因為到 2026 年，一部名為《捍衛者》的四集軍事題材電視劇將在俄羅斯全國上映。

這部劇不僅會講述 “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 號艦載飛行員的故事，更會聚焦 1991 年蘇聯解體背景下，這艘航母戰斗生涯中最富戲劇性的一個篇章。

據影片主創透露，目前拍攝工作已在北方艦隊基地、莫斯科、卡盧加州、基斯洛沃茨克、皮亞季戈爾斯克、葉先圖基以及摩爾曼斯克等地殺青。影片的核心敘事圍繞一群剛從飛行學校畢業的年輕人展開。和許多身著軍裝的同齡人一樣，他們懷揣著藍天夢，經歷著青澀的愛戀，也難免會有爭吵拌嘴。

他們登上 “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 號之際，恰逢這艘航母在塞瓦斯托波爾外海錨地面臨命運抉擇的關頭 —— 俄羅斯與烏克蘭都將這艘戰艦視為己方的囊中之物。于是，航母的每一名艦員和航空聯隊飛行員，都必須做出一個關乎忠誠的抉擇：他們究竟要效忠誰？

是堅守蘇聯時期立下的軍人誓言，還是準備向那個剛在世界地圖上誕生、且日益顯露民族主義戾氣、以基輔為首都的新國家 “宣誓效忠”？

至于影片《捍衛者》將如何呈現這段歷史，導演弗拉基米爾?舍戈爾科夫目前的說法含糊其辭，而他的表述尤其讓我感到失望：“這群單純的年輕人突然面臨艱難抉擇。當‘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號巡洋艦的艦員陷入困境時，他們不得不一夜長大。軍校學員（？）決定向水兵們伸出援手，策劃了一場勇敢的營救行動。”

他還補充道：“我相信，觀眾看完一定會熱血沸騰。我們講述了一個關于真摯友情、成長蛻變與英勇無畏的動人故事。”

除此之外，影片主創還拋出了一些純屬虛構、令人難以置信的情節，而這些情節正是影片的核心看點。

他們聲稱，為了阻止烏克蘭軍方襲擊這艘正駛往北方艦隊駐地的航母，俄軍飛行員自發做出孤注一擲的決定，駕駛戰機升空迎戰。

恕我無法茍同…… 從舍戈爾科夫導演這番出人意料的 “劇透” 來看，我深感擔憂：為了迎合所謂的觀眾趣味，這部影片最終呈現的，恐怕會是一部充斥著好萊塢式套路的作品 —— 炮火轟鳴、引擎呼嘯、艦載機在甲板上炫技飛行，再配上歇斯底里的吶喊和激烈的海戰場面。而在這些熱鬧的表象之下，歷史真相將被徹底掩蓋。

事實上，1991 年 12 月那段真實的歷史，本身就足夠跌宕起伏，根本無需這些電影 “編劇” 再畫蛇添足地杜撰情節。

因此，在《捍衛者》上映之前，我認為有必要依據親歷者與見證者的回憶，盡可能詳盡地還原那段歲月的真相。這樣，數月后當你在銀幕上看到相關情節時，便能輕易分辨出哪些是真實的歷史片段，哪些是電影人的肆意杜撰。

1991 年 12 月，“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 號航母在黑海完成一系列測試后，確實停泊在塞瓦斯托波爾外海的錨地。

當時，航母艦員的內心早已五味雜陳、躁動不安。盡管這艘航母早已編入俄羅斯北方艦隊第 7 戰役分艦隊，但自當年 11 月起，航母艦長、一級艦長維克托?亞雷金（該角色在影片中由知名演員尤里?梅爾茲利金飾演）的辦公桌上，就一直放著烏克蘭首任總統列昂尼德?克拉夫丘克發來的電報。電報稱，鑒于 “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 號身處烏克蘭領海，基輔已將其列為本國不可分割的財產，并且嚴令航母指揮部，在接到特別指令前，嚴禁擅自駛離黑海海域。

不僅是航母艦員，整個黑海艦隊內部都彌漫著一股焦慮情緒 —— 所有人都在糾結同一個問題：“要不要宣誓效忠烏克蘭？”

黑海艦隊司令伊戈爾?卡薩托諾夫海軍上將（在《捍衛者》中，該角色由俄羅斯人民演員德米特里?佩夫佐夫飾演）對此態度鮮明，一錘定音：“把基輔派來的使者全都從軍艦和軍營里趕出去！絕不宣誓效忠新政權！”

彼時的葉利欽政府卻對此事諱莫如深、一言不發，實質上是將黑海艦隊的官兵們棄之不顧，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首當其沖的，便是這位正直勇敢的卡薩托諾夫海軍上將 —— 基輔方面的檢察官們不斷威脅要對他施以嚴懲。

如今，伊戈爾?弗拉基米羅維奇?卡薩托諾夫這樣回憶那段輾轉難眠的日日夜夜：“基輔當局對我提起刑事訴訟，甚至還策劃了暗殺行動。無奈之下，我只能把家人藏在艦隊指揮艦‘安加拉’號游艇上。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持續了整整五天……

我的住宅遭到嚴密監視，還有人在報紙上公然刊登我的家庭住址和電話號碼。那段時間我只能在艦隊司令部過夜，由兩名海軍陸戰隊準尉貼身保護，每次離開市區都有武裝護衛車隨行。”

而關于當時 “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 號艦載飛行員與水兵的心理狀態，俄羅斯聯邦英雄、海軍少將鐵木爾?阿帕基澤（令人惋惜的是，他后來在一場空難中不幸殉職）曾有過相關描述。他是俄羅斯最優秀的海軍飛行員之一。

當時，阿帕基澤擔任北方艦隊第 100 獨立航空兵團空戰與戰術訓練主任，該團當時剛開始進行艦載起降訓練。因此，團里的蘇 - 27K 戰機均從薩基的空軍基地起飛，“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 號航母甲板上并未停放該型號戰機。艦上只駐扎著該團的 15 名飛行員和 40 名地勤人員。

據阿帕基澤回憶，在那段動蕩的日子里，位于薩基的蘇聯武裝力量海軍第 33 戰斗訓練與再培訓中心的領導層，已經倒向了烏克蘭一方。他在回憶錄中寫道：“我得知，訓練中心副主任別茲諾吉赫上校秘密組建了‘烏克蘭軍官聯盟’。他們就是在這個聯盟里，暗中商議宣誓效忠烏克蘭的相關事宜……

訓練中心主任根納季?格奧爾吉耶維奇?巴庫林上校找我談話，他說：‘鐵木爾，有件事你必須清楚。今后，包括團長在內的所有軍官，在任命履職時都必須回答一個嚴肅的問題：倘若烏克蘭國家利益需要，你是否愿意與俄羅斯兵戎相見？’”

阿帕基澤接著回憶道：“別茲諾吉赫還調來了一個裝備蘇 - 25 攻擊機的中隊，這些戰機都掛載了集束炸彈。駕駛這些戰機的飛行員，全都是‘烏克蘭軍官聯盟’的成員。我找到他質問：‘維克托?伊萬諾維奇，你們真的要轟炸蘇聯海軍陸戰隊嗎？’他卻回答：‘只要是為了烏克蘭的利益，我會這么做。’”

在當時的局勢下，無論是塞瓦斯托波爾還是莫斯科，有誰能保證，基輔方面不會派出武裝人員，直接在塞瓦斯托波爾錨地強行登艦奪取航母？

1991 年 8 月事件后，整個國家和軍隊都陷入一片混亂，沒人能給水兵們這樣的保證。

擺在眾人面前的唯一出路，就是盡快將航母駛離黑海，開赴俄羅斯北方艦隊駐地。莫斯科方面為此向航母艦員下達了作戰指令，艦上也早已備足了所需的物資和燃料。但遺憾的是，彼時的莫斯科政府已然陷入癱瘓，遲遲未能向 “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 號下達繞歐洲遠航、完成跨艦隊轉場的具體命令。

于是，1991 年 12 月 1 日那個周日的夜晚，停泊在錨地的航母上，僅有三分之一的軍官和準尉在崗執勤。其余人員都乘坐交通艇，前往燈火通明的塞瓦斯托波爾市區休假。

從原則上講，這意味著一旦遭遇戰斗警報或緊急情況，航母上三分之二的戰位和指揮崗位將無人值守。但轉念一想，又不是真的要打仗，官兵們也需要休息，也該和家人團聚。所以直到次日周一升旗前，航母的執勤人員始終不足半數。

在這樣的背景下，亞雷金艦長收到了一封來自北莫爾斯克的電報，內容看起來并無異常 —— 艦隊司令部通知他，北方艦隊副司令尤里?烏斯季緬科海軍中將已飛抵克里米亞，即將登艦。至于這位中將此行的目的和任務，電報里只字未提。

不過，高級將領視察部隊本就是家常便飯，亞雷金并未過多揣測，也沒放在心上。

當晚七點左右，用過晚餐后，搭載烏斯季緬科中將的交通艇才緩緩靠上航母高聳的舷梯。這位中將登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亞雷金艦長拉響 “全體集合” 警報，讓留守艦員在飛行甲板上列隊集合。他簡單地與官兵們問好，掃視了一遍隊列，隨即便宣布解散。

隨后，他走進艦長室，向亞雷金下達命令：“立即起錨，熄滅航行燈，以最大航速駛往北莫爾斯克。”

亞雷金艦長當即提出疑問：“那三分之二休假上岸、要到周一升旗時才歸隊的軍官和準尉，該如何處置？” 烏斯季緬科中將的回答簡潔明了：“讓他們自己乘火車去摩爾曼斯克跟艦匯合。”

為何要冒如此巨大的風險？為何直到最后一刻，連航母艦長都被蒙在鼓里？

我毫不懷疑，莫斯科方面是擔心行動計劃泄露。試想，倘若基輔方面提前得知烏斯季緬科中將飛赴塞瓦斯托波爾的真實目的，惱羞成怒的烏克蘭當局會采取何等報復措施，后果不堪設想。

從后續事態發展來看，黑海艦隊司令卡薩托諾夫海軍上將顯然對此事有所知曉。1991 年 8 月事件之后，卡薩托諾夫的一系列所作所為，從未讓人有過絲毫懷疑 —— 他對國家的忠誠毋庸置疑。

正是卡薩托諾夫，提前派遣 “礦工” 號救援拖船前往博斯普魯斯海峽入口處待命。這艘拖船將在那里等候 “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 號，隨時準備為其保駕護航，確保航母順利通過這條狹窄的海峽航道。

這在海軍史上堪稱前所未有的壯舉：從下達緊急備戰啟航的命令，到這艘巨艦拔錨起航，僅僅過去了四個小時。12 月 1 日當晚 23 點 40 分，“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 號在 “敏銳” 號護衛艦和一艘拖船的護航下，熄滅航行燈，朝著博斯普魯斯海峽方向駛去。

我必須著重向電影《捍衛者》的主創和編劇們強調一點：當時駐扎在薩基的親烏飛行員，根本沒有試圖從空中襲擊駛離的航母。原因很簡單 —— 他們對航母的突然啟航一無所知。因此，所謂 “奮起反擊擊退來犯之敵” 的情節，純屬無稽之談。影片中那些花哨的劇情設定，不過是杜撰出來的噱頭罷了。

后來，亞雷金艦長在接受 “星” 電視臺采訪時，曾不無得意地回憶道：“基輔方面還在忙著瓜分黑海艦隊，可當他們反應過來大喊‘庫茲涅佐夫號在哪？’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 我們早就遠走高飛了。”

至于航母啟航后的經歷，不妨聽聽二級艦長維克托?卡尼舍夫斯基的講述。在那段特殊的航程中，他擔任 “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 號的損管助理。

這位軍官后來回憶道：“航母剛駛出海峽，護航拖船就發來信號 ——‘有人落水’。原來，航母上有幾名水兵放下救生筏，試圖劃槳游到土耳其海岸。拖船船員將他們救起，并送回航母。這些逃兵都是義務兵，隨后被關進了禁閉室，直到航母抵達北極圈內的維佳耶沃基地才被放出。后來，他們服完兵役后，全都去了烏克蘭。”

那么，在遠航途中，航母上的生活又是怎樣的呢？卡尼舍夫斯基表示：“由于三分之二的軍官和準尉都留在了塞瓦斯托波爾，留守艦員的工作量自然成倍增加。好在各部門早就進行過崗位互換訓練，因此在執勤值守方面并未出現太大問題。可以說，我們這支‘半員編隊’一口氣就穿越了地中海。”

但在直布羅陀海峽附近，航母卻遭遇了意外延誤 —— 海上風暴將漁網刮起，死死纏住了航母的四個螺旋槳。航母因此失去動力，不得不拋錨停航。接下來的四天里，艦上的潛水員和部分軍官（包括我在內）輪番潛入水下，用潛水刀割斷那些尼龍漁網。”

而在整個遠航途中，首次駛出黑海、展露雄姿的 “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 號，始終處于北約軍隊的嚴密監視之下。北約戰機一次次抵近，模擬攻擊演練。

卡尼舍夫斯基在回憶這段充滿艱險與挑戰的跨艦隊轉場時說道：“北約戰機在航母防空火力范圍內低空掠過，在航母航線正前方和兩側數十海里處，不斷投下炸彈，炸起巨大的水花。

有一架美軍直升機甚至企圖通過航母尾部的艙門，拍攝機庫內部的景象。飛行員過于投入，險些直接撞進這座巨大的艙室。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航母突然加速，直升機被艦尾掀起的強大氣流掀翻，這才僥幸逃過一劫。

為了應對這些肆無忌憚的挑釁，我們發出‘正在進行軍事演習’的信號，并派出艦上僅有的兩架卡 - 27PS 搜救直升機升空警戒。”

就這樣，俄軍水兵們一路邊航行邊反擊，頂著北約軍隊的層層圍堵與騷擾，歷時近一個月，終于抵達了北極圈。他們創造了奇跡，在幾近絕望的境地中，為俄羅斯保住了這艘獨一無二的戰艦！

試問，影片主創們能否回答我一個問題：時隔數十年，為何要在這部講述航母驚險突圍、從烏克蘭民族主義者手中虎口脫險的影片中，憑空杜撰出諸多虛假情節？這段真實的歷史本身就足夠波瀾壯闊，只要銀幕上能客觀、完整、真實地還原這段往事，就足以震撼人心，根本無需任何畫蛇添足的虛構情節。

而篡改歷史、歪曲真相？這倒是輕而易舉。我深感憂慮，這部尚未上映卻已被大肆宣傳的《捍衛者》，恐怕終究難逃這樣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