菰城縣名雜談

（來源：湖州日報）

轉(zhuǎn)自：湖州日報

　　張西廷

　　湖州歷史悠久。三皇五帝時，湖州屬防風(fēng)氏之地。司馬遷《史記》記載，“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防風(fēng)氏，又名“汪芒氏”，或名“汪罔氏”，是天下汪姓的始祖。

　　在正式有地名建制前，先在現(xiàn)吳興區(qū)潞村錢山漾一帶，已經(jīng)有大量人類活動的文明遺跡。距今4300年前，這里的人們已經(jīng)穿綢著緞。雖然沒有發(fā)現(xiàn)城市遺跡，可以想像的是，至少生活狀態(tài)已經(jīng)相當不錯，經(jīng)濟活動比較繁榮。

　　始于春秋戰(zhàn)國的“安吉古城”，也是浙江越人文化的文明搖籃，它與新石器時代的良渚文化、舊石器時代早期的上馬坎文化，共同組成了浙北流域不同歷史時期的重要浙江古代文明譜系。

　　當然，對湖州而言，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座古城，應(yīng)該是距今2500余年的邱城。邱城位于湖州城北10余里，緊靠太湖南岸。這是春秋時期吳王闔閭派遣其弟夫概在太湖西南濱筑三城三圻作屯戍之所。

　　到了戰(zhàn)國末期，距今2300年，楚國滅了越國，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這一區(qū)域有了縣城，有了建制，有了確切可考的名字。

　　這個最早的名字就叫菰城，屬楚國。

　　許多湖州人都知道，湖州城最初并不在今天的位置上，而是在現(xiàn)在的城南10多公里外，金蓋山下、東苕溪之濱的“下菰城”。那里至今保存著比較完整的城池遺址，已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這就是“下菰城遺址”。

　　菰城，因“城面溪澤，菰草彌望”而得名。菰草是一種水生植物，也就是野生茭白。當時建菰城的人，是與信陵君、平原君、孟嘗君齊名的“戰(zhàn)國四君子”之一的春申君黃歇。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滅六國，為了加強中央集權(quán)，改分封制為郡縣制，把郡縣制推行到全國，分天下為36郡。

　　浙江境內(nèi)在秦朝和西漢早期有治所的只有一個郡，即“鄣郡”。時間從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至元狩二年（前121)，史稱：“浙之郡有治所之始”。

　　“鄣郡”所轄17個縣，“鄣郡”的郡治所在地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省會，就在今安吉縣安城鎮(zhèn)古城村，它在秦朝有近百年作為郡治所在地，直屬中央朝廷管轄，所以在當時是長江下游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之一。

　　西漢初年，鄣郡改為丹陽郡，治所遷到安徽宣城，原鄣郡所在地改稱“故鄣”，并設(shè)縣，叫故鄣縣。建菰城以后，湖州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叫烏程。烏程，作為地名，被延續(xù)使用了2000多年。

　　西楚霸王項羽，與烏程有一段深厚的淵源。據(jù)史料記載，秦朝末期，項羽占據(jù)烏程時建造了一座項王城，后來這座項王城又被稱為子城，距今已有2000多年的歷史。

　　歷史上烏程縣和吳興郡的治所也就是縣衙門都在子城內(nèi)。子城不僅是歷代湖州最高行政長官的理政之所，也是湖州文化古跡的薈萃之地。

　　2008年3月，湖城愛山廣場步行街區(qū)工程動工時，工程人員在施工中意外地從工地的東北角發(fā)現(xiàn)了一段古城墻，經(jīng)過省考古所專家的查看，確認這段城墻就是史料中記載的子城遺址。

　　公元266年，三國中吳國國君孫權(quán)的孫子孫皓抱著“孫吳中興”的希望，在太湖南岸設(shè)立了“吳興郡”，從此，在中國的版圖上，有了一個叫“吳興”的地方。吳興郡的郡治在烏程，轄永安、余杭、臨水、陽羨、故鄣、安吉、原鄉(xiāng)、於潛等9縣。

　　隋仁壽二年（602），在歷史上首置湖州，所以湖州這個地名已有1400多年的歷史了。湖州因地傍太湖南岸而得名，這一命名對湖州地理位置的定位十分準確。當然，湖州在歷史上以湖命名的還有一個名字叫震州，但存在的時間很短。

　　洋洋灑灑講了這許多，目的是想讓大家對湖州先期的歷史有個全面的了解。在這個背景下，我們來探討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菰城作為縣名是如何演變的？

　　據(jù)史料記載，春申君黃歇太湖南岸置菰城縣。

　　比較權(quán)威的是《吳興記》，云：“春申君黃歇于吳墟西南立菰城縣。”

　　但是，在不同的文獻中對此縣名稱的記載稍有差別。《海錄碎事》謂：“烏程縣乃古菰城，楚以封春申君，今俗呼下菰城，而《舊經(jīng)》謂之五菰城。”《太平寰宇記》又作：“吳孤城，《郡國志》云：烏程南十八里有吳孤城，吳時鄭嫗善相人者居此。”

　　這個鄭嫗很有來頭，據(jù)說她看相算命很有一套，在當時居然與三國時的“佛畫之祖”曹不興、善于書法的皇象、擅長博弈的嚴武、精于算術(shù)的趙達、精通星象的劉敦（惇）、善測風(fēng)氣的吳范、解夢聞名的宋壽一起，號稱“吳中八絕”。

　　再說菰城。為什么同時有這么多不同的文字標注？既然稱“下”，名“下菰城”，說是因“城面溪澤，菰草彌望”而得名，卻又叫“吳”“五”。經(jīng)與地方文史學(xué)者反復(fù)推敲，基本確定，系因當?shù)乜谝羲隆Ｔ趨钦Z體系中，“吳”“五”“下”，發(fā)音幾乎是分不清的。民間因音相同，隨手寫來，文字五花八門，也就不奇怪了。

　　但有一點值得探討。“吳”“五”“下”三字，其實是有時間先后的。就是先有“吳”，再有“五”，然后才是“下”。原因在于，春申君所建的“下菰城”，并不是白地起高樓，而是在吳國的故城邊，也就是“吳墟西南”建立起來的，而這個“吳墟”，應(yīng)該就是“吳菰城”。

　　那么，為什么又叫“五菰城”呢？據(jù)地方文史學(xué)者俞樾說，曾看到過資料，菰城曾發(fā)展為上、下、左、中、右五個區(qū)塊，而且“起青樓連綿十余里”，直抵現(xiàn)今的妙西鄉(xiāng)黃浦港。解釋一下，這里的“青樓”，只是指富貴人家，而無別意。也有專家說，一輩子沒找到“上菰城”。可能是年代久遠，許多史跡湮沒無跡了，也可能史上本來就沒有上、中、左、右菰城。所謂“下菰城”，僅僅只是“吳菰城”，或“五菰城”的吳語同音字而已。

　　同樣的問題。“菰城”后來變成“烏程”，也不過是聲音的近似，并沒有其他的原因，《郡國志》《三吳土地記》都有記載。

　　另據(jù)謝占祥《西吳抉隱·“烏程”演變考》載，舊傳春申君黃歇于楚考烈王十五年（前248）始建菰城縣，秦始皇二十五年（前222）“王翦遂定荊江南地，降越君，置會稽郡”，轄春秋時長江以南的吳國、越國故地，同時改楚菰城縣為烏程縣，隸屬會稽郡。宋《太平寰宇記》卷94“湖州烏程縣”條云：“本漢舊縣，《越絕外傳》云：秦始皇至?xí)阍街擞跒醭獭犊尽吩疲捍荷昃⑤猿强h，秦改為烏程。”

　　民國金石藏書《安昌里館璽存》中收有一方戰(zhàn)國楚璽“呈之鉨（同‘璽’）鈐本”，首字從“鳥”，從“於”聲，即“烏”字繁構(gòu)，亦見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逸詩》。這個“烏呈之璽”表明，至少在戰(zhàn)國時期，已有“烏呈（程）”之名，可見烏程之名由來已久。陜西西安相家巷出土的秦朝地方官府向朝廷上奏文書時用的封泥(即封在捆綁簡的繩端處的黏土，上蓋印章),其中有許多郡名和縣名。其中也有“烏呈之印”，“程”字亦作“呈”。

　　可見“烏程”本作“烏呈”，其地名先秦時早已存在，并非秦代所改，漢以后則寫作“烏程”。

　　還有一說，現(xiàn)在流傳甚廣，就是《浙江通志》引《西吳里語》語：“秦有烏氏、程氏，各善造酒，合其姓為烏程縣。”書中說，當時烏巾和程林兩家的釀酒很有名，烏程這個縣名就是這樣得來的。這是一種后人的演繹，《西吳里語》是明代的作品，其真實性和可靠性與《郡國志》（西晉）《三吳土地記》（晉代）比，肯定是要打折扣的。

　　說到“吳菰城”，其實后來還有個“湖烏程”之說，多見秦漢古磚。吳語中“吳”“湖”不分，而且湖州位于太湖南岸，磚瓦師傅隨手寫來，也是情有可原。但另有一個版本的古磚，卻把“湖”字中的“古”和“月”弄了個反，其中奧妙，就不清楚了。

　　上文提到，項王在湖州筑“子城”。攀談起來，與菰城也是有密切關(guān)系的。史料記載，項羽的祖父項燕曾具體負責(zé)下菰城的建設(shè)，并在下菰城一帶指揮抵抗秦軍，戰(zhàn)敗后楚國貴族經(jīng)妙喜港撤離。

　　項燕的失敗雖為楚國帶來挫折，但撤退的貴族力量最終反攻滅秦，間接影響了秦朝覆滅的歷史進程，印證了其“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預(yù)言。

　　此事也使另一件歷史疑案得到解釋。項羽的叔父項梁在殺了人走投無路時，會帶著項羽逃到湖州隱藏蟄伏，在湖州招兵買馬、積蓄力量。待得時機成熟，率7000“烏程兵”，破北門而出，直奔抗秦戰(zhàn)場。

　　在湖州，至今仍有許多關(guān)于項羽的傳說和遺址。

　　最有名的除了“子城”（項王城），還有城東的“掩浦”。據(jù)傳，秦始皇第五次東巡（前210年）途經(jīng)烏程縣（今湖州），項羽隨叔父項梁在掩浦（今湖州東北）偷看。項羽目睹秦始皇車駕后脫口而出：“彼可取而代也”（意為“我可以取代他”），項梁急忙捂住其口以防招禍。

　　該地因而得名“掩浦”，又稱“項浦”。宋代《嘉泰吳興志》記載：此地為“昔項羽觀秦皇輿大言，梁掩其口處”，并明確其位于“烏程縣東北一十六里”。

　　另外，湖州西北的弁山，也被陳武帝（陳霸先）封給了項羽，人稱項羽為“弁山王”，或“蒼弁之神”。湖州許多地方都設(shè)項王廟，隆重紀念。

　　歲月悠悠，滄海桑田。多少人，轉(zhuǎn)眼灰飛煙滅；多少事，只存笑談之中。今天寫此文，也是因為近日隨湖州文史館考察“烏程酒博物館”，看到了菰城西門36口釀酒古井、一段春秋時期的殘存古道，還有一排排印有“湖烏程”的秦磚，心有所感，隨筆寫來。如能為后人研究那段歷史提供些線索，則幸甚也。

　　（此文由市文史轉(zhuǎn)化創(chuàng)新院俞樾提供部分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