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提前下班回家,手里提著妻子最愛吃的栗子蛋糕。
項目提前告捷的喜悅讓我腳步輕快,想著給美琪一個驚喜。
鑰匙剛插進鎖孔,就聽見屋里傳來不尋常的聲響。
不是電視聲,也不是美琪哼歌的聲音,而是壓抑的啜泣和激動的說話聲。
我握住門把的手頓了頓。
透過門縫,我看見小姨子夢琪背對著門口站著,她六歲的兒子小宇躲在沙發角落小聲哭泣。
夢琪的肩膀在顫抖,聲音帶著我從未聽過的凄厲:“姐,你以為這些年我好過嗎?”
“每天晚上看著小宇的臉,我都會想起那天!”
妻子美琪的聲音很低,近乎哀求:“夢琪,你小聲點……”
“我為什么要小聲?”夢琪猛地轉身,眼眶通紅如血,“要不是當年你那句話,我會這樣?”
這句話像冰錐刺進我的耳膜。
我站在門外,手里的蛋糕盒開始變沉。
美琪的臉色在門縫的光影里慘白如紙,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夢琪的眼淚終于滾落:“你毀了我一輩子,現在還想……”
“咔噠。”
我不自覺地擰動了門把。
門開了。
屋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三雙眼睛同時看向我——美琪驚慌失措,夢琪慌忙擦淚,小宇把頭埋進靠墊。
時間仿佛停滯了幾秒。
“我……提前下班了。”我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
手里的栗子蛋糕,突然變得可笑而沉重。
![]()
01
項目驗收會比我預想的順利。
甲方代表在最后一頁合同上簽字時,才下午三點二十分。
我驅車回家的路上,特意繞道去了城南那家老字號蛋糕店。
美琪上周說過想吃他家的栗子蛋糕。
排隊時我給美琪發了條微信:“晚上想吃什么?我早點回。”
她沒有立刻回復。
這不太尋常。美琪是家庭主婦,手機幾乎不離手。
但我也沒多想,也許她在午睡,或者陪夢琪和小宇出門了。
夢琪是我小姨子,六年前突然懷孕,卻始終不肯說孩子父親是誰。
她執意生下小宇,成了單親媽媽。
半年前她工作的咖啡館倒閉,付不起房租,美琪便接她和小宇來家里暫住。
這一住就是六個月。
岳母胡淑英對此頗有微詞,每周電話里都要念叨:“外人住久了總不方便。”
但美琪很堅持:“她是我親妹妹。”
如今小宇在我們家附近的幼兒園上學,夢琪找了份超市收銀的工作。
生活看似平穩地向前流淌。
蛋糕店的玻璃映出我的臉——三十二歲,眼角開始有細紋。
何浩軒,項目經理,結婚五年,無子女。
美琪曾兩次懷孕,都沒能保住。
第三次流產后,醫生建議我們調理幾年再嘗試。
這成了我和美琪之間小心翼翼繞開的暗礁。
紅燈。
我看向副駕駛座上的蛋糕盒,想象美琪驚喜的表情。
她總是很容易滿足,一束花、一份甜點就能讓她高興半天。
當初娶她時,岳母嫌我家境普通,是美琪頂著壓力嫁給了我。
她說:“浩軒踏實,比什么都強。”
這些年我拼命工作,升職加薪,終于在三環內買了這套三居室。
美琪辭去工作專心持家,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
如果沒有那些流產,我們該是旁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手機震動,美琪回了消息:“隨便做點就好,夢琪和小宇也在家。”
后面跟著一個笑臉表情。
但我總覺得那個笑臉有些勉強。
車駛入小區時,天空開始飄起細雨。
我停好車,提著蛋糕快步走向單元門。
電梯鏡子里,我的頭發被雨打濕了幾縷。
十六樓。
走廊里很安靜,隔壁鄰居家的狗叫了一聲。
我走到1602門前,習慣性地抬手要按門鈴,卻又停住了。
想給美琪一個真正的驚喜——用鑰匙悄悄開門,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鑰匙插入鎖孔,轉動。
門開了一條縫。
就在這時,我聽見了夢琪的聲音。
02
那聲音尖利得不像是夢琪。
印象中的她總是輕聲細語的,帶著單親媽媽特有的謹慎和疲憊。
但此刻她的聲音像碎玻璃:“你知道我這六年怎么過的嗎?每天打兩份工,不敢生病,不敢喊累!”
接著是美琪壓低的回應:“我一直在幫你啊……”
“幫我?”夢琪的聲音更尖銳了,“你是在贖罪吧?姐,你夜里睡得著嗎?”
我僵在門口,手還握著門把。
屋內的對話像冰冷的潮水涌來。
小宇的哭聲細細地傳來,孩子似乎想勸架:“媽媽,姨媽,別吵了……”
“小宇乖,去房間玩。”美琪的聲音有些慌亂。
“不!讓孩子聽著!”夢琪的聲音顫抖著,“讓他聽聽他姨媽當年做了什么!”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腳步像釘在了門口的地墊上。
透過三指寬的門縫,我看見客廳的部分景象:沙發的一角,地上散落的兒童積木,還有美琪的拖鞋。
美琪的聲音變得哀求:“夢琪,求你了,別在孩子面前說這些……”
“那你當年怎么不想想我?”夢琪哭了,是真切的、撕心裂肺的哭聲,“我才二十二歲!你一句話,我的一生就變了!”
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
什么話?
什么話能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美琪做了什么?
雨絲從走廊窗戶飄進來,打濕了我的肩膀。
但我毫無知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門縫里。
“我以為你會理解我……”美琪的聲音也帶了哭腔,“我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夢琪幾乎是在尖叫,“讓我離開我愛的人,嫁給一個只見了三次面的男人,這叫為我好?”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
從未聽夢琪提過這段婚姻。
岳母只說夢琪前夫出國了,離婚后杳無音訊。
“那個人不適合你……”美琪辯解道。
“那誰適合?你安排的那個四十歲的暴發戶?”夢琪的聲音充滿諷刺,“對了,他給你多少錢來著?五萬?十萬?”
美琪倒吸一口涼氣:“夢琪!”
“我說錯了嗎?”夢琪一步步逼近,我看見她的影子在地板上晃動,“你收了錢,把我‘介紹’給他,然后呢?三個月他家暴我,我流產,他出軌……這些你都知道嗎?”
空氣死寂了幾秒。
小宇的哭聲大了起來。
我聽見美琪的啜泣聲:“我不知道他會那樣……媽當時生病需要手術費,我們家拿不出……”
“所以你就賣了我?”夢琪的聲音突然平靜得可怕。
那平靜比尖叫更讓人心悸。
“不是賣,是介紹……”美琪虛弱地說。
“有區別嗎?”夢琪打斷她,“你明知道我愛的是別人,你明知道我懷孕了……”
我的手指緊緊扣住門框。
懷孕?
小宇不是夢琪和前夫的孩子?
時間線不對——小宇六歲,夢琪說那是七年前的事?
“你說如果我不聽話,就把我懷孕的事告訴媽,告訴所有人……”夢琪的聲音又開始顫抖,“你說我丟盡程家的臉,說我沒出息,說我配不上他……”
“我是為你好!”美琪突然提高聲音,“那個人根本不會娶你!他是什么家庭?你是什么家庭?”
“所以你就逼我打掉孩子?”夢琪的聲音像刀,“可惜啊,姐,我偷偷留下了。我逃了,我嫁了你安排的人,但我保住了孩子。”
一段漫長的沉默。
只有小宇壓抑的抽泣聲。
然后我聽見夢琪用最輕、最冷的聲音說:“姐,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么嗎?”
“小宇越長越大,越來越像他。”
美琪發出短促的驚呼。
夢琪笑了,那笑聲令人毛骨悚然:“每次你看著小宇的臉,是不是都在害怕?怕我想起真相?怕我告訴你丈夫?”
“夢琪,求你別說了……”美琪的聲音徹底崩潰了。
“我偏要說。”夢琪一字一頓,“要不是當年你那句話,我會這樣?”
那句話。
終于說出來了。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
就在這時,小宇突然看向門口:“姨夫?”
孩子的眼睛真尖。
![]()
03
時間凝固了。
我站在門口,手里提著已經開始融化的栗子蛋糕。
美琪和夢琪同時轉身,兩張相似的臉上寫滿驚恐。
小宇從沙發后探出頭,眼睛紅紅的,臉上還掛著淚痕。
“浩軒……”美琪的聲音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夢琪迅速擦掉眼淚,轉身抱起小宇:“我們回房間。”
她的腳步有些踉蹌。
我機械地走進屋,關上門。
玄關的鏡子映出我僵硬的臉。
“今天怎么這么早?”美琪強迫自己微笑,但那笑容扭曲得可怕。
她的眼睛紅腫,顯然已經哭了很久。
“項目結束了。”我把蛋糕放在鞋柜上,“給你買了栗子蛋糕。”
“謝謝。”美琪接過蛋糕盒,手指在顫抖。
我們站在玄關,像兩個陌生人。
客廳里還彌漫著爭吵的余溫。
積木散落一地,茶幾上的水杯倒了,水漬在木地板上蔓延。
“夢琪她……心情不好。”美琪輕聲說,“工作上的事。”
“哦。”我沒有戳破。
小宇的哭聲從客房里隱約傳來,夢琪在低聲安撫。
美琪蹲下身收拾積木,我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抖動。
“我來吧。”我走過去幫她。
我們的手指在撿拾同一塊積木時碰觸。
美琪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
“浩軒,”她突然抬頭看我,眼睛里滿是哀求,“剛才……你聽到多少?”
我沉默地看著她。
她的臉色一點點蒼白下去。
“夢琪她情緒不穩定,說的都是氣話。”美琪語速很快,“單親媽媽壓力大,你理解一下……”
“她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我聽見自己平靜地問。
美琪的嘴唇失去了血色。
“哪句話?我沒注意……”她避開我的視線,“浩軒,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飯。”
她起身往廚房走,腳步虛浮。
我跟進廚房。
夕陽從窗戶斜照進來,給廚房鍍上一層不真實的光暈。
美琪打開冰箱,茫然地看著里面的食材。
“美琪。”我站在她身后。
她僵住了。
“我們結婚五年了。”我說。
“嗯。”
“我以為我們之間沒有秘密。”
她的肩膀開始顫抖。
“夢琪說的那個‘他’,是誰?”我問。
冰箱的嗡嗡聲在廚房里回蕩。
良久,美琪輕聲說:“浩軒,有些事不知道比較好。”
“我想知道。”
她轉過身,眼淚終于滾落:“求你了,別問了。”
那眼淚里有真實的恐懼。
不是害怕我知道真相,而是害怕真相帶來的后果。
“小宇的父親,”我慢慢地說,“不是夢琪的前夫,對嗎?”
美琪捂住嘴,壓抑地抽泣起來。
廚房窗外,雨下大了。
雨點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像無數細小的叩問。
客房門開了。
夢琪走出來,小宇跟在她身后。
孩子已經止住哭泣,但眼睛腫得像桃子。
“姐夫。”夢琪的聲音沙啞,“剛才……對不起,打擾到你了。”
她牽著小宇往門口走:“我帶小宇出去走走。”
“外面下雨。”我說。
“沒關系。”夢琪勉強笑了笑,“透透氣。”
她給小宇穿上小雨衣,自己拿了把傘。
門開了又關。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美琪。
雨聲填滿了沉默。
04
晚餐是在詭異的安靜中度過的。
夢琪帶著小宇七點多才回來,兩人頭發微濕。
餐桌上,四個人各懷心事。
小宇扒拉著碗里的米飯,不時偷看大人。
夢琪吃得很少,眼睛始終垂著。
美琪給我夾了塊排骨:“多吃點。”
她的手指在發抖。
我注意到夢琪左手腕有道淡白的疤痕,以前從未細看。
現在在燈光下,那疤痕像一條細小的蚯蚓,蜿蜒向上。
是割腕留下的嗎?
“夢琪手腕上的疤,怎么來的?”我裝作隨意地問。
筷子掉在桌上的聲音。
是美琪的。
夢琪下意識捂住手腕,臉色煞白。
“小時候不小心劃的。”她低聲說。
“看起來不像舊傷。”我追問道。
“浩軒!”美琪突然提高聲音,“吃飯吧,菜要涼了。”
她很少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
小宇被嚇到了,嘴一癟又要哭。
夢琪摟住孩子:“沒事,小宇乖。”
她看向我,眼神復雜:“姐夫,有些事情,不知道對大家都好。”
“包括我妻子收錢把你‘介紹’給別人的事?”我放下碗筷。
死寂。
美琪的眼淚掉進碗里。
夢琪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你都聽到了。”
“聽到一部分。”我說,“我想知道全部。”
小宇突然說:“媽媽,我困了。”
孩子的直覺總是敏銳的,他想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空間。
“我帶他去睡覺。”夢琪幾乎是逃也似的起身。
餐桌上只剩下我和美琪。
窗外的雨還在下,遠處有雷聲滾過。
“浩軒,”美琪的聲音很輕,“如果我說,我是被迫的,你信嗎?”
“誰強迫你?”
她沉默了很久。
“七年前,媽查出子宮肌瘤,需要手術。”美琪開始講述,眼睛盯著桌上的菜,“家里沒錢,爸的退休金只夠日常開銷。”
我靜靜聽著。
“那時我剛工作兩年,工資也不高。夢琪還在讀大學。”美琪的眼淚無聲滑落,“媽不想手術,說扛一扛就過去了。但醫生說再拖可能惡化。”
她擦了擦眼淚:“后來有個遠房表叔說,他認識個老板,剛離婚,想找個正經姑娘結婚。介紹費能給八萬。”
我的心沉下去。
“媽不同意,說不能賣女兒。”美琪的聲音開始發抖,“但手術不能再拖了……我偷偷去見了那個老板。”
她抬起紅腫的眼睛看我:“他叫李國富,四十五歲,做建材生意。他說就看中夢琪年輕單純,愿意出十萬彩禮。”
“所以你就答應了?”我的聲音很冷。
“我拒絕了!”美琪激動地說,“我回來告訴媽,媽把我罵了一頓。可是……”
她捂住臉:“可是媽的病情惡化了,醫生說必須馬上手術。醫院催繳費用……”
“所以你還是做了。”我說。
美琪的肩膀垮下來:“我跟李國富說,夢琪有男朋友。他說沒關系,只要姑娘愿意跟他,錢照給。”
“你怎么跟夢琪說的?”
“我……”美琪泣不成聲,“我騙她說,李國富人很好,跟她是緣分。我說她那個男朋友不靠譜,家里窮,給不了她未來。”
“就這些?”
美琪搖頭,眼淚紛飛:“我還說……如果她不答應,媽的手術就做不了。我說媽養我們這么大,我們不能不孝。”
道德綁架。
最殘忍的一種逼迫。
“夢琪的男朋友呢?”我問。
美琪的哭聲突然止住了。
她眼神閃爍,不敢看我。
“他……他后來出國了。”她小聲說。
“真的嗎?”
“真的!”美琪急切地說,“浩軒,你要相信我,我雖然做錯了,但我也沒想到李國富是那種人……夢琪結婚三個月后就被家暴,我知道后馬上去接她回來……”
“那孩子呢?”我盯著她,“小宇到底是誰的孩子?”
美琪的臉色徹底灰敗。
廚房里傳來水燒開的聲音,但誰也沒動。
警報聲一樣刺耳。
![]()
05
那天晚上,我睡在了書房。
美琪在臥室里哭了很久,聲音透過門縫傳來,壓抑而痛苦。
凌晨兩點,我起床喝水,發現客房門縫下還亮著燈。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過去。
輕輕推開一條縫。
夢琪坐在床邊,小宇已經睡著了。
她手里拿著一本舊相冊,正低頭看著什么。
臺燈的光暈照在她臉上,淚痕未干。
似乎是察覺到什么,她突然抬頭。
我們的目光在門縫間相遇。
她先是一驚,隨后露出苦笑:“姐夫還沒睡?”
“睡不著。”我推開門,“能聊聊嗎?”
夢琪猶豫了一下,輕輕起身,示意我到客廳。
她穿著睡衣,外套披在肩上,手腕上的疤痕在燈光下格外刺眼。
我們坐在沙發上,中間隔著一段禮貌的距離。
“今晚的事,對不起。”夢琪先開口,“我不該在你家吵架。”
“該道歉的不是你。”我說。
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很苦澀。
“小宇……是個意外。”夢琪看著自己的手,“但也是我唯一不后悔的選擇。”
“他的父親,”我頓了頓,“是你當年的男朋友?”
夢琪的眼睛瞬間濕潤。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是,也不是。”
我不解地看著她。
“我們只在一起三個月。”夢琪的聲音飄忽,“但我是真的愛他。他是我大學學長,比我大三歲,已經工作了。”
她陷入回憶,眼神變得溫柔:“他對我很好,會因為我一句想吃城南的糕點,騎車一小時去買。也會在圖書館陪我復習到深夜。”
“后來呢?”
“后來姐發現了。”夢琪的笑容消失了,“她說他配不上我,說他家庭復雜,說我們不會有結果。”
“所以你聽了?”
“我沒有。”夢琪搖頭,“我跟姐吵了一架,說我要跟他在一起。然后……”
她頓了頓:“然后媽生病了,手術需要錢。姐說,如果我真的愛媽,就應該為家里做點事。”
“嫁給李國富?”
夢琪的眼淚掉下來:“我說我有男朋友,姐說,‘他要是真愛你,怎么不拿十萬出來救你媽?’”
我閉上眼睛。
能想象當年那個二十二歲的女孩,面臨怎樣的壓力。
“我找過他。”夢琪哽咽道,“他說他剛工作,確實拿不出十萬。但他可以借,可以貸款……”
“你姐不同意?”
“姐說,等他借到錢,媽可能已經沒了。”夢琪捂住臉,“她說李國富現成的十萬,可以馬上手術。”
客廳的鐘滴答走著。
“我妥協了。”夢琪的聲音從指縫間傳出,“但條件是,我要先跟他……跟我男朋友告別。”
“你們……”
“那晚我把自己給了他。”夢琪放下手,臉上滿是淚痕,“我說對不起,我說我要去救我媽。他哭著求我不要走,說他可以去求他父母……”
“然后呢?”
“然后姐找到了我們。”夢琪的眼神突然變得空洞,“她當著他的面,說我已經收了李國富的定金,說我是個為了錢可以出賣自己的女人。”
我倒吸一口涼氣。
“他說什么?”我問。
“他什么也沒說。”夢琪慘笑,“他看著我的眼神……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失望,鄙夷,心碎。”
她擦了擦眼淚:“第二天他就辭職了,手機停機,租的房子也退了。像人間蒸發一樣。”
“你找過他嗎?”
“找過,找不到。”夢琪搖頭,“后來我發現懷孕了,我想告訴他,但已經聯系不上了。”
“那為什么還要生下小宇?”我不解,“當時你已經要嫁給李國富了。”
夢琪的眼神突然變得堅定:“因為這是我的孩子,是我和他唯一剩下的聯系。我想留點什么,證明我們真的愛過。”
“李國富知道嗎?”
“不知道。”夢琪說,“我騙他說是早產。但生完小宇后,他大概懷疑了,開始喝酒,打我……”
她的聲音低下去:“后來他在外面有了人,我就提了離婚。他巴不得,給了我五萬塊錢,讓我帶著‘野種’滾。”
空氣沉重得讓人窒息。
“為什么不告訴你姐這些?”我問。
夢琪看著我,眼神復雜:“因為姐那時剛認識你。”
我一愣。
“她怕我知道真相后會鬧,會影響她和你的關系。”夢琪苦笑,“她求我別告訴你,說你們是真心相愛,不能因為我的事毀了。”
所以美琪一直在瞞我。
瞞了整整五年。
“小宇的父親,”我輕聲問,“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夢琪張了張嘴,剛要說話——
主臥的門突然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