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相全編》有云:“神有余者,氣色光澤;神不足者,氣色昏暗。神變者,性情大異,非病即災。”
在民間,有一種讓人談之色變的禁忌,喚作“借壽”。說是那陽壽未盡的孤魂,強行擠進活人的軀殼,再活一回。而被借之人,往往會在七日內陽氣耗盡,油盡燈枯。
濱海市半山別墅的張家,最近便出了怪事。一位癱瘓在床三年的耄耋老人,竟在一個雷雨夜突然“站”了起來,且舉止怪誕,把豪宅鬧成了兇宅。
當那輛邁巴赫深夜停在我家門口時,看著張老板那張慘白如紙的臉,我便知道,這樁生意,怕是沒那么好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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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深秋的夜,雨下得很大,像是有人在天上潑了一盆墨水,將整個濱海市都籠罩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
我叫陸塵,人稱“陸半仙”,專修環境堪輿與陰陽五行,這便是我親歷的一樁“借壽”奇案。
我坐在張建國的邁巴赫里,車子蜿蜒在盤山公路上,雨刮器瘋狂地擺動,發出“刮擦、刮擦”的單調聲響,卻怎么也刮不凈車窗外那層厚重的霧氣。
車廂內的空氣壓抑得讓人窒息,只有空調出風口吹出的暖風,卻吹不散張建國身上的寒意。
張建國是本地有名的實業家,平日里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此時卻像個受驚的鵪鶉,縮在真皮座椅里瑟瑟發抖。
他手里死死攥著一枚玉觀音,指關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那是他最后的心理防線。
“陸師傅,您可一定得救救我們全家。”
“我媽她……她已經不是我媽了。”
張建國的聲音帶著哭腔,在幽閉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滲人,仿佛每一個字都帶著顫抖的尾音。
我側過頭,借著儀表盤微弱的光,看了一眼他的面相。
印堂發黑,猶如一團化不開的濃墨,雙眼更是無神,瞳孔渙散,那是典型的“神魂離散”之兆。
若是再晚幾天,怕是這煞氣就要入心脈了,到時候大羅神仙也難救。
“張老板,電話里說不清楚,老太太到底怎么個‘不是你媽’了?”我沉聲問道,手指輕輕摩挲著袖口里的一枚銅錢。
張建國咽了一口唾沫,喉結劇烈滾動,似乎在回憶什么極其恐怖的畫面。
“三天前,我媽還是癱瘓在床的植物人,靠插胃管維持生命,連翻身都需要保姆伺候。”
“可那天半夜,保姆起夜上廁所,經過廚房,聽見里面有動靜。”
“那是‘咔嚓、咔嚓’的咀嚼聲,像是野獸在啃骨頭,又像是利齒磨碎軟骨的脆響。”
“保姆以為進了野貓,壯著膽子推開門,打開燈……”
說到這里,張建國猛地打了個寒顫,瞳孔劇烈收縮,那是極度驚恐后的生理反應。
“她看見……看見我那癱瘓了三年的老娘,正蹲在冰箱前面。”
“她背對著門,身上那件白色的睡衣已經被染成了鮮紅色。”
“她手里抓著一只還沒解凍的生雞,滿嘴是血,正在那里撕咬。”
“那一雙眼睛,在燈光下泛著綠光,根本不像是人的眼睛,倒像是……像是墳地里的鬼火!”
我皺了皺眉,生食血肉,這是“異食”,乃是中邪的第一大征兆。
人有人食,鬼有鬼食,活人吃生肉,那是體內的“東西”餓了。
“不僅如此。”張建國接著說,聲音壓得更低了,“保姆嚇得尖叫,我媽……不,那個東西,猛地轉過頭,把手里的生雞狠狠砸向保姆。”
“那只凍得像石頭一樣的雞,帶著風聲飛過去,直接把廚房的強化玻璃門砸了個粉碎!”
“那一地的玻璃渣子啊,濺得滿地都是。”
“陸師傅,您說,一個癱瘓的老太太,肌肉都萎縮了,哪來這么大的力氣?”
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窗外漆黑的山林,心中已有了計較。
異食、異力。
看來這事兒,確實不簡單,這是“煞氣沖身”到了極點的表現。
車子駛入了半山腰的一座獨棟別墅。
剛一下車,我就聞到了一股說不出的怪味。
那是雨水的土腥味,混合著一股濃烈的、像是腐爛的肉被燒焦了的味道,順著風直往鼻子里鉆。
“這宅子,煞氣沖天啊。”我嘆了口氣,握緊了手中的布包。
02
別墅的大門緊閉,兩扇厚重的銅門上,竟然掛著兩個大紅燈籠,在風雨中搖搖欲墜。
燈籠里的光不是暖黃色的,而是透著一股詭異的暗紅,像是兩團凝固的血塊。
按照風水學來說,這種紅燈籠是招喜氣的,但在這種陰雨連綿的晚上,看著卻像是一雙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每一個靠近的人。
“這燈籠誰掛的?”我指著那兩團紅光問道。
張建國哆哆嗦嗦地開了門,不敢抬頭看:“是……是那個東西逼著我們掛的,說是要辦喜事。”
“辦喜事?”我冷笑一聲,“怕是冥婚吧。”
張建國領著我進了大廳。
大廳里燈火通明,水晶吊燈開到了最亮,但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反而透著一股徹骨的陰寒。
那種冷,不是物理上的低溫,而是一種能滲入骨髓的陰冷。
幾個保姆和保安聚在角落里,一個個面如土色,手里拿著棍棒和防爆叉,警惕地盯著二樓的方向。
他們的眼神里充滿了恐懼,仿佛二樓住著的不是一位老人,而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
“陸師傅,那東西就在二樓的主臥。”
“我們把門反鎖了,還用手指粗的鐵鏈子拴住了。”
張建國指著樓梯口,連上去的勇氣都沒有,雙腿止不住地打擺子。
我環視了一圈大廳,發現這房子的布局其實不錯,是典型的“玉帶環腰”之局,主富貴綿長。
但在大廳的正中央,原本應該供奉財神的位置,卻擺放著一尊巨大的關公像。
奇怪的是,這威風凜凜的關公像,眼睛竟然被人用一塊黑紅色的布條給蒙上了。
“關公不睜眼,睜眼要殺人。”
“這是哪里的規矩?誰敢蒙關二爺的眼?”我指著神像,厲聲問道。
張建國一愣,顫聲說道:“是……是我媽。”
“昨天早上,我們好幾個人合力把她按住,想要送醫院。”
“結果她力大無窮,把我們全甩開了,就像甩開幾只小雞仔一樣輕松。”
“她沖到樓下,爬上桌子,扯下窗簾的一角,就把關二爺的眼睛給蒙上了。”
“一邊蒙還一邊笑,那個笑聲……就像是用指甲刮玻璃一樣尖銳。”
“她說……她說關二爺見不得血,得遮上,不然壞了她的好事。”
我聽得心里一沉。
這老太太不僅力氣大,神智似乎也很清醒,只不過這清醒的邏輯,完全是邪門的。
蒙蔽神像,這是為了防止正神護法,方便她在宅子里作祟。
這東西,道行不淺啊。
“陸師傅,這就是我說的第三個反常。”
張建國壓低了聲音,湊到我耳邊,生怕驚動了樓上的那位。
“異音。”
“她說話的聲音,根本不是她的。”
“那聲音又粗又啞,還帶著京劇的腔調。”
“那分明……分明是我那是死了十年的老爹的聲音!”
“我爹生前最愛唱戲,還是個票友,那腔調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我眼神一凝。
異食、異力、異音。
三象全聚,這在民間方術中,被稱為“三尸跳神”。
如果不及時破解,這東西吸干了宿主的精血,下一個要找的,就是直系血親。
“帶我去二樓。”
我從隨身的布包里掏出一把桃木劍,又拿出一個羅盤。
羅盤上的指針此刻正在瘋狂亂轉,完全失去了方向。
“記住,不管聽到什么聲音,都不要答應。”
“人的名字是魂的鎖,一旦答應了,魂就被勾走了一半。”
張建國嚇得連忙捂住嘴,拼命點頭,像搗蒜一樣。
03
通往二樓的樓梯鋪著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沒有一點聲音。
但我的心跳卻在加速。
這樓梯仿佛沒有盡頭,每走一步,周圍的溫度就下降一分。
墻上的壁燈忽明忽暗,發出一陣陣電流的“滋滋”聲,像是在痛苦地呻吟。
空氣中那股腐臭味越來越濃,甚至蓋過了檀香的味道。
來到主臥門口,只見那扇厚實的紅木門上,橫七豎八地纏著好幾道鐵鏈,每一道都有拇指粗細。
門上還貼著幾張不知從哪求來的黃符,但都已經殘破不堪,像是被什么東西從里面撕扯過。
門縫里,透出一絲詭異的紅光,像是有血在里面流淌。
“誰在里面?”我輕聲問道。
張建國搖搖頭,臉色慘白:“沒人,就我媽一個人。”
“那這紅光是怎么回事?”
還沒等張建國回答,房間里突然傳出了一陣唱戲的聲音。
“依呀——”
那是京劇《鍘美案》的唱段,聲音高亢嘹亮,透著一股子肅殺之氣。
“包龍圖打坐在開封府——”
“尊一聲駙馬爺細聽端底——”
這聲音是個男聲!
粗獷、霸道,帶著濃濃的京味兒,每一個字都唱得字正腔圓,中氣十足。
若不是親耳聽到,我絕對不相信這聲音是從一個八十歲、聲帶已經萎縮的老太太嗓子里發出來的。
這分明就是一個壯年男子的聲音!
張建國嚇得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對著房門磕頭。
“爹!爹啊!您要是缺錢花,兒子給您燒!燒金山銀山都行!”
“您別折騰媽了,她身體受不了啊!您這是要她的命啊!”
房間里的戲聲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幾秒鐘,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從門縫里鉆了出來。
“不孝子……”
“我要的不是錢……”
“我要的是……壽!”
話音未落,那扇沉重的紅木門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咣!咣!咣!”
像是有什么龐然大物在里面瘋狂地撞擊著門板。
每一次撞擊,整個二樓的地板都在跟著顫抖。
那幾根拇指粗的鐵鏈,竟然被撞得嘩嘩作響,崩得筆直,仿佛下一秒就要斷裂。
固定在墻上的膨脹螺絲都開始松動,掉落下簌簌的白灰。
這力量,簡直恐怖!
“快!按住門!”
我大喝一聲,沖上去用肩膀死死頂住門板。
那股撞擊力大得驚人,透過門板傳導過來,震得我肩膀發麻,五臟六腑都在翻騰。
我感覺自己像是在頂一頭瘋牛,或者是一輛失控的卡車。
這絕對不是人類的骨骼肌肉能爆發出的力量!
這就是“鬼力”!
“保安!快上來!都死哪去了!”張建國也顧不得害怕了,扯著嗓子大喊。
幾個保安拿著防爆叉沖了上來,七手八腳地頂住門。
七八個壯漢,竟然被門里的東西撞得東倒西歪,險些頂不住。
好在那股怪力持續了十幾秒后,突然消失了。
房間里又恢復了死寂,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喘著粗氣,手心全是汗水。
“陸師傅,這……這可怎么辦?”張建國帶著哭腔問道,臉上全是灰土。
我盯著門縫,眼神凌厲。
“不能再等了。”
“今晚是陰歷十五,月圓之夜,子時一到,陰氣最盛。”
“如果讓她完成了‘借壽’的儀式,這屋里的人,誰都跑不掉,都要被吸干陽氣。”
“把鑰匙拿來,我要開門!”
“開……開門?”張建國嚇得結巴了,“陸師傅,這放出來還能得了?”
“不開門破陣,等她沖出來,咱們都得死!”我厲聲喝道。
04
張建國顫顫巍巍地遞過鑰匙,手抖得幾次都沒對準鎖孔。
我一把奪過鑰匙,讓保安們退后,手持桃木劍,深吸一口氣,猛地擰開了鎖芯。
鐵鏈滑落,發出一陣刺耳的金屬碰撞聲。
“吱呀——”
房門緩緩打開。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夾雜著燒紙的味道撲面而來,熏得人眼睛生疼,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我屏住呼吸,一步踏了進去。
房間里的景象,饒是我見多識廣,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頭皮一陣發麻。
原本奢華的主臥,此刻已經被布置成了一個詭異的靈堂。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一絲光都不透。
房間的四角,點著四根手腕粗的紅蠟燭,火苗呈現出詭異的綠色,那是磷火燃燒的顏色。
正對著床的那面墻上,用鮮血畫了一個巨大的符咒。
那符咒扭曲猙獰,看起來像是一個倒立的“壽”字,每一筆都在往下滴血。
而那個傳說中癱瘓了三年的老太太,此刻正端坐在大床的正中央。
她盤著腿,腰背挺得筆直,完全不像是個癱瘓病人。
她身上穿著一件大紅色的壽衣,臉上涂得煞白,兩邊臉頰各涂了一團圓圓的腮紅。
在綠色的燭光下,她的臉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被放大了的紙扎人,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和僵硬。
在她的面前,擺著一個銅盆,里面正燒著什么東西。
我定睛一看,燒的竟然是一張張照片。
那是張建國和他剛滿周歲的小孫子的照片!
照片在火盆里卷曲、焦黑,化作飛灰。
“媽……”張建國站在門口,聲音都在發抖,根本不敢進來。
老太太緩緩轉過頭。
她的動作極其僵硬,每轉動一下,脖子就發出“咔咔”的骨骼摩擦聲,像是生銹的門軸。
那雙眼睛,果然如保姆所說,泛著幽幽的綠光,瞳孔縮成針尖大小,只有眼白,死死地盯著我們。
那種眼神,沒有一絲溫度,充滿了貪婪和怨毒。
“誰讓你進來的?”
老太太開口了,依然是那個粗獷的男聲,帶著一股陰風。
“滾出去!”
隨著這一聲暴喝,她面前的銅盆猛地竄起一道一米高的火苗。
火光映照下,我看到她的嘴角,還掛著一絲鮮紅的肉渣。
而在床邊的地板上,扔著半只被啃得面目全非的黑貓尸體,內臟流了一地。
異食、異力、異音,再加上這詭異的布局。
這是“三尸聚煞”,她在養煞!
我敏銳地感覺到,這屋里的空氣粘稠得像水一樣,每走一步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
“孽畜!”
我冷哼一聲,手中的桃木劍一揮,直指老太太。
“你早已身死,何必眷戀紅塵,害人性命!”
“若是現在離去,我還能為你超度,送你入輪回。”
“若是執迷不悟,休怪我讓你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老太太聽到我的話,突然咧開嘴笑了。
那笑容極其夸張,嘴角幾乎咧到了耳根,露出口中殘缺不全的黑牙。
“魂飛魄散?”
“哈哈哈……小娃娃,你還沒斷奶吧?”
“今晚,這借來的壽,我是拿定了!誰也攔不住!”
說完,她突然從枕頭底下抽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剔骨刀!
那刀刃上,還沾著黑貓的血,在綠色的燭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05
“不好!她要行兇!”
我大喊一聲,正準備沖上去奪刀。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劃過一道刺眼的閃電,將整個房間照得如同白晝。
緊接著是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雷。
“轟隆——!”
雷聲仿佛就在屋頂炸開,震得整個別墅都晃了晃。
與此同時,別墅里的燈光閃爍了幾下,然后全部熄滅。
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只有房間四角那四根紅蠟燭,發出幽幽的綠光,將老太太的身影拉得老長,投射在墻上,宛如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吉時已到……”
老太太在黑暗中幽幽地念叨著,聲音凄厲,像是夜梟在啼哭。
她并沒有撲向我們,而是猛地轉身,動作快得像是一道紅色的影子。
她撲向了床的另一側。
那里,放著一個被紅布蓋住的搖籃!
我直到此時才發現,那個搖籃里,竟然傳來了一聲微弱的嬰兒啼哭聲!
那是張建國剛滿周歲的小孫子!
原來,她之前燒照片,是在定魂。
她真正要借的,不是張建國的壽,是這個剛出生的孩子的壽!
初生嬰兒,元陽未泄,是這些臟東西最覬覦的補品!
“攔住她!”
張建國發瘋一樣沖了過去,但在黑暗中被椅子絆倒,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慘叫。
“哇——!”
孩子的哭聲變得凄厲起來,似乎感應到了即將到來的死亡。
老太太已經沖到了搖籃邊,一把掀開了紅布。
她那張慘白如紙的臉,湊到了孩子的面前,貪婪地嗅著孩子身上的奶香味。
“多么新鮮的陽氣啊……”
她舉起了手中的剔骨刀。
綠色的燭光映照在刀刃上,反射出一道奪命的寒芒。
借著微弱的燭光,我看到老太太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剔骨刀,對準了那個還在熟睡中的嬰兒。
“把命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