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考來源:《明史》《明實錄》《于忠肅集》等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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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順元年正月二十三日,京城陰霾蔽日。
崇文門外的刑場上,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臣被押上了斷頭臺。
他身穿囚衣,神色平靜,腰桿依然挺直。圍觀的百姓紛紛落淚,有曹吉祥麾下的軍官當街潑酒痛哭。
劊子手舉起鬼頭刀,寒光一閃,這位曾力挽狂瀾的功臣倒在血泊之中。
此人正是于謙。
抄家的錦衣衛沖進府邸,翻遍整座宅院只找到幾件舊衣和些許書籍。
正堂封鎖森嚴,打開后里面珍藏著歷代皇帝賜予的蟒袍、劍器、璽書。除此之外,別無他物。錦衣衛們面面相覷,有人忍不住落淚。
多年以后,病榻上的朱祁鎮握著太子朱見深的手:"父皇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便是錯殺了于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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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正統十四年:五十萬大軍的覆滅
正統十四年七月,瓦剌首領也先率軍大舉南侵。
消息傳到京城,二十二歲的明英宗朱祁鎮在太監王振的慫恿下決定御駕親征。
兵部的官員們跪在金鑾殿上苦苦勸諫,兵部侍郎于謙更是直言不宜輕動六師。
朱祁鎮卻聽不進去,他想像太祖太宗那樣建立不世武功。
七月十六日,朱祁鎮留弟弟郕王朱祁鈺監國,自己率五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出發了。
隨行的有英國公張輔、兵部尚書鄺埜、戶部尚書王佐、內閣學士曹鼐等朝中重臣。
這支隊伍從一開始就充滿混亂。
王振雖是個太監,卻對行軍布陣指手畫腳。他想帶著皇帝繞道去老家蔚州顯擺顯擺,讓鄉親們見識自己的威風。行軍路線改來改去,糧草供應跟不上,士兵怨聲載道。
八月初,大軍到達大同。前線傳來噩耗——守將在陽和慘敗,明軍幾乎全軍覆沒。
朱祁鎮這才慌了,急忙下令班師回京??纱藭r撤退,為時已晚。
八月十五日,大軍行至土木堡。此地位于宣府鎮境內,離北京不過幾百里路程。
下午時分,瓦剌軍突然發動攻擊。明軍連日行軍已經疲憊不堪,加上沒有水源,士兵口渴難耐。王振偏偏下令就地扎營,放棄了繼續前進的機會。
也先的騎兵像潮水般涌來。
明軍還沒來得及列好陣型就被沖散了。
五十萬人馬在狹小的地域里擠成一團,根本無法展開。瓦剌騎兵來回沖殺,明軍死傷無數。血流成河,尸橫遍野,慘叫聲響徹云霄。
戰斗從下午持續到天黑。
英國公張輔、兵部尚書鄺埜、戶部尚書王佐、內閣學士曹鼐、張益等五十多名朝廷重臣全部戰死。
朱祁鎮在混亂中被瓦剌軍俘虜。
那個一手制造這場災難的王振,被護衛將軍樊忠一錘砸碎了腦袋,樊忠吼道:"吾為天下誅此賊!"
消息傳回京城,朝野震驚。
八月十六日夜里三更時分,太監金英帶著從懷來傳來的信件敲開孫太后的寢宮。
孫太后展開信函,整個人癱在座位上。
雖然這幾天一直預感不妙,可真正得知兒子被俘的消息還是讓她悲痛欲絕。錢皇后聞訊趕來,婆媳二人抱頭痛哭。
京城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
皇帝被俘,大軍覆沒,精銳盡失。城里只剩下不到十萬老弱殘兵,連幾匹像樣的戰馬都找不出來。
官員們開始收拾細軟,準備南逃。街頭巷尾到處都是逃難的百姓,王公貴族們連夜打包金銀細軟。
大明王朝,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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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力挽狂瀾:于謙臨危受命
八月十七日,朝廷緊急召開會議。
郕王朱祁鈺坐在上面,臉色蒼白。下面的大臣們吵成一團。
有人主張南遷,說北京守不住了,不如退到南京保存實力。有人提議議和,拿金銀財寶把皇帝贖回來。
兵部侍郎于謙猛地站起來,拍案怒吼:"主張南遷的人該殺!"
整個大殿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這位五十一歲的老臣。
于謙一字一句地說:"京師是天下根本,一動則大事去矣。難道諸位忘了宋朝南渡的教訓?今日若棄京師,大明便真的完了!"
禮部尚書胡濙顫巍巍地站起來:"若南遷,祖宗陵寢誰來守?"
于謙接著說:"臣雖一介書生,素不知兵。然當此危局,敢不受命!請立即調四方勤王兵馬,誓死守衛京師!"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讓慌亂的朝臣們重新看到了希望。
太皇太后孫氏當機立斷,立朱祁鈺監國,提拔于謙為兵部尚書,全權負責京城防務。
于謙接手時,面對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爛攤子。
京營精銳在土木堡全軍覆沒,留守的士兵不足十萬,大多是老弱病殘。
糧草儲備雖有,但軍心渙散。更嚴重的是,朝中一些大臣仍在暗地里鼓動南遷,人心浮動。
于謙沒有時間悲觀。他立即著手整頓軍務。
首先是調兵。他緊急從兩京、河南調備操軍,從山東、南京沿海調備倭軍,從江北和京城各府調運糧軍。
短短幾天內,就湊齊了二十二萬人馬。這些部隊雖然戰斗力參差不齊,可總歸讓京城有了守城的本錢。
接著是安定人心。于謙下令,凡擅離職守者格殺勿論。
他親自巡視九門,檢查城防,甚至搬到城樓上辦公。白天指揮調度兵馬,晚上研究作戰方案,連續多日幾乎沒有合眼。
八月十八日,一件大事發生了。
太皇太后下旨,立郕王朱祁鈺為皇帝,改元景泰,遙尊朱祁鎮為太上皇,立朱祁鎮的兒子朱見深為太子。
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讓也先手中的朱祁鎮失去了最大的利用價值。
八月下旬,瓦剌大軍兵臨城下。
也先挾持著朱祁鎮,在城下來回耀武揚威。他派使者前來談判,要求明朝開城投降,用金銀財寶和割地賠款換回太上皇。
使者把話說得很清楚:"也先太師奉太上皇駕臨,爾等還不速速開門?"
于謙站在城樓上,冷冷地回了四個字:"休想!"
使者又說:"太上皇在此,爾等竟敢不開門?"
于謙說:"今天子已立,國有定主。爾速退去,否則格殺勿論!"
這話傳到也先耳中,氣得他七竅生煙。
本以為手握太上皇這張王牌可以予取予求,沒想到這個于謙根本不買賬。既然談判不成,那就只能打了。
九月初,北京保衛戰正式打響。
瓦剌軍隊從九門同時發起進攻。德勝門外,指揮官石亨率軍死守。
西直門、彰義門、東直門各處,守軍嚴陣以待。于謙親自督戰,在城墻上來回巡視,指揮若定。
戰斗異常慘烈。瓦剌騎兵一波接一波地沖鋒,明軍用火銃、火炮、弓弩拼命抵抗。
炮聲隆隆,硝煙彌漫,箭矢如雨。城墻上倒下一批守軍,立刻有人補上。尸體堆積如山,鮮血順著城墻往下流。
最激烈的戰斗發生在德勝門。
石亨率領一萬多人死守此地。瓦剌軍隊集中兵力猛攻,前后發動了十幾次沖鋒。
石亨親自上陣,手持長刀與敵軍廝殺。城墻多次被敵軍攻上,又被明軍拼死奪回。戰斗從早上打到傍晚,雙方死傷無數。
于謙在城樓上指揮,幾次險些被流矢射中。他的副將勸他退到安全地帶,他搖搖頭:"太上皇尚在敵營,朕豈能獨安?"
經過數日激戰,瓦剌軍隊始終無法攻破城防,反而傷亡慘重。
也先眼看占不到便宜,加上草原上開始下雪,糧草供應困難,只好下令撤軍。
北京保衛戰取得了勝利。
消息傳出,舉國歡騰。于謙成了大明的救星,老百姓自發在他家門口擺放供品,感謝這位救命恩人。
朝廷論功行賞,加封于謙為少保,世稱"于少保"。
景泰帝對于謙十分倚重,大小軍務幾乎都交給他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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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景泰朝的七年:看似平靜的暗流涌動
北京保衛戰后,局勢暫時穩定下來。
可太上皇朱祁鎮的存在,始終是一個尷尬的問題。
也先發現朱祁鎮沒了利用價值,在景泰元年八月把他送了回來。朝廷派使臣楊善前去迎接,朱祁鎮終于回到了闊別一年的京城。
回京后的朱祁鎮,被安置在南宮。
景泰帝對這位哥哥充滿戒備。他下令嚴密封鎖南宮,派錦衣衛日夜把守,食物只能通過小洞遞進去。
宮門不但上鎖,還灌了鉛。南宮周圍的樹木全部砍光,為的就是防止有人偷偷接觸太上皇。
朱祁鎮在南宮度過了七年囚徒般的生活。
起初他還抱有幻想,覺得這只是暫時的。
可時間一天天過去,他漸漸明白,那把龍椅恐怕永遠坐不回去了。
更讓他心寒的是,景泰三年,景泰帝廢掉了他兒子朱見深的太子之位,改立自己的兒子朱見濟為太子。
這一下,朱祁鎮徹底絕望了。
他每天在南宮狹小的院子里踱步,回想著過去的日子。
他想起土木堡的慘敗,想起在瓦剌營中忍受的屈辱,想起回京后被軟禁的無奈。他對弟弟朱祁鈺滿懷怨恨,可又無可奈何。
對于謙,朱祁鎮的心情很復雜。
他知道是于謙救了京城,救了大明,也間接保護了他的家人。
可同時,他也清楚正是于謙力主擁立景泰帝,正是于謙當年在城下拒絕議和。
在朱祁鎮看來,于謙雖是忠臣,卻忠的不是他這個太上皇。
景泰朝的七年,于謙權傾一時。
他掌管兵部,總督軍務,大小軍事決策幾乎都由他一人定奪。
景泰帝對他言聽計從,朝中大臣對他既敬畏又忌憚。于謙整頓邊防,訓練京營,修繕城防,讓大明的國防日益強盛。
于謙為人剛正不阿,從不徇私枉法。
年輕時他曾寫過《石灰吟》:"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這首詩成了他一生的寫照。他每次進京覲見,從不送禮走關系。
有幕僚勸他帶些地方特產打點打點,他笑著說:"我只帶兩袖清風朝天去。"
可正是這種性格,讓他在朝中樹敵無數。
徐有貞當年主張南遷,被于謙當眾呵斥。他從此改名,逐漸爬上高位,對于謙恨之入骨。
石亨本是違法被削職,是于謙請求寬恕才讓他官復原職。
可石亨因為畏懼于謙不敢放肆,心里很不痛快。德勝門一戰,石亨功勞不小卻不及于謙,因功封侯時心里反而感到羞愧。
有一次,石亨想推薦于謙的兒子于冕入朝為官。于謙當場拒絕:
"國家多事之秋,石亨身為大將,不舉薦賢才良將,卻推薦臣的兒子,這能讓人信服嗎?臣對于軍功,極力杜絕僥幸,決不讓兒子濫冒功勞。"
石亨聽后又愧又恨。
都督張軏征討苗民時違法亂紀,被于謙彈劾。
從此張軏對于謙懷恨在心。太監曹吉祥也因為種種原因對于謙素有不滿。這些人表面上對于謙畢恭畢敬,暗地里卻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們在等待機會。一個能夠扳倒于謙的機會。
景泰八年正月,這個機會終于來了。
五十三歲的景泰帝突然病重。他膝下無子,早年立的太子朱見濟已經夭折。
儲君之位空懸,朝野不安。正月十二日,景泰帝病情加重,無法上朝。
群臣在左順門請安,太監興安出來說:"諸位是朝廷股肱,不能為社稷謀,只知日日問安,有何益處?"
大家心里都明白,這是在暗示立儲之事。
朝中很快分成幾派。有人主張復立廢太子朱見深,王直、胡濙、于謙都是此派。
有人暗中串聯,準備迎立太上皇復位,石亨、徐有貞、曹吉祥就屬于這一派。還有人主張迎立襄王世子,王文等人持此意見。
正月十四日,群臣聯名上疏請求早立儲君。
于謙提議在疏中加上:"陛下是章皇帝之子,當立章皇帝子孫。"意思是應該復立朱見深。
景泰帝的回復卻是:"所請不允。"
他說自己只是偶感風寒,正月十七日便能早朝。
可大家心里都清楚,皇帝的病恐怕沒那么簡單。朝堂上暗流涌動,各方勢力都在等待時機。
正月十六日這天,風云突變。
正月十六日傍晚,于謙等大臣商議完立儲之事。天色已晚,擬好的奏疏決定第二天再呈。
于謙回到家中,兒子于冕神色慌張地跑來,說聽到有人在密謀的消息。
于謙只是淡淡地說:"小子何知國家大事,自有天命。"
他緩緩整理朝服,準備明日再去上朝。窗外夜色深沉,他不知道命運已在這個夜晚被改寫。
與此同時,皇城內外正發生著一場驚天密謀。
石亨、徐有貞、曹吉祥這幾天秘密串聯了數股勢力。
石亨掌握皇城鑰匙,張軏控制京營,曹吉祥熟悉宮中情況。最關鍵的是,他們說服了太皇太后孫氏。
孫氏是朱祁鎮的生母。七年來她眼睜睜看著兒子被囚南宮,心中早已不平。
如今景泰帝病重,她當然希望兒子重登大寶。有了太皇太后首肯,這場密謀便有了名分。
夜色漸深,行動開始了。
石亨打開長安門,千余士兵悄然進入皇城。
守軍雖覺奇怪,但見是石亨等朝廷重臣,也不敢阻攔。隊伍抵達南宮,用巨木撞開宮門,涌入其中。
正在讀書的朱祁鎮突見大隊人馬闖入,還以為是弟弟派人來行兇,嚇得魂飛魄散。
直到眾人跪倒在地高呼"請太上皇復位",他才明白過來。
朱祁鎮被扶上轎輿,在眾人簇擁下直奔奉天殿。天色微明時,他已坐在了那把闊別七年的龍椅上。
等候上朝的文武百官,聽到徐有貞走出宮門宣布:"太上皇復位,改元天順!"
滿朝文武無不驚愕。于謙站在人群中,神色未變,只是徐徐整好朝服,入班朝賀。他心里清楚,一場劫難即將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