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那天錢浩給我跪下的時候,我正在泡方便面。
五萬塊,說他媽腦溢血,醫院催命。
我猶豫了三秒,還是轉了。
兩個月后,他開上了新車,見我繞著走,借條跟廢紙一樣。
我沒催。
一次都沒催。
但三個月后,他堵在我工位前,臉白得像紙:「啟哥,求你了,錢我今晚就還,你別……」
我喝著茶看他,沒說話。
他自己把自己逼死的,關我什么事?
![]()
1
那是個周五下午。
何啟端著泡面往茶水間走,剛拐過彎,迎面撞上一個人。
錢浩。
銷售部的,比他小幾歲,平時見面點頭打招呼的交情。
「啟哥!」錢浩一把拉住他胳膊,聲音發顫,「啟哥,我正找你呢。」
何啟看了他一眼。
錢浩眼眶通紅,像是剛哭過。
臉上的表情又急又怕,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
「怎么了?」何啟問。
錢浩沒回答,把他拽進茶水間,反手把門帶上了。
「啟哥,我求你件事。」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哽咽,「我媽……我媽突發腦溢血,現在在醫院搶救,醫院催款,說不交錢就停藥……」
何啟愣住了。
「我實在沒辦法了。」
錢浩的眼淚掉下來,「我爸走得早,就我媽一個人把我拉扯大,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突然往下一矮,膝蓋砸在地上。
「啟哥,求你了,借我五萬塊救急,下個月發工資我一定還!」
何啟嚇了一跳,趕緊去扶他:「你干嘛,起來起來!」
「你不答應我不起來。」錢浩跪在地上,抬頭看他,滿臉都是淚,「啟哥,我知道咱倆沒那么熟,但我是真沒辦法了,問了一圈沒人肯借,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五萬。
何啟腦子里飛快地轉。
他調到這個部門才半年,跟錢浩確實不算熟。
但一個大男人跪在面前哭成這樣,說的是救命的事……
他想起自己的媽。
要是自己媽躺在醫院,自己到處借不到錢,那是什么滋味?
「你先起來。」何啟把他拽起來,「多少?」
「五萬。」錢浩擦著眼淚,「醫院說至少要五萬才能繼續治療,我卡里只有幾千塊……」
何啟沉默了幾秒。
五萬塊。
他攢了兩年的錢,本來打算年底回老家給父母翻新房子。
但人命關天。
「行。」他掏出手機,「我轉給你。」
錢浩愣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啟哥,你……你真的愿意?」
「廢話那么多。」何啟打開支付軟件,「卡號多少?」
錢浩報了卡號,手都在抖。
何啟輸入金額,按下確認。
到賬提示音響起。
錢浩盯著自己手機,眼淚又掉下來了:「啟哥,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我下個月發工資一定還,一定!」
「行了行了。」何啟擺擺手,「趕緊去醫院吧。」
錢浩千恩萬謝地走了。
何啟端起泡面,發現已經坨了。
他嘆了口氣,把面倒進垃圾桶,重新泡了一碗。
剛坐下沒兩分鐘,有人拍他肩膀。
是張哥。
部門的老員工,在公司干了七八年了。
「我剛在走廊看見錢浩從茶水間出來,眼睛紅紅的。」張哥壓低聲音,「你借他錢了?」
何啟點點頭。
「多少?」
「五萬。」
張哥的表情變了。
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最后只憋出一句:「你剛調來半年,有些事……算了,希望他這次能還吧。」
說完轉身走了。
何啟端著泡面,心里咯噔一下。
這話什么意思?
什么叫「希望他這次能還」?
但錢已經轉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人家都跪下了,能有假?
那天下班前,他刷朋友圈,看見錢浩發了一條動態。
配圖是一張醫院走廊的照片,文字寫著:「媽,你一定要挺住。」
何啟看了兩眼,沒多想。
但他隨手截了個圖。
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順手存了一下。
后來他才知道,這張截圖,錢浩發了不到十分鐘就刪了。
2
一個月后。
工資發了,錢浩沒有任何動靜。
何啟沒催。
他想著人家媽剛出事,可能還在還醫院的錢,緩一緩也正常。
但他開始留意錢浩的動向。
第一周,錢浩請部門幾個同事喝奶茶。
「小意思小意思。」他笑著把奶茶遞到每個人手里,包括何啟,「大家辛苦了。」
何啟接過奶茶,沒說話。
第二周,錢浩換了個新手機。
蘋果的,最新款。
午休的時候,他在工位上拆包裝,撕膜的聲音清脆響亮。
旁邊有人湊過來看:「喲,浩子,換新機了?」
「嗯,舊的用了三年了,太卡了。」錢浩笑著說。
何啟坐在自己工位上,假裝看電腦,余光瞥著那邊。
新款蘋果,少說也得七八千吧。
第三周,新人小孫跟何啟閑聊,無意中說了一句:「啟哥,你看見錢浩那輛車沒?真帥啊。」
何啟心里一跳:「什么車?」
「白色速騰,新的。」小孫比劃著,「昨天我下班正好看見他開出去,那車真漂亮。」
何啟沒吭聲。
中午他找了個借口去地下車庫轉了一圈。
果然。
在角落的車位上,停著一輛嶄新的白色速騰。
車牌號他特意記了一下。
他站在旁邊等了五分鐘。
錢浩從電梯口出來,手里拿著車鑰匙,走向那輛車。
他按下鑰匙,車燈閃了兩下。
然后他打開車門,上車前還特意用袖子擦了擦車標。
何啟站在柱子后面,看著這一切。
新車。
少說十好幾萬。
他借錢說是給他媽治病。
一個月后,他開上了新車。
何啟回到工位,心里像堵了一塊石頭。
他找到張哥:「哥,我問你個事。」
「說。」
「錢浩……以前是不是也找別人借過錢?」
張哥嘆了口氣。
「我就知道你遲早得來問。」他壓低聲音,「你是不知道,他以前在老部門,借了一圈了。這個三千那個五千,沒一個還的。后來名聲臭了,調到咱們部門來的。我以為他改了……」
何啟聽完,半天沒說話。
「我當時想提醒你來著。」張哥看著他,「但你錢都轉了,我說那些有什么用?再說我也不能百分百確定他還是老樣子……」
「我懂。」何啟打斷他,「不怪你。」
他回到工位,坐了很久。
原來不是他運氣差。
原來他是被人精準挑中的冤大頭。
錢浩在老部門借遍了,換了個地方繼續騙。
而他,剛調來半年,什么都不知道。
那兩百塊。
他想起來了。
一個月前,錢浩找他借過兩百塊,說忘帶錢包了,吃飯沒錢。
他沒多想就借了,錢浩也確實第二天就還了。
原來那是在試探。
試探他好不好說話,催不催債。
確認了他是軟柿子,才敢上大的。
何啟盯著電腦屏幕,屏幕上的字一個都看不進去。
五萬塊。
他攢了兩年。3
何啟沒有馬上去質問。
他決定先確認一件事:錢浩的媽,到底有沒有住院。
第二天午休,他裝作關心的樣子,端著杯子走到錢浩工位旁邊。
「浩子。」
錢浩抬頭,看見是他,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啟哥,什么事?」
「你媽現在怎么樣了?」何啟問,「還在醫院嗎?」
錢浩愣了一下。
「哦,還……還在呢。」他垂下眼睛,「情況不太好,醫生說還得再觀察觀察。」
「腦溢血挺兇險的。」何啟說,「我姨夫之前也是這個病,在ICU躺了一個月。」
「是啊是啊。」錢浩連連點頭,「挺嚇人的。」
「我表姐在市一院當護士。」何啟不動聲色地說,「要不我問問她,看能不能幫忙找個專家給你媽看看?」
錢浩的臉色變了。
「不……不用了。」他干笑著擺手,「太麻煩了,再說我媽也不是在市一院……」
「那在哪兒?」
「就……就那個……」錢浩的眼神開始躲閃,「市三院。」
何啟點點頭:「市三院心腦血管科挺好的。」
「對對對。」錢浩如釋重負地附和。
何啟沒再說什么,轉身走了。
他沒有表姐在市一院當護士。
但他確實有個表姐,在市三院當收費員。
當天晚上,他給表姐打了個電話。
「姐,幫我查個事。」
「什么事?」
「近兩個月有沒有一個姓錢的女患者住院,腦溢血或者心臟病,六十歲左右。」
「你查這個干嘛?」
「有人借了我錢,說是給他媽治病。」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行,我幫你問問。」
第二天,表姐回了消息。
「查了。近三個月,市三院沒有姓錢的腦溢血或心臟病女性患者。我還讓朋友幫我查了市一院和市人民醫院,都沒有。」
何啟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很久。
他又想起一件事。
那天在茶水間,錢浩說的是「腦溢血」。
但剛才閑聊的時候,錢浩說到一半,隨口說了句「心臟那塊不太好」。
腦溢血和心臟病,這都能搞混?
他打開備忘錄,把這些細節都記下來。
日期,對話內容,前后矛盾的地方。
他不知道這些東西以后有沒有用。
但他爸以前教過他:跟人打交道,手里得有東西。
4
何啟沒有挑明。
他想看看,錢浩會怎么做。
答案是:躲。
從那次閑聊之后,錢浩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他。
電梯里遇見,錢浩低頭看手機,裝作沒看到他。
食堂吃飯,錢浩故意挑何啟吃完才去。
微信發消息,以前秒回,現在要等三四個小時,語氣客氣又疏遠。
「啟哥,最近忙,改天聊哈。」
何啟看著這條消息,笑了一下。
躲債的姿態,標準得像教科書。
有一天,部門開會,會后大家閑聊。
有個不知道情況的同事問錢浩:「浩子,你不是借了何啟錢嗎?還了沒?」
全場安靜了一秒。
錢浩的臉僵了一下,然后擠出笑容:「快了快了,最近手頭有點緊,下個月一定還。」
「你不是買了新車嗎?」那同事隨口說,「還手頭緊啊?」
錢浩的笑容更僵了:「車……車是貸款買的,月供壓力也挺大的……」
何啟坐在角落里,沒吭聲。
他看著錢浩那張臉。
明明是借錢不還,說得卻理直氣壯,好像缺錢的是他。
會后,有同事私下跟何啟說:「啟哥,你那錢怕是要不回來了。」
「嗯。」何啟應了一聲。
「你也是,借錢之前也不打聽打聽,這人……嘖。」那同事搖搖頭走了。
何啟站在原地,看著錢浩的背影。
新車,新手機,請客吃飯。
樣樣不耽誤。
就是不還錢。
何啟回到工位,看見錢浩從他面前走過,還沖他點了點頭,笑著說:「啟哥。」
何啟也笑了笑:「浩子。」
就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5
那天晚上,何啟媽打來電話。
「兒子啊,房子的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什么房子?」
「老家那個啊,你不是說攢點錢給咱把房子翻新翻新嗎?你爸腰不好,現在那個床睡著硌得慌……」
何啟握著手機,沒說話。
「媽再等等。」他說,「錢還沒攢夠。」
「那行,不著急。」媽媽的聲音很溫和,「你一個人在外面也不容易,別太省了,該吃吃該喝喝啊。」
「知道了。」
掛了電話,何啟在陽臺站了很久。
五萬塊。
夠把老家那三間瓦房好好修一修了。
換個新床,裝個熱水器,再把漏雨的屋頂補一補。
現在這錢在錢浩口袋里,變成了一輛白色速騰。
他女朋友最近也在問他存款的事。
兩人處了一年多,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女方家里問他有多少積蓄。
何啟含糊過去了。
他不好意思說實話。
說出來太丟人。
借給同事五萬救急,結果人家拿去買車了,他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周末老同學聚會。
幾個人喝著酒吹牛,有人聊起借錢不還的事。
「我跟你們說,這種人就是欠收拾!」一個同學拍桌子,「我們公司以前也有一個,借錢不還裝孫子,后來被人堵在公司門口要債,丟死人了。」
「對對對,這種人就該社會性死亡!」
「要我說,借錢的時候一個比一個慘,還錢的時候一個比一個橫,都是一個德行。」
大家紛紛罵。
何啟端著酒杯,一口一口喝,沒吭聲。
有人注意到他:「啟子,你咋不說話?」
「我?」何啟笑了笑,「我在聽呢。」
「你們公司有沒有這種人?」
何啟頓了一下:「有。」
「那你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他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忍著唄。」
回家的路上,他一個人走在街上。
凌晨一點,路燈昏黃。
他想起錢浩跪在茶水間的樣子,眼淚鼻涕糊一臉,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再想起現在的錢浩,開著新車,換著新手機,請著客,見了他繞著走。
同一個人。
前后不到兩個月。
憑什么?
何啟停下腳步,在路邊站了很久。
憑什么他被人當傻子耍,還得忍著?
憑什么他辛辛苦苦攢兩年的錢,被人一句謊話騙走,連個響兒都聽不到?
他不想忍了。
但他也不想撕破臉去要債。
吵架、鬧、找人堵門——那是下策。
鬧起來他自己也不好看,傳出去別人只會說「何啟借錢給人,反悔了要不回來到處鬧」。
他得想個別的辦法。
6
何啟開始收集東西。
錢浩的朋友圈。
那輛車的照片。
請客吃飯的記錄。
換新手機的時間。
還有最重要的——借錢時說的每一個細節。
「我媽突發腦溢血。」
「在市三院。」
「醫院催款,說不交錢就停藥。」
「五萬塊,下個月發工資一定還。」
他把這些話一條條記在備忘錄里,標好日期。
后來閑聊時錢浩說的那些漏洞,他也記下來了。
「腦溢血」變成「心臟病」。
「市三院」說漏嘴變成「市一院」。
「還在觀察」但從沒請過一天假去照顧。
表姐幫他查的結果,他截圖存好了。
三家醫院都沒有姓錢的女性腦溢血或心臟病患者。
何啟看著這些東西,想了很久。
他想起老爸說過的一句話。
他爸當了三十年刑警,跟各種人打過交道。
騙子、老賴、潑皮無賴,什么樣的都見過。
小時候有人欺負何啟,他回家告狀,想讓爸出面撐腰。
他爸沒去。
只跟他說:「記住,對付騙子,不能比他更橫,要比他更入戲。」
何啟當時沒聽懂。
現在他懂了。
錢浩的軟肋是什么?
是他編的那套謊話。
他說他媽腦溢血,說家里困難,說借錢救命。
他用這套說辭騙到了五萬塊。
但這套說辭,也是套在他脖子上的繩子。
他能跟何啟賴賬。
一對一的事,他不認賬,何啟也拿他沒辦法。
但如果這件事……不是一對一呢?
如果全公司都知道「錢浩家里出事了,他媽住院了,他很困難」呢?
那他怎么解釋他的新車?
怎么解釋他請客吃飯換新手機?
怎么解釋他從來不請假去醫院照顧他媽?
何啟靠在椅背上,想通了。
他不用去要債。
他只需要「幫忙」。
幫錢浩把困難公開化。
幫錢浩讓更多人知道他家里出事了。
幫錢浩得到更多「關心」和「幫助」。
謊話說給一個人聽,可以賴賬。
謊話說給一百個人聽,那就是給自己挖墳。
何啟打開通訊錄,找到一個名字。
林姐。
行政主管,公司出了名的熱心腸,誰家有事她都要張羅。
他想好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