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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每月給弟妹4千塊,兒媳摔杯罵我“錢多燒得慌”,心寒了才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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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公園,微風(fēng)拂過湖面,泛起粼粼波光。

      我打完一套太極拳,正用毛巾擦汗,遇見了同樣退休的老張。

      “老何,氣色不錯啊!”老張笑呵呵地走過來。

      閑聊幾句后,他羨慕地說:“還是你好,退休金過萬,頂我倆。”

      我笑了笑,沒接話,心里卻想起每月一號那幾筆固定的轉(zhuǎn)賬。

      那是我對四個弟妹的承諾,也是我多年來的習(xí)慣。

      這習(xí)慣像呼吸一樣自然,維系著我認(rèn)為最珍貴的東西——親情。

      我以為這份付出,至少能換來家庭和睦,理解尊重。

      直到那個周末,在孫女的生日宴上。

      兒媳沈詩涵當(dāng)眾摔了杯子,指著我的鼻子,聲音尖利得像玻璃碴。

      “爸!你每月白白送出去四千,自家孫子孫女都快上不起好學(xué)校了!”

      “你是不是錢多燒得慌?!”

      那一刻,喧鬧的宴席瞬間死寂。

      所有目光,驚訝的、躲閃的、看好戲的,都釘在我身上。

      我張了張嘴,卻感覺寒意從腳底竄起,瞬間凍僵了心臟。

      原來,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嫌隙的裂痕已如此深。

      而我視若珍寶、竭力維持的家族溫情,竟如此脆弱,一擊即碎。



      01

      退休后的生活,節(jié)奏慢得像公園里老人推的輪椅。

      每天清晨六點(diǎn),我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河邊公園,雷打不動。

      打拳,遛彎,和老伙計們聊幾句天,日子平靜如水。

      今天遇到的是老張,以前廠里的工會干部,嗓門大,熱心腸。

      “老何,你這退休教師待遇就是好,”老張遞過來一支煙,我擺擺手謝絕了。

      他自己點(diǎn)上,吐個煙圈,“聽說你一個月這個數(shù)?”

      他伸出食指,比了個“1”。

      我含糊地“嗯”了一聲,算是承認(rèn)。

      “真有福氣,”他真心實(shí)意地感嘆,“不像我,退了也就五六千,緊巴巴的。”

      “夠用就行。”我隨口應(yīng)道,目光投向遠(yuǎn)處打羽毛球的一對年輕人。

      心里卻默默算著,今天是一號,等會兒回去得記得轉(zhuǎn)賬。

      大弟仁杰,二弟民生,大妹玉蘭,小妹惠英,一人一千。

      手機(jī)銀行轉(zhuǎn)賬備注,我總是規(guī)規(guī)矩矩寫上:“哥,生活費(fèi)。”

      這是從老伴還在時就定下的規(guī)矩,延續(xù)了好多年。

      “你這錢怎么花?”老張好奇,“一個人,又沒負(fù)擔(dān),可勁兒享受唄。”

      “也沒怎么花,”我收回目光,笑了笑,“該吃吃,該喝喝,剩下的……幫襯幫襯弟妹。”

      “哎喲!”老張一拍大腿,“老何,你這大哥當(dāng)?shù)茫媸沁@個!”

      他豎起大拇指。

      “長兄如父,應(yīng)該的。”我說得很平淡,心里卻有一絲被認(rèn)可的熨帖。

      尤其是想到早逝的父母,這份責(zé)任感就更沉甸甸地壓在心里。

      又閑聊幾句,我們各自散去。

      走在回家的林蔭道上,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diǎn)。

      我想起上個月大妹玉蘭打電話來,說家里空調(diào)壞了,維修要一千多。

      她語氣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期盼。

      我當(dāng)即就說,維修費(fèi)我出了,就當(dāng)補(bǔ)貼她。

      她在電話那頭哽咽了,連聲說“大哥真好”。

      那一刻的滿足感,是任何物質(zhì)享受都無法替代的。

      我覺得自己還是這個大家庭的頂梁柱,還能為他們遮風(fēng)擋雨。

      小區(qū)門口碰見鄰居老李,提著烏雞和藥材。

      “老何,燉湯啊?”我打招呼。

      “唉,兒媳婦坐月子,親家母在這伺候,我搭把手。”老李臉上是幸福的疲憊。

      我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莫名有點(diǎn)空。

      兒子振豪和兒媳詩涵住在城東,離我這老城區(qū)有點(diǎn)遠(yuǎn)。

      他們工作忙,孫女若溪也上了小學(xué),周末才能過來吃頓飯。

      平時,我這三室一廳的房子,就我一個老頭子,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所以,那每月一號的轉(zhuǎn)賬,撥通的電話,弟妹們或感激或家常的絮叨。

      成了我生活中很重要的聲響和溫度。

      上樓,開門,屋里還保持著老伴在世時的整潔。

      只是少了她忙碌的身影和嘮叨,總顯得過分空曠。

      我給自己泡了杯濃茶,坐在舊沙發(fā)上,拿起手機(jī)。

      點(diǎn)開銀行APP,熟練地操作。

      給仁杰、民生、玉蘭、惠英的賬戶,各轉(zhuǎn)去一千元。

      聽著那“叮咚”的到賬提示音(我特意為弟妹們設(shè)的),我心里踏實(shí)了些。

      仿佛通過這些冰冷的數(shù)字,我與他們,與那個熱熱鬧鬧的大家庭,還緊密連著。

      剛轉(zhuǎn)完,大弟仁杰的電話就來了。

      “大哥,錢收到了!”他嗓門洪亮,背景音有些嘈雜,像是在工地。

      “收到了就好,最近活計怎么樣?”我問。

      “還行,就是腰有點(diǎn)不得勁,老毛病了。”他語氣隨意,但我知道他扛著水泥袋上樓的樣子。

      “多注意,別逞強(qiáng)。”我叮囑,“不夠就跟我說。”

      “夠!大哥你每月都給,幫大忙了!”他笑呵呵的,“你外甥女下個月訂婚,大哥你一定得來!”

      “一定去。”我答應(yīng)著。

      掛了電話,我心里那點(diǎn)空落落的感覺,似乎被填滿了些。

      窗外,陽光正好。

      我瞇起眼,覺得這退休日子,這樣過,也挺好。

      02

      周末,兒子一家照例過來吃飯。

      這是我一周里最期盼的日子。

      一大早,我就去菜市場,買了振豪愛吃的排骨,詩涵喜歡的鮮蝦,若溪饞的草莓。

      在廚房忙活了半天,鍋里咕嘟著紅燒肉,滿屋飄香。

      快十二點(diǎn),門鎖響動,孫女若溪像只小燕子先飛進(jìn)來。

      “爺爺!”她撲進(jìn)我懷里,帶來一身外面的陽光氣息。

      “哎!我的乖孫女!”我摟著她,笑得合不攏嘴。

      兒子振豪提著牛奶水果跟在后面,臉上帶著加班后的倦色。

      “爸,說了多少次,別弄這么多菜,累著。”他放下東西,挽起袖子要來幫忙。

      “不累不累,你們來我就高興。”我把他推出去,“去坐著,馬上好。”

      兒媳詩涵最后一個進(jìn)門,換了鞋,淡淡叫了聲“爸”。

      她放下包,徑直走進(jìn)廚房。“我來吧。”聲音沒什么起伏。

      她接過我手里的鍋鏟,動作麻利地開始翻炒青菜。

      我退到一邊剝蒜,看著她略顯緊繃的側(cè)臉。

      “最近工作挺忙吧?”我找話。

      “嗯。”她簡短應(yīng)道,鍋鏟碰著鐵鍋,叮當(dāng)作響。

      “若溪那畫畫班,這季度學(xué)費(fèi)該交了吧?”我記得這事。

      詩涵翻炒的動作頓了一下,沒回頭。

      “交了。”她聲音有點(diǎn)硬,“一節(jié)課兩百,一周兩節(jié),這還只是畫畫。”

      她關(guān)了火,把青菜盛到盤子里,終于轉(zhuǎn)過身看我。

      “英語外教課更貴,一節(jié)課三百五。還有鋼琴,游泳……”

      她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像小石子,丟進(jìn)原本還算平靜的氣氛里。

      “現(xiàn)在養(yǎng)個孩子,真是碎鈔機(jī)。”她扯了下嘴角,像是笑,又不像。

      “振豪那項(xiàng)目,墊進(jìn)去不少錢,報銷慢得要死。”

      “房貸一個月八千多,雷打不動。”

      她沒再說下去,但眼神里的東西,我看懂了。

      那是一種被生活重?fù)?dān)壓著的煩躁,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埋怨。

      埋怨誰呢?我忽然有點(diǎn)不敢深想。

      “吃飯了吃飯了。”我端著紅燒肉,有點(diǎn)倉促地走出廚房。

      餐桌上,若溪嘰嘰喳喳說著學(xué)校趣事,振豪給她夾菜,偶爾附和幾句。

      詩涵話很少,默默吃飯,給我夾了塊魚,說:“爸,你也吃。”

      我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那點(diǎn)因?yàn)榈苊脗冸娫挾呐猓龥隽讼氯ァ?/p>

      我看著兒子眼下的青黑,看著兒媳纖細(xì)手腕上戴了多年沒換過的舊手表。

      看著孫女天真無憂的笑臉。

      忽然覺得嘴里的紅燒肉,有點(diǎn)不是滋味。

      “爸,”振豪抬頭,猶豫了一下,“下個月若溪學(xué)校組織去科技館,要交兩百塊活動費(fèi)。”

      “我轉(zhuǎn)給你。”我立刻說。

      “不用……”詩涵突然開口。

      我和振豪都看向她。

      她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睫:“我的工資……明天就發(fā)了。”

      飯桌上安靜了幾秒。

      “哦,好。”振豪低聲說,給詩涵夾了塊排骨,“多吃點(diǎn)。”

      那頓飯的后半程,吃得有些沉悶。

      只有若溪不明所以,依舊快樂。

      吃完飯,詩涵搶著洗碗,水流聲嘩嘩地響。

      我坐在客廳,振豪坐過來,遞給我一支煙。

      我接了,我們爺倆對著窗外,默默抽著。

      “爸,”振豪吸了口煙,看著煙霧消散,“你……你自己錢夠花嗎?”

      我心里一咯噔。

      “夠,怎么不夠。”我盡量讓語氣輕松,“我一個人,花不了什么錢。”

      “哦。”振豪點(diǎn)點(diǎn)頭,沒再說什么。

      但我知道,他沒信。

      有些事,像水面下的冰山,你看不見全貌,卻能感到那森森的寒意。

      下午他們要走時,我照例給若溪塞了個紅包,里面是五百塊。

      “爺爺,我不要,媽媽說不準(zhǔn)要爺爺?shù)腻X。”若溪小手背在后面,眼睛卻看著我。

      詩涵站在門口,看著我們,沒說話。

      “爺爺給的,拿著買書看。”我硬塞進(jìn)若溪的小書包。

      送走他們,關(guān)上門,屋里瞬間寂靜下來。

      夕陽把客廳照得一片昏黃。

      我慢慢踱到陽臺上,看著他們的車駛出小區(qū),消失在車流里。

      晚風(fēng)吹過來,有點(diǎn)涼。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機(jī)。

      今天才三號,距離下個月一號給弟妹們轉(zhuǎn)賬,還有將近一個月。

      可不知怎么,我心里第一次,對那四筆固定的支出,產(chǎn)生了一絲極細(xì)微的遲疑。

      像平靜湖面,被風(fēng)吹起的第一道幾乎看不見的漣漪。



      03

      夜里睡不著,我起身去了書房。

      書桌最下面的抽屜里,放著一本厚厚的舊相冊。

      我輕輕拂去表面的灰,打開了它。

      第一頁就是一張全家福,黑白的,邊角已經(jīng)泛黃。

      那是父母還在時,我們五個兄弟姐妹的合影。

      我站在中間,穿著當(dāng)時最時興的軍裝樣式的衣服,一臉嚴(yán)肅。

      大弟仁杰挨著我,笑得憨厚。二弟民生還是個半大孩子,表情懵懂。

      大妹玉蘭扎著兩個羊角辮,小妹惠英被母親抱在懷里。

      父母坐在前面,父親穿著中山裝,母親梳著整齊的發(fā)髻。

      那時日子多苦啊,吃頓飽飯都是奢望。

      但照片上每個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充滿希望。

      后來,父親在工地上出了事,沒熬過來。

      母親一個人拉扯我們五個,積勞成疾,在我剛參加工作那年也走了。

      臨終前,她拉著我的手,氣若游絲。

      “衛(wèi)國……你是大哥……要……照顧好弟弟妹妹……”

      我跪在床前,淚流滿面,重重地點(diǎn)頭。

      那句話,成了我一生的枷鎖,也是最溫柔的使命。

      翻過一頁,是我和老伴的結(jié)婚照。

      她穿著紅衣服,兩條黑亮的麻花辮,笑容羞澀。

      我們是在廠里認(rèn)識的,她是會計,心思細(xì),人溫柔。

      她知道我家里的情況,嫁過來沒享過什么福。

      反而用她微薄的工資,幫我一起攢錢,供弟弟妹妹讀書,幫他們成家。

      大弟仁杰結(jié)婚時,彩禮錢不夠,是我和老伴拿出積蓄補(bǔ)上的。

      二弟民生單位分房要交集資款,也是我們湊了大頭。

      大妹玉蘭、小妹惠英出嫁,嫁妝里最體面的那部分,都出自我們這個大哥大嫂的家。

      老伴常說:“衛(wèi)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是大哥,我是大嫂,這都是該的。”

      她總是默默支持我,從無怨言。

      直到她病重躺在醫(yī)院里,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那時孩子們都已成家,弟妹們的日子也勉強(qiáng)過得去了。

      她拉著我的手,眼睛深深地看著我,說了最后一番話。

      “我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弟妹們……各有各的家了,你也……別太惦記。”

      “你的退休金不少,自己留著……好好養(yǎng)老,別……別太虧著自己。”

      我握著她的手,泣不成聲,只知道點(diǎn)頭。

      她走以后,這房子空了,我的心也空了一大塊。

      那每月一號的轉(zhuǎn)賬,與其說是補(bǔ)貼弟妹,不如說是我在延續(xù)一種習(xí)慣。

      一種被需要、有牽掛、和過去溫暖歲月保持聯(lián)系的習(xí)慣。

      也好像……只有這樣,我才覺得對得起早逝的父母,對得起操勞一生的老伴。

      合上相冊,窗外已是月色如水。

      我走到客廳,打開手機(jī),翻看通訊錄。

      四個弟妹的名字依次排開。

      大弟仁杰,建筑工,體力活,年紀(jì)大了,腰腿都不好。

      二弟民生,廠子倒閉后開過出租,現(xiàn)在做保安,收入微薄。

      大妹玉蘭,超市理貨員,丈夫跑運(yùn)輸,兒子還沒結(jié)婚,壓力大。

      小妹惠英,身體弱,沒固定工作,偶爾打零工,女婿收入一般。

      他們哪一個,日子都談不上寬裕。

      那一千塊錢,或許不夠改變什么,但總能應(yīng)應(yīng)急,買點(diǎn)肉,添件衣。

      讓他們知道,大哥還在,這個大家還沒散。

      這么想著,心里那點(diǎn)因?yàn)槲顼埗年庼玻坪跤稚⑷チ诵?/p>

      我甚至有點(diǎn)自責(zé),怎么會因?yàn)閮合钡膸拙浔г咕蛣訐u?

      振豪和詩涵有困難,我可以另外幫襯。

      但弟妹們那里,是承諾,是責(zé)任,斷不能停。

      正想著,手機(jī)響了,是小妹惠英。

      “大哥,睡了嗎?”她聲音細(xì)細(xì)的。

      “沒呢,惠英,有事?”

      “也沒什么事……就是,你二外甥女想上個補(bǔ)習(xí)班,效果好,就是貴……”

      她語氣怯怯的,帶著試探。

      “差多少?”我直接問。

      “一學(xué)期……大概三千多。”她聲音更小了。

      “行,明天我轉(zhuǎn)給你。”我沒猶豫。

      “大哥……這,這怎么好意思,你每月都給……”

      “我是你大哥,說這些。孩子學(xué)習(xí)要緊。”

      她在電話那頭哽咽了,連聲道謝。

      掛了電話,我長長吐了口氣。

      看,他們還是需要我的。

      這種被需要的感覺,像一味藥,暫時慰藉了我老來的孤獨(dú)與空虛。

      只是,當(dāng)我躺回床上,閉上眼睛。

      眼前卻浮現(xiàn)出兒子疲憊的臉,兒媳欲言又止的神情。

      還有若溪看著玩具柜臺時,那渴望又懂事的眼神。

      月光冷冷地灑在地板上,一片清輝。

      我翻了個身,把臉埋進(jìn)枕頭里。

      老伴,你說,我做得對嗎?

      沒有人回答我。

      只有夜風(fēng),輕輕叩打著窗欞。

      04

      接下來的日子,平靜無波。

      晨練,買菜,喝茶,看報。

      偶爾和弟妹們通個電話,聽聽他們的家長里短。

      大弟抱怨工頭摳門,二弟說起保安隊(duì)的趣事,大妹嘮叨超市又來了新領(lǐng)導(dǎo)。

      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有的軌道。

      只是,每次和兒子一家通電話或見面時,我心里總會掠過一絲細(xì)微的不安。

      像鞋子里進(jìn)了顆小沙子,不總是疼,但膈應(yīng)人。

      周三下午,我正在陽臺修剪那盆老伴留下的茉莉花。

      手機(jī)響了,是大妹玉蘭。

      “大哥!”她聲音挺歡快,“吃飯沒?”

      “還沒呢,才四點(diǎn)。有事啊玉蘭?”

      “沒啥大事,就是跟你嘮嘮。”她頓了頓,“哎,大哥,你聽說沒?現(xiàn)在那種智能電視,可清楚了!”

      “是嗎?我不太懂這些。”我繼續(xù)修剪著枝葉。

      “就是能聯(lián)網(wǎng),想看什么點(diǎn)什么,屏幕又大,跟看電影似的!”

      她語氣里帶著羨慕,“對眼睛好,尤其是我們家那口子,老花眼……”

      “想換一個?”我聽出她的意思。

      “是想啊……”她嘆了口氣,“去商場看了,好點(diǎn)的得五六千呢。”

      “太貴了,哪買得起。現(xiàn)在這臺舊的,顏色都不正了,嗡嗡響。”

      她沒直接要錢,但話里的期待,隔著電話線我都感覺到了。

      若是往常,我可能就說“差多少,大哥補(bǔ)點(diǎn)”了。

      但這次,我眼前莫名閃過詩涵洗碗時微微繃緊的肩線。

      還有振豪抽煙時,那沉默的側(cè)臉。

      “舊的就先將就用著吧,”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說,“孩子結(jié)婚的事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那才是大頭。”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

      “也……也在準(zhǔn)備呢。”玉蘭的語氣明顯淡了些,“慢慢攢吧。”

      “嗯,日子長著呢,慢慢來。”我干巴巴地安慰。

      又閑聊幾句不痛不癢的,她找了個借口掛了電話。

      聽著手機(jī)里的忙音,我拿著剪刀,半晌沒動。

      茉莉花的清香淡淡飄來,我卻有些心煩意亂。

      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玉蘭或許只是隨口抱怨,并沒有別的意思。

      可那句“慢慢攢吧”,像根小刺,輕輕扎了我一下。

      我知道她兒子結(jié)婚,女方要求不低,彩禮、房子、婚禮,處處要錢。

      作為大哥,我本該多幫襯些。

      以前老伴在時,我們肯定會想辦法。

      可現(xiàn)在……我捏了捏自己的存折。

      退休金一萬,每月固定出去四千,剩下六千。

      我生活儉樸,一個月花不了兩千,能存下四千。

      這些年,也存了二十來萬。

      這筆錢,我原本想著,萬一哪個弟妹有急用,或者自己生病,是個保障。

      但最近,我開始不自覺地盤算。

      若溪以后上學(xué),花費(fèi)更大。振豪他們那房貸,還有三十年。

      我這筆“保障金”,是不是也該為他們想想?

      這個念頭讓我嚇了一跳,隨即涌上一股強(qiáng)烈的愧疚。

      我怎么可以這么想?弟妹們才是和我血脈相連、一起苦過來的人。

      振豪畢竟有自己的小家了。

      我甩甩頭,想把那些紛亂的思緒甩出去。

      可是,有些東西一旦冒了頭,就很難再壓回去。

      周末,二弟民生來看我,提了一袋不太新鮮的水果。

      他搓著手,坐在沙發(fā)上,神色有些局促。

      “大哥,最近……手頭有點(diǎn)緊。”他眼神飄忽,“孫子幼兒園要交什么特色課費(fèi),亂七八糟的……”

      “要多少?”我習(xí)慣性地問。

      “一千……不,八百就行。”他連忙說。

      我看著他身上洗得發(fā)白的保安制服,心里一軟。

      拿起手機(jī),給他轉(zhuǎn)了一千五。“拿著,給孩子用。”

      “哎呀,大哥,這……這多了!”他嘴上推辭,眼睛卻亮了。

      “拿著吧。”我擺擺手,“你也別太省,該吃吃。”

      他千恩萬謝地走了。

      關(guān)上門,我靠在門板上,嘆了口氣。

      剛才轉(zhuǎn)賬時,我腦海里又閃過若溪的臉。

      下個月她生日,四個弟妹家肯定都要來。

      得提前訂個像樣點(diǎn)的飯店,蛋糕,禮物,又是一筆開銷。

      我走到日歷前,看著那個被紅圈圈出來的日期。

      忽然覺得,那個紅圈,像一道小小的傷口。

      隱隱地,開始發(fā)燙。



      05

      孫女若溪的八歲生日,定在周六中午。

      我提前一周就在離家不遠(yuǎn)的酒樓訂了個大包間。

      特意叮囑,菜要豐盛,環(huán)境要敞亮。

      生日前一天,我去商場挑禮物。

      金飾柜臺里,長命鎖、小鐲子,金光燦燦,但價格也令人咋舌。

      我看了好久,最終選了一個包裝精美的智能故事機(jī),也要好幾百。

      又去取了訂好的大蛋糕。

      回到家,我把禮物仔細(xì)包好,心里既期待,又有些莫名的緊張。

      好像要接受某種檢驗(yàn)。

      生日當(dāng)天,我早早到了酒樓包間。

      四個弟妹拖家?guī)Э冢戧懤m(xù)續(xù)都到了。

      仁杰一家先來,他兒子拎著一箱牛奶,算是禮物。

      仁杰拉著我,嗓門很大:“大哥,這地方不賴!破費(fèi)了破費(fèi)了!”

      民生一家到得晚些,他小孫子一來就滿屋跑,吵著要吃蛋糕。

      玉蘭和惠英兩家差不多同時到,屋里頓時熱鬧起來。

      女人們聚在一起聊孩子、聊物價,男人們說著工作、時政。

      孩子們追逐打鬧,笑聲尖叫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我坐在主位,看著這一幕,心里那點(diǎn)緊張慢慢被一種充盈的滿足感取代。

      這才像個家,熱鬧,有人氣。

      兒子一家是最后到的。

      振豪提著給若溪新買的書包,詩涵牽著打扮得像小公主的若溪。

      “大伯好!姑媽好!叔叔好!”若溪乖巧地挨個叫人,引來一片夸獎。

      詩涵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幫著安排座位,給孩子們分零食。

      但我看得出,那笑容并未深入眼底。

      弟妹們對我異常熱情。

      仁杰不斷給我夾菜:“大哥,嘗嘗這個魚,你愛吃!”

      民生端起酒杯:“大哥,我敬你!這么多年,多虧有你!”

      玉蘭剝好蝦直接放我碗里:“大哥,別光顧著我們,你自己吃。”

      惠英則細(xì)聲細(xì)氣地說:“大哥氣色真好,一看就是有福的。”

      他們圍著我,話語里滿是親熱和敬重。

      然而,當(dāng)振豪想給大家倒酒時,酒瓶卻被仁杰“自然地”接了過去。

      詩涵給孩子們分蛋糕,玉蘭只是淡淡說了句“謝謝”,便轉(zhuǎn)頭繼續(xù)和我說話。

      我注意到,振豪的話越來越少,只是默默喝酒。

      詩涵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淡,像糊了一層薄冰。

      她幾次看向被弟妹們圍住的我,眼神復(fù)雜。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試圖把話題引向兒子。

      “振豪最近那個項(xiàng)目挺忙的吧?”我問。

      “還行,爸。”振豪簡短回答。

      “年輕人,忙點(diǎn)好,賺錢!”仁杰拍拍振豪的肩,力道不輕。

      “振豪有出息,在大公司,哪像我們。”民生笑著接話,語氣卻有點(diǎn)別的味道。

      詩涵突然開口,聲音清脆:“再忙也得注意身體,錢是賺不完的。”

      桌上靜了一瞬。

      玉蘭笑了笑:“詩涵說得對。不過啊,現(xiàn)在賺錢可不容易,處處要花錢。”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滿桌的菜和中間的大蛋糕。

      “像今天這頓,沒個兩三千下不來吧?大哥就是疼孩子。”

      我臉上的笑容有點(diǎn)僵。

      惠英小聲說:“大哥對誰都好,是我們有福氣。”

      詩涵沒再接話,低下頭,用叉子慢慢戳著盤子里的蛋糕。

      奶油被戳得稀爛。

      若溪感受到氣氛不對,小聲問:“媽媽,你怎么不吃蛋糕?”

      詩涵摸摸她的頭:“媽媽不餓。”

      宴席在一種微妙的、表面熱鬧實(shí)則暗流涌動的氣氛中進(jìn)行著。

      我努力維持著笑容,心里卻像壓了塊石頭。

      弟妹們的殷勤,此刻讓我有些坐立不安。

      他們對我兒子的那種有意無意的忽略和對比,更讓我心頭發(fā)澀。

      我看著振豪沉默的側(cè)臉,看著詩涵緊繃的唇角。

      看著滿桌談笑風(fēng)生、卻似乎與我兒子一家隔絕開來的弟妹們。

      忽然覺得,這熱鬧是他們的,這親熱也是他們的。

      而我真正最親的人,卻像被隔在了一層透明的玻璃外面。

      我看得見他們,卻觸摸不到,也無法把他們拉進(jìn)這“溫暖”的中心。

      仁杰又端起酒杯,紅光滿面。

      “來!咱們再一起敬大哥一杯!沒有大哥,哪有咱們的今天!”

      “對對對!敬大哥!”

      酒杯紛紛舉起,熱鬧達(dá)到頂點(diǎn)。

      詩涵也緩緩拿起了面前的茶杯,沒有起身。

      她抬起頭,目光越過那些笑容滿面的臉,直直地看向我。

      那眼神里,有壓抑太久的委屈,有無法言說的疲憊。

      還有一絲……冰冷的失望。

      就在仁杰的祝酒詞剛落,大家都準(zhǔn)備喝下這杯的時候。

      “啪嚓——!”

      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猛地炸開!

      所有的喧鬧,瞬間被掐斷了喉嚨。

      我驚愕地轉(zhuǎn)頭。

      只見詩涵站了起來,腳下的茶杯摔得粉碎,茶葉和水漬濺了一地。

      她胸口劇烈起伏,臉漲得通紅,眼睛卻死死盯著我。

      那只伸出的手,手指微微顫抖,卻堅(jiān)定地指向我的臉。

      然后,我聽到了那讓我渾身血液都凍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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